敬軒見胡成縱身躍入水中,急的一跺腳,還是讓人找來繩子以防不測。
靜灣的入口處水波突起,只見胡成將頭露出水面,衝這邊咧嘴笑了笑,敬軒懸着的心方纔落了下來。對於他這隻從未下過深水的旱鴨子來說,落入水中,就如同進了地獄。
胡成露了一面,隨即又沒入水中,平靜的水灣,在隱隱可見的口內,緩緩吐出幾道漸大的水波,隨即又被流水吞沒。
大夥凝神以待,寂靜的荒原河邊,都能聽到三個女人的心跳。突然,只見入口處紅光一閃,緊接着露出胡成的後背,轉眼間又變成一片洶涌的漩渦。
敬軒的心再次提到了嗓門,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伸手默默接過繩子挽做一盤。岸上的人像是都沒了呼吸,只聽得時急時緩的心跳聲此起彼伏。
猛然間紅光再次閃現,緊接着胡成的頭便伸出水面,看樣子有些緊張吃力的樣子,朝出口處慌亂的遊了幾下,又像是被水下力量下拽似的,即刻下沉只留出半個頭頂。
敬軒焦急的大聲喊道:“誰會水?趕快救人!”
然而,人羣涌動唏噓,卻沒一人應聲。敬軒正自心焦無措,只見水波翻涌,胡成再次竄上水面,揮動一隻手,像是要說什麼,張開的嘴又被騰起的水花給堵了回去。
敬軒二話不說,擡手便將繩子拋向胡成。胡成即刻單手拽住繩子,身子還在不停翻滾,像是在和啥東西生死抗爭似的,激起的浪花時不時便將胡成整個吞沒。
幾人搭手,很快便將胡成拽出水面,當他左手拽住敬軒手腕的同時,右手猛甩,便將一條小豬般大小的紅魚拋上了岸。
只見那魚依然翻騰掙扎,就是無法掙脫胡成的手,
幾片脫落的紅鱗飛起,宛若飄逸的彩蝶。
等胡成吃力爬上岸,衆人這才驚異發現,他的右手被大魚吞入口中,人和魚是連在一起的。
衆人見胡成手被大魚咬住,頓時慌亂的上前解救,只見胡成呲牙一笑道:“不妨事。”說着,起身拖着大魚朝岸上走了幾步,一甩手大魚便滾向一邊。
見衆人面顯欣喜疑惑的瞅着自己,胡成‘嘿嘿’一笑道:“剛進水灣,就見這傢伙迎面衝過來,一把沒抱住,就索性把手伸進了嘴裡。”
三妹怨怨的嚷道:“就不怕魚咬掉你的手?”
胡成咧嘴一笑道:“河裡的魚不長牙,小時摸魚都是將手伸進魚嘴裡,猛然捏起拳頭,魚就跑不掉了。沒想到這傢伙個頭這大,差點把我給拽下水。”
敬軒‘嘿嘿’一笑道:“你就是個秦州呔,捨命不捨財。知道那傢伙力大,還不趁早放手。”
胡成‘嘻嘻’一笑道:“尋思讓大夥美美吃一頓。”
見敬軒尋問的目光瞅着自己,胡成正色道:“那彎雖說不大,但水深蘆葦密,怕是有些名堂哩。”
說着,便要擰身下水,敬軒伸手一攔道:“歇會再去,實在不行就別硬撐,水下沒人能幫你。”
胡成咧嘴一笑道:“沒事,這回不抓魚,專心幹活。”說着,就要轉身,又被敬軒一把拽住道:“這回說啥也得把繩子系在腰上,情況不對就拽拽繩子,我們也好拉你上來。”說着,也不等胡成同意,就將繩頭系在了他的腰間。
胡成這回不像頭次那樣潛水而入,而是朝着灣口慢慢遊去。進灣不久,胡成的影子便被搖曳的蘆花淹沒,只有幾道殘缺的漣漪,緩緩融入涌動的水流。
繩子的或緊或鬆,展現着胡成的存在,灣口水面顯得異常平靜,衆人的心再次不由緊繃了起來。
突然,繩子劇烈抖動了幾下,敬軒便小心的回拽,灣口處水流像是在涌動,但卻不見胡成的影子,等到繩子收回一半,一股橫流已經明顯涌動到了眼前,依然不見胡成露出水面。
大家心裡不由猛然一沉:莫非胡成已成死人?
於是,趕忙七手八腳的扯拉繩子,卻見一個大木箱呆頭呆腦的被拉上岸。大夥頓時鬆了口氣,敬軒竟然癱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隨着‘嘩嘩’的水響,只見胡成面顯喜悅的奮力游來。
人還沒爬上岸,就咧嘴嚷嚷道:“兩隻大木箱,藏的很詭秘。”敬軒伸手拽起,示意讓人打開木箱。
桐漆木箱用厚厚的羊油包裹,去油開蓋,裡面無非是黃白之物和珠寶玉器。
敬軒沉思般點點頭,自語的嘟囔道:“難道是她在搗鬼?”
梧桐樹滄桑的枝幹和黃綠相間的葉片,深深吸引了孩子般的探春姐妹,見大人們忙活着燒魚閒聊,便拽着繼昌去欣賞那千年滄桑百年綠色。
剛剛欣喜難耐的繞過幾棵千年老樹,惜春便像是發現了寶貝似的驚呼道:“快來看!這裡有好東西!”
繼昌和探春聞聲趕到,只見不大的一片鹽鹼地上,像是晾曬着白白嫩嫩的東西,繼昌尚在納悶,就見探春拍手嚷道:“蘑菇!是樹蘑菇!”說着,便撿起一塊湊近鼻子聞了聞,又欣喜的舉在繼昌面前。
一縷特有的清香頓時衝入繼昌鼻子,讓他猛然打個激凌嚷道:“啥東西?味真香。”
惜春孩子般‘咯咯’一笑道:“是樹蘑菇,可好吃了。”說着,便躬身撿了起來。
三妹正吆喝着人支鍋燉魚,見三個小的笑盈盈跑來,不等開口,就見惜春搶先一步嚷道:“乾孃!蘑菇!”
人還未到跟前,一縷濃濃的清香已然撲面而來。三妹欣喜接過一塊半乾柔軟的白色肉塊,取下簪子插了幾下,頓時興高采烈的嚷道:“沒毒!能吃!”
於是,一大鍋野魚頓蘑菇,便成大夥的美食,對於這些遠離江河湖泊的北方人來說,大塊的吃肉是常態,而大口的吃魚還是頭一回,更有那難得一見的桐樹蘑菇相伴,那種鮮香稀見的美味,真讓大夥像是在過年一般。
夕陽乍現,草木生輝,廣袤的戈壁沙漠也漸漸披上了迷人的顏色,敬軒一行又鬆鬆散散的住到了來時的駝店。
這個不大的駝店,是處在鐵門關以南的沙漠邊緣,主要接待自天山以南西行東往的客商,敬軒的商隊但凡不入鐵門關而是直接西往,都要在這裡修整補給。
見敬軒歇馬而入,妖嬈的老闆娘顯出了超常的熱情,看似無意卻是有心的扭頭瞅了瞅院中說笑打趣的三妹,趁機秋波閃動,顫胸扭腰,衝敬軒狐媚的瞟了一眼道:“哎呀,李掌櫃來了,人家可是掐着指頭在等你哩。”說着,目光勾魂攝魄的在他臉上滯了一下。
敬軒衝遠處的三妹瞅了一眼,衝她輕薄一笑道:“姚掌櫃的身子還能用麼?”說着,暗暗在她柔若無骨的水蛇腰窩捏了一把。
老闆娘像是微微的懵愣了一下,桃花漫天的臉頰迅速掠過一道緋紅,像是羞澀,更似驚喜,竟將兩腿也酥軟的晃動了起來。
她警覺的瞅了眼身後,便柳擺花顫的軟軟朝敬軒靠近,聲若滴水道:“他就是個死人,裡裡外外還不是靠我張羅,人家最盼你來哩。”說着,美目水中透火。
敬軒軟軟一笑,擡手在她玉潤如脂的酥肩輕輕劃了一下,低聲道:“夜裡我過去。”
女人頓時欣喜過望,粉臉再次開出牡丹般的殷紅,聲若鶯吟道:“走側門。”說着,便扭動水蛇腰,前去招呼來人。
敬軒夜裡顯得格外高興,向老闆娘要了兩桌上好的酒席,便讓兄弟們吆五喝六的吃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胡成像是有了心事,獨自灌下一杯酒,似有不服的嘟囔道:“真是日怪了,我明明看好都在,咋就沒個人影哩?”
敬軒撇嘴一笑道:“再狡猾的狐狸,也不能次次都能逮住沙鼠,肯定是你露了行藏,不然還不逮個正着。”
一向少言寡語的三妹卻一反常態的鼻子冷哼道:“做事不小心!倒害得我們白白折騰一夜,真是的!”
見胡成愧疚沮喪的垂下了頭,敬軒衝三妹白了一眼沉聲道:“誰沒個馬失前蹄的時候?有啥大不了的,我們不是給衙門當差,抓賊又不是咱本分,再說,也沒白忙活。”
習慣了敬軒和三妹的溫軟體貼,猛然間看着兩人冷面相向,着實讓在座的驚異不安,胡成驚恐起身剛要說啥,卻被敬軒揮手擋住道:“不管她!咱喝酒。”說着,便和麪顯不安的弟兄們說笑吃喝了起來。
見酒足飯飽人要散,三妹依然臉色平平的衝敬軒道:“今晚我和探春姐妹睡一起,你們父子兩睡。”說着,便拽起二人款款出門。
聽着三妹她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敬軒長噓口氣,衝疑惑不安的衆人道:“都散了吧,早點歇息,明早入關回石頭堡。”
遠處突然響起兩聲破石般的炸雷,一股帶着溼氣的輕風掠過,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一場山雨即將來臨。
敬軒未出門,就知有人靜靜的守在窗後。於是,乾咳兩聲,便哼着有腔沒調的小曲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