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媛很快就追了上去,攔在皎月身前,叉腰唬道:“你、不許跟別人說這事!”
皎月‘切’了一聲,道:“我何必費事去說?就讓你當堂尿了袍子豈不更省事?我不跟笨人說話,讓開!”說着肩膊一頂,撞開皎媛,帶着弟弟揚長而去。
皎媛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略一遲疑便趕上去,跟在皎月身邊,故作大方地道:“這事我記下了,算我欠你的。”
皎月瞥了她一眼,接受了她的示好,道:“你以後不要那麼燻人就行了。”
“什麼燻人?”皎媛又要炸毛。
“你自己抹了多少香膏自己不知道麼?自己不嫌薰得慌,人家還嫌呢!難道就沒人跟你說過?”皎月有些驚訝地打量着皎媛。
皎媛皺着眉頭,自己擡起袖子嗅了嗅,嘀咕道:“她們都說挺好聞的啊?”
“那是因爲你開光了,人家捧你的!這都分不清,還什麼大成小成的呢!別給人家騙了,還把人家當善人!”皎月嘖嘖兩聲,很是不屑。
“不許再說‘開光’!”皎媛跺腳,漲紅着臉道:“都說了不是開光,你幹嘛老說啊?一聽你說這個詞兒我就渾身不舒服!”
“你不要轉移話題。現在不是說開光,是說你燻人!”
“怎麼燻人啦?這可是在平安州最好的脂粉鋪子裡的梔子花香膏!想買還得排隊呢!對了,你在鄉下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告訴你,這是縣令夫人送的。”皎媛不免炫耀起來。
“管它什麼鋪子的香膏,你抹這麼多就是薰死人!你不會是覺得好聞,就一次抹了半盒吧?”
“你!”皎媛停住腳,白了皎月一眼道:“最不樂意跟你說話了,你在族長夫人跟前的時候不是挺會說話的麼!怎麼見到我就嗆起來?我哪兒得罪你了?”
皎月拿手扇了扇風,嫌棄地道:“是你被人捧飄了,聽不得實在話。我說的是實話!你不愛聽拉倒!我還忙呢,你自己玩兒去吧!別擋道兒!”說着拉起弟弟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皎媛在後面叉腰瞪着她的背影,嘀咕了句“臭丫頭”,也轉身走了。
***
眼瞧着她們散了,樹叢後面轉出幾個錦衣華服的男子,還有幾個小孩子。
其中石青色蟒袍的老者對一身月白錦袍的中年男子揚了揚下巴,問道:“這幾個都是哪家的?”
那月白袍男子恭敬地回道:“大的這個應是懷縣皎家二爺皎鈺的嫡次女,據說,很可能是皎家目前靈性最突出的一個孩童,這次也是要參加測試的。”
既然能申請成爲觀禮嘉賓,這些瑣細的事自然也能打聽得出來,況且皎家本就有意把這些孩子推到衆人面前,自然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老者點點頭,一雙深邃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
那男子又道:“另外兩個小的,是皎家這一代祖祠守護人皎琮的一雙兒女。長女代替母職,昨天還招待咱們來着。”
“嗯。還真是兩副模樣!”老者淡淡一笑,可不就像大的那個說的,招待賓客的時候,小姑娘事事沉穩有度,言談舉止根本不像一個八歲的孩子;誰又能想到私底下竟然也是拌嘴吵架,一幅小鬥雞的模樣呢!
“走吧,前面的祭禮也該結束了。”老人帶頭朝正堂走去,他們作爲觀禮的來賓也得有始有終的。
“祖父!什麼時候才能測試啊?”老人身邊的一個錦衣小男孩扯了扯老人的袍子,仰着臉問道。
老者在小孩子頭上輕拍了一下,道:“這就着急了?不讓你來非要跟來,這就呆不住了?”
小男孩無聊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嘟着嘴道:“這裡一點兒都沒趣兒,又不給上山去玩兒!”
月白袍男子斥道:“就想着玩兒!在京城裡整天胡鬧還不夠?這地方也是你能撒野的?”說着瞪了幼子一眼,眼睛又四下搜尋着有沒有趁手的東西,想給他兩下似的。
小男孩立刻躲到祖父腿後,露出頭來,嗲聲嗲氣地道:“爺爺,我們先去逛逛行不?”
“去吧、去吧。可別跑遠了,呆會兒測試的找不着,可別怪你們回去沒得吹牛!”老爺子揮揮手,解放了小孩子們。
看着幾個孩子呼啦啦跑開了去,月白袍的男子搖搖頭,“爹,您太慣着靈兒了!”
一直沒說話的沛國公在一旁笑道:“小孫子嘛,難免多疼些。”
***
話說幾個小男孩終於逮到機會四處亂逛起來,這裡瞅瞅,那裡瞧瞧,最後還爬上了一座假山。
幾個小傢伙在假山上觀望了一番,又爬了下來,衛靈捅了捅身邊的人,抱怨道:“噯,你們說這測試的地方到底在哪兒啊?”這都找了這麼半天了也沒見到什麼石頭屋子啊。
衛封懷疑地看着衛靈:“你的消息到底準不準啊?都找了這半天了!”
“怎麼會不準呢?我可是花了五個大錢問出來的!”衛靈不服地挺起了脖子。
史英怪叫道:“五個錢兒得來的消息?虧你還也好意思說!難怪找不着了!”就知道這傢伙不靠譜!
“那、現在怎麼辦?”衛靈其實也有些心虛,不由放軟了身子攤攤手。
此時幾個孩子齊齊扭頭看向衛封。
衛封擰了擰小眉頭,眼珠一轉,道:“大伯不是說那個小丫頭是個小管事麼,她肯定知道,咱們找她去問問!”
“她要是不肯說怎麼辦?”衛靈學着他爹的樣子,摸了摸還都是嬰兒肥的下巴,故作深沉地問。
衛封的小肥手拍了拍自己腰上掛的錦繡荷包,神秘地道:“祖父說了,凡是都有兩條路,先利誘,不成就靠拳頭!”
史英糾正道:“那叫先禮後兵好不好!”
“反正都是一個意思!走,找她去!”衛靈不耐煩糾結這個,招呼着小夥伴們往皎月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皎月走得並不算遠,此時正和另外兩個侍童在路邊說話。皎媛也在不遠處假裝看路邊的花草,人家沒和她打招呼,她雖然也想和他們說話,卻不好意思自己湊過來。
“我叫皎樊,今年九歲了,是從霍山縣來的。”小男孩有些害羞地向皎月姐弟自我介紹着。
皎月點點頭,大方地道:“我叫皎月,我弟弟皎澈。你們在這兒有什麼小事兒可以來找我,大事找我爹!”
“嗯,謝謝你。鮮桃包很好吃。”小男孩笑了,一不小心牙豁兒漏了風,又趕緊把嘴巴閉上。
另一個小男孩有些急了,扯了扯皎月的衣襟道:“皎月姐姐,我叫皎寧,今年七歲了。”
皎月笑着拉着他的小手,故作驚訝道:“哇,你七歲啦?”
皎寧不樂意低抽手,彆扭道:“你才比我大一歲,不要當人家是小孩子!”還像牽小弟弟似的,他纔不幹呢。
皎月笑彎了眼睛,“行行行!你是大孩子!聽我爹說了,你爺爺是宿州三老呢,是個了不起的人!”
楚國三老需是年滿五十歲、德行見解廣受鄉鄰推崇、能帥衆爲善之人擔任。三老不但免除徭役,還能直接向皇帝諫言,屬於半民半吏性質。鄉鄰間有了紛爭很多時候不是去找官府告狀,反而找三老講個公道。
皎寧一聽皎月提起爺爺,頓時得意了幾分,自豪地挺起胸膛,道:“我爺爺是很厲害的人。冬至的時候縣令大人還去給我爺爺送禮呢。”
“那不是送禮,是代表聖上嘉許。”皎樊的爹是縣令,耳濡目染的,對這些事還比較清楚。
正說話間,後面傳來嚷嚷聲:“喂!那幾個小孩兒,你們說完了沒?”
誰這麼沒禮貌啊?!幾個孩子都扭頭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幾個錦衣華服的小孩兒大模大樣地朝他們走過來。
看衣着就不是本地人!
皎月當仁不讓地站出來,揚聲道:“你們是哪個?怎麼進到祠堂內院來的?”
衛靈挺着小肚子走近來,傲然道:“我們是哪個你不用管,我們想進哪自然就能進哪兒!”
又打量皎月一眼,道:“聽說你也是能管點兒事的?那你知道測試場地在哪嗎?帶我們去瞧瞧!”對這小丫頭片子不用那麼太客氣。
皎月極其鄙視地瞥了他一眼,道:“就你?我看你牙還沒換呢吧?說大話倒是不怕風扇了舌頭!”
“你才一口乳牙!黃口小兒!”衛靈好歹讀了幾年書了,頓時被皎月的鄙視給氣着了。早不記得什麼先禮後兵的了。
史英也忍不住大聲呵斥:“喂,小丫頭,怎麼說話呢?”
皎月眼珠轉了轉,心想着這幾個小臭孩可能是哪個客人家的,便忍了忍,道:“先報上你家大人的名字來,不然的話,你們擅闖祠堂重地,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嘖嘖,動不動就找大人,你幾歲了?!”衛封見兄弟們受挫,不由挺身而出,仗義執言
道:“我們不過是跟你打聽點事兒,你至於去告狀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打聽事兒,先報上自己的名號來。這點規矩都不懂,你們家大人就讓你們出門了?”別怪皎月瞧不起這幾個小屁孩,實在是又沒禮貌又不懂事。
她眼神不善地瞅着衛封,揚聲道:“我幾歲你也管不着!我猜猜你幾歲了,你別是還穿着開襠褲呢吧?找個大的出來說話!”
“你、你!”衛封面紅耳赤,連話也說不利索了。他外袍裡頭穿的是有襠的紈絝,不是開襠褲!可他也不能撩袍子證明啊!
“你什麼你!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屁孩,趕緊回家去吧!”皎月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要告狀就趁早啊!”
“啊~你個臭丫頭,找打!看小爺兒今天教訓你!”衛靈怒火沖天,把小袍子一掖,捏了小拳頭就衝了過來。
皎月纔不怕呢,她一把把弟弟扯到一邊,自己也把小袍子塞進腰裡,叉腰迎戰。
皎媛也跑了過來,她們這夥兒人她最大,此時怎麼也不能看着族裡的孩子被人打了不是?!
“喂!你們想打架?我告訴你們,我們皎家人可不是好欺負的,你們要打不過可不許去告狀!”皎媛先劃下道來。
皎月也點點頭,本來還擔心他們事後找大人告狀,她作爲主人多少有些麻煩。可這幾個小孩兒明顯欠揍,闖祠堂後院不說還敢打聽測試場地?不打一頓氣難消啊!
“這話小爺就還給你!有種別哭!”史英衝了過來,對着皎媛就是一拳。
這一拳點燃了戰火,兩方的孩子頓時混戰在了一處。衛封不忿皎月剛纔嘲笑他穿開襠褲,此時一把揪住皎月的衣襟,想把她撩倒。
皎月可是抗過鋤頭的,別的不說,力氣還是有一把子的,當即按住衛封的手,鄙夷道:“小屁孩兒,本姑娘倒要瞧瞧,你是不是穿開襠褲的!”
“哇呀呀。。。你討打!”衛封氣得哇呀亂叫,手上用力,腳下使絆子,吭哧吭哧地想來個過肩摔,討回小男子漢的面子。皎月自然不會讓他得逞,仗着自己略高衛封一點,抱牢了他往地上
撲。兩個人也不知道誰摔倒了誰,齊齊滾倒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扭打起來。
皎澈在一邊看得着急,他一邊給姐姐加油,一邊試圖去偷襲,不過很快被另一個小孩給掀翻在地上。
皎月一時心急,一個大力翻上來,騎在衛封身上一頓亂拳,沒打兩下又惦記去救弟弟。結果一分心的功夫就被衛封來個反轉,四腳朝天摔在地上。
“哈哈哈!”
衛封看着小丫頭摔得個慘狀,得意地大笑起來。
皎月躺倒在地上,小姑娘的自尊深深地受到了傷害,她反手一把拽住了衛封的褲子,就聽“刺啦”一聲響,衛封一低頭就看見細絹的褲子散落在了地上。而他的袍子還掖起着。。。
“哦哈哈。。。”
“哈哈哈。。。”
這下連正扭打的其他孩子也都停了手,指着衛封光裸着的小腿兒,齊齊大笑起來,竟連敵我都不分了。。。
皎月看看手上殘留着的殘片,又瞅瞅衛封的褲子,一骨碌地爬了起來,還倒打一耙,道:“這可不賴我!是你的褲子不結實!”
又威脅道:“說好了不許告狀的啊!”
然後忙不迭地把弟弟扯起來,又招呼着自己這邊兒的人,趕緊回前頭去,自己還不忘叮囑衛封,“你要是沒帶換的衣裳,我可以幫你借一條。”
衛封惱羞成怒,朝她吼道:“不需要!臭丫頭,你等着,看我下回怎麼收拾你!”原來小男孩的自尊也受傷了。。。
皎月剛剛升起來的一點愧疚頓時消散了,她一揚下巴,傲然道:“我等着!下次記得衣裳穿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