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最新款的大紅色歐佩手機不遺餘力地震動起來。
一隻纖長白皙的手伸向茶几, 指尖微動,劃開了接聽鍵。
“雅雅……大寶貝!你還好麼!”一個娘們兒兮兮的哀嚎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你給我閉嘴!”祝雅嫌棄無比的呵斥。
帶着濃濃的鼻音。
“嗷嗷嗷,人家一聽到大寶貝你重感冒還沒好的消息, 就擔心得飛起, 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 快開門!我在你家門前。”
手機裡頭娘們兒兮兮的聲音的主人見架勢, 大有祝雅不開門就要嚶嚶嚶的節奏……
祝雅頭疼, 擡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微微眯眼,“你特麼不是有我家的鑰匙嗎?再廢話我就跟公司投訴你!”
話音剛落, 門外就傳來一陣聲響。
“咔嚓!”
乾脆利落的那種。
祝雅抽出了茶几上紙盒裡的兩張紙巾,毫無形象地打着噴嚏。
“哎喲喲喲, 大寶貝, 你看看你, 怎麼一到家裡就毫無形象了……”經紀人關上門,拎着兩袋水果零食屁顛屁顛直奔沙發。
祝雅無視他, 盤腿在沙發上,繼續抽紙打噴嚏。
“來,雅雅大寶貝,坐直了,就算是擤鼻涕, 咱們也要美美地擤。”經紀人抽了一張紙巾, 雙手勾起蘭花指, 將紙巾捻在指尖, 眼睛發亮, 有模有樣地開始現場教學……
一旁的祝雅看着空蕩蕩的紙巾盒,臉黑到不行, 當即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你特麼的死娘炮,把我最後一張紙都抽完了!”
經紀人滿心地猝不及防,“咳咳……雅雅!雅雅你先冷靜一下啊!吾命休矣!”
祝雅見他快要翻白眼了才收手,抱臂重新回到沙發上,裹緊了自己的小毯子。
“優雅個毛線啊優雅,重感冒在家休養優雅給誰看!死娘炮!”祝雅嫌棄無比地撇脣。
經紀人渾身打了個哆嗦,心有餘悸地收回了自己的蘭花指,“這……這不是職業病嘛,看到自家藝人形象什麼的,總想去糾正一下……”
祝雅瞥了眼果盤上的水果刀:“少廢話,今天過來要是沒有正事,你這一個月都別想見到我了!”
經紀人眨巴眨巴眼,從包裡掏出了一包嶄新的紙巾,殷勤地遞上去,這才感覺到脊樑骨沒那麼涼嗖嗖的了。
祝雅抽紙巾繼續擤鼻涕,順帶着咳嗽了幾聲。有些蒼白的臉上咳得泛紅。
經紀人看得抓心撓肺的,“去醫院看過也沒用嗎?”
祝雅微微閉了眼,“都說兩個星期會好。”
“這都三個星期快一個月了……”經紀人伸爪想去抽紙巾嚶嚶嚶,卻被祝雅一個冷眼瞪了回去。
經紀人無所適從地縮回了爪。
“少廢話,給你兩秒鐘,想不出正事就給我滾出去。”祝雅心煩意亂地靠在沙發上。
“咳咳,那什麼,最新的那篇採訪出來了,雅雅你看了嗎?”經紀人忽地想到了正事。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開始放視頻。
“這部劇最大的看點。”視頻裡有記者問道。
視頻裡的祝雅是一個月前神采奕奕的模樣,一頭流暢柔軟的長卷發,一字肩針織上衣襯得鎖骨愈發動人,淡紫色水紋半身裙下小腿纖細得不像話。
“最大的看點,大概是……有我。”
衆人不由得笑了起來,氣氛本來一度很溫和,因着這個回答變得微妙起來。
“覺得自己什麼時候最美?”
祝雅不假思索,合攏了纖指,紅脣輕啓:“嗯,不用多想,當然是一整天。”
星辰宿寐,靜默的城市穿梭過煙雲,幽暗的燈光穿過逐漸稀疏的車流,昭示着無數個寂寞的靈魂。
城市的另一角,一個寬大的手機屏幕也在播放着這段視頻。
“行知,在忙嗎?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真人秀,要接嗎?”
經紀人抱着一疊資料過來,看着眼前有着利落短髮的,穿着白襯衫的男子,幽幽開口。
北行知的目光一直定睛在畫面裡那雙纖細的小腿腳踝上繫着的細帶紅色高跟鞋。
大概有二十釐米高的跟,北行知撫挲着下巴,皺眉苦苦思索。
經紀人等了好久沒有迴應,索性好奇的湊上去,一看視頻,又看了看北行知爲難的神情,開口道:
“這段視頻在網上很火,祝雅特別機智地回答了各種問題。這次就是和她合作的真人秀《尋找丟失的人》,怎麼樣,你考慮一下?”
北行知的那雙桃花眸中涌上了深沉的疑惑。
“那什麼,你在想什麼?”經紀人清了清嗓子,拍了拍他的肩,想讓他回神。
“這麼高的跟,她穿着不累麼?”北行知偏頭,看了眼自家頭頂上冒着感嘆號的經紀人,耿直無比地問道。
經紀人:……還以爲在思考什麼重大事項呢臭小子!
“你要相信,咱們圈裡的女星們總有兩個特異功能。”經紀人語重心長,從一堆資料中找出了那份合同,塞到了北行知的懷裡,
“第一個就是,再冷的冬天,她們也能穿着夏天的抹胸裙站在紅毯上凹造型面帶微笑拍各種美照;”經紀人灌了一口紅茶,繼續唾沫橫飛:
“而第二個,就是她們不管是踩着十釐米,二十釐米哪怕三十釐米的高跟鞋!都能健步如飛,舉止優雅,絕對不帶累的!”
北行知翻看着經紀人塞到他懷裡的合同,裡頭的確是和祝雅合作的真人秀的介紹資料。
時隔五年。
祝雅她儼然成了跨界的一線女星,從歌手,直接轉型成了影視界的大佬,對她來說,好像絲毫也不費力。
每一次活動照片,北行知都能從新聞裡看到她踩着各種高度瘮人的高跟鞋,站在萬衆矚目的地方,隨意一站,就是不用刻意就能營造出來的儀態萬方;
以及面對來者不善的鏡頭時,她眼中是凌厲,驕傲,果敢。
一想到這裡,北行知不由得垂了垂眸子。
這樣的祝雅……
——不同於他記憶裡的祝雅。
北行知微微將目光移至落地窗外。
有光在閃爍,就算是零星的幾點,也足夠美得慟人。
他至今還記得,
——那次計算機工程分院畢業晚會裡,她手撫古箏時,眼神的婉約,細膩。
祝雅戴好口罩,拉着行李箱。
“大寶貝兒,你這回進組可得小心點。”
經紀人捏着小手帕,就差雙目淌着眼淚嚶嚶嚶了。
祝雅懶得翻白眼,徑直下了車,走向機場。
一路上非常順利,祝雅剛出了機場,在外邊等車來接。
“祝雅小姐麼?我是《尋找丟失的人》的工作人員,這是你的公交錢。”
一個戴着鴨舌帽的黑框眼鏡的女子跑上前,她身後的幾個工作人員舉着《尋找丟失的人》的標誌的旗幟。
祝雅舒展開手心,白皙的手心裡躺着兩枚鋼鏰兒。
她拉着行李箱立在風中,長卷發被風撩起,有些蕭瑟。
這和她想象中的真人秀有點不一樣。
居然要她自己坐公交車去找合適的住的地方。
自力更生到極致。
“咳咳……”祝雅忍不住咳嗽起來。
她的重感冒還沒好全,就被公司催命似的電話催到了這個國內數一數二的真人秀先導片的錄製城市。
站在公交車站,祝雅的咳嗽愈發地嚴重起來。
她的眼神有些渙散。
好不容易等到公交車時,已經花了四十多分鐘。
303公交車上的人異常的多。
這個時候是早上的七點三十五分。
車裡擠滿了各種人羣。
更多的是穿着校服的小學生,沒有位子坐,小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險些站不穩。
這時,司機猛的一個急剎車。
有兩個小女孩驚慌地叫了出聲。
祝雅緊緊地靠在一根杆子上,沒有多想,就把兩個小女孩往自己這邊攬了攬。
“別怕,靠過來一點。”祝雅讓她們貼近自己,用手扶着她們的背,溫聲安撫道。
祝雅垂了垂眼睫,不是因爲別的,而是這些小女孩讓她想到自己小時候最怕公交車,因爲自己站不穩。
然而那個時候,沒有人來扶一把當時還是小小年紀的她。
“咳咳。”祝雅忍不住又咳了幾聲。
車裡的人漫過車窗,彷彿要溢出來。
不知坐了多少站,才艱難地下了兩個人。
即使是這樣,滿滿的公交車上也還是人滿爲患,僅留下一點喘息的空隙。
又有人刷了卡擠了上來。
“往後走!往後走!”司機粗着嗓子無奈地叫喚道。
祝雅回頭往後看,已經沒有辦法再往後退了,索性一個彎身,靈巧地縮進了一根杆子和她身後身形高大的男人騰出來的空間裡。
剛剛祝雅站着地方空了,便又可以容納了新上來的那些人。
“真是的人那麼多了,幹嘛還要讓人上來。”有人不滿地在後頭抱怨着。
祝雅低頭,從包裡掏出手機察看節目組發過來的最新消息。
“請在嘉南站下車。”她微微勾了勾指,露出口罩輕微地喘息着。
實在是呼吸困難。
與此同時,站在祝雅身後的男子同樣戴着口罩,一雙桃花眸似笑非笑,只是一直默默注視着低頭看手機的祝雅。
慢慢的,男子的目光移至她的腳踝。
——她穿着的是一雙杏色的高跟鞋。
嘖,又是高跟鞋。
隨即男子的眉毛不悅地皺了皺。
“嘉南站到了,請各位乘客排好隊,有序下車。”
公交車猛地一頓。
一整個公交車上的人都尖叫了起來。
祝雅的腳踝一扭,一雙高跟鞋沒有站穩,直直地往後傾倒。
那一瞬間祝雅心裡多了幾分喟嘆:
這下完蛋了。
她的重感冒還沒好全,眼下是又要再添新傷了。也不知道這回要受多大的傷……
“小心。”身後的男子擡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肩。
祝雅一口氣吊在嗓子眼,總算可以舒一口氣了。
她心跳得有些快,微微側過頭,“謝謝。”
男人沒有迴應她,而是轉身直接擠下了車。
祝雅抿了抿脣,眼中多了幾分微瀾,隨後拉着行李箱也下了車。
“叮咚。”
短信的提示音響起。
“祝雅專屬任務發佈,尋找丟失的人——北行知。”
祝雅凝眉,這才發現,身後跟着好幾個壓着帽子的傢伙。
他們手裡的物什簡直熟悉不過了。
原來早在她上公交車開始,那羣人就一直跟着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錄了下來了嗎……
這個真人秀不愧是國內流量的大佬,用的方法也是不一般的大膽。
一點都不擔心會暴露了嘉賓的身份引起公交車上的騷動,造成不必要的事故。
祝雅憋了一口氣,眼神驀地冷了許多。
“雅雅姐姐,謝謝你呀。”剛剛兩個穿着校服的小女孩蹦跳着下了公交車。
緊接着便往她懷裡撲來。
“你們兩個,回來。”一聲低喝。
“爸爸……”兩個小崽子有些委屈巴巴地嘟囔着。
祝雅聞聲擡頭,來人正是真人秀的製片方,迪美公司的boss封昔和。
原來這兩個崽子,是他和新晉影后淮綺的雙胞胎女兒。
祝雅看到這裡,又看了看眼前陸陸續續從公交車上下來的那些人。
合着是節目組包了輛公交車做了幌子。
祝雅看得不禁扶額,失笑。
“歡迎我們尋人第二位到達現場的嘉賓。”導演拿着喇叭中氣十足地介紹道。
祝雅偏頭,“第二位?”
“對啊,第一位就是,接下來祝雅你要找的,失蹤的北行知。”封昔和勾脣,將兩隻小崽子一手一個抱出了鏡頭,提示道。
“沒錯。”導演接過話頭,繼續介紹着規則。
坐上了節目組安排的車。
“還沒有到關鍵的拍攝地點,雅雅你可以先休息一下。”跟拍導演建議道。
祝雅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即戴上耳機,閉上了眼睛,靠在後墊上。
耳機裡播放的是《暗香》。
小時候她總認爲那首歌有種陰森壓抑的感覺,所以覺得非常難聽並且極其討厭。
更不是很懂她那些哥哥姐姐爲什麼總喜歡搬着復讀機不斷地播放着那個磁帶。
長大以後的她,卻是像現在這般,一遍一遍地聽。
也不知道爲什麼,大概是嚐到了其中滋味吧。
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醒來之後,她被單獨留在了車上。
車窗前路過一抹黑色高大的影子。
那抹影子正久久地佇立在車窗前。
“行知,準備一下,晚上的那場要開始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北行知轉過身,擋住了車窗內睡得毫無形象的祝雅,朝工作人員保持微笑。
工作人員看得怔住了,“不愧是盛世美顏,這檔節目出去,你怕是要坐實了這個名兒。”
北行知保持微笑,一雙桃花眸裡閃爍着光芒,腦海裡晃過的是祝雅在公交車上護着封昔和的兩個小崽子的畫面。
她那強悍高冷的外表下,終究還是會有一顆柔軟溫暖的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