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眼中的興味更濃，上下打量着我，“雲墨遲，你的聰明與善解人意讓本宮覺着這個遊戲真是越來越好玩了。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乃人生一大快事。好，本宮便姑且回答你。待用馬車送走婉兒後，你也將啓程回到南宮澈身邊求救。不過，與來時不同，這一次，本宮不會再護送你，你也沒有馬車可坐，須徒步趕回。而且，你必須趕在馬車抵達之前回到南宮澈身邊。否則，屆時你的姐姐雲妃會如何對待婉兒，便不是本宮所能掌控的了。”
我睜大眼睛，心下一陣陣發寒，“什麼？你用馬車送走婉婉，卻讓我徒步趕回！此地距離大營甚遠，馬車日夜兼程也需一夜。這樣我怎生趕得及回去通知沐昕救人？”
麗妃笑了，頭上金釵閃動，光華照人，“你說錯了，此地距離營地不止一夜，而是一日兩夜。馬車上暖爐裡燃着的除了木炭，還有迷魂香，你和婉兒已昏睡了一天一夜。而本宮的用意，便是要你以腳力去追馬車，沒日沒夜，一刻也不得停歇。否則，若回去得晚了，婉兒不幸喪命，你和南宮澈皆得痛悔終身。”
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難怪我和婉婉一路睡得那般昏昏沉沉，原來是中了迷魂香。這個麗妃，能想出這樣一條毒計，當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我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脣畔輕曳出一抹妖異的笑靨，如那通往陰間彼岸的曼珠沙華般充滿着致命的蠱惑，“麗妃，你這條計謀果然夠陰狠歹毒。然而，狠則狠矣，卻並不妙。較之我的想法，還是略遜了一籌。”
麗妃看着我，滿臉不信任，“哦，你有比我更好的計謀？”
我看着她，頗有些感慨道：“麗妃，你我天南地北，原該不相識，無奈卻愛上了同一個男子，且陰差陽錯地嫁給了同一個夫君，想來也算是有緣。昔日宮中幾番交手，我們各有勝負，可謂是平分秋色。如
今我落在你的手裡，自知來日無多。今日，或許就是我們今生最後一次的交鋒了，如此，何不玩得痛快些，快意恩仇。反正，人生一世，總是要有一死的。”
麗妃的面龐看來亦是感慨萬千，望着我的目光裡，微微怔忡，“雲墨遲，若非你奪本宮所愛，本宮其實更希望與你做朋友，而不是這般兵戎相見。本宮這一生貴不可及，什麼都有了，可偏偏就是沒有一個朋友。世人所求的，本宮一樣不缺，但心中想要的，往往求而不得。今日，便且看在相識一場的情誼上，給你一次機會。你說吧，你想怎麼賭？”
世人常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想來在我臨死之前，麗妃所說的也是發自內心吧。畢竟，哄騙一個命數已盡的人，實在沒什麼必要。
見她鬆口答應，我心頭一喜，可那喜裡，卻分明還混雜了一絲苦澀。想着自己的選擇，想着等待在前頭的路，是怎生的佈滿荊棘，我的心，便止不住一陣陣絞疼。
沐昕，我原以爲，這一次，終於可以與你執手相看一世花開花落，看雲淡風輕，到白髮蒼蒼，你還依舊將我當做手心裡的寶。不想，到頭來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你設下這場賭局，真正的用意只是要報復沐昕和我，你要讓我們一世負疚、後悔。可你的本意，並不願傷及婉婉。我相信，四年的相處，你對婉婉的疼愛，並非只因了她是南宮澈的妹妹，大多還是因了真心喜愛她吧。而她，今日雖口口聲聲說着恨你，心裡到底還是不忍與你爲敵……”
麗妃不耐煩地打斷我，“你盡挑這些沒用的說做什麼？本宮已說了，不會因了任何人的話而放了你或是婉兒的。你就省着點，別白費力氣了。”
我望着麗妃臉頰上淺現的紅暈，不覺微笑：“我說這些，並非要你放了婉兒，只是想讓你將我和她換一下位置而已。你所想得到的最後
結局，其實就是我和沐昕生離死別，你要我承受再次被他拋棄的痛楚，要他生生承受相救而救不得的心痛，好教他後悔那夜那般傷了你。你其實最想要的，是我死之後，他能回心轉意，並非真的想讓他恨你，更不想親手毀了他的一切，對麼？”
麗妃的兩彎柳月眉擰到一處，面罩寒霜，惱怒道：“雲墨遲，你少在這兒猜度本宮的心思。有什麼好計策就快說，少在這兒廢話連篇。本宮耐心有限，可沒那個閒工夫陪你耗着。”
即便她不叫我住口，我也不會多費脣舌。該說的話，我已說盡，只不知麗妃聽進去了幾分，又能有幾分成效。
“你派人將我直接送往我四皇姐處，而婉婉，由你親自護送着回去。想必你也很是清楚婉婉的身子骨，她今日動了真氣，只怕舊疾發作，奔波不得。你總不希望，她還沒被送到雲妃處就一縷香魂杳去吧？你不過就是要讓沐昕以一換一，那麼我去或是婉婉去，並不會有太大的分別，不是麼？”
此時懷中的女子似起了一陣異常的躁動，我低頭，見她滿目悽楚，脣不能語，一直拼命搖頭，分明是在告訴我：雲姐姐，不要管我。
可事到如今，二者只能存其一。婉婉她既是沐昕最摯愛的妹妹，又是昔日曾於我有恩的汝夏王從前的戀人，這般玉骨冰清的好女子，我見猶憐，我又如何能將她置之不理？且如今我二人的生死已不僅僅是一生一死那麼簡單，而是關係到這一戰的成敗勝負，昔日沈家的榮辱興衰，我斷不能讓心愛的男子爲我失了一切。
我狀似無意地低頭替她撫着心口，一面以僅以我二人能聽見的音量低聲道：“聽話，難道你真想害死你哥哥麼？”
我情知婉婉不會眼睜睜看我爲她冒險，可她向來視兄長的安危榮辱重於自己的性命，若想讓她不阻止我的計劃，唯有擡出南宮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