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嵐一雙眼眸溫潤清澈，“父皇，我雖與皇兄並不十分親厚，可皇兄待我向來不薄，兒臣與皇兄又從無衝突，想來此事或許另有隱情，還望父皇明察。”
皇帝微蹙眉，顯然有些不耐，“嵐兒你宅心仁厚，不用爲他求情，此事已經查明，你好好養傷便是，不必再爲他勞神。孟祥飛你好好爲嵐兒打理身子，若有半點閃失，你的腦袋也別要了。”
孟祥飛立刻額頭點地，“是是，皇上放心，爲臣自當竭盡全力。”
皇帝面色稍霽，“行了，路上勞累，你好好養着，朕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便起身而去，一衆妃子奴才自是趕緊跟上。
太子見衆人走了，便坐到牀邊，執了楚嵐的手。
“上次去你身子不舒服，也未能與你多說幾句話。現下回了宮，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就與本宮說。”
溫言細語，儼然是一個親厚的兄長。
楚嵐溫潤一笑，“謝皇兄關心。”
“自家兄弟不必說這些見外的話。”頓了頓又語重心長道，“以後莫要在父皇面前提二弟的事了，他做出這等事，父皇已寒透了心。”
楚嵐神情落寞，“我不信二皇兄會如此對我，皇兄你說呢？”
太子看着他望着自己的眼眸，那其中有隱含的痛惜失望，再瞧不出別的，遂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本宮從心底裡也不希望此事是二弟所爲。唉，罷了，如今他封了王，徐州也算山明水秀的福地，若他安分守己，往後的日子也無憂自在。四弟你便寬心吧。”
楚嵐無奈一嘆，輕頷首。
待到人都走了，華研摒退了下人自己又到了門外候着，穆子淵才現身。
楚嵐望着緊閉的窗子道：“想與你出去走走都無法並肩而行，每日這樣，子淵可覺得委屈？”
穆子淵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自己便在牀尾坐了，掛了抹無賴的笑意道：“若說覺得，殿下可會讓我回北疆？”
楚嵐望向他，堅定道：“不會。”
穆子淵料想到他的答案，卻不想他如此認真， 一時說不出是無奈還是怎的，只微微笑了笑。
楚嵐道：“倘若覺得委屈，我可讓你光明正大地回京都。”
穆子淵搖頭，“光明正大回了京都又如何，皇上對我芥蒂已深，不定還會生出怎樣的事端，到時累及家人更是非我所願，反倒不如現在這般，也算是另外一種自由。”
楚嵐望了她半響， “你若悶了，便出去走走，實在放心不下家人便暗中回家看看。”
穆子淵笑道：“原來殿下的暗衛這般輕鬆。”
楚嵐默了片刻，緩聲道： “你做不做暗衛並不重要……”
楚嵐的一雙鳳眸清澈純淨，溫柔似水，望着她的時候總
如現在這般漾着淡淡的依戀，專注而深邃。
穆子淵最怕他這樣看自己。
“殿下你知道，紫晴對你……”
看到楚嵐微蹙了眉，穆子淵話到嘴邊嚥了回去。
“她的眼睛很像你，我知道自己不該允她時常入宮相伴，卻又十分想多看一看你的眼睛，是我惑她至此，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
穆子淵輕嘆一聲，半響輕輕道：“殿下，這何嘗不是我想對你說的……”
惑你至此，非我所願。
“你與我不同。”楚嵐打斷她，一向淡漠的聲音竟透着絲急切。
“有何不同……我還不若紫晴，起碼她是個女子。”
楚嵐看着她垂下眼眸，睫毛輕輕顫動，情不自禁地便去握了他的手，“自與你相識，你待我如何我心有感知。阮敬軒說你只是被美色所誘，我也想過你只因皇命或對我愧疚，然而那又如何，只要你在我身邊，便好了。”
頓了頓又道， “紫晴是不是女子與我無干，我也說過你是男子還是女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子淵。”
穆子淵心中滿是酸楚，不知是爲了他這份註定無果的心意，還是爲了自己的無法迴應。
穆子淵在宮中直待到戌時，不管多沒多他一個，風明都照常安排楚嵐的暗衛，因而於她來講沒有換班一說。
楚嵐如今很易倦乏，穆子淵在身邊他心中也踏實，不自覺便睡着了，穆子淵就安靜地坐在桌旁望着窗戶愣神，冬天裡窗子關着，她卻仍是出神地盯着，聽着遠處傳來悶悶地炮響，輕彎了脣角。
新歲將至，京都不是一般的熱鬧，就連平日裡肅穆的皇宮也似是沾染上了喜氣。大紅的燈籠，到處一派喜慶祥和。
年年新歲，穆子淵必定要與小五痛痛快快放一回炮，每每此時，小忠便要在不遠處不住地叫，也不知是驚得還是興奮的。
二哥當值回來一家人便湊到一桌吃年夜飯，她的孃親雖不在了，兄弟姐妹卻總是親厚異常，於是便十分溫馨。
用完年夜飯兄弟幾人再喝一通酒，痛快淋漓。
可如今，唉，好好的一個丞相家，爲何平白遭這份罪。
良久，穆子淵轉頭望了望楚嵐，稍稍猶豫了下終是緩緩站起，輕輕走到牀邊坐下，靜靜地，深望着楚嵐沉睡的面容。
這是她第二次這樣看着他的睡容，上次他喝醉了，爲了雲易的事，還與她鬧了好久的彆扭，他如此溫潤內斂的一個人，生起氣來倒像個孩子一樣。
脣邊的笑意漸漸掛上了寵溺的意味，眼神中卻是說不盡的無奈。
他睡着的樣子也很像個孩子，這樣天人般的一個皇子，怎麼就這樣容易讓人心疼，以至於光看着他睡着時毫無防備的樣子，她的心便輕輕地疼
起來。
可是她穆子淵，又能給他什麼呢？
楚嵐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啊……
翌日清晨，楚嵐方用了早膳，穆子峰便來了。
“四殿下與我很久未曾一聚了，不知今日能否賞臉？”穆子峰露出慣有的豪爽笑容。
楚嵐卻看出他的笑已不如從前暢快。
地點還是上次連同紫晴一起去的茶樓。
自進了茶樓，穆子峰一句話不說。
楚嵐看了他半響，便讓華研出去候着。
良久，穆子峰忽道：“殿下可還記得你我相交幾載？”
楚嵐緩緩道：“自你入宮侍讀，已有十三年。”
穆子峰神情落寞，“十三年來我對殿下竭誠盡忠，爲殿下肝腦塗地，殿下也從不欺我，爲何獨獨在老三的事情上瞞我。”
楚嵐垂眸看着身前的茶，半響嘆了口氣，“子峰，我是爲你們好。”
“我明白殿下擔心什麼，可是殿下可知這種至親生死下落不明的感覺有多難熬。老五爲了尋老三已偷跑出京，父親惹得皇上震怒險些受處，紫晴日日沒有笑顏，殿下覺得這樣下去我們家會好麼？”
楚嵐沉默。
“殿下，這麼久我不是一點線索都沒查到的，可我不敢信，不敢信殿下會如此瞞着我，不敢信自己的弟弟會被這般算計……”
“子峰！不要妄言！”楚嵐蹙眉冷聲打斷他。
穆子峰無奈苦笑，“殿下放心，我還知道分寸，父親他們什麼都不知曉，可是殿下，我後悔了，當初我怎就那麼糊塗，認爲他進宮是多麼好的事，如若我知道是今天這個結果，那日死也不會拉着他與咱們一同喝酒。”
楚嵐擡眸看他，“子峰可是怨我沒能好好護他。”
穆子峰咬了咬牙，“子峰不敢。”
楚嵐輕嘆，是不敢，而不是不怨。
“子淵入宮是必然的事，確是我沒能護好他。”
“殿下知道老三的情況對不對？紫晴與我說了殿下的話，殿下莫要怪她，她一個姑娘十分無措，不過殿下放心，我已囑託了她不要告訴父親他們。殿下，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瞞我可以，事實是什麼我也不在乎了，如今我只想知道老三他在哪裡，可還安好……”穆子峰離了座位跪在楚嵐面前，殷切地望着他，“殿下，看在子峰跟隨你多年的份上，求殿下告訴我，日後即便是刀山火海，閻羅地獄，子峰也甘願爲殿下去……”
楚嵐見他如此，不免動容，穆子峰跟了他多年，無論經歷什麼，他都無條件站在自己這一邊，一直以來重情重義豪情萬千的穆子峰，是唯一能算做他朋友的一個人。
方要安慰他兩句，華研卻突然推門進來，急匆匆到得楚嵐身旁，附耳說了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