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畢竟遙遠的對岸是另一個大陸,爲了不排除友好往來和物資交換的一點可能,煌離大陸的功法修煉者和武士們,並未將事情做絕,眼下看來,恐怕不得不徹底切斷了。
切掉這一段岸,燃真教大批兵力無法再派遣過來,已經抵達煌離大陸的教徒,只有處於圍剿無援的境地,至於落焰大陸,只能等着天火劫降臨,重者大陸化作一地灰燼,一切重來,輕者如五百年前,死傷九成人,另一成是靠躍入大海躲避,方纔逃過一劫。
掠入岸下的瞬間,無數箭齒魚從水面上躍起,在光勁的絞殺之中利索地穿梭,速度迅疾若鬼魅,血盆大口中,牙齒更是尖利可怖,一旦咬到人的骨肉,只怕要徹底嚼碎了才肯鬆口。
“哈哈……恭候多時。”
伴隨着一陣詭譎的大笑,十個溼漉漉的人影衝出水面,落在岸上,他們都如教徒着黑衣,戴着尖尖的黑色長帽,寬大的衣枚和雙手隨着身形舞動,操縱箭齒魚從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陣容攻向兩人。
半空一冷,風聲呼嘯而來,攜帶着薄如紙張的光劍,在意念的催引之下此起彼伏,直切向十人的喉嚨。
藍鳳祭鳳袍猶如白蝶翻舞,澎湃的殺招從體內,掌中源源不斷地涌出,眸子冷如寒鋒,箭齒魚的鮮血瀰漫在細雨之中,腥得讓人慾作嘔。
兩聲類似嬰兒的哀鳴過後,幾條箭齒魚從修凌後頸墜落,隨即震碎在半空。
修凌微側首,脣角勾起,暖如春陽,修指翻轉,彷彿操縱乾坤,三人躲閃不及,鮮血從腔子噴出。
這些人的功法與墨予,秋娘等人在一個層次,若非他擁有兩世功法,再修煉了秘笈,若非藍鳳祭獲得雪玉扳指的力量,恐怕開始不久,便已經喪命此處。
右肩頭傳來一陣劇痛,接着是骨頭碎裂的聲音,藍鳳祭眉頭一蹙,左手劈下,咬住她的箭齒魚斷做兩截,只剩下一個頭還咬在她的肩頭上,只是已經不再似先前那樣疼了。
修凌瞳孔縮起,掌風更是迅猛,連同天穹上方的雲朵也有了些許的異變,七人儘管竭盡全力地抵擋,然而,終究從岸上齊齊飛了出去,修凌動作不停,拍攔而上,在七人來得及反應之前,勁道以吞天噬浪之勢,斫斷了他們的腰際。
數聲慘叫,另一岸的海水被鮮血浸紅。
先前女帝派遣龍清來,也是爲了切斷這一處,只是這些一流教徒着實厲害,再加上箭齒魚兇猛異常,終究無功而返。
修凌眸子一派平靜,返身回到藍鳳祭身邊,失去了指引,箭齒魚成爲一盤散沙,很快被剿滅殆盡。
海面呈現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藍鳳祭喘了一口氣,正要投入海中,修凌握住她的手,眸子深邃,“讓我來吧!你中了毒。”
肩頭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痛,額頭上沁出了細汗,藍鳳祭扶着欄杆,身體斜倚在上面,看着他,臉色有些發白,“有把握嗎?”
“有。”
他的手緊了緊,封住她肩頭處的穴道,脫下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僅剩下的白色裡衣讓藍鳳祭微微一怔。
雖只是裡衣,卻是第一次見修凌着白衣。
白的衣,雪般的面顏,空無的心臟,清冷的氣息,讓她生生感到,似乎他已經逝去了許多年。
心中泛起些許的異樣,像是心疼,又彷彿是……
眼前的模樣,不忍看,不想看。
不,儘管洛九歌已經徹底遺忘了她,儘管她和他再無可能,然而,她怎麼可以……
藍鳳祭啊!你褻瀆了愛情,靈魂如此骯髒不堪。
修凌的身影在半空劃過一道流虹般的弧線,悄無聲息地,沒入海面。
接着,一陣悶響傳來,海面上湍流相互衝撞,侵入,帶動遠處的海面也微微鼓動起伏。
藍鳳祭腳下丈遠處,裂開了一道裂縫,緩緩地,被一股不可抗的力道拉開。
光芒萬丈,衝出縫隙之間,結界破裂聲,泥石滾動聲交雜在一起,細雨在下,淡霧溟濛,有一種末世荒冷的錯覺。
藍鳳祭忍着痛後退,看着這一處岸向內的丘陵飛快毀滅,塌陷入大海,眸中浮起一點欣慰的光芒。
只要勾棧前被切斷,剩下的,便是對付焰皇了。
這一截岸被拉開二十丈之遠的距離,那一抹身影始終不倦地在半空,斷層間及海下移飛,一層淡淡的白光籠罩着他,聖潔而清冷,混亂的光影中,他向護欄旁的女子投來驚鴻一瞥,幽深不見底的眸中蘊着難以訴說的關切。
大功告成!
從海中掠身而出,輕穩地,落在她的身旁,藍鳳祭已經快要支撐不住,歪斜着倒入他的懷中。
銀色面具下,修凌神色浮起一抹愧疚。
即便知道這不過是慢性毒,也要先救她的啊!
將她的肩頭攬住,移到一處有淡水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
“得罪了。”將她肩頭的衣服輕輕拔下,蒼白的手掌掬起清水,清洗乾淨傷口,箭齒魚的齒印深入骨肉,清晰可見,他的手指撫着創口邊緣,心處有一陣恍惚的扯動。
他埋首,兩瓣脣,覆在她的傷口上。
膚如凝脂,柔軟欲化。
藍鳳祭微微一個激靈,尤其是吸動的感覺更讓她體內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下意識地要推開他,修凌已經擡起頭來,將一口黑色的血吐在地上。
清洗了一下傷口,又開始吸第二次,第三次……
細雨綿長,彷彿永遠也下不盡,天地灰暗,銀色的髮絲垂下她的心口,卻根根泛着月華般的光澤,藍鳳祭闔着眼,頭枕在他的肩頭上,“回去吧!”
修凌動作一頓,“也是,你還要流掉胎兒,此去落焰大陸,至少一個月纔回得來,不要耽擱了。”
方纔他何嘗不是想,等斷了通道,便迴風澤域呢,雖然她是強者,世間難得一見的鳳女,但有孕了的身子,還是不宜受太多的苦。
“其他的錯,不管了,可這一樁……”藍鳳祭一嘆,語氣透着苦澀。
和九歌在一起,生下他們的孩子,孩兒繞膝,言笑晏晏,曾經是她此生最大的希望,最美好的憧憬。
如今師父告訴她,他們都爲大陸而生,一切不過是考驗和磨礪。
孩子是無辜的,是先前她和洛九歌情愛的結晶,縱然她捨不得,然而,大勢所趨,也不得不爲之,等徹底斷了這一個孽緣,從此便是真正的陌路了吧?
修凌的脣從她肩頭上擡起來,眸子平靜冷寂,嘴脣嫣紅妖冶,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複雜詭譎,藍鳳祭,一開始,我就希望你腹中的孩兒消失……
是的,這是他的真實想法,縱然這一生得不到,也斷斷不希望,她跟任何人有聯結。
冰冷的手指撫過她的面頰,“如果我可以話,作爲盟友,願意承擔你的一切苦痛。”
這個動作似乎帶着某種挑逗和暗示,藍鳳祭霍然睜開眸子,冷冷一瞥,修凌正平靜地注視着他,嫣紅的脣上染着微黑的血跡,彷彿一個無情無慾的暗夜修羅。
終究是自己多想了。
藍鳳祭自嘲,有些疲倦地,重新闔上了眼,在戰場上,她親手爲士兵包紮傷口,或者實在沒有侍女的情況下,吩咐信得過的將士爲她上藥,也是常見的情況。
修凌的脣繼續落下她的肩頭,“還有三處。”
他的脣沒有任何溫度,冷而薄,貼在她光滑如玉的肌膚上,猶如嗜血之蝶,彷彿可在瞬間永遠地逝去,那樣的悽美又哀傷。
這副身軀沒有心臟,然而,卻有着正常男人的慾望,她的身子柔軟,溫暖,接觸得久了,他體內不可抑制地升騰起某種渴望,覆在她肩頭上的脣更沉重了一些,久久不離,手也緩緩地收緊……
千黛湖未完成的交合,將一個男人的尊嚴傷害得淋漓盡致,午夜他偶爾被折磨得難以入眠,平靜的心有潮汐起伏,如果未來的某一天,上天再給他那樣的機會,他會不會不顧一切地將屈辱洗清?
此刻她中了毒,又完全信賴地躺在他的懷中,就像他當初中了她虛情假意的毒,將一顆心完全交給她,毫無任何嫌隙,只要他稍微用點強,她便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藍鳳祭方纔多想,此刻只是不適地皺了皺眉,修凌的手在她的腰間握成拳,慢慢地鬆開,脣也離開她的肩頭,吐出一小口血水。
他的眸子也一派黑沉,曾經的清寂和無瀾,似乎都被什麼擾亂。
等吸盡了毒血,他替她拉上衣服,扶她起身,再看勾棧前方,寬達二十丈的巨大溝壑已經形成,泥石呈一個固定的姿態,塵埃落定,像是永遠切斷了煌離大陸和落焰大陸之間的聯繫。
再注入一些清心滌氣的內息,藍鳳祭狀態好了許多,朝他莞爾一笑,“又欠了尊主的恩情。”
修凌拍拍她的手背,“我們,是盟友。”
所以,一切理所應當。
“女王陛下和修凌尊主回來了。”
“是啊,陛下和尊主切斷了勾棧前方的海岸,燃真教後續部隊無法通過,真是可喜可賀。”
風澤域,每個將士臉上都露出了欣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