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順利,咱們這位年輕的主帥連人家蒙古家底盤算的也很到位,七天之內,蒙古的俘虜都盡數被贖了回去,一共652人,五百兩銀子換一個活人,對手就硬沒敢還我們價,我們326000兩白花花的銀子就到手了。除去上交給朝廷一半,我們還能餘下十六萬三千兩,這真是一筆不錯的買賣,該給大家的獎賞,一分不少,都核發下去了,伙食也改善了不少,巡撫大人還在籌建各項軍事及生活設施,大傢伙士氣大振,練兵更起勁了。
今天一大早,風不小,大漠的氣溫還是很低,於廷益就拉着我去騎馬,我飛身跨上他給我準備的黑色戰馬的一瞬間,不知道爲什麼就想起來朱天宇那貨了,我騎馬全是他教的,這麼久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京城過得好不好。除了爹,我又多了他這麼一個哥們兒牽掛了。
今天於廷益帶着水和乾糧,給我也背了一份,他問我:今天天氣不錯,水參軍可願意陪我去大漠看看。我知道他身上還揹着地圖,他這樣,就是想看看大漠的地理特徵,實地去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不這麼被動等着敵人上門,年輕的男人,就是有衝勁。
我看着他那朝氣蓬勃的樣子,輕嘆了一口氣:這人,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非要靠實力吃飯。大漠風呼呼的,他沒聽清,追問我說了些什麼,我只好說:“那個,於大人,你把自己那份賞金都給捐了,我那份,我看了有十兩銀子,你記得讓人早點發給我,你不喜歡錢,我喜歡。”
他在馬上看着我,一臉好笑又玩味的表情:“水兄,你平時都拉拉着臉,生死都不怕,可是一說到錢,就一臉的愛慕和興奮,看你這愛財的樣子,真的很象我的一位故人。”
我沒理他,想賴掉我的錢,沒門。你當你情操高尚的忠臣,不要拉上姐們兒,我可不想象戚繼光將軍一樣,老了貧寒而死。
等等,這哥們說什麼愛財的故人,他以前總愛笑話我喜歡錢,這貨的故人明晃晃的不就是指的我嗎。感情我當了一年多他沒過門的媳婦,在他和兄弟的聊天裡,咱身份也就是一位故人,所以和他過去的一切,真的是時過境遷,人家都放下了,我還徒然留戀個什麼呢?
這回無意中深入虎穴,親眼看他早已放下了過去的事情,我也該放下了。
大漠孤煙,一片荒涼,這裡和江南根本沒法比,真的是老天爺都不喜歡的地方,現在,除了有一個暗無光澤,惹有當無的太陽當空掛着,四野都是黑色的荒地,遠遠的望不到盡頭的感覺,這裡太寒冷荒涼,無人區,就是人類無法存活的區域,這裡,實在是連動物都很少能碰到,無論你騎馬到哪裡,好象永遠都走不出這片地的感覺,空曠的嚇人。
天地間,好象只餘下我們兩個人,他一匹白馬在我前面走着,我的黑馬在後面靜靜的跟着,沒想到,這一輩子,我也能和他一起騎馬,心裡是有一種莫名的開心,但是想想人家只是當我是下屬,不知道何時就要回去成親的男人,人家早就忘掉我了,我還在自我陶醉,有意思麼,我馬上把心收回來了。
他拿着地圖對着野地看了又看,又下馬研究了土質,問我:這種土冬天堅硬無比,如果我們把這種土打穿幾十米出一個能讓幾萬人容身的大深坑,建一個機關,需要多少時間?我咋舌,以我們的人手,又沒有現代化的機械幫助,全部都人工挖,至少怕是要幾個月啊。
他笑了一下,不用炸藥,看來是真不行啊。他又把四周的有河的地方,有沙漠的地方在地圖上做好標誌,正在記錄着呢,突然,就
起黑色的大風了,這種旋風都是轉着圈來的,我們開始往回走,走了不知道多久,我們感覺不對,走了那麼久,我們完全沒有走出去,又回原地了,風突然更大了,天色也變得很黑了,風中夾擊着沙塵和小碎石,呼呼作響,打在臉上生疼的,於廷益看看四周,沉聲說:“水兄,是我對不起你,經驗不足,太輕敵大漠的天氣,把你帶入險境了,我看我們現在遭遇到大漠最可怕的沙塵暴了。”
我說:“不怕,就是沙塵暴麼,熬過去就好了。”他笑了一下:“你不知道這沙塵暴的厲害,用不了多少時辰就能把我們的路和來時我做的記號的印記全都蓋住,現在的地方很快變成漫天黃沙,沒有水,我們迷路了,晚上氣溫低,我們就可能會失溫而死。”
我看了他一眼,心裡居然很靜,是不怕的,不知道爲什麼,和他在一起,我竟然有一種可靠的安全感,此刻,能和他起在一處,也是我的福報吧。
他看我,水兄,你不怕?
我還是微笑,開玩笑說:如果此時蒙古人來了,大不了我們兩個人就和他們血拼了,以一當百用,也算死得其所.人終有一死,大丈夫何患死法,如果能戰死在這裡,也是一種好的歸宿。
他沒再說話了,只是帶着我和馬,一路的走,一直沒有放棄找回去的路,到了晚上,我體力差,實在走不動了,我們倆個就倒在一處,兩個人一起擠着能溫暖一點,這時候我還矯情個什麼,誰也不想失溫而死。
這是我們迷路的第一晚,沒有月亮,給馬兒吃了乾糧和一些水,我們也喝了一點水,乾糧我吃不下,他吃了一點。撿了好多幹枯一些的木枝,點燃了篝火,能暖和不少,我們就擠在火前面,聊天,他問我,劍術是在哪學的,我眯眼:是一個特別好的一個大哥教我的。
他說有空一定要和我切磋一下。要是我們能活着回去。
我說,明天天亮以後,沙塵停了,我們肯定能回去的。
第二晚,皓月當空,在這大漠荒涼的土地上,四下無物,彷彿若大的天地間就餘下了我們兩個人......
點燃了篝火以後,他說,來戰場之前,想到過,如果戰爭失利,彈盡糧絕,與蒙古人打到最後一刻才死,但是真的沒想到,敗仗沒來得及打,先被大漠困於此了.
我笑,在軍中能有機緣遇到他後,我一直憋在心裡,今天晚上再不問,我怕萬一真掛了,這事兒成終身謎團了:於兄,我想問你一句真心話,這輩子,你喜歡過哪個女子麼.
他吃了一驚,好象沒想到我能問出這話,只低頭用手撥着篝火裡的木枝,想讓它燃得更暖和一些.沉默半響,他說:愛上過一個,但是她喜歡上了周王殿下,我送給她的鐲子,她都絕意退還了.身爲男人,除了成全和放下,我沒有別的路可走。
他明顯不想再談及這些,話鋒一轉,就問我:要是可以活着回去,水參軍你第一件事想做什麼?
好吧, 這是我在軍中偶遇這男人以後,第一次聽他正面談及我,我心裡是有小歡喜的,但是,片刻我就沒了心情,什麼喜歡上了周王,沒想到,人家給我倒打一個大耙子,然後什麼放下了。這天生冷冷的男人,我還在沉浸過去的美好中,臨到絕境中,才鼓足了一輩子的勇氣去問這男人,想找尋回那份珍貴的感覺,如果我們真的有一些誤會,我想和他談開的,他卻早已經放下了,這我還講個P啊。
第三天,白天的大風過後,我們見到了最美的天空七彩雲,那種驚豔和美麗的情形無法用言語形容,我和他說,真的來值了,在京城,一輩子也看不到這麼美又大氣夢幻的雲,還有這遠處的山,真的是絕美,我能記住一輩子,他微笑,說我是小孩子。晚上,還是沒走出去,水已經不多了,乾糧還有很多,我們餵了馬,自己吃了一點,沒有多少力氣了,所以互相依偎着沒說話。
.......
第七晚,我們找路的時候,迷失了路,陷入大漠裡了,雖然我們一路上都控制着自己的飲水量,幾乎不太喝水,但到了今天,水也只夠一個人一天所喝的了,馬和我們都不敢把那一點水給喝了,我們找了很久的水源,水源都被沙土給蓋死了,我們費了很大勁,還是沒找到水。晚上,篝火點燃後,我們再次靠在一起的時候,他說:水兄,這時候,人性的醜陋不是應當暴露出來了麼,你應當怪我啊,都是我行動草率,冒冒然把你給陷入這麼可怕的境地的,我們這次可能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雖然渴的沒有力氣了,還是笑: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你,於兄,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願意看那個人成親,真心話,你是我的恩人。
他認真的看我:你說的對,死在這裡,除了對不起父母,心裡倒是舒服的,與其一個人孤苦憋屈的活一生,我寧可戰死在沙場。
你還孤苦憋屈,我有一點迷糊了,你這種人怎麼會孤苦憋屈?我已經沒有力氣追問,就覺得迷糊當中,有人把所有的水全喂進我嘴裡,甘甜的水,流進我象乾涸發焦的心田裡,我從來沒有發現過水是這麼好喝的東西,我醒了過來,發現天已經亮了很久了,身邊的馬已經都撐不住了,還有我身邊那個男人,躺在沙子堆裡,象是一個沙子人,我們不會變成乾屍吧,想到這,我爬在他身邊,發現他人已經是昏迷了一樣,臉上全無血色,嘴脣乾出大的裂口,上面全是沙子,在這大漠裡,失水就等於失溫了,因爲人體裡的血無法流動了,體溫低到一定程度,人說死就能死了。
我把他的頭抱在懷裡,一遍遍的叫他:於大人,於廷益......他一聲不應,我越來越慌了,老天啊,我要來了人皮面具來當兵,不是想來看這個男人怎麼死的啊,我的心沒有那麼歹毒.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看他在京城和公主家女兒成親,也不想看到他死在我眼前,這樣的男人,不應當讓他這樣的死法,他才二十多歲啊。在絕境之時,他這是把水都給我了,寧可自己先死。把那僅存的珍貴的水都餵給了我這個兄弟,自己卻奄奄一息了。
水,到底從哪能給他搞來一點水呢,我看看四周望不到頭的沙子,心頭有一把火燒在燃燒
........
過了很久很久......
他終於醒轉過來了,我驚喜不已:“你總算活過來了.”他張了張嘴,不解的看着我,水兄,你給我喂的什麼?
我啞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馬也沒有死,他吃驚的看看馬,我笑笑說:馬怎麼可以死,我還指望它倆能拉着咱們走出沙漠呢。
他吃力的擡起頭,我慢慢把他給扶起來,有了剛纔的給養,我們相扶着帶着馬,一路走着,一路蹣跚,我心裡雖然沒有底,但是有一線希望我們都不會放棄,我心裡盤算着,再找不到水源,我們,還能撐着活過一天吧,一天,只要這男人還活着,我們就能有希望。真是命定,要死於此地,能和他死在一起,於我來說,是一種驚喜了吧,雖然看得出來,如他那般的大氣,早已經把我放下,不再愛我......
我們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再一次陷入真正的絕望裡,遠遠的,就看到沙漠上挺立個一株巨大的植物,是仙人掌,我們眼前一亮,用劍把它一片片給割下來,皮上的刺割掉,先餵給對方,然後給馬吃,餘下的總有七十多片吧,我放在包裹裡,紮緊,心頭是對老天爺滿滿的謝意.這下,我們倆都不會死了吧.
再往外走,遠遠的一隊人馬在向我們這邊走過來,我心一沉,怕是蒙古人吧,我們兩個體力正弱,消失了不少的戰鬥力,這次別說死戰到底,敵人現在只要把我們兩個人圍困住就夠了,我們這次怕一定是要成烈士了,等看清是牛大人帶着人馬來尋我們的時候,我極度放鬆下,眼前一黑,終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