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爲什麼,她可以擁有那樣澄澈的眼神?爲什麼,她可以露出那樣乾淨的笑容?爲什麼,她可以表現出那樣不染塵俗的氣質?
還有,爲什麼,她竟可以那麼隨意地就把白虎令交到自己手裡?
可是,凰令呢?難道這就不一樣了麼?
爲什麼要撒謊,爲什麼要隱瞞,爲什麼要欺騙……
這一刻的君千墨,心亂如麻,無人可說。
“劉啓,你確定凰令之事屬實?”饒是如此,面對着底下的心腹,君千墨卻依舊要保持他身爲帝王的冷靜與威儀,語氣裡透不出絲毫的個人情緒。
“回稟皇上,微臣不敢有所欺瞞,皇上對於令牌之事的瞭解不必臣下少,想必皇上也很清楚,此事十有八九絕對屬實!”完全不是平日裡那個圓滾滾的,嚴格恪守理解的劉大人,此刻的劉啓,肥胖的身軀穩穩地站立在地上,聲音更是渾厚沉穩。
“那十分之一呢?”君千墨很想問出這個問題,但是,理智告訴他,絕對不可以。甚至,連有這種想法的情緒都絕不可以泄露絲毫。
“也就是說凰令極有可能就在如今的鳳貴妃身上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誰也看不到君千墨面無表情之後的痛心。誰讓,他是那個完美的帝王,英明的君主呢?
“這個微臣倒不敢保證,但至少微臣膽敢斷定鳳貴妃必然知道凰令之事!”劉啓的語氣裡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作爲令牌持有家族的傳人之一,誰也無法去懷疑他說的不是實情。
“朕知道了,這個,朕會想辦法的!”君千墨也只能這樣了,此刻的心緒是如此的雜亂,即使語氣依舊冷靜,心思卻早已波濤洶涌了。
“那微臣就告退了!”劉啓不過恭謹地鞠了個躬便一聲不吭的轉身離去。
“劉大人!”就在劉啓就要走到門口的那一刻,君千墨終究是沒忍住,卻是依舊用了一副波瀾不驚的語氣道:“劉大人以爲一個人的品性,真的可以完全改變嗎?”
“臣相信,一個人的眼睛總是最不會撒謊的!”劉啓沒有問爲什麼,也沒有去奇怪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卻是轉身對着君千墨認真道:“依臣拙見,皇上選擇相信自己的心便是!”
“相信自己的心?”君千墨倒是沒想到劉啓竟會有這樣離奇的回答,更加有些不明所以了。
“皇上是明君,對於皇上的選擇和決定微臣都不會質疑!”劉啓卻是更加認真道:“只是皇上,臣一直認爲心之所安,信之所致!人心也是會變的,皇上也許不妨試着去相信。高處不勝寒,多一個人或許還可以依偎取暖的!”
“劉大人……”君千墨被劉啓的話說震驚,雖然大家都沒有明說,但其中事理卻是再清晰不過了。君千墨突然忍不住輕笑了:“也是,消息通過劉大人之手,朕倒是多此一舉了。”
“微臣斗膽了,請皇上恕罪!”劉啓自然明白君千墨的意思,恭敬請罪道。
“劉大人請起吧!”君千墨心思清明,自然是用人不疑,立即道:“劉大人的好意,朕心領了!劉大人真心爲朕着想,朕怎麼會怪罪於您呢!”
“謝皇上!”劉啓聽着君千墨至始至終都是那樣沉穩冷靜的語氣,不禁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才道:“那微臣就告退了!”
看着劉啓離開,君千墨卻是再次拿起了那兩幅幾乎一模一樣的畫像,心裡越發的不平靜了。
選擇相信嗎?
“人心是會變的……”君千墨在心底琢磨着劉啓的這句話,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個在大婚上緊緊拽住自己袖子不放,那個坦然地把白虎令送給自己,那個因爲自己的初次寵幸而羞怯,那個因爲自己的煩惱而憂心,那個每天只爲等待着自己的女子……
“難道這一切就不是真的嗎?”君千墨忍不住問自己。
然而,他不只是君千墨啊,他更是曜國的國君。而她,也不只是鳳煊,她還是離國的郡主。既然若雪可以爲了曜國嫁到離國去做內應,那麼,她又怎麼不可以?
一舉一動皆關乎一國的命運,每一次的決策判斷都牽繫着千百萬人的性命。心之所至,說得容易。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哪敢縱然自己隨心任性?
“來人啊!”收起手中的畫卷和密信,君千墨還是做了決定。只此一次,就讓他再試一次吧。
“皇上有何吩咐?”聞聲纔敢進來的王公公,連忙恭恭敬敬地問道。
“起駕,今晚依舊去鳳貴妃宮裡!”君千墨冷靜地吩咐道。心中,卻是難以壓制的忐忑,如果,真的是那樣的結局,又要他怎樣忍心?
“這雨來得真是稀奇啊!”
“這雨怎麼會這麼大?”
“你們都注意着點,別叫皇上淋着雨了!”
“皇上,您小心……”
“皇上,您看這……”
從朝陽殿到煊凰宮,原本也不是多遠的距離,君千墨的的輦轎卻生生困在了半路的抄手遊廊中間,進退不是。
這雨來得稀奇,下得也詭異。剛出殿門還好好的,一到這半道兒便是傾盆而下,阻德人是寸步難行。
“皇上您看這雨,這可如何是好?”王公公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古怪的天氣,看着君千墨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擔心。
“那就候着吧,不是還有這遊廊嘛,也沒見澆着你!”一向以溫和待下著稱的君千墨卻是難得地出現了一副不耐煩的語氣。
“皇上教訓的是,奴才遵命!”王公公更是嚇得一邊吶吶地回答,一邊連忙叫人拿了準備的披風上來,上前道:“這夜深露重,又下着這麼大的雨,皇上您小心不要着涼了!”
“哪兒就那麼嬌氣了!”君千墨原本被先前之事弄得煩躁的心情此刻更是被這莫名而來的傾盆大雨攪得心神不寧,說話的語氣也不似往日的平和了:“呆着吧,這雨來得急走得也必定快的!”
“是是,皇上英明!”王公公從不曾見過君千墨這個樣子,拿着披風的手都有些顫抖,更是處處小心翼翼。
磅礴的雨勢傾瀉而來,敲得廊頂的琉璃瓦乒乓作響,廊邊花樹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連廊下的泥土也被雨水濺得飛了起來。
君千墨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透過那鏤空的欄杆望着廊外的大雨。王公公等人更是隻得戰戰兢兢地侍立在一旁,隨時注意着君千墨一言一行的變化,不敢有絲毫閃失。夜色如墨,串串宮燈在風雨中搖曳,原本明亮的燈光也在雨霧中迷濛成昏黃的色澤。整個氣氛變得壓抑而沉重。君千墨不動,其他人更是個個斂聲屏氣,心中暗暗祈禱着這雨能早些停下。
而就在另外一邊,煊凰宮的殿門外,李嬤嬤等人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就進屋去吧!”
“娘娘,這雨勢這麼大,皇上肯定是來不了了啊!”
“娘娘,您就聽老奴一句吧,別站這兒等啦,再這樣下去真就要感染風寒啦!”
“貴妃娘娘!奴婢們求您啦,您就進屋裡等吧,您這個樣子皇上看到了也會責怪奴婢們的啊!”
面對着倚在門口,任由寒風攜雨吹打在身上也愣是不肯進屋的鳳煊,李嬤嬤等人更是急得跳腳。無論怎麼說,怎麼勸,怎麼求,甚至怎樣拉拽都不行。自從剛纔內侍來傳令說君千墨今夜還會來這裡之後,鳳煊便興奮地守在門口,堅定不移地要親自迎接。偏偏這又有這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饒是有屋檐阻隔,還是有不少雨水順着風力席捲到倚在門欄的鳳煊身上。這不,整個衣衫已經溼了一半。胸前那一片哪還有一塊兒是幹着的。
偏偏這鳳煊性格倔強,死活堅持要等到君千墨來。這不,要不是李嬤嬤她們拼死阻攔,又怕出去岔了道兒剛好錯過,那那還能在這兒候着,早就要衝出去到半路上找人了。
李嬤嬤也只得拿了雨傘出來撐着,可這小小的油紙傘哪裡就經得起這樣的大雨。李嬤嬤更加無奈了,只得繼續勸着鳳煊道:“娘娘,老奴求您了,您就先進屋去吧,就算是進去換換衣服再出來等也是好的!”
“不行!”倚在門口雙眼直溜溜地望進大雨磅礴的夜色裡的鳳煊根本連想都沒想就堅定的拒絕道:“我絕不回去,他一定是困在了雨裡!萬一他沒處躲淋了雨可怎麼辦呢?”
“娘娘,您別擔心了,會的。皇上有王公公他們照顧,不會有事兒的!娘娘您就聽老奴的,先進去再等啊!”李嬤嬤生怕鳳煊再一激動真就不顧一切地衝到雨裡去,連忙伸手扶着了鳳煊的胳膊勸道。
“不行,我要在這兒等他!”鳳煊直接就甩開了李嬤嬤的胳膊,語氣裡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這……”李嬤嬤更是又跺腳又嘆氣,看着鳳煊的樣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娘娘,玉容陪您在這兒等吧!”身後的玉容突然上前拉着鳳煊的胳膊道。
“玉容你添什麼亂!”李嬤嬤一聽這話更是來氣,對着玉容就是一頓訓斥:“還不趕緊勸娘娘進去,要是娘娘有一點閃失,我看你怎麼擔待得起!”
“嬤嬤……”玉容面對着李嬤嬤的斥責不由得低下了頭,卻就是不肯認錯也不離開。
“娘娘,玉錦也陪您等!”這時,只見玉錦卻是跟着上前來,把手中不知何時拿出來的一件厚厚的火紅色的狐裘交到李嬤嬤手裡,又給李嬤嬤使了個眼色,這才站到鳳煊的另一邊道。
“這……你們……”李嬤嬤先是怒氣更盛,直到看到玉錦的眼色漸漸反應過來,又瞅了瞅手裡的狐裘,這才連忙換了面容,也跟着笑着上前道:“娘娘,老奴也陪您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