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寫書人——白澤】

【原名】白澤。

【壽命】至今數千年。

【種族】聖獸神仙,隸屬神族。

【來源】源自崑崙山,通萬物之情;上知天文地理,下知文史百傳。通曉過去未來,清楚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驅除的方術。極少出沒於世,除非當時有聖人治理天下才奉書而至,此即“白澤出,聖賢至”的傳言。據說白澤全身是寶,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療效,更是可使人逢凶化吉的祥瑞之獸。

《軒轅本紀》有載:“(黃)帝巡狩,東至海,登恆山,於海濱得白澤神獸。能言,達於萬物之情。因問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氣爲物、遊魂爲變者凡萬一千五百二十種。白澤言之,帝令以圖寫之,以示天下。帝乃作祝邪之文以祝之。”

白澤曾向黃帝講解關於動物的種種知識。據說當時黃帝正在全國各地巡遊,瞭解自己所轄國土的真實面貌。在東海邊,他碰到了會說話的神獸白澤。白澤博學多聞,對各種動物瞭如指掌,但凡採天地靈氣、集日月精華而產生的怪異物種,它都一一跟黃帝解釋清楚。

後有傳說,當年朱雀連同蒼龍、白虎、玄武逞兇作亂,女媧娘娘在另外四隻靈獸麒麟、白矖、騰蛇、白澤的幫助下,戰敗以朱雀爲首的四大神獸,最後白澤卻被廢除法力,流落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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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傳就如崑崙山上的冰寒無雙,數千年如一日。

白澤幻化爲人,孑然一身立於崑崙之巔,隨風張揚的黑衣錦袍在月光之下愈顯分明。眼前這株雪天蓮蕊的種子是從瑤池中移來的,在這崑崙之巔上歷經極寒之冰、吸取天地之靈,每隔三百年開一次花。

而今年,恰是花開時候。

就地而坐,身邊卻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蝴蝶,蝶翼是赫然兩片枯葉的紋路。白澤微擡起手,那翩飛的蝴蝶便落在了他的指尖。

“小東西,是你在這兒守了蓮蕊三百年?”

蝴蝶雙膀微振,似乎真的聽懂了他的問話而在迴應着。淺淺一笑,白澤將指尖的蝴蝶放置於雪天蓮蕊上,揮手凝氣,佈下結界。

“既然你與蓮蕊有緣,那麼你便守着它吧,永遠的守護在這株雪天蓮蕊的身邊。”

耳側雪落之聲幾不可聞,可白澤的聲音卻穿透天地,滲入魂靈。

話音落定的瞬間,結界中的蓮蕊輕輕一顫,緩緩綻開。

幽香沁骨,飄揚千里;花開如雪,皎潔勝月。

三百年了,這朵雪天蓮蕊終於開花。脣邊的一絲笑意還未褪去,白澤神色一凜,眉宇間浮上一抹憂慮。

“這蓮蕊……”

他凝神靜氣,指尖點於已然枯敗的雪蓮之上。

原來,雪天蓮蕊本是瑤池中聚池水靈力而生的仙草,如今在這人世間集聚天地靈氣,不想竟已發生了異變——三百年花開的蓮蕊若是無人採摘便會迅速枯萎零落,消逝的生命將墮入六道,輪迴轉世;若是得有緣之人採摘並以心血人魂彼此注養,則可常開不敗。

白澤瞅了一眼指尖上已經衰萎了的雪天蓮蕊,嘆了口氣輕道:“這世間的人事終有他運轉的軌跡,即使仙術亦不可逆天違命。”

然而……目光落在了那隻小小的蝴蝶身上,它居然在已經萎敗了的雪蓮周圍振翅徘徊,久久不肯離去。眉梢微動,白澤不禁有些動容。

“既然如此,那我也送你一點兒東西。”

指尖在蝶翼上輕輕一點,蝴蝶雙翼上的枯葉紋路沿着脈絡迅速地散發出一股銀色的光芒,瞬間閃逝。

“這點精氣可以保護你不受崑崙山上尋常妖物的侵襲,如此你在結界中便能更快地凝聚靈力,一直守護着雪天蓮蕊了。”話落之間白澤已然掀袍而起,拂手輕輕彈下衣袍上的紛紛落雪,淡然地轉身一躍,跳下崑崙之巔,眠臥在苦寒的崖底。

時間在永世長生的日子裡,不過只是一竄數字。

六百年後。

紅塵世人,亂世浮生。玉琴輕撫,如畫江山。

然而,前有洪荒四獸作亂,後有戰火連天不斷,此間的人世幾乎難有一處安定。亂世之中無論是英雄還是梟雄都紛紛暗自集結有志之士攻城略地、開疆闢土,以圖在這大地上佔據一席之地,最終成就霸業、稱王稱帝。

而夜郎,終是在這片風雨飄搖的大地上,難能可貴地矗立起一座堅固的城牆,免了百萬蒼生生靈塗炭,亦免了衆數百姓流離失所。

白澤站在光禿禿的丘原盡頭擡眼遠眺,前面就是夜郎城的王都了。

這裡,便是他使命即將開始的地方。

可是在夜郎城中住了五年,白澤已經很清楚:如今王城中的夜郎王,絕不是他等待已久的人世賢主。

所以,他選擇了遠走。

“將你手中的饃饃給我,我就告訴你!”

白澤垂頭看着站在他身前這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她雖周身穿得破破爛爛,可是那雙媚眼之間卻是閃爍着靈動而堅毅的光彩。

見他默不作聲地打量自己,小丫頭不禁染紅了臉,咬着嘴脣道:“你把饃饃給我!”

不過是見她寒風中衣衫單薄破落,憐愛之情頓生便開口問及她姓名,可不想這小丫頭竟不肯說。

白澤仍是沒有說話,嘴角牽起了一抹笑,將手中原本就是買給她的饃饃遞到她面前。

小丫頭微微一愣,隨即接過他手中的饃饃忙啃起來。

可不到兩三口,她立即又停了下來,神情風揚地問:“你可以再買幾個給我嗎?”小丫頭擡頭疑問,可語氣卻是讓人不容否決。

白澤靜靜地瞅着她輕輕一笑,轉身很快再買來一包饃饃。

“給你。”

小丫頭接過饃饃,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擡頭一句:“我叫司馬雲雙。”後便撒腿跑遠了。

立在原地,白澤神情輕淡,然而脣邊的笑意卻是寸寸加深。

“司馬雲雙。”他幽幽地念叨一聲,眸中澄澈的波瀾如同天地初開、萬物甦醒。

邊陲小鎮的一間竹屋外。

白澤舉杯自斟自飲,舉止優雅,神情悠然。他身邊坐着一個英眉似劍卻媚眼橫波的紅衣女子。纖纖素手在陶瓷茶具之間來來回回,頓時自她手下溢出陣陣茶香,沁人心脾。

“師傅,換杯茶喝?”

紅衣女子推盞,將一杯剛泡好的清茶敬到白澤的面前。

飲盡杯中酒,白澤將茶盞回擱置到女子面前,輕聲道:“雲雙,我說過我只喝酒,不飲茶。”

“醉酒傷身。”

“你何時,見過我醉?”

司馬雲雙聞言輕搖了搖頭,將面前的茶杯端起來啐了一口。

“師傅是還未遇見能讓你醉酒的人。”

白澤眸光微動,酒斟滿杯,眼眸輕擡將目光慢慢落到雲雙的身上:“這世上,沒有能讓我醉酒的人或事。”

“一輩子那麼長,師傅如何這般篤定?”

笑哼一聲,杯中烈酒滑入口中,他的面色絲毫不改,側目瞥一眼對面的雲雙淡淡道:“你說呢?”

司馬雲雙看着他這張如玉雕琢的臉不禁嘆了口氣:她跟在他身邊苦學十年,自然知道他乃非同一般的人物。天文地理、醫藥毒術自不在話下,而五行八卦、幻象法術亦是等閒。

但讓她最好奇的,還是他十數年來如一日的容顏。這張臉,與記憶中十年前的相較,竟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跡!

眼見他微微傲氣的樣子,雲雙卻也是不肯輕易屈服。雖然這世上幾乎沒有他所不能知的事,但是……

她靈機一動,眸光流轉,將話題託口於上天:“師傅雖然通曉過去未來,但這畢竟是塵世定數,若是天命又當如何?”

白澤心頭瞬間凌冽,默然不語的表象下,心底微震:天命?變數?

雲雙並未瞧出他異樣的神情只見他不答話,便自覺無趣作了罷,擡手自顧自地飲茶。

酒涼微醺,茶香充盈。

兩人之間寂默久許,待白澤再添一杯新酒,終於緩緩開口:“你是時候走了。”

司馬雲雙正失神想着些什麼,白澤這短短一句卻是讓她渾身一震:“什麼?”

目光自她的身上錯落入酒杯中,彷彿那杯酒中有着什麼令人心馳神往的東西,糾纏着他的眸底。

雲雙秀眉緊蹙,她不明白師傅的話。但她知道,他的話從來自有深意。

“你可知道,十年前我爲何要將你從夜郎王都中帶走?”白澤將滿酒的玉杯拿在指間把玩,見雲雙輕搖了頭回應他後便接着說道,“因爲你揹負着和我相同的使命。”

“使命?”司馬雲雙不解,“什麼使命?”

若有深意地瞥她一眼,白澤微仰了頭飲盡杯中酒,將酒杯重重地置於几案上。

他這樣的神情是她從不曾見過的,他在她心中的模樣從來都是謫仙般的清冷淡然。雲雙心中的疑慮越來越盛,卻並不開口問詢。

“你可還記得,書中關於‘帝王之德’的說法?”

雲雙定了定心神,朗聲答道:“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爲宗,以道德爲主,以無爲爲常。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彫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爲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爲而天下功。”

“何爲‘聖人’?”

“聖人者,無心,以百姓心爲心,善分利於民。”雲雙頓了頓繼續說,“於帝王治國而言,兩者並無多少分別。”

“還有呢?”白澤幽幽問道。

雲雙看了眼神情已經淡然的他,回答越來越堅定:“聖人報一爲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

白澤定睛看着她,點頭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段金色的繩索:“送給你。”

“師傅?”

“此物可鎖妖鎮魔,在我手上不過荒廢,你帶在身邊,或有用武之地。”白澤眸色漸深,神情微凜。

接過金繩,雲雙卻低下了頭,沉思一瞬終是問道:“可雙兒還是不明白,師傅所說的使命,是什麼?”

擡手斟酒,白澤語氣淡漠,“十年來,我讓你學治國之道,***之德,雲遊四海看遍蒼生之苦,可你不曾問過一句“所爲何”,這是爲什麼?你嘴上說不知道,可其實,心中清明。”

“所以十年前你將我從一衆出逃的死奴身邊接走,便是爲了今日?”雲雙語帶驚訝,略有怨憤之心。

“輔助聖賢之主登臨帝王,命中註定這是你此生所求,逃不脫也躲不掉。”白澤瞥了她一眼,“我帶不帶走你,結果都一樣,所謂殊途同歸。”

司馬無雙有些無可奈何地咬咬脣,卻聽白澤輕道:“我爲的不是今時,而是天下大定、百姓長安之日。”

天下大定,百姓長安之日?

雲雙微微動容,眉宇間不禁染上深愁:會有那一天嗎?

“天下之大,賢主身在何處?百姓萬千,誰又纔是真正的帝王聖賢?”

“我不知道。”

雲雙驚呼:“這世上,真有師傅不知道的?”

白澤似是並不在意,看她驚訝的樣子忽然一笑,言語中略帶了絲不明顯的嘆息道:“是啊。或許,這就是我所不能掌控和預見的天命。”

話落之間,兩人皆是一陣沉默,各自陷入深思。

“可是師傅,雙兒奴隸出身,貧賤卑微,如何能入仕爲臣?”回過神,雲雙遠憂近慮皆不可解,“又何談助賢主登帝位,匡扶天下?”

“奴隸?誰說你是奴隸?放心,這事兒我自有安排。”白澤淡淡一笑,“至於誰是天下王者,這該是由你來告訴世人的。”

司馬雲雙似懂非懂地衝他點點頭,她相信師傅所說的一切。

酒壺已空,白澤起身離開。卻在雲雙以爲他已經進屋的時候,從身後傳來他清淡的聲音:“記住,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無爲有時,無執則無失。”

看着遠去的身影,雲雙在心底默默唸道:不爭而爭,無爲有時,無執無矢。他是要她看清自己所求,不執着於存心,而爭天下安寧。

次年,夜郎王親領三萬將士出城,於崑崙山上接回一位通曉天意的女子,擁戴爲夜郎城的大祭司。

也就是這一年,月老將軍突然病逝,夜郎王賜葬將軍冢,並晉封其年僅十七歲的獨自月夜爲將軍,子承父業領將帶兵,指點沙場守衛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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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荏苒,八年光陰不過燭火明滅之間。

八年之間,白澤甚少過問外事,日夜以寫書記述他人故事和醉心美酒爲消遣。這紅塵俗世中,於他而言,似乎唯有情與酒這兩樣東西,能讓他滿足並駐留人界多年。

隱世於夜郎的一個偏遠小鎮,白澤過着寫書嗜酒的尋常日子。

然而這一日,卻不尋常。

司馬雲雙派人送來一個木盒和一封信。

“木盒中是金繩所縛妖魔之物,爲保他人,他已自化修行,雙兒不忍將其火煉,毀其元神,故交由師傅處置。不日,將有一個故事尋至師傅,望師傅笑納。”

白澤將信紙隨手一揚,紛紛落下的便是雪白細屑。

擡手打開木盒的瞬間,他卻爲之一震!

“枯葉蝶!”

疑慮之下,白澤鬆了金繩,但枯葉蝶仍是躺在木盒之中,毫無靈氣。

指尖積聚精氣,輕點在蝶翼上的那一剎那,枯葉用最後的靈力所集聚的記憶之靈在白澤的腦海中一幕幕掠過:

“我的確不是人類,原本我是崑崙之巔守護雪天蓮蕊的一隻枯葉蝶。三百年前,青龍霸佔了崑崙山一帶,爲了奪取雪天蓮蕊的守護權,它將我吞進了肚去……”

“你真是沒用…”

“呵呵……我是很沒用,所以……所以纔會在三百年前和你分離,讓你獨自零落於山巔,最終墮入人道,三百年後輪迴轉世,成爲如今的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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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無水?幫我找回來!”

“我會幫你找回來,但不是現在。”

“不,今夜就動身!”

“好……白馬,你要我離開,我便離開吧。再世爲人,你應該是自由的,天地遼闊,必有一處是屬於你的盛世長安。三百年前我無法陪在你身邊,而如今也只能違背當日的誓言,我背不了你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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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蓮蕊我一直縫在你的領角,我相信終有一日它會綻放於你的心口,常開不敗。所以,以後的日子,由它陪着你。”

……

“天亮之後,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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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手,木盒之中的枯葉微振雙翼,終於是有了一絲生命的氣息。

他的記憶之靈中,有月夜和白馬的身影。 所以,白澤透過這些殘餘的靈力之中,看到了故事的源頭。

六百年前,最早枯萎的那一株雪天蓮蕊的魂靈轉世爲人,也就是今日的月夜。

而三百年之後,寂寞凋零的第二株,便是白馬。

白澤眉間深鎖,看着盒中微動的枯葉蝶,輕嘆道:“不想,你這九百年的修行,竟都化在了兩株雪天蓮蕊的手中。”他自顧自搖了搖頭,笑容苦澀,“又或者,都是毀在了我的那句‘一直守護雪天蓮蕊’裡。”

當年的臨時興起,不想卻生生釀造一段人世的悲情。

這一切,到底是天機的變數,還是命定的緣故?

長長地嘆了口氣,白澤揮手佈下結界,扣上木盒,將其放置在玉石壇正中,以此幫助枯葉慢慢恢復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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