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往事歷歷如昨,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年代,看到自己身處監獄中,慘叫聲在耳邊不斷響起,一個個阻擋的獄卒在面前倒下。
終於看到主人了,他一刀劈開木門上的枷鎖。
“主人,快跟我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即使走,又能走到哪裡去了?閎宜,放過這些可憐的人吧,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這個昏君要殺了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的生死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是該讓你一人面對這個社會的時候了。”
他看到了主人從容的表情,可自己卻第一次有了痛苦的感覺,他使勁地眨眼,但始終不能像人類那樣流出傷心的眼淚。
“別難過,你終究會成爲一個正常人。”主人溫柔地說:“記住,在我幫大王設計的陵寢中,有件虎首方尊,你剝開外表的青銅,就能得到屍鬼回生術的咒語,它能讓你徹底得到人身。”
畫面在無聲地切換,他看到自己來到周穆王尚未完工的墓裡,找到了虎首方尊。
可他沒有走,因爲他痛恨殺死主人的周穆王,所以要毀了這座墓,他要周穆王死也不得安息!
“住手,你這妖孽,竟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一聲威嚴的聲音傳來,那是看守陵墓的巫師阻止了他的行動。
殺,殺,殺!
他不僅殺死了巫師,也殺死了聞訊趕來的守陵衛兵。所有阻擋他的人全部被他殺死,可自己也耗盡了所有能量,昏倒在墓室裡。
古墓就此坍塌夷爲平地。發生瞭如此不祥的事情,周穆王不得不重新選擇墓地,而他埋在深深的地下,彷彿被世人所遺忘。
很多年以後,一個冒失的盜墓賊從盜洞中鑽進這座荒廢的古墓,才把他從長眠中驚醒。
“鬼啊!”驚慌失措的盜墓賊看到驀然出現的黑影,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掐斷了脖子。
“這是什麼地方,我是誰?”黑暗中,他茫然無助,感覺到腦子裡一片空白。從盜墓賊手中那件剛從他身上竊取的玉墜,他認出了上面刻着的那兩個再熟悉不過的字。
“偃師!”他終於記起自己是誰了,“對,我是偃師,我又活過來了!”
玉墜在他手中散成碎屑從指縫間滑落在地,他義無反顧的朝着墓穴外的世界走去。
可是當他離開墳墓時,才發現世界早已變了樣,變得他不再熟悉。
“昏君早死了嗎?他是什麼樣子?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我當時太困了……算了,不想這些了,既然再次醒來,就找點新的樂趣吧!”
那時世上正暴發一場瘟疫,健康的人只要跟病人接觸,就傳染上了病。瘟疫因此快速地蔓延開來,數以萬計的人因此而死去,路上隨處可見沒來得及掩埋的屍體。
只有他的體質異於常人,絲毫沒受到瘟疫的侵擾。他並沒有使用自己精湛的醫術去救治病人,只是默默地看着這些可憐的人在痛苦中死去。透過那一張張恐懼絕望的臉,他心裡泛起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他依稀記得,自己的心扉曾向某人敞開過,但隨着那人的無辜死去,他內心僅存的那麼一點希望之光,也被冷酷無情的大王給完全粉碎了。
再兇猛的瘟疫也有消散的一天,當城市恢復生機時,他突然厭倦了,準備退隱鄉村去過平靜的生活。
可是上天註定讓他走上另一條道路,就在那時候,他遇到了一個叫費長房的方士,還沒聊上幾句這方士就當着衆人的面污衊他是妖孽。
憤怒的他想要殺了這方士,但這可惡的方士法術實在是太驚人了,居然把自己打成了重傷。爲了活命,他再次回到古墓進入了長眠中,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治癒自己的傷。
爲了防止費長房來騷擾,他把那些已腐爛成屍骨的周朝武士屍體製成了人偶。這樣自己在沉睡時,它們就像忠誠的衛士保護着古墓不被侵擾。
他就這樣一直長眠着,除非又有新的盜墓賊光臨古墓,不小心把他從沉睡中喚醒……
就這樣,他不停地被人驚醒,接着不斷地殺死這些冒失鬼,然後又再次沉睡,如此循環着直到最後一次,他被新的盜墓賊驚醒後,才決定不再沉睡。
那不僅僅是因爲自己的傷已經痊癒,更重要的是因爲他想起了自己要得到傳說中的禁咒屍鬼回生術。
他朦朧想起有人曾對他說過,禁咒藏在一件虎首方尊裡,可這青銅器在哪裡,他不知道,也許是因爲自己睡了太長時間,腦子裡什麼也不記得了吧?
但不管怎樣,是到自己重返人世的時候了,那些想要他死的人都比他先行死去,骨頭都腐朽成泥土,而自己依舊活着。更讓他激動的是,在長眠的日子裡自身的修爲竟在默默地增強,天下,已經沒人是自己的對手了吧?
夜幕下,剛從古墓出來的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聽着他們的對話,他終於想起來了那些塵封的往事。
這一老一少就是周朝時突然闖入自己家裡的人,他們的名字此刻清晰無比的在腦子裡響起。往事歷歷在目,他甚至想起這兩個傢伙神秘消失在古鏡裡的詭異事情。
爲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和我一樣活了幾千年嗎?
就在他內心驚詫之際,有個神秘的聲音從遠方飄來:“別管這兩個穿越時空的人了,跟我來。”
“誰,誰在和我說話?”
“跟我來。”這聲音充滿着誘惑,讓他不由自主飛向那聲音出現的地方。
順着聲音的指引,他來到了一個山洞,看到洞口的石壁上寫滿常人看不見的符咒,但它們已經被人爲摧毀,再也不能發揮應有的威力。
他朝着洞裡走去,兩邊是光滑的石壁,什麼多餘的東西也沒有,行走中也沒遇到什麼實質性的危險。
一直走到洞的最深處,他纔看見七張古樸的案桌,按照南斗六星的方位放置在地上,而正中的那張桌子處於紫薇星的位置。
除了紫薇星位置的那張桌子外,其他的桌子上都擺放着一個玉淨瓶,其中五個瓶子上的封印已經被揭開,只有最右邊那個瓶子的瓶塞沒有開啓,上面還貼着神所籙寫的封條。
“揭開它。”那個神秘的聲音又在他腦海裡響起。
彷徨了半天,他終於橫下心來揭開了瓶子上的封印。瓶中瞬時有無數光華涌入身體中,他感覺到身體在無限膨脹,有股新的力量在和體內的真氣相互融合。
“恭喜司祿星君歸位!”身後有聲音響起。
這一次不再是虛幻的聲音了,他驀然回頭,看到黑暗中浮現出四個人影。
他正想努力看清這四個人的容貌時,“轟!”的一聲,某件東西發出的爆炸聲,把他從冥想中拉回了現實。
“唉,真可惜,一件珍貴的文物就這樣毀了。”說話的人是姜文浩教授,他難過地看着青銅鏡上的裂紋在無限擴大,到最後在閎宜手中爆炸成碎片。
“主人……閎宜……周穆王……”閎宜木然地念着一個又一個從記憶中浮現出來的名字,似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看來你恢復全部記憶了,收手吧閎宜,你還有回頭的機會。”戚路輕道。
“回頭……我還能回頭嗎?”
“知道偃師爲什麼不直接對你施以屍鬼回生術,而是把它隱藏在虎首方尊中,等待你自己尋找的原因嗎?”
閎宜聞言猛地一驚,木然的眼眸終於有了反應,那是迷惑又冷漠的眼神。
“偃師確實是這個世界曾出現的最偉大匠人,按現在的話說,稱他爲基因工程師也許更合適點。”
戚路接着說:“但再傑出的基因工程師,也只能塑造人的軀殼,卻煅造不出人的靈魂。他擔心你會走上邪路,但又不能因此剝奪你成人的機會。所以他把你託付給命運,只有經過無數次成長和磨練,你才能深刻體會人類的情感,纔有資格成爲一個真正的人。”
姜文浩也感慨地說:“偃師早就預料到自己的死亡和未來將要發生的事。他留給你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屍鬼回生術,而是分別隱藏在主棺槨和青銅鏡裡的遺言。遺言中他把你當兒子來對待,文字裡寄託了一個父親對兒子最殷切的希望!”
“你配當偃師的兒子嗎?”老吳以諷刺的口吻說:“就是你,親手搗毀了偃師爲大王設計的陵寢,又把豎亥送給他的紅瑪瑙從古鏡上剝離!天底下,有這樣的不肖之子嗎?”
“住嘴,你們這羣混蛋!”知道了真相的閎宜胸膛在不停地起伏,嘴裡發出瞭如野獸般的喘息聲。
“怎麼,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懺悔嗎?”戚路搖頭嘆道。
“哈哈哈哈!”閎宜狂笑聲陣陣,臉色隨之也猙獰起來,“我是閎宜也好,主人的希望也罷,現在都給我煙消雲散吧!我不是說過嘛,只要殺了你們,我就是真正的偃師了!”
這個從幾千年沉睡中甦醒過來的人偶,在命運多舛的經歷中,已不知不覺地修煉成妖,違背了偃師製造時的初願。
閎宜的心裡早已充滿了自私和仇恨,親人和朋友,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個名詞罷了,自己纔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既然有人想阻擋自己,那麼就只能把這些礙事的傢伙全部扼殺了!
“真是死不悔改!那麼我只能摧毀你了!”
“嘿嘿,你以爲你們能取得勝利嗎?不,這一切還沒完,接下來,我要讓你感受死亡的恐懼!”閎宜的身體飛到了空中,他的手指又驚悚地舞動起來。
“看來是有必要替偃師教訓你一下了。”戚路拈符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