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劍在外頭大張旗鼓地查。
內衛頭子東方俊如何會不知道？
一大早，他又接了宮裡的消息，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窩去書房默默不語。
“這是要東窗事發了麼？”腦子裡飛來蕩去的俱是這句話。
這幾年，他戰戰噤噤，如履薄冰。
很多時候都是沉鬱不言，與之前風流倜儻的畫風迥異。
時人以爲他是做了內衛頭子的緣故。
然而至於麼？
好兄弟東方毓納悶，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開導他，“同樣做內衛頭子，南地國的三皇子段清揚就沒有你的變化大，照樣嬉笑怒罵，遊走自若。”
他揚起眉毛，沉重地看他，“南地國有大餘國這麼多的事情麼？”
東方毓也是個好騙的，想了想也對，自己不就領了重任，在前線各地敦查督促麼。
可算是幹上事業，大展抱負了。
這幾日，他回業城訴職，難得回來，在春花樓訂了包廂，找業城三貴的兄弟們喝酒。
大早上的，閒得發毛，就奔到東方俊這裡來了。
他與管家相熟，不用通傳，直接領來了書房。
這些年在前線與將士們豪邁慣了，東方毓大手大腳，使勁地拍一記門，便撞進去了。
“哎喲，我說八堂兄，最近挺平安的呀，你又咋滴啦？一大早的窩在書房裡頭，發黴氣吶。”
聲音洪亮，又自說自話地揮一記手，“管家，上一壺好茶。”
他看出來了，兄弟心裡頭有事兒。
作爲大餘國最會做思想工作的孝親王的嫡親兒子，自小耳喧目染，他的功力也是非凡。
加上他沒什麼架子，又一心奔得事業。
在前線巡走時，很好地發揮了這項特長，與好多將士套成了鐵磁（北京方言，好兄弟的意思）。
這會兒麼，機會難得，他打算幫好兄弟整理整理思想。
東方俊知道他的尿性，僅瞥他一眼，淡聲道，“這麼早。”
東方毓嘿嘿一笑，“在北邊起早慣了，四處溜噠有精神。”
東方俊不搭理他，垂下眸子繼續想自己的心事。
管家積極地，主動地，親自端了香茶進來。
殷勤道，“世子爺，您喝茶。”
“嗯吶。”揮一揮手，東方毓打發了他。
湊下頭去，東方毓鬼搓搓地問，“想什麼呢？讓堂弟幫你參謀參謀。”
東方俊心裡頭鬱結，倒也確實想舒散舒散。
歪過頭，沉吟着看他，“兄弟前些年做了樁錯事情，快要東窗事發了。”
東方毓挑了挑眉，遲疑着問，“還有內衛頭子搞不定的事情？”
“就是搞不定，纔會煩惱。”東方俊擰起了眉頭，順手撈過一盞茶來喝。
熱水浮起白霧，騰入眼簾，眸色跟着現出些迷茫。
看着很是消沉。
東方毓心裡頭突突了兩下，感覺不太妙啊。
撓了撓頭，清俊的面上浮起些狠意。
“堂兄，咱們倆從小玩到大，關係可比親兄弟還親吶。你有啥搞不定的事情，跟我講，孝親王府雖說是咱親爹當家，但是這兩年，兄弟混得不錯，攢了些勢力，能幫你幹些斬草除根的事情。”
東方俊瞥他，眸光寒沉。
腦回路來回來地轉，突地掉開視線，落到牆上掛着的《大漠沉陽圖》上。
聲音沉淡。
“自從楚氏從大餘國消失，千葉青的畫作就再沒出現過了。最近我時常想起他的一幅畫，就是被林梓陌，哦，應該是楚梓陌拿走的那幅《彼岸花》。之前我覺得妖異，不忍直視，如今想來，那幅畫卻是我的寫照，一路踩着血色的花海，向着忘川大河，以及幽冥之獄而去。”
東方毓沒有見過那幅畫，心裡頭的感受不強烈，而且他已經練出了糙漢子的心性，沒辦法體會東方俊言語之中的細膩。
只是覺得不妙，很不妙，堂兄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但是看他的模樣，又是不肯說。
咋辦呢？
想來想去，還是得做思想工作。
舔一記脣，他繼續講。
“堂兄啊，沒去北方之前呢，兄弟我如你一般，心裡頭就是些佳人有約，花前月下，覺得清雅有趣。上過前線，見過大生大死之後，兄弟我的思想境界就不一般了。人吶，除了那些小情趣外，還有很多高大的事情可以想可以做。比如咱們既然投胎來了東方皇室，便有護衛大餘國的責任，不管北方楚國打出什麼名號，咱們要爲百姓的生計安危着想。大餘國是祖宗留下來基業，咱們得看管好了。當然了，堂兄這兩年做得也是不錯，親爹在我這裡說過好幾回了，五堂兄皇帝做得出色，你這個內衛頭子做得稱職。就算是六堂兄在工部，做得也是可圈可點。我也是勤勉……總之，咱們都不錯。”
東方俊依舊不語，只是默默地聽。
東方毓也是隻聰明的，見他這般說不出口，大概猜出是與慕容晴雪有關係。
當年他可是看出來，東方俊對慕容晴雪存了不恰當的想法。
想到方纔出門前，聽到的宮裡頭傳出來的消息。
腦回路拐出一道不可思議，眸子也瞪大了。難道？八堂兄與德妃私通，快要被五堂兄知道了？
心裡頭“呲”了起來，這種事情，可是乖乖不了的哇。
立時就急了，眉眼都擠成了一堆，到底是去過戰場的，下得了決心。
乾脆利落地做了一個斬的手勢。
“堂兄，您若真的做了……不合時宜的事情，必須斬草除根吶。”
東方俊猛地擡起頭，腦子裡頭“叮”的一聲，喃喃地重複了一句，“斬草除根？”
東方毓是真的着急，“小不忍則亂大謀，堂兄若是下不了手，我幫您做。”
東方俊的眼瞳收緊了，沉吟半晌，“讓我想想。”
看他這般神情，東方毓心中嘆聲一片，看樣子是真的。紅顏禍水吶，八堂兄還真是趟不過那個坎。
五堂兄多厲害的人啊，哪能讓他這般糊弄。
“堂兄，我會在業城呆十日。您要儘快下決心，皇宮裡頭……我有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基本就是挑明瞭。
爲了這個兄弟，東方毓也是拼了，若是讓東方昊知道他有參與，孝親王府也得搭上。
親爹若是知道……
咳，東方毓也不考慮了。
莫得辦法，他就是個能爲兄弟兩肋插刀的，一根筋的，護短的耿直貨。
大不了這兩年的功勞全交代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