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面的男人,哪怕長了一張神似馨兒的臉,氣勢卻完全不同。
他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股運籌帷幄的自信,和天地之大、任我遊戲的灑脫。
不知道爲什麼,莫名的,就產生了一種親切感。
呂修文難得的,沒有漠視主動跟他攀談的許馨兒,還衝着她禮節性的笑了一下。
要知道,呂大將軍可是這滏陽城裡,有名的鑽石王老五,只是,他爲人冷漠,公事之外,從不搭理官員們之間的搭訕。
皇上是這樣,一開始就是從五品的官職,大將軍是這樣,第一次見面就和顏悅色。
而且,自身能力不凡、文采斐然,每次酒杯到她跟前的時候,不用公公們來取,她已經自發的詠頌出聲了。
衆人對許馨兒的認識,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看來,這徐大人,是個人物啊。
到了最後,這一場中秋宮宴,成了許馨兒一個人的主場,同時,也成就了她博學多才的美名。
宮宴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月朗星稀了,許馨兒好脾氣的,跟上前來打招呼的各位大人寒暄。
還有那些家裡有適齡女兒的夫人們,拉着自家女兒,一個勁兒的往許馨兒跟前湊,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姐姐,不要對着我拋媚眼了,也不要欲語還休了,我也是個妹子,純妹子,對姐姐們不感興趣的妹子。
到了最後,她只有苦着臉,接受各家小姐送的各種手帕、荷包、錦囊了。
等不勝酒力的許馨兒,搖搖晃晃到了自家馬車上的時候,已經分不清今夕何年了。
老遠,車伕就看到府門前高掛的燈籠下,窈窕的身影在忐忑徘徊。
“姑娘,公子喝醉了。”說着,停下馬車,準備和桃夭一起將許馨兒扶進去。
結果他還來不及動手,身邊一陣風颳過,一雙蒼白如玉的大手,掀起了馬車的車簾子。
“白,白公子。”車伕小廝顯然對於第一天進府時候的事情記憶猶新,結巴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雖然他們是徐府的下人,可他們基本上沒見過自己東家,倒是這位神秘莫測的白公子,經常出現。
白子路根本就不理會膽戰心驚的車伕,和一邊不知所措的桃夭,直接抱起許馨兒就進了府。
這?小廝縮了縮脖子。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了?白公子會不會殺人滅口?
桃夭則是望着白子路的背影發呆。
他們一起的姐妹,很多都對白公子有那麼點兒意思,因爲他平時對誰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纔會相安無事。
若是,白公子對小姐不一樣了,她們,該是會很傷心的吧?
就怕有腦子轉不過彎兒的,做出些什麼讓大家沒臉子的事情。
看來,她得適當敲打敲打她們了。
“我希望你能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桃夭小姐放心,我,我一定守口如瓶,什麼也不說,啊,不不不,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
小廝在桃夭的恩威並施下,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今天辛苦了,早點下去休息吧。”
看了眼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連個人影兒也沒有,桃夭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捏着帕子進了大門。
小姐喝醉了,她還得去伺候着。
廚房裡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得煮碗醒酒湯纔是,不然明天起來,小姐一定會頭疼的。
今天的事情,也不知道進展如何了,只能等明天小姐醒來再說了。
等桃夭端着醒酒湯進來的時候,白子路已經服侍她躺下了。
“這是醒酒湯?”看了眼桃夭手裡端着的碗,白子路擰眉問到。
是自己疏忽了,竟然忘了給她準備醒酒湯。
“是的,白神醫。小姐體弱,早些年又經歷了變故,平時很少喝酒的,一杯就醉,而且有頭疼的毛病。”
桃夭說着,坐在了牀跟前的繡墩上,準備叫醒許馨兒,讓她喝了醒酒湯再睡。
“給我吧。”桃夭愣神之際,白子路很自然的接過了她手裡的碗。
“你先去睡吧,後半夜再過來看着她。”
嗯?桃夭沒聽明白,這意思是,前半夜他守着?
本來想問清楚的,一想到白神醫惜字如金的習慣,桃夭想還是算了。
這件事情,還是交給小姐自己處理吧。
雖然,她很看好小姐和白神醫,覺得白神醫比呂公子好一千倍一萬倍。
“那,我就在隔壁房間裡,白神醫需要幫忙的時候儘管喊我。”
桃夭說完,看了眼不欲多言的白子路,無奈的轉身離開。
這白神醫好是好,就是話太少了,依着小姐現在靜不下來的性子,跟這麼一個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的人在一起,還不得給悶壞了。
桃夭走了後,白子路就不知所措了。
雖然是從桃夭手裡攬下了給她喂湯的活兒,可自己到底是沒有親自伺候過人。
白子路扶着癱軟成泥的許馨兒坐起身,換了好幾個姿勢,還是沒辦法把湯完好的喂進去。
難道,真的要去找桃夭進來?想想白子路就覺得彆扭。
不斷的折騰着,試圖把湯給她灌進去,結果許馨兒本來不吐的人,讓他給折騰吐了。
聽着隔壁房間裡傳來的,許馨兒撕心裂肺的嘔吐聲,剛剛合衣躺下的桃夭趕緊起身。
“小姐,這是怎麼了?”
看着許馨兒趴在牀邊吐的難受,白子路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桃夭不由的問。
以前小姐也有幾次喝醉酒的時候,卻從來沒見她吐過,今天怎麼?
白子路察覺到桃夭懷疑的目光,剛剛僵硬着的臉,不由的紅了。
看了眼他袍角的污穢物,再看看他漲紅的殭屍臉。
“今天勞煩白神醫了,神醫還是先去休息吧,衣服放那裡,明天我會洗乾淨的。”
桃夭只以爲他是生氣許馨兒吐他身上了,帶着歉意的開口。
白神醫的潔癖,簡直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了。
“嗯。”無措的白子路終於找到了出路般,留下一個含糊不清的鼻音,轉身出了門。
他實在是害怕再留下去,桃夭會問起許馨兒嘔吐的原因。
本來,這兩天他都在閉關研究她的血液,想要找出能讓她身體迅速恢復的原因,只是一直不得其法。
剛好前兩天取的血液用完了,出門想去找她再滴幾滴血,結果卻吃了個閉門羹。
問了桃夭才知道,她還真的拿自己當男人了,居然去應試進了宮。
這一天,不僅桃夭是提心吊膽的,他也不好過。
越等她越不回來,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夜探皇宮,看看她是不是被人識破,或者出了什麼意外。
卻又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要相信她,要相信她。
馬車緩緩駛來的那一刻,他無處安放的心跳,才找到了歸宿般,安穩了回去。
然後發現她居然喝醉了,一股氣惱之意迅速竄上心頭。
她居然在龍潭虎穴的皇宮裡喝醉了。
究竟是心太大,還是有恃無恐?
他可還記得桃夭那天提過的那個呂公子。
私下裡偷偷查了下,滏陽城裡,姓呂的大戶只有一家,正是最近風頭正盛的大將軍王呂修文。
據說,她曾爲了那個男人癡傻瘋癲。
據說,她癡心錯付於那個男人尤不自知。
據說,她還是放不下他,纔不遠千里的來找他。
謊話說上一千遍,所有人都會相信了。
這樣的消息從不同的人嘴裡傳出來,讓他想要否定,都有心無力。
剛剛因爲她的到來,而產生的喜悅心情,瞬間被自己的腦補破壞的一乾二淨。
白子路沒有給桃夭和車伕機會,直接抱着她進了院子。
本來是想要給她一點教訓的,誰知她卻乖巧的縮進了他的懷裡。
還用那種特別嬌憨、特別委屈的語氣跟他撒嬌。
“頭好暈,我難受……”
再多的怨氣、怒氣,都隨着她嬌軟的聲音,消散在了中秋微涼的夜風裡了。
之後的一切,都朝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了。
直到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白子路才伸出右手,這隻手,剛剛碰了她,還抱了她。
出神的盯着那雙乾淨、勻稱的大手,白子路的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睡着,包括辛苦伺候的桃夭,包括爛醉如泥的呂大將軍,包括冷漠寡言的白神醫。
第二天,許馨兒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已經消退了灼熱感的太陽,在窗菱上撒下斑駁的暗影,許馨兒突然有些恍惚這是哪裡。
“小姐你醒啦?我去讓廚房準備些清淡的食物。”
桃夭端着臉盆進來,剛好看到瞪着眼睛發呆的許馨兒。
“呃,桃夭,你昨晚幹什麼去了?黑眼圈好重。”
許馨兒懶懶的躺在牀上,一點兒要起牀的意思都沒有。
“……”桃夭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着出去通知廚房熱粥了。
等許馨兒梳洗妥當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飯廳裡,端坐在一邊的白子路。
似有感應般,白子路擡起了頭,暴露了他一夜失眠的證據。
許馨兒的目光看了眼白子路,又看了看一邊低着頭的桃夭,心裡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