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請他進來。”
董於唯欣喜若狂,少女趁機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確認得體無誤後,這才外出會客。
出乎她的意料,來者竟然是艾利克斯,少年低頭垂眸,面露悲色。
他來做什麼?
董於唯不解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只見少年身子單薄,眉間愁雲濃聚,顯然伴隨着有心結,鬱郁不解。
“尊敬的巫女大人,您奉神父朱庇特之命,斬殺戰神阿瑞斯,解散角鬥士。”
艾利克斯說道,“也許您的做法是對的,龐貝城奢侈淫靡、殘暴血腥之風甚重,上位者貪圖享樂心無慈悲,中層者肆意妄爲目無綱法,下面者蹈虛附會庸碌無爲,整個城市已經病入膏肓,需要一劑重藥爲之醫治。”
“可是女巫大人,此事並非您一人力所能及,我誠摯的懇求您收回成命,恢復角鬥。”
“若你只是爲此事而來,那就請回吧。”董於唯態度堅決,每每回想起弗朗西斯一家的悲劇,她都忍不住爲哀嘆。
“好吧,至少請您允許我爲阿瑞斯收屍。”
艾利克斯露出自己的胳膊,青色的紋路以此爲畫布,繪製成一個戰車的形狀。
“這是?”
董於唯一時間有些恍惚,弄不清楚情況。
“我早已拜阿瑞斯爲師,成了他的徒弟。”艾利克斯說道,“如今他因爲觸怒神靈,被您殺死,生前的榮譽一掃而空,屍首被人丟在亂墳崗,遭受野狗啃食。”
“作爲他的弟子,我不忍見其生前無法享福,死後還要遭受這種劫難,請您允許我爲其安排葬禮,保留他一絲的體面。”
董於唯低頭想了想,她和阿瑞斯其實也並無過節,不過是因爲龐貝,所以迫不得已拿他開刀,於是當即點頭同意。
“好。”
“多謝。”
艾利克斯拜別離開。
少年舉止得體,不管是舉動還是言語,都沒有絲毫的逾越,可是董於唯卻不知爲何,心中隱隱感到一絲詭異,她回想起艾利克斯在角鬥場上近乎忘我的吶喊、目光中顯露嗜血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也許是我想多了。
董於唯萬萬沒有想到,因爲她的這個決定,一場噩夢就此來臨。
阿瑞斯的葬禮很快舉行,這是一場驚動全城的儀式,三位元老共同出席,全城市民夾道痛哭,仗勢比上次西格莉德祭祀有過之而無不及。
悲徹聲、嚎啕聲響徹整個龐貝上空。
這一天,城門大開,幾乎所有的人都匯聚在街道兩邊,阿瑞斯的屍體被人拼湊起來,裝備着黃金鎧甲,兩邊擺滿各式各樣的鮮花點綴,場面隆重至極,恍若天神儀仗。
市民跪在地上,神色虔誠的仰望阿瑞斯的遺體從眼前走過,悲痛懷念的神色下,暗流涌動,似乎還隱藏着什麼。
所有的人都被邀請去了葬儀,唯獨董於唯,像是被這個世界遺忘了一樣。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少女身着簡易便裝,不顧侍女的勸慰,任憑外面狂風大作,執意站在窗戶前,靜默的凝視着下面車塵馬足,人頭如蟻。
黑乎乎的烏雲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了上來,金烏在這大勢面前瞬間失去了往日的風采,黯然無光。烈風陣陣,化身巨人手握銳利尖刀,劈開前面一切阻礙,強行灌進人的骨縫中。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變天了。”
董於唯幽幽說道,女子眉頭緊鎖,面色凝重,她錯了,大錯特錯。
原以爲自己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可以幫助龐貝走回正軌,可惜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龐貝城的毀滅是上天早就寫好的劇本,無論誰來演,都是這樣的結局。
不可能變得更好。
龐貝沒有救了,縱然沒有維蘇威火山爆發,它也會因爲人們無休止的內亂、貪慾和爭鬥,而變成一座死城,被歷史的車輪碾壓而過。
她錯就錯在,太過於注重感情,把虛幻的事情當成真,妄圖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保自己容易,救衆生難。
若是木子冥在,一定會及時發現這個錯誤,並設法繞開。
可惜她不是木子冥,做不到那麼絕情。
“女巫大人,您已經在這裡站了好久了,不歇一下麼?”侍女擔憂的說道,“萬一凍着了,可怎麼辦呢?”
董於唯搖了搖頭,一陣無力感打心裡油然而生,“不需要了。”
龐貝不需要她這個女巫,她也不需要想盡辦法拯救龐貝了。
現在,她與龐貝已經徹底決裂,就像硬幣一分兩面,終究不會再有交集。
葬禮上,艾利克斯面色堅毅,當着全城市民的面,少年舉起長槍,振臂一呼,“諸位,龐貝是我們衆人的龐貝,角鬥更是自古流傳下來的獻祭儀式。”
“女巫董於唯不分好歹,不辯善惡,肆意叫停角鬥,解散角鬥士學院,這不只是對法規的蔑視,更是對上神的不敬。”
艾裡克斯一番話,瞬間點燃了大家的怒火,激起了大衆對董於唯的不滿。
尤其是在面對戰神阿瑞斯的屍體,那個名叫理智的線噌的一下就斷了。
他們逐漸回想起決鬥的歡快淋漓。
在艾利克斯的煽風點火下,衆人對董於唯的不滿達到了頂點。
“你說的對,龐貝是我們龐貝人的龐貝,而不是董於唯的龐貝,她這個女巫來歷不明,根本不能服衆。”
見目的已經達到,三位元老也都舉手示意,同意將董於唯驅逐出龐貝城。
甚至有的還要求將董於唯斬首,以安慰阿瑞斯的在天之靈。
三位元老很快就抽調人手,命令龐貝城軍隊,將女巫的住處朱庇特神殿層層圍住,不許任何人進出。
局勢瞬間就緊張了起來,侍女慌慌忙忙的把消息報告給董於唯,少女早就已經預想到了這個結局。
“女巫大人,咱們怎麼辦?”
董於唯站在神殿的頂層,俯視下面芸芸衆生,她拼了命想要拯救的這羣人,竟然反過來狠狠的咬了她一口。
好,這樣也好。
“你走吧。”董於唯解散了所有的侍衛,“你們各自逃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