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小蝶正雙目出神地盯着牆上的一幅畫，那是一隻卡申夫鬼美人鳳蝶，兩邊翅膀不同，左翼是金色的花紋，右翼漆黑中帶着清晰的脈絡。看得久了，整個人都好似被捲入了一個黑色的漩渦，恍惚間，左翼好似美人顛倒衆生，右翼卻是骷髏詭異離奇，彷彿振翅之間，欣喜與恐懼會交替重現。
“看什麼呢？那麼專注！”
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耳邊響起輕柔的女聲，嬌弱的好似奶貓的叫聲。那叫聲穿過她的耳膜，擊在她的心上，將莊小蝶從那不可自拔的漩渦中拉了回來。
莊小蝶急促地呼吸了一下，重重地喘出一口氣，轉頭看着身旁突然出現的女人，嗔了她一眼，語氣中帶着些許撒嬌意味，“文珊，你每次出現的方式都那麼讓人出其不意，就不能正常點打個招呼。”
許文珊眉眼彎彎，燦然一笑，吐了吐舌頭，又將她的手臂抱緊，像只黏人的小奶貓，“這次真的不怪我，我來了好大一會兒了，腳步聲那麼大，你都沒聽見，一直盯着那幅畫看。到底是什麼啊？那麼吸引人，竟然比我這小美女還讓人流連？嗯？”
莊小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又轉頭看向那幅畫，小聲說道：“連一幅畫的醋你都吃，真是沒救了。不過你說得沒錯，確實比你美，總覺得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把目光移開。太美的東西，總會讓人生出莫名的飢渴感。”
許文珊聽她如此說，雙眼睜大，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幅畫，不覺張大了嘴巴，驚呼一聲，“天哪，真的好美啊，我的心跳剛剛都停了兩秒鐘，真是美得讓人窒息啊，這是什麼蝴蝶？”
莊小蝶看着那妖媚橫生的不對稱雙翼，輕聲說道：“是卡申夫鬼美人鳳蝶。”
許文珊眼中滿是驚歎，再次驚呼出聲，一臉的不可置信，又帶着些許驚疑，“這就是傳說中的毒美人卡申夫鬼美人鳳蝶？！卡申夫首次在雲南發現並命名的蝴蝶？傳說中凡是捕捉到了這種蝴蝶的人全都離奇死亡，慘不忍睹，這是真的嗎？”
莊小蝶似乎又陷入了那看不見的漩渦中，過了許久，喃喃說道：“我也不知道，但畢竟是傳說，不可盡信吧，否則我也不會活到現在。”
許文珊聞言，心頭一緊，轉頭看向她，臉上滿是吃驚神色，“小蝶，你的意思是，你曾經見過這種蝴蝶？”
莊小蝶伸手在照片的玻璃面上描畫着蝴蝶的輪廓，眼中滿是癡迷，聲音帶着些許輕顫，“還記得五年前嗎？當時我不是交了個男朋友嗎，他就酷愛蝴蝶標本，總想把它們那脆弱的美保留下來。大一的暑假，我曾經跟他一起去過雲南大理蝴蝶泉，當時並不是純粹爲了看蝴蝶，只是想找個寫生的靈感。
即使過了五年，依然清晰地記得那震撼人心的場景。那時正值蝴蝶會，成千上萬的蝴蝶從四面八方飛來，在泉邊漫天飛舞。蝴蝶大小不一，大如巴掌，小如銅錢。無數蝴蝶鉤足連須，首尾相銜，一串串地從大合歡樹上垂掛至水面，五彩斑斕，蔚爲奇觀。置身其中，就像身處瑰麗的夢中，只想化身成一隻蝴蝶，跟它們一起飛舞。
當時我被那美景深深地震撼，不知不覺跟人羣分散開了，整個人好似置身幻境，不知身在何處，亦不知自己是誰，耳邊若有似無地有聲音迴盪，好似有人一直在呼救，”救我，救我“。我順着聲音走到一處，看到一個角落裡纏繞着密密麻麻的蛛網，上面纏着一隻蝴蝶。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那是卡申夫鬼美人鳳蝶，雖然男朋友喜歡研究蝴蝶，但是我一直很反對將活的蝴蝶做成標本，所以一直很排斥他的介紹，自然就知之甚少了。我只知道，第一眼看到那隻鳳蝶的時候，整顆心都被攻陷了，美得驚心動魄，尤其是它被蛛網纏住，生出一絲絕望而脆弱的美。
我小心地靠近，將它從蛛網上取出，又小心地將它翅膀上的蛛絲除去。它乖乖地躺在我的手上，是那麼的脆弱，讓人心生憐惜，又隱約生出一股強烈的佔有慾。我看着它，恍惚猶豫，卻不知我男朋友何時走到我身後的。
他驚呼一聲，滿臉都是震驚之色，大叫一聲‘卡申夫鬼美人鳳蝶’！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它的名字。他想將蝴蝶帶回去做成標本，說是要將那極致的美定格下來，但是我沒同意，趁着他不注意將蝴蝶放了。”
許文珊聽完這個故事，臉上現出雀躍之色，好似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啊，難怪你從雲南回來之後沒多久，就跟你男朋友分手了，那隻蝴蝶就是導火索吧？”
莊小蝶淡然一笑，似乎是承認了她的說法。其實從根本上講，並不是因爲一隻蝴蝶，而是因爲兩人的觀念不同，對美的定義不同。她是一個畫家，有她獨特的審美觀和價值觀，當她的理念受到衝突時，才赫然發現，他們根本不合適。
許文珊嘴角掀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攬着她的手臂蹭了蹭，“果然是因爲那隻蝴蝶，這種奇葩的分手理由，也就你能做的出來，難怪你一直對我們諱莫如深，是怕我們笑話你吧？嘿嘿嘿。你不知道吧，你那前男友長得帥氣又多金，是無數人的夢中情郎呢，也就你把他棄之如敝履。知道女生們背後都怎麼議論你的嗎？”
莊小蝶轉頭看着她一臉的八卦神色，眼中放着光，想來這話憋在她心裡好多年了，乾脆滿足一下她想要說出來的慾望，遂點了點頭，“怎麼說我的？”
許文珊話還未說，已經笑岔了氣，又偷偷貼到她耳邊，小聲說道：“她們都說，你們這些天天對着裸模作畫的藝術家們，只喜歡新鮮的肉體，不喜歡那種禁慾系的男人，啊哈哈，真是笑死了。對了，當初不正好出現一個美得不像樣子的男人嗎？
就在你從雲南回來之後，咱們學校突然來了一個比女人還美的人體模特，當時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呢。他似乎對所有人都視若無睹，唯獨對你一人情有獨鍾。大家都說，你跟你男朋友分手，就是因爲那個模特，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莊小蝶聽到她提起那人，整個人都怔住了，眸色微微一暗，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眼中滿含悲傷。過了許久，她才慢慢地恢復過來，再次看着牆上的鳳蝶，聲音輕的像蝴蝶翅膀的震動，“文珊，你知道嗎，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美’，無關魅力，無關氣質，無關人品，什麼都不是，就只是純粹的美。當你看到他的時候，就只能死死地盯住，再也轉不開眼睛。
我見到葉清和的第一面時，心裡就升起了那種想法，忍不住感嘆，世上竟有那般男子。當時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頭髮卻是軟軟的金色，不知道爲何，我突然就想到了鬼美人鳳蝶。一樣的黑金色，一樣的讓人窒息的美，至今也難以忘記。但是我和前男友分手，絕不是因爲他，而是因爲我們對美的定義不同，他對美的理解是掠奪，而我對美的追求是自由。”
許文珊抱住雙臂，假裝惡寒地抖了抖身體，“你們這些放蕩不羈的藝術家啊，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反正我們這種普通人是無法想象你們的精神世界的，真是太詭異，連分手都這麼的與衆不同。
原來那個大美人叫葉清和啊，據你所說，他就是毒美人咯，難怪讓無數的妹子神魂顛倒，明明被拒絕，仍是一往無前，飛蛾撲火一般。我當時一直想去一睹芳容來着，可惜等我騰出空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不見了。小蝶，你知道他去哪了嗎？你知道當時咱們學校有多少妹子爲此黯然神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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