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誰家今夜扁舟子
作爲夏梓最好的朋友，我當然也見證了她和莫辰戀愛的整個過程，只是遺憾的是，他們的這段感情最終沒能修成正果，而我也沒能目睹他們分開的情形。
我來到咖啡館的時候，夏梓已經喝了三杯美式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然而回憶還是如洪水猛獸般奔涌而來。她向我講述大學四年她同莫辰的種種，包括喜怒哀懼，也包括悲歡離合。
“你看，就是他。”夏梓指了指不遠處那個穿校服的男生，對我說道。
男生見到她，臉上綻出一個笑容，眼神中夾着一絲靦腆，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夏梓的手，深情款款道：“夏梓，我真的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不行，我不會做你女朋友的。”夏梓極其淡定地抽出手，“你都被我拒絕這麼多次了，你都沒有自知之明嗎？我不喜歡你。”
“是啊，”我附和道：“你快走吧，一會兒他來了你就慘了。”
“他？”那個男生表情疑惑的問道：“他是誰啊？”
“我是誰？”身後突然出現一個略帶怒意的聲音，他緩緩向我們靠近，高大的身影將我們團團圍住，“我是夏梓的男朋友，你不知道嗎，小子？”
面前的男生看清來者後，趕忙道歉就倉皇而逃了。我和夏梓手握着手，看着眼前令人發笑的場景，忍俊不禁。
莫辰走上前來，夏梓起身挽住他的手臂，對他笑道：“看吧，我還是很討男生喜歡你，莫辰，你得時刻保持危機感啊。”
“有我在這裡，誰不怕死誰來啊，我女朋友他都敢動？我不打斷他的手！”莫辰一臉霸氣，緊緊握住夏梓的手。
我站在一旁，王子皓雙手搭在我肩上，我們互相看了看，相視而笑。
莫辰的家庭條件不錯，父親是當地房地產商，母親是醫院的護士。莫辰的父母在他十歲的那一年就離了婚，他跟了沒有絲毫責任心的父親，逐漸變成一個冷漠、桀驁不馴的人。
知道他遇到了夏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他才一點一點從破碎的家庭中甦醒過來，開始了他嶄新的人生。夏梓像是唯一的一副良藥，將他的病緩緩醫治。
高中那三年，莫辰和夏梓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兩人雖不在同一個班級，但只要下課鈴一響他們就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對方門口，恨不得這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沒有人擋他們的路。
我不知道他們後來爲什麼要分手，明明是那麼相愛的兩個人，明明是那麼捨不得對方的兩個人……
面前的夏梓神情有些緊張，緊緊握着手中的咖啡杯，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微微蹙着眉腳：“其實，柳瓔，時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忽然跟我提分手，一點前奏都沒有，我覺得一切都還好好的，明明和平常一樣，我在學校上課，他也在學校上課，我還等着週末能見到他呢，可是……他一條短信就把我給打發了……他連分手的理由都沒告訴我……”
“那你沒有那電話給他嗎？”我看着她手心有冷汗溢出。
“當然打了，我收到短信後就接着打電話給他了——關機。”她黝黑的眼眸中不禁有些溼潤，看得出來，就算過了這麼多年、就算莫辰消失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一樣愛他。
看見她的眼淚，我的心像是被重重敲擊的響鼓，久久不能平靜。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在我面前不停地哽咽，我只好抽了一張又一張的紙，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後來，她忍住了，不哭了，對我說道：“我去找過他爸爸，他爸爸說他去美國了，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知道他爸爸不喜歡我，我的家庭不像他們家那麼有權有勢，他不喜歡我也是有理由的……可是他怎麼能讓莫辰從我身邊消失呢……”
“夏梓……”我心疼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我也清楚地知道，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愛情，有多痛苦。
“柳瓔，我今天和我的一個男同事，本來打算去上海，去給一對夫妻拍結婚照呢，你知道我見到了誰嗎？我見到了莫辰，他從美國回來了，柳瓔，不只有他，他身邊還站着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說到此處，她又不由得淚如雨下，抽泣得說不出話來。
“……”我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任她把頭靠在我肩上，沉默不語。
我其實挺不願意去回憶從前的那些事情的，畢竟當時的我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以爲只要得到關心得到愛護，那就是得到了愛情。然而愛情降臨的時候，並沒有懵懂與天真，只有成熟與自立。
每每見到夏梓，或是聽她提起莫辰，我都會想到王子皓，想到曾經的我們，也和他們一樣，以爲對方就是世界上唯一的、無可替代的人，可是，那麼令人羨慕的我們，如今除了還記得當年對天發誓的諾言，還擁有什麼呢？直到身邊的一切都變了，我們才猛然發現，原來對自己說甜言蜜語的人，已不是當年的他。
我相信夏梓會愛上一個比莫辰更好的人，我也相信在機場相遇的他們會過上更好的生活。青春結束後，沒有對方又怎樣？時間，是絕不會因爲某個人的離去而變得緩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