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還是兵不厭詐
很意外，宋域沉默了。
李肆不知道自己剛纔哪句話起到了作用或者是反作用，但此時也只能硬着頭皮把戲演下去。
良久，宋域擡頭端詳着李肆的面容，似乎有些緬懷，然後他居然說了句無關之言，“殿下與宋貴妃一定是母子情深吧？”
這什麼意思？
李肆的腦袋瘋狂運轉，同時也回想起前身的記憶。
宋貴妃，是前身的生母，但記憶裡的畫面其實並不溫馨，也不美好。
那應該是個絕美的女子，但在前身的童年記憶裡，宋貴妃有點喜怒無常，有時候會躲進房間裡哭泣一整個下午，有時候會暴躁的打砸器具，看前身的目光很瘋狂，也很危險，但也有的時候，會摟着前身，坐在窗前看細雨綿綿。
那時的宋貴妃，憂傷得就像那無邊細雨。
但前身十歲以後，就很少見到她了。
不必多說，那其實是一個可憐的女子，是門閥聯姻的犧牲品。
這一刻，李肆從這個角度迅速醞釀了一下情感，連目光也變得溫柔憂傷起來，他沒說什麼母子情深的話，只是在回憶。
“母妃喜歡看雨，北境少雨，而多風沙，每當下雨，母妃都會坐在窗前，靜靜的看上很久，所以孤王也很喜歡看雨，素聞江南水鄉，梅雨時節，滿山青黛，千樹繁花，孤，魂牽夢縈已久。”
此話說完，李肆的雙眼之中隱見淚光，情緒也低落許多，再加上這些天東奔西跑，僅有的幾根鬍子迎風飄着，更顯消瘦。
宋域也跟着沉默了起來，似乎也在悲傷宋貴妃之死，不過他眼角卻不時觀察着李肆的每一個細微神情變化，最終他確定了，這位四皇子是真情流露，且看他談吐得體，面容更類似其母，想來母子感情極好。
這樣一來，四皇子急切想要渡江南下也就說得過去了。
畢竟，相比其他門閥世家，江南宋氏的族長，可是四皇子的親外公，那邊一堆的親舅舅，親姨娘，血濃於水啊。
不過，剛剛這四皇子說什麼鹿城盧氏，這小毛孩子，居然懂得討價還價？
宋域心中暗曬，正待說什麼，猛聽得山樑西側，徐家村方向有戰鼓聲隆隆。
“可惡！鹿城盧氏安敢欺孤！”
李肆猛地一拍桌子，疼得他呲牙咧嘴，但他也無所謂了，當演技上身的這一刻，影帝也拍馬不及。
“該死！該死！來人，給孤王披甲，孤乃大燕皇子，寧可戰死，也絕不受辱！”
趙小二帶人衝進來，雖然一臉懵逼，但至少知道要做什麼。
“殿下，殿下萬金之體，千萬要愛惜自己啊！”宋域也急了，瑪德，這餘孽皇子現在身負大燕國運，又是大燕僅剩下的皇子，若是死在這裡，對江南宋氏的損失可就大了。
“表哥，不必說了，孤王雖然怕死，但也不會辱沒大燕皇族的威名，那鹿城盧氏要孤王在今日午時給他們一個交代，那孤王，就給他們一個交代！”
李肆殺氣騰騰，公鴨嗓子喊出來的話雖然都變聲了，但也不失壯烈。
宋域愕然。
午時？
明明眼下還早呢，等等，不對！
鹿城盧氏讓四皇子在午時給個交代，瑪德，不會是他們已經暗中談判了好幾次吧，如今只不過是條件沒有談妥，所以鹿城盧氏纔派出三千大軍來逼迫？
哎呀我的媽呀，這四皇子還是太年輕，太幼稚啊！
若鹿城盧氏看見四皇子親自披甲出戰，沒準就會同意所謂的條件，反正鹿城盧氏只要把四皇子騙到手裡就行，大人騙小孩不都是這樣嗎。
這可不行！
“殿下明鑑，臣願以項上人頭做保，那黑齒王只剩下七天可活！”
宋域開大了！
一錘定音的那種。
營帳內忽然死寂下來。
宋域跪在地上，而李肆明明穿着鎧甲，卻在趙小二的扶持下愣在了原地。
而很快，宋域就再次開口，
“殿下，黑齒王看似是北方黑齒一族不世出的一代霸主，但實際上卻是各大世家在三十年前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他會在七天後，因爲過度燃燒國運而暴斃，誰也救不了他。此事事涉國運，殿下既然已經知曉國運一事，當知臣絕無半句虛言！”
“而鹿城盧氏，應該不會把這麼準確的情況告知殿下，所以殿下啊，鹿城盧氏現在以大軍圍困殿下，看似氣勢洶洶，實則不會持久，鹿城盧氏不會錯過七日後黑齒王暴斃這個機會的。”
宋域一番話，聽得李肆腦子裡好像炸響了無數驚雷。
我的日月星啊，還可以這樣操作？
玄幻版塊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秀？
但是，他自己就是國運的受益者，他有什麼資格懷疑這些？
何況，黑齒王一旦真的暴斃，那麼六大門閥就等於對大燕執行了一次精準的外科手術，既滅掉了大燕，還能最大程度控制草原蠻族入侵中原造成的損害。
至於流離失所的百姓，枉死的冤魂，那與門閥世家有什麼關係。
不過，總還是覺得這裡面還有別的緣故，肯定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不然這個理由其實是站不住的，門閥世家又不是蠢蛋。
想了想，李肆的目光就重新落在宋域身上。
“表哥，孤王信你了，孤是不會對盧氏妥協的，但盧氏曾經對孤說過一個模棱兩可的情報，說是非常重要，事關——事關整個中原，整個大燕，整個天下，無數黎民百姓，甚至門閥世家！”
李肆完全是信口胡說，反正一切都可以推到鹿城盧氏那邊，反正他們就是這麼說的，模棱兩可，似是而非，我也不知道，但肯定確有其事，不信你去和鹿城盧氏的人當面對質？
嗯，反正就是詐。
也許是李肆的演技太好，也許是因爲盧氏軍團的戰鼓聲干擾了宋域的思路，讓他心慌慌，所以聽到這番話之後，他的表情真的變了。
良久，他一咬牙，就沉聲道：“殿下，其實這件事，並不算什麼秘密。”
“六十年前，大幹末帝不顧朝野的反對，瘋魔一般，要再次開啓萬里西征，消息一出，天下動盪，義軍四起，天災人禍，眼看着就要天下大亂，當時我們七大門閥，十二世家，不得不起兵，只希望能逼迫大幹末帝收回決議，誰料想，關隴李氏，額，也就是大燕太祖皇帝，竟不顧所有門閥世家的約定，率軍攻入大幹王都。”
“而大幹末帝大呼‘門閥世家誤我，誤天下’，然後于禁宮之中點燃大火，一把火燒透了半座王城，存續千年之久的大幹帝國就此飛灰湮滅。”
“但大燕太祖皇帝只奪得六道大幹國運，還有十二道大幹國運飛向北方，不知所蹤。”
“後來，大燕太祖皇帝建立燕國，絞盡腦汁擴張塞外，試圖找回這十二道大幹國運，不過最終還是被六大門閥與道門聯手，給提前找到了。”
“那十二道大幹國運，竟是在塞外草原上化作一條黑龍，一旦出世，其氣運如虹，必將血洗天下，大燕國擋不住，六大門閥，十二世家也擋不住。到那時，大燕身死國滅，門閥世家被一掃而空，中原漢人豬狗不如……”
“這，纔是我六大門閥出手的原因，那黑龍不可破，沒有出世之前不可尋，但國之氣運如水火，釜底抽薪亦可行。於是六大門閥連同道門，在大燕先皇的允許下，自三十年前就派人潛入草原，想盡辦法，燃燒草原蠻族的氣運，消耗那黑龍羽翼和基礎。”
“結果這黑齒王竟在國運的支撐下，狂妄自大，一舉攻破邊關，王都，造成生靈塗炭，皇族受辱……幸好這並不會影響黑齒王暴斃，只要他一死，黑齒蠻族三十萬大軍羣龍無首，就會被各地勤王兵馬一舉拿下。”
“這樣一來，就算黑龍出世，他沒有足夠的士兵，沒有足夠的人口，沒有足夠的牛羊財富，就算有黑龍命格，有大幹國運傍身，也無力迴天。”
“望殿下明鑑。”
宋域嘭的一聲跪在地上，忽然大哭道：“殿下，隨微臣回江南吧，宋閥族長是您的親外公，如今江北之地非常危險，雖說黑齒王會在七日後暴斃，但在他沒有暴斃之前，他就是天底下運氣最好的，運來天地同借力，誰也無法逆轉。”
“殿下已經贏了他兩次，斷無可能贏了第三次，求殿下速速過河！”
宋域哭的情真意切，李肆差點就信了，不過他還是上前扶起宋域。
可也在這一刻，他看到了一張不是人類的，猙獰的鬼臉！
然後在趙小二驚怒聲中，被一爪子掏出心臟！
“艹，這傢伙居然是刺客！說了那麼多，只爲了麻痹我！”
帶着這個念頭，李肆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