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那把摺扇和你換。”
林飛站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顏料面前,一邊翻一邊開口說道。
“一言爲定!”
之前還很古怪固執的老頭,像是撿到了什麼稀世珍寶一樣,拍着胸脯答應了下來:“要什麼畫,你說吧。”
林飛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紗布,“你幫我在紗布上畫出傷口潰爛的感覺,能行嗎?”
“你畫它幹什麼?”
正午的烈日把明明文具店照地通亮,投在地上的光束中泛着塵土,塵土一直在上下滾動。黃霜站在金黃色的光裡,微微皺着眉頭,細細打量林飛:“你小子該不會是在拿我開玩笑吧?反正我不管,既然你已經答應把摺扇給我了,這話你可就收不回去了。”
林飛笑了:“老頭,你以爲誰都像你這麼言而無信啊。一會你給我畫好了,我請你去我那吃飯,順便把摺扇給你。”
林飛口中的這把摺扇,其實算不上什麼稀世珍寶,也並非出自名家之手,甚至可以說是一文不值。
那黃霜爲什麼這麼在意這把摺扇?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把摺扇的來歷。林飛的這把摺扇,是黃霜的舊情人送給林飛的。十幾年前,黃霜還有個老婆,但是卻在外面偷偷養了個情人。原以爲可以瞞天過海,但隨着黃霜的名字漸旺,他的所有小事都被媒體曝光。
不久,情人和老婆也知道了彼此的存在。黃霜的老婆是黃霜當年明媒正娶娶過門的,她心裡有底氣,也有怒氣,她帶着人去打了情人一頓。
當時,黃霜生怕自己名譽受損,沒敢直接出面幫情人。只能在黃霜老婆打情人的時候,躲在樹後面偷偷報警。
那天林飛剛好放學路過,看到一羣女人正在打人,那個被打的人渾身是血,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林飛平日裡最討厭以多欺少,就順手幫了那個女人。
黃霜的舊情人傷好了以後,特地題了字,做了把扇子送給林飛。
也是從那以後,那個被小三的女人就徹底消失在了黃霜的世界裡。
爲此,黃霜一蹶不振,也不畫畫了。和家裡的老婆大吵了一架,把所有財產都給了前妻,淨身出戶,開了這家明明文具店。
後來,也是偶然中,兩人相識聊起這件事,黃霜才得知了這把摺扇的存在。但由於是黃霜愧對那個女人,不管他怎麼和林飛軟膜硬破,林飛也始終不肯把扇子交給他。
可是,剛纔走進明明文具店的時候,林飛突然想開了。
進門的時候,老頭的臉上蓋着今天的日報。可是眼尖的林飛卻發現,報紙下面還要一幅畫,畫上的女人正是當年林飛救下的那個。
黃霜再風流,也老了。
他不過是想留下一個青春的物件和思念,好讓自己人生的遺憾再減少一點。林飛是真的不想傷害這老頭了。
只覺得眼前忽明忽暗,緊接着葉靈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葉靈揮着小手,在林飛面前晃來晃去,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力:“林飛,你想什麼呢?那麼出神,叫你半天也沒反應。”
“啊,怎麼了?”
這時候的林飛才把思緒從那年夏天收回來,定了定神,握住葉靈的手。
葉靈小臉一紅,眼眸低垂,聲音也多了一份嬌羞:“老爺爺問你,畫在那幹嘛。”
“哦,是這個啊,你一邊畫,我一邊給你講吧。”
“也好,我肚子也餓了。趕緊畫好,趕緊吃飯。順便,早點拿到那把摺扇。”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黃霜那雙混濁的雙眼突然多了一道亮光。
那道亮光,自從那個女人消失了以後,林飛就再也沒見過了。
林飛輕輕嘆了口氣,示意葉靈坐到一旁的小塑料凳子上。葉靈並沒有多問,吹了吹上面的灰塵,乖巧聽話地坐了上去。
不一會,黃霜也把顏料畫筆準備好了。
“好了,你小子現在可以告訴我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黃霜揹着光,三除兩下就把顏色調好了,麻利地掀開紗布表層,開始在紗布的中間作畫。
林飛點燃一根菸,對着空氣吐了個菸圈,把高飛的所作所爲全都和黃霜說了一遍。
剛說完,黃霜的畫也畫好了。
不愧是全球數一數二的畫家,紗布上的畫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要不是葉靈和林飛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還以爲林飛的手真的沒救了呢!
這老頭,果然是名不虛傳。
“可以啊你,技術一點都沒退步。”林飛拍了拍老頭的肩膀,就好像調侃自家兄弟一樣,毫不見外。
黃霜放下畫筆:“這不是廢話嗎?好了畫好了,帶我去拿摺扇。”
兩人不再多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卻發現葉靈呆呆地愣在原地,眼裡似乎有些泛紅。
林飛心裡有些納悶,剛纔還好好的,現在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葉靈?你怎麼了?”
聽到林飛叫自己,葉靈這才從凳子上慢慢站起來,喉嚨沙啞道:“我知道高飛可惡,但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能可惡到這種地步!他是我的學長,他不幫我們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害我們。他到底還沒有一點醫德啊!”
林飛這才明白,原來葉靈是因爲聽了剛纔的一席話,生氣了。
他捏了捏葉靈白皙光滑的小臉蛋,有些無奈卻帶着寵溺:“沒事,既然他不仁,我們也不需要再替她思前想後了。”
葉靈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都聽你的,林飛。”
“好。那我們先去吃飯吧。”
“就是,你們有什麼話可以以後再說,一直在我這孤寡老人面前秀恩愛幹什麼!”黃霜白了他們一眼,揮了揮袖子,把文具店的大門給鎖上,“行了,趕緊走吧,我快餓死了。我還要等着拿扇子呢!”
看到黃霜自行和二人拉開距離,葉靈輕輕地拉了拉林飛的衣袂:“什麼扇子啊,他看起來好像很在乎那把扇子,很值錢嗎?”
“那是他心愛的女人留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
說完這句話以後,三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林飛沒有再解釋,葉靈也不再追問。不遠處的黃霜,就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腳步輕快,大步向前走。
三人沿路攔了輛出租車,很快就來到了林飛的住處。
因爲林飛身上還帶着傷,三人用飲料代替了酒,吃完飯後又簡單閒聊了幾句。黃霜拿到扇子以後,就揮手告別了。他沒讓林飛送。
“我想和這扇子在這座城市走一走,逛一逛。”
這是黃霜臨走前給林飛留下的話。
醫院病房。
林飛剛回到病房不久,黃妃妃就來了。
大概是黃妃妃下午化了妝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漂亮了。原本是清純溫婉,現在又平添了一分活力。
“你們回來了。”
黃妃妃放下手上裝着藥瓶的托盤,和葉靈林飛打了個招呼。
葉靈今天在文具店已經得知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所以在黃妃妃進來的那一刻,她就麻利地把門關上了。
醫院裡魚龍混雜,爲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們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這也是林飛一直交代葉靈的,跟林飛混久了,葉靈的防範意識也高了不少。
確認門外沒有人偷聽,林飛收起以往的吊兒郎當的模樣,正色道:“高飛那邊不知道你被發現了吧?”
黃妃妃把頭搖成撥浪鼓,“不知道,他一點疑心也沒有。對了,這次我給你帶來了正確的藥,你一會塗一下,順便把上午要打的點滴也打完,這樣傷口才能更快的癒合。”
林飛點了點頭,伸出手來,示意黃妃妃換藥。誰知,葉靈卻一個箭步衝到黃妃妃跟前,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會又想害我家林飛吧?”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林飛沒有把我做的事情告訴主任,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會害他!”
估計是怕林飛不相信,黃妃妃越說越激動,差點哭出聲來。
林飛朝葉靈使了個眼色,表示沒事,他放低了說話的分貝,“沒事,葉靈也是擔心我。我們都相信你的你換吧。”
“真的嗎?”
黃妃妃擡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飛。林飛趕忙把頭轉過另一邊,生怕再多看一眼,他就要淪陷了。
這小妮子,確實有點姿色。尤其是她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哪個男人能扛得住?
“真的,上藥吧,不然等會人來了更加不方便。”林飛幫黃妃妃把托盤搬過來,“葉靈,你去門口幫忙盯着,免得被人發現。”
“好。”
葉靈想都沒想,就直接答應下來了。
葉靈出了病房以後,林飛明顯感覺得到,黃妃妃這小妮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熱烈了,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飛,差點沒把林飛的魂給勾走。
只是縱使黃妃妃再好,林飛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作爲一個男人,心動可以,但是應該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對自己的女人負責。
葉靈這段時間,一直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也吃了不少苦頭。林飛不想辜負葉靈。
“林飛,你怎麼了?!你不是沒有塗那個藥嗎,你手上的傷怎麼惡化得那麼嚴重!”
黃妃妃想把紗布取下來,給林飛換藥,可是紗布剛拆到一半,她就不敢再拆了。
林飛的傷口嚴重潰爛,傷口的膿水已經和紗布連成一塊,如果這時候強行撕開的話,怕是會把林飛手臂的一整塊皮都給掀起來!
黃妃妃急了,站了起來,“你等着,我去給你拿消毒剪刀,把紗布剪碎,不然你的手真的要廢掉了!”
聽到這裡,林飛卻突然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在空蕩的病房裡迴盪,聽起來一點都不像一個即將殘疾的人該有的笑聲。
可是黃妃妃卻顧不上那麼多,依舊跌跌撞撞地要往病房走。
作爲一個護士,她清楚的知道,此時此刻的林飛正在承受着常人無法承受的病痛!
林飛怕她亂跑,也急了,伸出手,一把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