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藥力特強的神仙丸,一顆已能令人發狂,十幾顆一齊吞下去焉能還有命在?宇文雷雖然藏有解藥,但他整個人已落在齊世傑掌握之中,齊世傑又焉能容他去取解藥?
生死關頭,當然是保全性命要緊了。“我有烏總管做靠山,縱然承認了製毒販毒的罪名,送進官府究辦,我也不怕。”他想。
“是,是神仙丸!”他終於承認了。
“白駝山主宇文博是不是你的叔叔?齊世傑手上加了把勁,跟着喝問。
“不錯,他是我的叔叔。”宇文雷又認了。
快活張冷笑道:“衛大人,你聽見沒有?他可是你的朋友呢,這件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快活張緊緊盯住衛長青,衆人早已紛紛喝罵,他們罵的雖是字文雷,衛長青亦是“感同身受”了。
一來他的身體實在是支持不住,二來他也知道衆怒難犯,連忙說道?”戴先生,你聽錯了。我只說過宇文雷是烏總管的朋友。正因爲他是我上司的朋友,且是我的同僚楊牧和他一起來則我的,因此我纔給他做個買賣的見證人。緊急關頭,他也只能用個“推”字訣了。
快活張道:“好,那咱們就去問烏總管!”
衛長青道:“你們去問吧,我實在不舒服,請恕我要回家休息,不能奉陪了。”
快活張道:“他已經來了,用不着到他府上。”
他話猶未了,果然便聽得有人大聲報道:“總管大人駕到。”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烏蘇臺已是鐵青着面,似是強忍滿腔怒氣的樣子跑進來了。
快活張道:“烏總管,你來得正好,你的副總管說,白駝山山主的侄兒宇文雷是你的好朋友,現今他鬧出一件事情,我們可要請你處理!”
衛長青又驚又急,真氣一散,毒性發作更快,登時暈倒地上。
烏蘇臺道:“你是戴湛嗎?”
快活張道:“正是。”烏蘇臺道:“我是赴你的約會來的,我想,你未必有先見之明,你當初的約會,應該不是爲了宇文雷的今日之事吧?”
衆人聽說烏蘇臺是戴湛約會,都是不禁大爲驚異,奇怪戴湛怎的如此大膽,以嫌疑欽犯的身分約會大內總管,而大內總管又居然肯來!
快活張道:“不錯,我是想和總管大人談一宗買賣。總管大人可有興趣?”
烏蘇臺道:“好,那咱們先淡生意,談完生意,再理這樁小事。請你們放了他吧。”
齊世傑作出一副向師父請示的模樣說道:“師父,這廝制煉毒品害人,徒兒好不容易纔能人贓並獲,怎能,怎能……”
快活張道:“總管大人,請恕小民斗膽,咱們既然是談生意,生意上的事情,可不能有半點含糊。若有疑問,就必須問個清楚,你說是嗎?”
烏蘇臺忍住氣道:“你要問什麼?”
快活張道:“請問大人,你請我們放他,這個‘放’字的意思是立即放他走呢?還是隻請小徒‘放開’了手,別把他緊緊抓着那麼難看的‘放’呢?請大人說個明白!”
烏蘇臺以大內總管的身分說個“請”字,已經是覺得降低自己身分的了,那知快活張還要在這個’放”字上大做文章,分明是令他難堪。但他有求於人,只能忍受,沉聲說道:“我不是早已說明白了嗎,談完生意,再理這樁小事。那當然不是要你們現在就放他走了。”
快活張道:“這麼說是隻請小徒暫且不要將他難爲的‘放’了。徒兒,總管大人對你都這樣客氣,這個面子,你是應該給總管大人的。”
齊世傑道:“師父吩咐,徒兒自當遵命。好,徒兒不將他難爲就是,放了他諒他也跑不掉。”說罷,把手放開。但在放手之前,早已暗中運勁,以第八重的龍象功,直透宇文雷的三處穴道。咕咚一聲,宇文雷坐在地上,不住喘氣。
烏蘇臺哼了一聲,說道:“多謝你給我面子,咱們做個朋友!”忽地一掌向齊世傑的肩頭拍下,佯作對晚輩表示親熱。齊世傑反手一格,說道:“小民不敢高攀!”雙掌相交,烏蘇臺虎口發熱,齊世傑亦是感覺胸口作悶,運氣三轉,方始能夠呼吸暢順。認真說來,這次暗中較量,還是齊世傑較遜一籌。但他的身分只是戴湛的徒弟,而且是在和宇文雷惡鬥之後的。若然把“此消彼長”的因素剔除。兩人恰是旗鼓相當。
齊世傑胸口作悶也罷了,烏蘇臺虎口發熱,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心裡想道:“想不到戴湛的徒弟也這麼厲害!徒弟如此,師父可知。我倒是要小心應付他了。”
烏蘇臺道:“總鏢頭,請借一間靜室。”
韓威武道:“衛大人要不要我送他回去?”衛長青暈倒之後,尚未醒來。
烏蘇檯面色越發難看,說道:“不用費心,我的隨從會照顧他的。”原來還有兩名侍衛跟隨他來,不過是守在外面,未曾進來而已。
韓威武帶領他們進入一間靜室,便即退出。
韓威武一走,烏蘇臺的面色登時一沉,說道:“戴湛,你好大膽,居然敢跑到我的家中搗鬼!”
快活張冷冷說道:“烏大人,你的膽子更大,皇室找了七十年的東西,你居然敢藏在家中,也不獻給當今皇上!”
烏蘇臺心頭大震,饒是他極力保持鎮定,說出話來,聲音業已有些顫抖了。
“好,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康熙皇帝那封遺詔,是不是你偷了去。
原來那封康熙傳位的遺詔,由於關係重大,烏蘇臺準備在捕獲龍靈珠之後,方始稟報皇帝的。否則是獻出遺詔,皇帝若問這遺詔從何而來,他可就難以回答了。縱然他可以逛說從年羹堯後人手中奪得,但欽犯未獲,總是美中不足。甚至還可能給皇帝責怪他辦事不力,留了後患,功不補過。
這封遺詔他本來是藏在皇室之中一個加了重鎖的鐵箱之內的,今朝他一早醒來,忽然發現牀頭的小几有一把匕首插着一張字條,寫的只是十個大字:“請到震遠鏢局相會。戴湛。”
他的家中居然有人留刀寄簡,寄簡的人而且還膽敢具名約會,這已經是令他吃驚不了。但更令他震驚的是,他打開鐵箱,發現那封遺詔亦已不見!
快活張笑道:“總管大人不必害怕,那封遺詔我雖然看過,可並沒有偷去,仍然留在你的家中!”
說罷,他將那封遺詔的內容背誦出來,跟着詳細描繪遺詔的格式、紙質、印章等等,證明自己是確實看過這封遺詔!
烏蘇檯面如白紙,強懾心神,說道:“我並不懷疑偷看過遺詔,但我可懷疑你剛纔所說的話。你說你沒有偷走,爲何我遍找不見?”
快活張笑道:“那是因爲我怕給別人偷去,所以我在府上找了一個極爲秘密的地點收藏,這個地點只有我才知道。當然,烏總管假如仔細搜查,說不定也能找到。不過那可要碰運氣了。”
烏蘇臺半信半疑,盯着他道:“你既然存心來偷這封遺詔,何以又不將它拿走?”
快活張說道:“我流浪江湖,要是將這樣重要的東西隨身攜帶,又要擔心有偷術比我更高明的人來偷,又要擔心有武功比我更高強的人來槍,甚至還得擔心自己太過緊張反而容易遺失,成天提心吊膽,只怕晚上也睡不着覺。藏在大人的府上可就不同了,收藏的地點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唯一擔心的只是給大人發現。不過,這一點我倒不怕和大人賭賭運氣。大人,你的府邸有八十七間房屋,外加一個大花園、天井、庭院等等建築還不計算在內,對不對?”
烏蘇臺哼了一聲,說道:“你倒調查得很清楚!”
快活張哈哈一笑,繼續說道:“當然,大人倘若把你的官邸整座翻轉過來,每一堵牆都拆掉,每一寸土地都挖得深深的,不惜僱用千百個工匠,不借花費十年八年時光,那是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否則倘若只是碰碰運氣,你找得到的機會就差不多是等於大海撈針了!”
烏蘇臺怎能將自己的“官邸”掘得溶溶爛爛,莫說不成體統,給皇帝知道了,皇帝也定會查問因由,你又叫他如何回答?他不覺面如土色,半晌說道:“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快活張笑道:“沒什麼意思,只不過要大人心甘情願的和你做一宗交易。”
烏蘇臺道:“要是我不情願呢?”
快活張道:“那我就將埋藏遺詔的地點密報皇上,你應該相信我有這個本領。那時皇上問你私藏先帝的遺詔是何居心,這個欺君之罪是重是輕,你應該知道得比我更加清楚!”
烏蘇臺道:“我若是答應了你,你是否肯立即把那封遺詔取出來還我?”
快活張搖了搖頭,說道:“不能!”
烏蘇臺怒道:“那還算什麼交易?”
快活張緩緩說道:“但我可以永遠不告訴皇上,皇上不知道這件事情,你也無罪可言了。我和你說老實話,我是怕你言而無信,遺詔一交還你,你就會翻臉不認人!我要和你做的這宗交易並不是一次過的買賣,是要雙方長期遵守合約的!”
烏蘇臺道:“好,你說吧,究竟是什麼交易?合約又是如何?”
快活張道:“我只是想恢復我戴家在震遠鏢局的股東身分,不許官府再來找我的麻煩!”
烏蘇臺被逼作城之下盟,心中惱怒,卻也只能強顏笑道:“震遠鏢局本來是你戴家和韓家合股經營的,已二十多年,楊牧不過是暫時替你代管而已,你回來了,那自然應該物歸原主了。不過合約也不能只對一方有利,請問你心目中可有草稿?”
快活張道:“合約很簡單,以後我戴家的人主持這間鏢局,你不來找我的岔子,我也不會故意與你爲難。”
烏蘇臺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我,宇文雷的事情由我處理,你們可不能節外生枝。”
快活張道:“好,就這樣辦。如今我已是信得過大人,咱們無須擊掌立誓了。”
烏蘇臺心中咒罵:“你捏着我的把柄,自是樂得敞風涼話兒。”殊不知快活張乃是提防與他擊掌立誓被他試出功力。
烏蘇臺雖然滿肚皮都是悶氣,臉上可不能不堆出笑容。當下與快活張好像老朋友一般,並肩而行。
鏢局的大廳裡衆人正在猜疑不定,不知戴湛與大內總管的這個約會是吉是兇,忽見他們狀如老友臉上堆滿笑容的走出來,無不大爲詫異!
宇文雷被齊世傑以龍象功直透三重穴道,穴道如受千針所刺,時間越長,痛苦越甚。此時已是冷汗直流,氣喘如牛。
烏蘇檯面色一沉,走上前去,噼噼啪啪打了他兩巴掌,斥道:“你是什麼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姑不論你是否有製毒販毒的嫌疑,你冒充我的朋友,我就不能饒你。來人,將他押下,待我回去查明究辦!”其實,他剛在不久之前,還曾當衆爲宇文雷向快活張求情,此時卻又否認和宇文雷相識,顯然先後矛盾。不過,衆人一看快活張的面色,已知他們的“交易”必是談成功了,是以衆人也只是在心裡暗笑,不說閒話。
烏蘇臺在打宇文雷耳光之際,已是暗運玄功,想替他衝開被封的穴道。那知龍象功的閉穴法自成一家,烏蘇臺只能消解一半,讓他可以勉強起立,氣血未曾暢通,仍是不能行走。
快活張道:“傑兒解開他的穴道吧!”
齊世傑故意說道:“師父,我記得總管大人似乎也曾說過,這是小事一樁,但咱們可不能當作小事。就只怕……”
快活張道:“不錯,這樣的小事,若在平時,烏總管是不會理的,但他看在和你的師父分上,破例理一理這一件小事,他一理就自然不能當作小事了。”
齊世傑並不糊塗,一聽也就懂得快活張的弦外之音了。那是要他從大處落墨,“小事情”不妨讓步。
齊世傑這才說道:“請恕徒兒不知,原來師父和總管大人是好朋友。那我當然相信得到總管大人定會秉公處置了。謹遵師父吩咐。”說罷仰手在宇文雷身土一拍,解開了他被封的三啞穴道。
烏蘇檯面色鐵青,一揮手叫隨從押宇文雷出去。快活張陪笑道:“烏總管,我這徒兒不懂禮貌,你別怪他。”
烏蘇臺心中氣怒,可不能不硬生生的在鐵青的臉上擠出笑容,打了個哈哈,說道:“那裡,那裡,咱們是老朋友,令徒年輕有爲,你收得這樣的好徒弟,我替你歡喜還來不及呢,怎會怪他。對啦,二十年前那樁事情,我也該趁着這個機會,在各方英雄面前,替你作一交代了。”
此言一出,滿堂賓客,登時鴉雀無聲,大家都在堅起耳朵來聽,等待烏蘇臺把他們心上的悶葫蘆打開。
烏蘇臺緩緩說道:“我也無須對各位隱瞞,二十年前,前任的大內總管薩福鼎和前任的御林軍統領北宮望是曾經懷疑過戴兄與小金川的賊人有往來,當時我只是一名普通侍衛,人微言輕,不敢替戴兄辯白。不過好在後來亦已查清楚了,戴兄並無嫌疑。可惜這許多年來,我一直未能找到戴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飛馬鏢局的總鏢頭馬天驊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大喜之下,立即說道:“那麼現在戴老鏢頭已經回來,烏大人亦早已升任總管,這件案子是可以撤銷了吧?”
烏蘇臺哈哈笑道:“當然,當然。戴兄在震遠鏢局的名下股份,當然是應該物歸原主了。”
衆人大喜,紛紛上來向冒充戴湛的快活張道喜。韓威武道:“那麼震遠鏢局的新任總鏢局如今我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移交給戴兄了,不知戴兄的意思,是想由令徒出任還是……”
齊世傑道:“徒兒武功尚未練成,只想跟隨師父。再說我是外人,總鏢頭一職,我的意思還是由戴兄出任的好。”
衆人一聽這話,不覺又是一怔,韓威武喜道:“戴湛令郎也回來了麼?”
快活張說道:“不錯,小兒戴京亦已來了,他正在後堂和楊大姑說話。”拍了拍手,叫道:“京兒,你出來吧!”
戴京應聲而出,他今年三十一歲,十九年前,與父親逃出京師之時,他已有十二歲年紀,座中的叔伯輩,還依稀記得他的面貌。他是“貨真價實”,當然更是無人敢懷疑他是假冒的了。
烏蘇臺有意試試他的真僞,說道:“戴世兄,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我見過你的。”
戴京說道:“大人的恩寵我怎敢忘記,記得是我十歲那年,我拜崔伯伯做乾爹,上契那天,大人賞面到我乾爹家中來喝喜酒,乾爹叫我練一套伏虎拳給大人看,還曾得過大人指點的呢。不知我可有記錯?”原來楊威鏢局的總鏢頭乃是他的義父。說罷,他隨即便上去先拜義父。
烏蘇臺哈哈笑道:“你的記性真好,我卻沒有你記得這樣清楚。老戴,恭喜你有一個好兒子,又收得一個好徒弟。”
崔立誠更是喜得眉開眼笑,說道:“好孩子,一晃相近廿年,想不到還能夠在震遠鏢局咱們爹兒倆重逢。你這次回來,子承父業,真是好得很啊!”
戴京說道:“多謝義父,韓伯伯和各位鏢行前輩叔伯的栽培和愛護,我才能夠重返鏢局,以後還得請各位前輩多多賜助。”
一衆鏢行前輩見他彬彬有禮,更是歡喜。崔立誠笑道:“你應該多謝烏大人才對。烏大人早已升任大內總管,今天就是全靠烏大人一言九鼎,替令尊洗脫嫌疑,你們戴家才能夠得回在震遠鏢局的股份的。”
戴京說道,“家父與烏大人的說話,小侄已經聽見了。多謝烏大人的恩德。”說罷,重新施禮。
烏蘇臺只能勉強笑道:“好說,好說。我和令尊是多年的交情,彼此幫忙那是應該的。”他強調“彼此幫忙”四字,戴京聽了,更爲放心。
烏蘇臺又道:“楊大姑也在這裡嗎?韓老鏢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楊大姑是武林前輩,又是我的同僚楊牧兄的姊姊,因何不請她出來相見?”
快活張是斷定了烏蘇臺不敢與楊大姑爲難,這才索性把楊大姑到達京城的秘密公開的。其實烏蘇臺早已知道楊大姑藏在震遠鏢局,在此之前,他還想過要對付楊大姑的。但此際,他有把柄捏在“戴湛”手裡,自是不敢多事了,只能當作是剛剛聽到楊大姑的消息。
“這你可不能怪老韓……”烏蘇臺語音未落,楊大姑就出來了。
“是我自知上不了檯面,因此我一向都是避免和官府的人應酬的。何況今天有你烏總管這樣的大官在座,我當然更是嚇得只能躲起來了。”楊大姑說道。
烏蘇臺苦笑道:“大姑說笑了。韓老鏢頭今日榮休之喜,京城裡能夠和他攀得上一點交情的朋友,誰個不來道賀。令弟也是座上客呢。咦,令弟剛纔還在這裡的,卻怎的不見了?”
楊大姑道:“不必找他了,要是我想見他,我早已出來了。”
烏蘇臺道:“不知大姑何以連自己的胞弟也避而不見?”
楊大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他好歹也算得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就因爲他今天是以當官的身份來到鏢局,所以我不願見他了。但並非避而不見,假如他以我的弟弟身分,單獨跑來找我,我當然是會見他。嗯,說到這裡,老戴,我倒要怪你了,你不該把我的行蹤當衆揭開的。”
快活張裝模作樣向她賠了個禮,說道:“大姑,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楊大姑道:“什麼其二?”快活張道:“烏總管雖然是大官,但他也是好朋友,你若是有什麼事情要他幫忙,他一定會幫忙你的。”
烏蘇臺心頭一凜,不知快活張還要給他什麼難題,說道:“對啦,我還沒有請問大姑,不知大姑此次來京,除了喝韓老鏢頭的榮休喜酒之外,尚有何事?”
楊大姑道:“實不相瞞,我是來找弟弟向他打聽一個消息的,但他住在什麼地方,可是連我這個做姊妹的都不知道,剛纔我又不想見他,只能再找人打聽了。”
烏蘇臺道:“這你可不能怪今弟,做大內侍衛的人,住址是不能隨便說給別人知道的。不過你不是外人,你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楊大姑道:“用不着了。你是老戴的好朋友,只要你肯幫忙,向你打聽更好。因爲你是舍弟的頂頭上司,知道的事情,當然也比他多得多。”“
烏蘇臺道:“大姑欲知何事?我身爲大內總管,如果是屬於公事的……”
楊大姑道:“你放心,我不會打聽朝廷的事情,我只是想打聽和我有關的一點私事。”
烏蘇臺道:“那麼大姑請說。”
楊大姑道:“我是想打聽小兒的事,上個月有人到保定查問他的去向,我是聽得朋友說的,朋友是誰,你就不必問了。總之我的朋友告訴我,來保定查問小兒行蹤的人,是從京師來的。”
烏蘇臺只能佯作不知,咳一聲道:“有這樣的事嗎,我都未知道呢?”
楊大姑道:“如此說來,不是你派出來的人了。”
烏蘇臺道:“當然不是。如果我要找令郎,我自會轉託令弟。”
楊大姑道:“這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爲小兒是犯了什麼罪,大人要派人抓他呢!”
烏蘇臺道:“令郎曾經打敗過夫東大盜尉遲炯,說實在的,我倒想找他做事呢。記得我也曾託合弟說過的,不知他說了沒有。”
楊大姑道:“這個他倒是在半年前早已說了,只是因爲我年紀老邁,不許他離開我的。”
烏蘇臺道:“但聽大姑剛纔所說,令郎如今似乎也已不在你的身邊?”
他那知道,楊大姑的“今郎”齊世傑如今正是在母親身邊,而且也是在他的身邊。
楊大姑道:“他是出門去找個朋友,短期內就會回來。不比我的弟弟來京師當官,連親人都很難見面。”
烏蘇臺道:“令郎是找什麼朋友?”
楊大姑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朋友,老婆子也不想多問惹年輕人的討厭,不過大人這樣查根問底,是否懷疑小兒誤交匪人。”
烏蘇臺唯有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少年人容易受騙,擇友是該謹慎。”楊大姑道:“我會留心他的。你不放心他嗎?”烏蘇臺心裡咒罵:“不知你是裝胡塗還是真的不知,你那寶貝兒子,前天晚上就正是在你弟弟家中鬧過事來。”但礙着有把柄捏在“戴均”手裡,只好說道:“哪裡,哪裡,有你這樣的好母親管教他,我豈有不放心之理。我是但盼令郎有一天能夠做我的同僚呢。”
楊大姑道:“那只有待我百年之後了。現在來說,多謝你對小兒關心,那我也就放心了。好,我也該告辭了。”
她是要烏蘇臺當衆說出齊世傑並無嫌疑,這樣她纔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京師,回到家中,也不至於受到騷擾。而她的兒子即使給人識破行藏,最少公差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捉他。目的既達,她當然可以離開了。
齊世傑向支劍峰遞了個眼色,支劍峰道:“對啦,我也該走啦,老戴,咱們多年不見,你到我的分舵聚一聚好不好?楊大姑,倘若你給賞面,我也想請你做我的客人。”
楊大姑說道:“我這個窮婆子和你們臭叫化交朋友,倒是半斤八兩,彼此都不算高攀。好,咱們這就走吧。”龍靈珠是扮作丐幫弟子的身分跟隨舵主來的,此時當然也跟着一起走了。
韓威武送出鏢局大門,握着快活張的手說道:“戴兄,你幾時回來?”快活張道:“恐怕不會回來了。”韓威武盯着他道:“永遠不會回來?”快活張已經知道韓威武看出他不是戴湛,韓威武也已知道戴湛是早已死了。
韓威武又是悲傷,又是歡喜,悲傷的是老朋友作了古人;歡喜的是故人有子繼承父業。當下再用言語試探:“這就真可惜了。我本來想向你學一門本事的,沒有機會了。”快活張道:“我有什麼本事值得你學?”韓威武道:“身外化身的本事。”快活張道:“這門本事並不是真功夫,只不過在危急之時,或者可以偶而用來避禍而已。韓大哥,你今後定可安享晚年,無災無難;這門本事,是用不着學了。”韓威武道:“若能如你所言,我和我的老朋友都是拜你所賜。但我更羨慕你。”快活張笑道:“我是生成勞碌的命,怎值得你羨慕?”韓威武道:“羨慕你逍遙自在,快活得好像神仙一般的生活。”快活張原名張逍遙,韓威武已經猜中他是誰了。兩人哈哈一笑,就此別過。
一行人回到秘魔崖的丐幫分舵,已是黃昏時分。兩大香主皇甫嵩和司馬玄出來迎接,看見快活張,不覺都是一怔,他們是知道戴湛早已死了的。
支劍峰笑道:“這位是你們聞名已久,但未見過面的朋友。”皇甫嵩道:“這位朋友是——”話猶未了,快活張把手一攤,笑道:“多謝施捨,”掌心有個一銀包,正是皇甫嵩的,皇甫嵩哈哈笑道:“原來是天下第一神偷張先生,但天下第一神偷來偷叫化子的東西,不嫌太過自貶身分麼?”快活張笑道:“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偷了叫化子的東西,是會加倍奉還的。不過,奉還的利息卻未必就是銀兩。”皇甫嵩聽了,心中一動,說道:“那我先要多謝張先生了。”
楊大姑和他們是老相識,說道:“你們別打啞謎了,說老實話,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爲難之事。”
皇甫嵩、司馬玄齊聲說道:“正是有一樁爲難之事,請進裡面喝茶再說。”
坐定之後,兩位香主請舵主先說在震遠鏢局的經過。
衆人圍攏了來,聽他講述齊世傑如何把宇文雷打得大敗,快活張又如何用計把大內總管“整治”得服服貼貼……都是不禁眉飛色舞,頻呼痛快!
皇甫嵩卻道:“但那批藥材恐怕是更難運出去了!”
支劍峰問道:“我走了之後,敵方有何動靜?”
皇甫嵩道:“在山上出現的鷹爪孫更多了。他們似乎已經發現咱們的分舵是設在這兒。”
支劍峰道:“想必是我下山的時候,行蹤業已給他們發現。不過料想他們也不敢馬上動手來搜。”要知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開香堂、設分舵也並不犯法。官府倘若沒把握在他們的分舵搜獲犯法的證據,輕易也不敢得罪丐幫。
皇甫嵩道:“但在鷹爪監視之下,咱們想轉移舵址都難,那批藥材更加是不能搬運。還有解洪、方亮、範魁三位兄弟藏匿這兒,時間日久,夜長夢多,只怕,只怕……”
快活張忽地哈哈一笑,說道:“你們說的爲難之事就是這樁嗎?用不着擔心,山人自有妙計!”
支劍峰大喜道:“請張大俠指教。”
快活張笑道:“天機暫時不可泄漏,請你們準備好騾馬,把那批藥材裝好,另外準備十輛空車和可靠的腳伕在山下等候,明天咱們就可以啓程。”
支劍峰半信半疑,說道:“騾馬和車輛要多少就有多少,腳伕也可由本幫弟子充當。但卻如何逃避鷹爪的耳目?”
快活張要道:“只要你們信得過我,我是絕不會拿這樣的大事來開玩笑的。明天自有分曉。”支劍峰莫測高深,只好照辦。
第二天一早,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但快活張不知怎的,卻忽然不見了。”
快活張是和齊世傑同住一間客房的,衆人問齊世傑,齊世傑說,他一醒來就沒有看見快活張。查問在前崖把風的丐幫弟子,也是都沒看見訣活張下山。易客妙術
衆人正在納悶,忽聽得有人喝道:“好呀,你們這幫叫化子躲在這裡做什麼,密謀造反麼?”
支劍峰擡眼一看認得是大內副總管衛長青。他大吃一驚,急切間尚未決定如何應付,說時遲,那時快,他手下的兩位香主皇甫嵩和司馬玄已是撲上前去。
皇甫嵩是少林派的俗家高手,司馬玄是六合刀傳人,但他們二人一刀一劍,卻連衛長青的衣角都沒沾着。
支劍峰心念一動,連忙叫道:“兩位住手,這個副總管是假的。”司馬玄愕然收刀說道:“假的?”語氣仍是半信半疑。他與衛長青見面不下十次,心裡想道:“衛長青變了灰我也認得,怎能是假的?”
皇甫嵩則已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張先生,真好本事,把我們都瞞過了!”
司馬玄吃一驚道:“什麼,他是快活張?”
支劍峰笑道:“張先生不但是天下第一神偷、改容易貌之術也是數一數二。你沒聽人說過嗎?”
司馬玄道:“聽是聽人說過的,我可還有點不敢相信。喂,你見的是快活張?”
快活張笑道:“支幫主真好眼力!請兩位香主恕我故弄玄虛。”他恢復了原來的口語,司馬玄這才相信他真的是快活張。
支劍峰道:“其實也不是我看出的破綻,我只是覺得衛長青不會有這樣高明的輕功!”
快活張正要解釋,有一個奉命偵察鷹爪動靜的頭目進來報道:“奇怪,那些鷹爪孫突然一個都不見了。”
支劍峰笑道:“張先生,這大概是你的傑作吧?”’
快活張道:“不錯,是我叫他們回去的。”
皇甫嵩道:“他們一回到京城,你的把戲不就給拆穿了嗎?”
快活張道:“他們最少也得在三天之後才能見着衛長青。”
皇甫嵩道:“爲什麼?”
快活張道:“衛長青昨天吸了太多神仙丸的毒氣,總算他內功造詣不弱,未至癲狂,但想要恢復神智清醒,少說也得三天五天;他身爲大內副總管,是個死要面子的人,他強自支持,回到家中,我料他在未昏迷之前,一定嚴囑家人,替他保守秘密。嘿嘿,有這三天功夫,我已經可以在京城外面冒充他了,有我押運藥料,誰敢盤查?”
支劍峰道:“三天之後,碰上官兵盤查那又如何?”
快活張道:“烏蘇臺是個懂事的人,他縱然獲報外間有人假冒衛長青,他也一定不敢捉拿冒牌的副總管的。因爲他應該猜想得到是我假冒。至於遠離京城的地方上的官兵那更容易對付”。你們看這個。”他拿出一面腰牌。是大內衛士用作證明身分的腰牌。
支劍峰道:“這也是衛長青之物吧?”
快活張笑道:“舵主,這一次你猜錯了。”
支劍峰一拍腦裳,說道:“對,我胡塗!衛長青是大內副總管的身分,我雖然不懂宮廷規矩,但料想以他這樣的職位,已是用不着證明身分的腰牌。”
快活張除了點頭,表示他講得不錯。支劍峰道:“你且慢說出來,讓我再猜,我猜這腰牌是……”
他話猶未了,楊大姑已是搶先說了出來:“是我那不肖弟弟的,對嗎?”
快活張笑道:“你猜得不錯,正是令弟之物,大姑,你不會怪我特地與令弟爲難吧?”
楊大姑嘆道:“我明白你的苦心,這次你幫了我的大忙,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怎能怪你?”
龍靈珠聽不明白,問道:“他偷了這面腰牌,有利於你們押運藥料,這道理我懂。但這可是幫大夥的忙,大姑,何以你要特別感激他呢?”
楊大姑道:“你還不懂嗎,他這樣做固然是幫了大夥的忙,但更是特別幫了我的忙。因爲他知道我還想挽救我那不成材的弟弟。”
龍靈珠這才恍然大悟,說道:“我懂了。令弟失了這面腰牌,那就是更加非得畏罪潛逃不可了。”
司馬玄問道:“這更加兩字,內裡定有文章,我還未知道呢,請道其詳。”
齊世傑笑道:“我那舅舅以爲我是他的兒子。”快活張跟着把他如何捉弄楊牧的事情說了出來,聽得衆人哈哈大笑。
快活張道:“大內衛士的身分;對外是不公開的。因此大內衛士出差,需要地方官幫助之時,地方官吏是隻認牌不認人的。”
解洪喜道:“如此說來,有了這面腰牌,我們就不怕一路上有什麼麻煩了。”
快活張道:“話雖如此,不過也還是要提防意外的。總之,是要有備無患的好。”
楊大姑道:“如何纔算‘有備’請你說得詳細一些好嗎?”
快活張道:“這次押運藥材前往柴達木,支舵主和兩位香主都是不便出面的,雖然有你的兩位師侄和我以及解兄,實力還嫌不夠。最好多一個武功超卓的人幫忙押運。大姑,我,我想……”
楊大姑不待他提出要求,已是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說道:“你們幫了我的忙,我豈能置身事外?不過江湖上認得我的人多,我的武功也夠不上超卓二字……”
快活張笑道:“老大姊不必過謙,你縱橫江湖數十年,不論黑道白道,誰不知道有個辣手觀音,不過我也知道你已經厭倦了做辣手觀音,所以我也不敢麻煩你啦!”
楊大姑給他逗得大笑起來,說道:“快活張,你這油嘴滑舌的老毛病幾時才改?好在我這老太婆還有自知之明,你送我這頂高帽請收回去吧。不過不是我誇獎自己的兒子,傑兒的武功如今已是遠勝於我,縱然尚未當得起‘超卓’二字,給你們幫點小忙諒還可以。傑兒,你就替我走一趟吧。”
楊大姑本來是一向禁止兒子和反清的俠義道往來的,上次齊世傑離家的時候,她還再三告誡,不許他到柴達木去找冷冰兒,不料這次她卻自動的打破了自己的“禁言”。
齊世傑大喜過望,說道:“媽,我正想向你開口,求你允許我與他們同行,誰知你已早有此意了。媽媽,你真是我的好媽媽!”
楊大姑笑道:“我以前就不是好媽媽麼?”
齊世傑道:“不,不,你以前也是我的好孃親,不過,你現在更好。因爲你以前只知道疼我,現在現在……”
他正琢磨字眼,不知如何稱讚他的母親方始得體,楊大姑已是笑起來道:“你不用解釋了,我以前的錯處,我自己知道。唉,以前我除了疼你之外,只知道維護我的弟弟。如今我才知道親弟弟比不上‘外人”,我還能夠像從前那樣自私嗎?”但好在我還有一個爲我爭氣的好兒子!”她本來是滿面笑容說話,說着,說着,不覺有點感慨起來了。
快活張扭轉話題,笑道:“老大姊,你爲了大夥捨得放開兒子,好心必有好報,將來你的兒子一定會給你帶個好媳婦回來。”
這句話又觸起楊大姑的心事,她看了看龍靈珠,忽地說道:“龍姑娘,你也是準備和他們一起去柴達木的吧?”
龍靈珠遲疑片刻,說道:“有了齊大哥幫忙押運,我看可以無需我了吧?”
楊大姑道:“你另外有事嗎?”
龍靈珠道:“我想到天山一趟。”
楊大姑道:“哦,你去天山做什麼?”
齊世傑笑道:“媽,你還不知道嗎,她是去找你的嫡親侄兒,我的表弟楊炎呀!”
靈珠紅暈雙頰,低下了頭。這神情瞧在楊大姑眼內,她當然是心中雪亮了。
原來自從楊大姑與龍靈珠化敵爲友之後,對她甚爲喜歡,如今楊大姑的想法與從前已不一樣,快活張那句話觸動她的心事,她不覺忽地起了一個念頭:“這位龍姑娘雖然是人稱小妖女,但我不也是給人叫做辣手觀音嗎?嗯,辣手觀音有個小妖女做媳婦兒倒也算得是門當戶對。可惜她的這個如意算盤馬上就給證明是打不通了,她一聽兒子的口氣,再一看龍靈珠的神情,立即心中雪亮,這“小妖女”所愛的人原來是她的侄兒楊炎。“我真糊塗,她早已對我說過,她這次入京,爲的是找楊炎的了。她對傑兒好,那不過是爲了炎兒的緣故。我怎能一見颳風,就以爲必定落雨?不過,侄媳婦和媳婦也是一樣,我倒無謂多心了。”
楊大姑哈哈一笑,挽着龍靈珠的手說道:“對啦,我想問你,你既然找着了楊炎,爲什麼不和他一起,卻讓他獨自前往天山?”
龍靈珠笑道:“我答應過你,要回來鏢局再見你的,怎能背約……
楊大姑黯然笑道:“多謝你有我的心,但炎兒卻不願意回來,再見一見我這個姑姑了。”
龍靈珠忙道:“姑姑,你別誤會他。他託我向你問候並道歉的。只因他惦着師恩深重,他要趕回去參加他的先師的週年祭典。”其實楊炎的第一個師父。天山派前掌門唐經天逝世早已滿了一年,這不過是龍靈珠隨口捏造的謊言。她不願意給楊大姑知道楊炎迴天山的真正原因而替楊炎擔擾。
好在楊大姑也記不清唐經天是在那一天逝世,聽她說得合情合理,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我倒是怪錯他了。但你……”
龍靈珠道:“我不是天山派弟子,不便和他同一天回去。因此遲兩天動身。”這也是她臨時捏造的理由,但楊大姑一想,“不錯,炎兒是回山弔祭先師的。他離開天山多年,假如一回山就是和這個‘小妖女’一起,難免要惹同門猜疑,甚至可能有人要說閒話,說他這樣是對師父不敬。”對龍靈珠的信口開柯,倒是十分相信了。”
她想了一想,忽地說道:“龍姑娘,我想和你說幾句體己話兒。”把龍靈珠拉過一邊。
楊大姑挽着她的手,輕聲問道:“天山派有個女弟子名叫冷冰兒,你和她想必是認識的吧?”
龍靈珠笑道:“豈只認識,我們還是好朋友呢。”楊大姑道:“這就好了,我求你一件事情。”
龍靈珠道:“這件事可是和那位冷姑娘有關?”楊大姑道:“不錯”。龍靈珠笑道:“那你何必現鐘不打反去鍊銅?”楊大姑一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龍靈珠道:“令郎和她認識在我之前,我和她的交情也還比不上令郎和她的交情呢。”
楊大姑嘆氣道:“我知道,我就是因此,是要求你幫忙的。”
龍靈珠一聽,心中已是明白八分,暗自想道:“這件事情,恐怕誰也幫不上你的忙,唉,你哪知道我也正是爲了這件事情煩惱!”她沒有心情說笑了。
“請你說吧。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盡力而爲。”龍靈珠正容說道。這幾句話倒是出自她的內心,說得甚爲誠懇。
楊大姑很滿意她的態度,緩緩說道:“這件事你一定做得到的,我只是希望你替我轉圈。”
“轉圈,轉什麼圈?”龍靈珠明知故問!
楊大姑頗感尷尬,但也只好直說出來:“實不相瞞,我做錯了一件事情。世傑本來是喜歡那位冷姑娘的,是我不知好歹,出言無狀,傷了那位冷姑娘的心,把她氣走了。請你代我向她陪罪。要是她能夠與小兒和好如初,我就感激不盡了。”
龍靈珠勉強笑道:“原來你是要我做媒,替你找個好媳婦。但俗語有云:一不做中,二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可知做媒人是吃力不討好的。姻緣之事,必須男歡女愛才行,只憑媒人一張嘴那可不成。”
楊大姑已經熟悉龍靈珠的脾氣,只道她還是在開玩笑,卻不知她說的是心裡的話。當下笑道:“我的好小姑奶奶,你別刁難我這老婆子了。我知道他們是彼此相愛的,她曾經救過小兒的性命,小兒也曾經爲了她而拒絕我替他安排的婚事。”
龍靈珠心中暗歎:“你雖然一大把年紀,對這件事情卻是看得太簡單了。你的兒子喜歡人家那是不錯的,但人家是否喜歡你的兒子,恐怕卻只是你的一廂情願了。”不便明說出來,故意問道:“你既然知道他們彼此相愛,那你當初又何以不喜歡冷冰兒做你的媳婦呢?”
楊大姑道:“我不是不喜歡她,是因爲她的叔父……”
龍靈珠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因爲她的叔父是柴達木反清義軍的頭領冷鐵樵,你怕受到牽累!
楊大姑道:“我已經知道錯了,現在我讓我的兒子幫忙解決他們押運藥材到柴達木去了,用事實來表示我的悔悟,想必也可以得到冷姑娘的諒解了吧?”
龍靈珠心裡想道:“你的悔悟是一回事,她願不願意做你的媳婦可又是另一回事了。”但她不便對楊大姑直言,只能委婉說道:“冷冰兒知道你今次所做的事情,她一定會恢復對你的尊敬的,這點你不用擔心。不過這個媒是否能夠做得成功,我可沒有把握。只能希望她尚未找到另外的意中人了。”
楊大姑對她的答覆已經甚爲滿意,笑道:“我當然知道姻緣不能勉強,只要你把我的心意說給她知道,那就行了。”在她的想法,她的兒子是連天上的仙女都配得起的,只要她肯接受冷冰兒做她的媳婦,冷冰兒還會不嫁給她的兒子麼?
支劍峰等人見她們手挽着走出來,楊大姑堆滿笑容,龍靈珠卻是眉頭打結,不禁都是心中納悶,不知楊大姑和她說了一些什麼。只有齊世傑隱隱猜到幾分。
搬運藥材的隊伍已經準備出發,齊世傑道:“媽,我走啦,你多多保重。方豪師哥不是好人,你提防他點兒,不要和他來往太密。”楊大姑笑道:“我一直把你當作不懂事的孩子,誰知你已經反過來會照顧我啦。你放心,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媽肚子裡也有一本賬的。不過螞不說出來而已,並非如你所想的糊塗。”
下山途中,果然不再發現形跡可疑的鷹爪,到了山下,換了大車裝載運,龍靈珠也就在山下與他們分手了。
齊世傑道:“龍姑娘,我送你一程。”與她並轡同行,說道:“據我所知,楊炎的義父繆長風大俠亦迴轉天山了,你到了天山,最好先找着他。他是在後山龍隱巖居住的。那個石巖的形狀像一條巨龍橫空而出,昂頭揚爪,很容易認。”龍靈珠懂得他的苦心,說道:“多謝你的好意,我知道啦。”
齊世傑問道:“我媽和你說了些什麼私己話?”龍靈珠笑道:“她要我替你做媒,你可想知道她屬意的是哪位姑娘?”
齊世傑搖了搖頭,說道:“媽老胡塗了,你別聽她的話。”龍靈珠道:“唔,看來你已經知道那位姑娘是誰了,你不喜歡她嗎?”
齊世傑嘆了口氣道:“龍姑娘,咱們不必打啞謎了,我和你說真心話吧。我不是不喜歡那位姑娘,但那位姑娘喜歡的卻不是我。我只盼我喜歡的人得到幸福,所以我勸你也不必多事了。唉,你別怪我直說,咱們乃是同命相憐,但願你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言盡於此,恕我不遠送了。”龍靈珠聽了這幾句話,不覺呆了。
“我只盼我喜歡的人得到幸福!”這句話好似醍醐灌頂,令得心情煩亂的龍靈珠頓時清醒,心裡想道:“是啊,炎哥不顧一切,趕回天山,爲的什麼?不問可知,當然是爲了他的冷姊姊了!她不惜甘冒身敗名裂之險,也要與冷妹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知他們相愛之深!有真愛就有幸福,幸福與否,這只是當事人的感受。只要他們覺得幸福,那就是真正的幸福了。他們本來就無須顧及旁人的議論的!但我,我既然知道他們是真心相愛;那我、我就只能成全他們,不能阻撓他們了。”原來她雖然並無世俗之見,但由於她不甘心讓自己所愛的人被人“搶”去,爲自己給自己製造“理由”,因此也就不免接受一般人的看法,認爲冷冰兒與楊炎,並非良配,因爲他們輩分不對,年紀也有很大距離。但如今齊世傑的這句話卻似醍醐灌頂,又似當頭捧喝,把她的成見推翻了。
她呆了一呆,說道:“齊大哥,多謝你的贈言,你的話我會牢牢記在心裡,不過楊炎天山之行,只怕會有兇險,我與他相識一場,他若受到本門懲罰,我也應該負一部分責任,所以我絕不能袖手旁觀。”
齊世傑知道她已經懂得自己的意思,欣然說道:“你的苦衷,我是明白的,要不是爲了押運藥材之事更加重要,我也要和你去的。”
龍靈珠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去到天山,也幫不了他們什麼忙。”
齊世傑道:“我知道。因此只好偏勞你了。”
龍靈珠道:“好,那麼咱們就此別過?”
齊世傑忽道:“且慢!”
龍靈珠一怔道:“齊大哥,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心想:“你不是說已經話盡於此麼?”
齊世傑笑道:“話是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不過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龍靈珠道:“給我什麼?”
齊世傑道:“也不是無條件送給你,只是要和你交換。”龍靈珠摸不着頭腦,問道:“交換什麼?”
齊世傑跳下馬來,說道:“交換坐騎!”
原來齊世傑這匹坐騎乃是江上雲送給他的,神駿異常,是匹罕見的良駒。
龍靈珠道:“啊,你這份禮太厚了,我不敢當!”
齊世傑道:“實不相瞞,這匹馬也是一位好朋友送給我,當時他是因爲我有急事,才送給我的……”
“那位朋友因爲我有急事,把他的寶馬送給我。如今你有急事,我豈可不學他的榜樣?這是順水人情,請你收下吧。”齊世傑繼續說道。
龍靈珠也怕趕不上楊炎,說道:“好,反正大家都是爲了幫楊炎的忙,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齊世傑送給她的這匹坐騎,本是江上雲的,四蹄雪白,鬃色卻是殷紅如血,是有名堂的大宛良駒,名爲“紅鬃烈馬”,雖然不能日行千里;但四五百里的路程,卻是的確能夠兩頭見日。
龍靈珠策馬疾馳,第二天已是過了密雲影境,離開京城,差不多有五百里之遙了。
忽見前面有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跑得也是飛快。更難得是四匹馬都是毛色純白,肥瘦如一。
龍靈珠好奇心起,想道:“這四匹馬和我這匹紅鬃烈馬似乎難分高下,我倒要看看是誰較勝一籌。”
前面那輛馬車上的乘客似乎亦已注意到了後面追來的這匹良馬,把車門拔開,回頭來望。
龍靈珠見着這兩個人,不覺一驚。這兩個人是她在祁連山上見過的,不是別人,正是白駝山主的那兩個徒弟,司空照和慕容垂卻不認識她。那次他們雖然是奉命來幫大內侍衛彭大遒捉拿“小妖女”,卻未見着龍靈珠。龍靈珠是在暗中窺破他們的行藏的。後來她看見楊炎已經將這二人打發,她就逕自去找她的伯伯祁連劍客蕭逸客去了。給終未曾在司空照與慕容垂的面前現出身形。
她大吃一驚,司空照和慕容垂也在吃驚。司空照‘咦’了一聲說道:“這女娃兒的坐騎好像比烏總管送給咱們的這四匹貢騎還好!”慕容垂道:“能夠騎這樣烈馬的女娃兒倒是少見,想必她走有來歷?”出話之際,用眼色徵求照兄意見,要不要出手搶她的坐騎。
龍有珠當然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但她正在策馬疾駛,急切間卻是不能拔轉馬頭。另一方面,她也不大把這兩個人放在心上,她暗自思忖:“那天,炎哥打發他們也用不了二十招。我雖然比不上炎哥,但也未必會敗在他們手裡。好,他們不來惹我,我也要惹他們。”她已經看出馬車的速度快不過她的坐騎,抱着打不過就跑的念頭,依然追上前去。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是女娃兒嗎,扶起我來看看!”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龍靈珠吃驚更甚。定睛看時,那個人已經是捲起牢簾朝她張望了,可不正是宇文雷是誰?
原來宇文雷被齊世傑以龍象功封閉過久,走路起來、已是不大方便,莫說施展輕功,連騎馬也感覺吃力。
烏蘇臺怕惹麻煩,不敢留他在家裡養傷。恰值白駝山主派遣兩個徒弟入京探聽消息,烏蘇臺巴不得宇文雷越早離開京城越好,於是趕忙叫慕容垂和司空照護送他們的師兄回山。寧願把皇帝賞賜給他的四匹青海所貢的名駒轉賜他們。
宇文雷一見是龍靈珠,不由得又驚又喜,立即說道:“你們知道這小丫頭是誰嗎?她就是山主要你們捉拿的小妖女!”
司空照、慕容垂不約而向,一聲吶喊,齊向龍靈珠撲來!
龍靈珠快馬疾駛,此時本來已是快要趕上他們那輛馬車的了,那匹馬跑得正在性起,迴避已不可能,龍靈珠索性加上幾鞭,讓它更快的向前衝去!
司空、慕容二人從車上飛掠過來,要硬生生的把她擠下馬匹。
龍靈珠唰的一鞭,抽中馬臀,那匹紅鬃烈馬人立跳起,眼看就要把這兩個人踐踏於馬蹄之下。
就在此時,龍靈珠忽覺微風颯然,情知是有暗器襲到,急忙揮鞭掃打,只聽得鋅的一聲,一枚銅錢給她擊落。但她的虎口竟也感到一陣痠麻。
龍靈珠心頭一凜:“這人的內力可是非同小可!”心念未已,只聽得紅鬃馬一聲嘶鳴,突然倒了下去!
原來字大雷雖然行走不便,但內力並無多大損耗,他在車上歇息兩天,已經恢復了七八分了。論功力,他不過比齊世傑稍遜一籌,當然是遠在龍靈珠之上,那兩枚錢鏢就是他所發的,龍靈珠護得了自身,護不了坐騎。龍靈珠給拋離馬背,幸而她輕功超卓,一個鯉魚打挺,就翻起身來。慕容垂儼如飢鷹撲兔,伸開蒲扇般的大手向她抓下。
龍靈珠怒道:“斬斷你的狗爪!”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時短劍已經握在手中,正好指着慕容垂掌心的勞官穴。
募容垂大吃一驚:“小妖女的劍法果然了得!”勞宮穴是人身大穴之一,若給刺個正着,損了手上少陽經脈,最少也要耗損十年內功。
司空照喝道:“小妖女還敢逞能!”他是慕容垂的師兄,本領雖然比不上宇文雷,比起慕容垂卻好得多。一見師弟形勢不妙,人未到,掌先發。距離十步之外,劈空掌所挾的那股勁風,已是令得龍靈珠身形一晃。
就這毫釐之差,龍靈珠劍鋒稍稍偏斜,未能刺個正着。只聽得嗤的一聲,饒是慕容垂躲避得快,衣袖亦已給她削去一幅,嚇出了一身冷汗。
說時遲,那時快,可空照已是亮出兵刃,及時趕到。龍靈珠反手一劍,和他的判官筆碰個正着。
噹的一聲,火星飛濺,論內力是司空照較強,但論劍法,則是龍靈珠精妙得多。她的短劍雖然給蕩過一邊,但順勢橫被,仍然像是背後長着眼睛一樣,劍尖不離司空照的穴道。司空照雖然出手佔得上風,卻也不敢強攻,逼得把一支判官筆縮回來護身。龍靈珠一個盤龍繞步,轉過身來,正面接招。
慕容垂嚇出一身冷汗,哪裡還敢輕敵,趕忙也把隨身的兵器取了出未,上前與帥兄聯手。
他的兵器是一對點穴钁,和判官筆一樣,都是點穴的兵器。不過判官筆較短,點穴钁除了較長之外,尖端有如鴨嘴微彎,還可兼做刺之用。武學有云:“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兩種兵器各有所長,司空照的點穴手法較爲輕靈,是以愛用判官筆。幕容垂內功的造詣雖然不及師兄,氣力卻是較大。故而選用比較沉重的兵器——點穴钁。
他們師兄練習有素,兵器一長一短,配合得恰到好處。幸虧龍靈珠與楊炎相處月餘,彼此交換武功,她得益更多,本領亦已是今非昔比。這才勉強抵敵得住。
宇文雷在車上觀戰,暗暗吃驚,心裡想道:“相距不過半年,這小妖女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倘若今日給她逃脫,再過幾年,只怕白駝山又要添一個勁敵了。”要知上次他在祁連山與龍靈珠交手。不過十數招,便能將她活擒。他這兩個師弟聯手,最少也能抵敵他百餘招的。如今,他們和龍靈珠交手,亦已過了五十招了,還是奈何不了龍靈珠。宇文雷最初的估計,本來以爲在三十招之內便該得手的。
龍靈珠自知氣力不濟,採取繞身遊斗的戰術,一合即分,一沾即退,仗着身法輕靈,往往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開敵方的強攻,但雖然如此,仍是難免稍稍吃虧,五十招之後,額角已是沁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宇文雷手裡捏着錢鏢,但卻不敢輕發。
要知龍靈珠和司空照、慕容二人纏鬥得非常之緊,三條人影幾乎是混作一團。字艾雷的暗器雖然打得準,也怕誤傷自己人。二來他亦已看得出來,他這兩個師弟雖然急切之間未能得手,亦已佔了上風,用不着他發錢鏢相助了。
龍靈珠在間不容髮之際,突然以變幻莫測的劍招嚮慕容垂疾攻三招,慕容垂身形一偏,龍靈珠立即從缺口跳出。
司空照喝道:“小妖女,往哪裡走!”如影隨形,跟蹤急上。
龍靈珠的紅鬃馬已經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但已癱作一團了。龍靈珠自知氣力不濟,對方又有駿馬代步,要逃跑是跑不了的,只能再拼。
剛纔她因纏鬥得緊,無法騰出手來,此際她一跳出圈子,趁這空檔,立即解下束腰的銀絲軟鞭。
這條軟鞭是她得心應手的兵器,她在鞭法上的造詣更勝於劍法。
她抖開銀絲軟鞭,把從蕭逸客手中學來的掃葉掌法用到了鞭法上。
軟鞭有二丈來長,抖起一個圓圈,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在兵器上她先佔了便宜。
判官筆不過一尺八寸。點穴撅也不過長達三尺,對抗二丈多長的軟鞭抽掃,急切之間,他們又摸不着這套鞭法的路數,亦是不敢欺身冒進。如此一來,又給龍靈珠扳成平手相持的局面,他們被逼得在離開龍靈珠身子三丈開外抵擋她的這條軟鞭。可惜龍靈珠氣力不濟,否則仗着這套奇妙的鞭法,便可取勝。
宇文雷看得皺起眉頭。不錯,他是個武學大行家,看得出時間一和,龍靈珠氣力不濟,始終還是要敗給他這兩個師弟的,但最少恐怕也得在三百招開外。這條路雖然荒涼,也怕會有路人經過。
龍靈珠改用軟鞭,有一利亦有一弊。由於她放棄了近身纏鬥的戰術,雖然可以更加避免硬碰硬拼,但卻給了宇文雷以可乘之機了。
宇文雷又怕夜長夢多,立即發出錢鏢。他的兩個師弟在離身三丈開外和龍靈珠相鬥,他已是不伯誤傷自己人了。
龍靈珠的軟鞭揮舞得風雨不透,錚錚數聲,宇文雷打來的錢鏢都給她打落,但雖然如此,她的虎口亦已感到一陣陣痠麻,而且由於要分神對付暗器,遮攔亦已沒有剛纔的嚴密了。陌路相逢
宇文雷的錢鏢陸續打來,龍靈珠一個疏神,左腕給打個正着,雖然不是打着穴道,兵刃亦已拿捏不牢,“鐺”的一聲,短劍墜地。
她是用長鞭攻敵,短劍防身的。失了短劍,對敵方的威脅大減,功力較高的司空照已是敢於欺身進逼了,龍靈珠左腕劇痛,右腕虎口痠麻益甚。長鞭揮緩,章法大亂,勁道更是大不如前。
司空照覷個正着,喝道”撒手!”雙指一挾,挾着鞭梢。他是練過金剛指力的人,龍靈珠則已氣力不加,如何還能抵敵?果然給他一挾就把軟鞭奪去。龍靈珠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一丈開外。她雖然氣力不濟,輕功倒是還能施展。躍出圈子,轉身飛奔。
慕容垂要報剛纔那一劍削袖之仇,首先追上,大聲喝道:“小妖女,還想逃嗎?”
眼看就要追上,忽聽得一個冰冷的聲音喝道:“這小妖女是我們的,不許你們動她!”
聲音遠遠傳來,人影尚還未見,已是震得耳鼓嗡嗡作響,司空照吃了一驚,叫道:“師弟小心!”
慕容垂也知對方厲害,但一來他恃着有白駝山的勢力作靠山,二來他是個脾氣暴躁的人,眼看仇人已是可以手到擒來,怎肯憑着對方一句就乖乖退讓?
“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這小妖女打敗,你們倒想來撿現成,天下那有這種便宜的事!”慕容垂氣呼呼的回話,腳步絲毫不緩。
不但他們吃驚,龍靈珠亦是不覺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人的聲音刺耳異常,但卻似曾相識。我是在什麼地方聽過他說話的呢?他罵我爲小妖女,又不許白駝山的人傷我,不知是何緣故,逃命要緊,也無暇思索這人是友是敵了。但心神一分,又中了一枚錢鏢,這次是打着她的後腿。龍靈珠一個蹌踉,搖搖欲墜。
就在此際,只聽得馬蹄聲來得有如暴風驟雨,來的共是四騎,最前面一騎,乘者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倏的從馬上飛身掠出,儼似飛鷹撲兔,撲向即將倒地尚未躺下的龍靈珠。
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垂亦己跑到龍靈珠身邊,“乒”的一聲兩人對了一掌。龍靈珠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便跑。慕容垂和那個人都撲了個空。
慕容垂怒道:“你是什麼人?你講不講理?不料那人比慕容垂還更暴躁,也沒有說話,喉頭咕咕作響,劈面就是一拳。
慕容垂還了一掌,立即和他打起來。慕容垂氣力較大,那人的掌法較精,一時間倒是難分高下。
你究竟是誰?爲什麼不說話,你是啞巴嗎?”慕容垂喝道。此時另外三騎亦已到了。慕容垂已知形勢不妙。只盼能用白駝山的名頭把對手壓下去,但總得對手與他搭上話才行。
那人喉頭咕咕作響,仍然沒有說話。
原來他真是個啞巴。
龍靈珠僥倖逃脫那人的鷹爪,此時亦已知道那人是誰了。
原來正是被楊炎割了舌頭的那個天山派弟子,曾向冷冰兒求婚不遂的石清泉。
龍靈珠暗暗叫苦,沒命飛逃。只盼能夠趁着他們纏鬥的時候,僥倖逃脫。
可是那三騎馬已經攔住她的去路了。龍靈珠一看,這三個人都是她認得的。
一個是石清泉的父親石天行,一個是曾經和她交過手的丁兆鳴,還有一個是石天行的大弟子陸敢當。
石天行和丁兆鳴是名列天山派四大弟子的人物,陸敢當武功雖然較弱,但比起她來,也差不了多少。
這一下龍靈珠登時如墜冰窟,冷意直迸心頭,情知是絕難脫身了。
“小妖女,給我站住!”石天行喝道,聲音鏗鏗鏘鏘,刺耳異常。剛纔用“傳音入密”上乘內功發話的人正是他。
龍靈珠情知難以脫身,索性就照他的話站住,冷笑說道:“你身爲天山派的長老,打不過師侄,卻想拿我出氣,也不害羞!你要欺負我那就來呀,只要你不怕給楊炎打你的嘴已!”
石天行給師侄打他的嘴巴,這是他認爲平生奇恥大辱的事。此時他己怒火焚胸,也顧不得什麼以大欺小,似強凌弱的顧忌了。
小妖女,你作惡多端,我是要拿你回山問罪,何須和你講什麼江湖規矩。”大喝聲中,側身下馬、立即來抓龍靈珠。
龍靈珠身形遊走,竟不閃避,反迎上來,揚手打他耳光。她當然知道自己絕計不是石天行對手,如此“膽大妄爲”可能要招殺身之禍,但她自忖脫不了身,早已豁了性命,只盼能夠打他一下耳光,死了也是值得。
這一招是”掃葉掌法”中的絕妙招數,龍靈珠又是不顧生命的,若在平時,饒是石天行功力比她高得多,只怕也是難以閃開。
可惜她此時已是精疲力竭,掌法雖妙,出手卻慢了半分,石天行一閃就閃開了。但雖然閃開,掌風颳面而過,麪皮也是感到火辣辣的。
石天行大怒之下,一抓抓住她的手臂,喝道:“小妖女,你自己找死,我就先廢了你……”
眼看他的內力一發,龍靈珠的這條手臂立即就要給他拗斷。他並不想取龍靈珠的性命,但卻要把她弄成殘廢。此時他在盛怒之個,已經變成了一個好像失了理智的瘋人了。
丁兆鳴連忙叫道:“師兄,這小妖女雖然是本門仇敵,但她與楊炎一案有關,咱們也還需要她的口供的。似乎應該將她押解回山,由掌門師弟處置,方能顯出咱們天山派之處事公平,不至落人閒話。”弦外之音,大山派是素來注重“俠義”聲名的,若然不問青紅皁白,便即濫用私刑,勢必招人閒話。
石天行是天山派四大弟子之首,又是新近升任“長老”的,本派的規矩,他豈能不知?丁兆鳴一再勸諫,他是不能不冷靜下來了。無論他怎樣恨這“小妖女”,他也不能在師弟面前,失了他“長老”的身分,失了他應當作爲同門榜樣的尊嚴,知法犯法,破壞門規。
他的手垂下來,冷冷說道:“姑且饒你這小妖女一命。”順勢點了龍靈珠的穴道,用的是可以封閉十二個時辰穴道的重手法。
忽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好功夫。不過,凡事要講一個理字,只憑武功是壓服不了人的!”聲音宛似金屬敲擊,刺耳異常。石天行心頭一凜:“這人內功之深,只怕並不在我之下!”
發話的這個人是宇文雷,他早已捲起車簾坐起來了。
石天行的大弟子陸敢當是曾經跟隨師叔李務實上過祁連山的人,當時正邪各派都有人來到祁連山要搜捕“小妖女”,陸敢當沒有見過宇文雷,卻是見過司空照與慕容垂這兩個人的。
“閣下是那條道上的?”石天行的目光向宇文雷那邊望去,冷冷問道。
宇文雷尚未回答,陸敢當已是搶先說道:“師父小心,這個人我雖然未曾見過,但他這兩個同伴我知道是白駝山的。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這個人大概是白駝山山主字文傅的侄兒宇文雷。”白駝山的人善於用毒,宇文雷在白駝山的地位僅次於他的叔叔,這些石天行都是早已知道的。
石天行面色一沉,抓起龍靈珠,向他的大弟子陸敢當拋去,說道:“好,我去和他講理,你看管這小妖女。”
此時石清泉已是與慕容垂改用兵刃相鬥,石清泉對掌略佔上風,用劍來對付慕容垂的一雙點穴撅,募容垂使重若輕,以長攻短,石清泉施展渾身解數,只能勉強和他打成平手。
司空照比較慎重,但此時他已知道對方的身分,心裡想道:“石天行是天山派的長老,累聞他爲人極爲驕傲,師兄的名頭料想壓不住他。和他們‘說理’只伯三言兩語就會鬧翻。他一出手,我和慕容垂師弟要逃也難了。”事急只好冒險,陡地躍上前去,叫道:“師弟退下,讓我來會天山高手!”
用不着他打眼色,慕容垂已經知道師兄的用心,並不是要他立即退下的。司空照來得極快,慕容垂假裝尚未能夠擺脫敵手,加速向石清泉疾攻三招。說時遲,那時快,司空照的一對判官筆亦已指到了石清泉背心的風府穴。
石清泉對付慕容垂已是爲難,那禁得起又來一個武功更強的司空照,令他背腹受敵了,話未畢,他已是手忙腳亂的大叫起來。
被割了舌頭的人,發出的聲音,當然是含糊不清。但別人不知他說的什麼,他的父親卻是聽得明白的,他是在叫“爹爹!”
石天行叫道:“師弟……”下面的話尚未說出來,只見丁兆鳴已經跑上前去,說道:“師兄放心,這兩個小妖人交給我好了!”
司空照的判官筆堪堪點到石清泉的背心,他快,丁兆鳴更快,司空照只覺微風颯然,丁兆鳴的劍尖亦已刺到了脅下的愈氣了。司空照識得厲害,保命要緊,但心裡還有餘暇攻敵?饒是他變招得訣,險些也被刺中,劍峰從他脅旁橫削而過,他穿的緊身內衣也給削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縫,僥倖未傷着皮肉。慕容垂更爲狼狽,頭上的亂髮也給削去了一片,隨風飄揚。丁兆鳴一招兩式,幾乎同一時間,攻擊兩個強手,劍法之快、狠辣,實是難以言語形容。
丁兆鳴道:“師侄,你回去幫敢當看管那小妖女吧。”石清泉正想回去折磨仇人,便即抽身。
石天行見兒子安全回來,放下了心。他情知師弟必定可以輕易取勝,於是頭也不回就向宇文雷走過去了。
“你是白駝山的宇文雷?”石天行冷冷問道。
宇文雷坐在車上,說道:“不錯,宇文雷正是區區。老前輩是天山派的石長老吧?”
石天行見他辭色恭謹,對他的憎惡不覺減了幾分。依然說道:“是又怎樣?”
寧文雷道:“石長老俠名滿天下,我是久仰的了。請恕在下有病在身,不能下車行禮。”說罷伸出手來。
石天行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仔細一看,便知他確是行動不便。心裡想道:“他是否有病,我不知真假。但看此情形,縱然不是有病,恐怕也是在不久之前,曾經碰上高手,受了挫折。哼、算他運氣,我倒是不便殺他了。”要知他是一派長老的身分,別人有病在身,他自是不能施展殺手。
“好說,好說!”石天行稍假辭色,伸出手來與他相握。
宇文雷行動不便、內功仍在,雙方暗中較量內力,宇文雷只覺自己所發的內力,有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對方神色自若。宇文雷吃了一驚,連忙鬆手,說道:“怪不得石大俠名滿天下,果然是名不虛傳,佩服,佩服!”左一句“老前輩”,右一句“石大俠”,捧得石天行都不覺有點飄飄然了。
殊不知宇文雷固然吃驚,石天行也是好生驚詫。原來宇文雷剛纔用上了獨門的邪扼內功,極爲霸道。石天行雖然能夠以正宗的上乘內功化解,手腕的寸關尺脈也是感到陣陣痠麻,不過對方在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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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天行心裡明白,這番內力的較量,其實是各有所長,尚未分出高下的。心裡自思:“他有病在身,尚且如此了得,白駝山的武功確是不可小視!”
不過,對方如此恭謹,他卻是樂得大擺架子。當下冷笑說道:“你要和我講理?”宇文雷道:“正是要請前輩指教。”石天行哼了一聲道:“白駝山的人居然也肯講理,倒是奇聞!”
宇文雷道:“實不相瞞,白駝山的人對別人的確不大講理,但對天山派的長老,卻不能不講。而且我知道天山派的人一定肯講理的。”
石天行道:“爲何只能和天山派的人講理?”
宇文雷陪笑道:“天山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是俠義道中的俠義道,能夠做到天山派的長老,當然更是以德服人了。我怎能不講理呢?”
俗語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宇文雷大拍他的馬屁,石天行更是飄飄然了。
石天行道:“好,你要評理我就和你評理,說吧。”
宇文雷正要說話,忽聽得斷金戛玉之聲夾雜刺耳的呼叫。那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丁兆鳴在天山四大弟子中排名第三,劍法卻是最精,他使出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以一招“排雲馭電”,同時刺中了司空照與慕容垂。這兩個人都感覺虎口好似給利針插進了一般,而且是左右手都有同樣的感覺。司空照的一對判官筆脫手飛出,慕容垂的一雙點穴撅較爲沉重,跌了下來,碰傷了自己的腳,更是傷上加傷。
這一下,不但身受者嚇得魂飛魄散,旁觀的宇文雷也是大驚失色。自忖:“這等精妙的劍法,若是招呼在我的身上,只怕我也非得受傷不可。”連忙叫道:“石老前輩,請叫令師弟手下留……”
石天行微微一笑,說道:“丁師弟,咱們是名門正派,可用不着得理不饒人,我正在和他們的少山主評理,你暫且放過他們吧。”
丁兆鳴應了一聲“是”,收劍入鞘。司空、慕容二人忍着疼痛,拾起兵器,灰溜溜退下。
石天行道:“少山主,你不是要評理嗎,怎麼還不說話?”
宇文雷驚魂稍定,訥訥說道:“按江湖規矩,這小妖女是、是我們擒獲的,似、似乎應該由我們處置吧?”
石天行道:“這話你就不對了,這小妖女分明是我親手拿下的,怎能說是你們所擒?”
宇文雷定下心神,方始省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不錯,這小妖女是老前輩親手拿下的,不過在老前輩未來之前,我們已經出了許多力了。要是老前輩不來,這小妖女諒也難逃我們掌握。”
石天行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是認爲我撿你們的現成了。”
宇文雷道:“不敢。不過……”
石天行道:“用不着什麼不過了。我問你,這小妖女若是一開始就和我交手,我是否可以獨力擒她?”
宇文雷道:“再多一個小妖女,也不是老前輩的對手。”
石天行道:“如此說,你已經承認我是無須撿你們的便宜了。這小妖女等於咱們都要追捕的獵物,江湖規矩,若非有約在前,誰先得手,就該歸誰所有。”
宇文雷道:“但我們多少總算出過點力。”
石天行道:“哦,你是想要分贓,但素來這是黑道上的規矩,我們俠義道可不講這一套,……”
石天行繼續說道:“二來人也不比財貨,財貨可以分開,人是不能各要一半的。”
宇文雷道:“老前輩說得是。我不敢請老前輩‘分贓’,只想向老前輩求個人情。這小妖女是我們的仇人,我們是奉山主之命來拿她回去的!”
石天行道:“她和你們結的是什麼仇?”
宇文雷道:“我不大清楚,好像是因爲她的先人曾經做過對不住我們山主的事情,結下了難以化解的樑子。”
石天行道:“簡單的說來就是她的父親和你的叔叔有仇?”
宇文雷道:“不錯。”
石天行道:“據我所知,這小妖女的父親早已死了。俗語說一死百了,何況只是這小妖女的先人和你們有仇,並非這小妖女本身!”
宇文雷道:“老前輩話說得不錯,但俗語也說:斬草要除根。”
丁兆鳴忍不住走過來道:“這句話不對!應否‘除根’要看他本人犯的是什麼罪!老實說我就曾經被這小妖女詭計所傷,但我仍然認爲她罪不至死!”他說的是龍靈珠那一次從他手中劫了楊炎之事,但他這幾句話卻是說給師兄聽的。
宇文雷趁勢自我臺階來下,說道:“原來這小妖女和丁大俠有仇,恕我不知。”
石天行板着臉孔道:“本來我們天山派的事情用不着告訴外人,但你要和我評理,我也不妨說給你聽,讓你心服,這小妖女勾結本門叛徒,做了許多荒謬絕倫的事,那叛徒欺師滅祖,殘害同門,固然是罪不容誅;這小妖女作他的幫兇,我們也是絕計不放過她的!”這一段話,他其實也是說給丁兆鳴聽的。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你們和她的仇不過是上一代的仇,我們和她的仇則是本身的仇。你說她應該由誰處置?”
宇文雷本來就不指望一張嘴便可以把“小妖女”討還,所謂“評理”,只不過藉以遮羞,維持一點身分而已。至此他裝作口服心服的樣子說道:“恕我不知原委,既然如此,這小妖女自當任憑石老前輩拿回天山處置!我們告罪了!”
陸敢當道:“師父,白駝山臭名昭彰,就這樣任憑他們走麼?”
石天行道:“君子以德服人,不必多生枝節了。”轉過頭來,向宇文雷道:“不知不罪,你們走吧!”
宇文雷想不到這樣容易便能脫身,大喜過望,抱拳說道:“石老前輩通情達理,佩服、佩服!這小妖女既然是咱們倆家的仇人,由你們處置也是一樣。青山綠水,後會有期。告辭了!”
慕容垂道:“師兄,那匹紅鬃馬……”得隴望蜀,捨不得放棄龍靈珠那匹坐騎。
石天行是個懂得相馬的人。哼了一聲,說道:“這匹馬是小妖女的,人和馬都不能讓你們帶走!”
宇文雷也覺得師弟多事,忙給他轉圈,說道:“石老前輩誤會了,我們不是想這匹馬,只因這匹馬被我打傷軟筋的,師弟的意思大概是要我替你們醫好了這匹馬才走。”
石天行道:“用不着你們費神了,我們自己會醫。”
宇文雷等人走了之後,石天行道:“丁師弟,這匹馬似非凡品,你來看看。”原來他只懂得相馬,醫馬的本事卻是遠不及丁兆鳴。
丁兆鳴沒有立以回答。石天行這才發現,他的目光正在注視着自己的兒子。
石清泉瞪着眼睛正在盯着躺在地上,業已不能動彈的龍靈珠。
龍靈珠是楊炎的女友,他想起所受楊炎的侮辱,目前未能抓住楊炎報復,只能遷怒於龍靈珠。
他口不能言,眼睛替代了舌頭,火紅的眼睛表露出惡毒的念頭,揚起手掌,他知道女孩兒是最愛惜自己的容貌的,他這一掌打下,就能毀掉龍靈珠的月貌花容。
龍靈珠又是驚慌,又是憤怒,但既然不能抵抗,索性把心一橫,把他當作一隻發瘋的野獸,用極其輕蔑的神色迎接他的目光。
石清泉對着他這冷傲輕蔑的目光,卻忽地心神一蕩了。
這神色,這目光竟是似曾相識。
眼前的“小妖女”突然幻變成他私心傾慕、又恨又愛的冷冰兒了。
多年來他追求冷冰兒,冷冰兒對他從來不假辭色。尤其那一次他自以爲捏住了冷冰兆和楊炎的把柄,出言要脅冷冰兒的時候,冷冰兒的神色和目光,就正是和此刻的龍靈珠一模一樣。他的舌頭,就是在那一次被楊炎割去的。
他對這種神色與目光有特殊的感受,當真可說是“愛恨難分”,但卻被刺激得更瘋狂了。
他的眼睛射出異樣的光芒,心中則正轉着惡毒的念頭:“楊炎搶了我喜歡的女人,我爲什麼不搶他的?嘿、嘿,這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我不拿來享用,豈非笨蛋一名!”
手掌落了下來,在龍靈珠吹得彈破的臉上輕輕摸了一把,喉頭髮出咕咕的怪笑。
石天行喝道:“清兒,不可胡來!這小妖女應該得到什麼懲罪該由掌門處置,你不可忘了本門的戒條!”他只道兒子是要濫用私刑,礙着有丁兆鳴在旁,自是不能不端起嚴父和本門長老的雙重身分,出言喝止。
石清泉一時失了理智,畢竟還未瘋狂。他平素也是害怕這個剛正的師叔的,被父親一喝之後,跟着又發現了師叔對他的注視,他是不能不有所顧忌了。
他恢復了幾分清醒,暗自想道:“這小妖女已是身上之肉,我還怕她跑掉嗎?”心中另生詭計,便把龍靈珠放了下來,咿咿啞啞的對父親作“手語”。意思是說:我不過嚇嚇她的,以後不敢了。
石天行說道:“清兒他受了楊炎那小畜生的殘害,這小妖女是楊炎一夥,也難怪他艱這小妖女,他這孩子氣的舉動,師弟,你就原諒他吧。”
丁兆鳴道:“師兄言重了,他一時憤激,稍失常態,你提醒他也就行了。怎用得上原諒二字?”丁兆鳴爲人方正,他也只道石清泉剛纔的舉動,乃是由於仇恨驅使,全沒想到石清泉另有邪惡的念頭。
石天行道:“師弟擅長醫馬,你看看小妖女這匹坐騎怎樣,它似乎是匹罕見的駿馬,要是變成殘廢,未免可惜了。”
丁兆鳴過去仔細察視,說道:“不錯,這匹馬的確是一匹千中無一的良駒,還好,它只是被傷了軟筋,很快我就會給它醫好,料無大礙。”畜牲的穴道和人身的穴道不同,他利用針劍刺激穴道來治病療傷的辦法,道理卻是相通,在人獸身上都可施用的。”
丁兆鳴取出一枝特長的銀針,刺進馬腿相應的穴道,爲,它舒筋活絡,跟着替它敷上了金創藥,果然這匹紅鬃烈馬不過半枝香時刻就能起立了。這匹馬頗通靈性。捱了丁兆鳴摩擦幾下,又跑到舊主人龍靈珠的身邊,嘶鳴不已。似乎是在求丁兆鳴也救它的主人。
丁兆鳴笑道:“你的主人並沒受傷,我可以讓她仍然騎你。”說至此處,忽地想起:“要是把她縛在馬背,路上可是礙眼。怎樣帶她走呢?”
石清泉拉着那匹紅鬃烈馬,拍了拍自己的胸瞠,指一指龍靈珠,咿咿啞啞的和父親打了幾個手勢。
石天行懂得兒子的手語,說道:“你想親自看管這個小妖女,並且想要她的這匹坐騎?”石清泉點了點頭,把眼睛望向丁兆鳴。
石天行道:“師弟,你看他這個主意還可以行得通吧?他和這小妖女可以扮成一對小夫妻,讓他們合乘一騎,就不至於惹起別人的疑心了。”
了兆嗚本來想要陸敢當和龍靈珠合乘一騎的,但師兄這樣說,他若另有異議,可就太着痕跡了,心裡想道:“清泉要親自看管這小妖女,那自是出於仇恨之心,但在我們面前,料他也不敢便行私自報復的。”丁兆鳴是個正人君子,可沒想到石清泉尚有邪惡的念頭,於是點頭表示同意。
石清泉把龍靈珠抱上馬背,石天行忽道:“且慢!”走過去在龍靈珠的背心一按。
原來他雖然用重手法點了龍靈珠的穴道卻怕她能夠自行解穴,是以試一試她的真氣已否凝聚,一試之下,龍靈珠毫無反彈之力,他這才放下了心。
丁兆鳴笑道:“師兄,你也太小心了。”
石天行道:“不是我過分小心,咱們可不能蹈上一次給楊炎逃脫的覆轍。”
那一次楊炎是給他的哥哥孟華用重手法點了穴道,由丁兆鳴將他押往柴達木,不料卻給楊炎自行解開穴道,又得到龍靈珠的接應而逃脫的。
丁兆鳴面上一紅,說道:“這小妖女的功力如何能與楊炎相比。”
石天行道:“我的點穴手法也沒孟華高明、所以還是小心爲妙。”
他那知道楊炎已把凝聚真氣的這一門上乘內功傳授給了龍靈珠。
但可惜內功的心法可傳,龍靈珠本身的功力是尚未能立即大增的。她用楊炎所授的心法,暗中凝聚真氣,許久許久,仍是隻能凝聚少許,要導入丹田也未能夠,更莫說用來衝關解穴了。“要用來衝關解穴,即使我在睡夢裡也運功,恐怕十二個時辰也未能夠。過了十二個時辰,這老混蛋一定又用重手法再點我的穴道。”其實即使能夠自行解穴,要在石丁二人面前逃走亦是絕不可能,不過總是比較好些罷了。
龍靈珠無法解穴,又是失望,又是氣憤。但還有更令她更氣憤的事情。歸大俠的生日
石清泉緊緊攬着她的腰,腦袋幾乎貼着她的臉。她只恨無法動彈,擺脫不了他的輕薄。
石天行對兒子的行爲視若無睹,丁兆鳴不知注意到了沒有,但縱然注意到了,他也不會認爲這是“輕薄”的。要知龍靈珠是給石天行以重手法點了穴道,要不是與她合乘一騎的人抱着她,她根本就坐不穩雕鞍。
龍靈珠氣得牙癢癢的,暗自發誓:“要是我能夠脫身,我非把這癩蛤蟆殺了不可!”
石天行這一行人揀偏僻的山路走,兼程趕路不過五天,已經從河北經過山西,踏入了陝西省境了。這五天當中,石天行等到過了十二個時辰,總不會忘記用重手手法補點龍靈珠的穴道。
這一天到了陝西省東北的榆林縣,丁兆鳴忽然想起了一事,說道:“師兄,今天可是八月十六。”
石天行笑道:“昨晚是中秋,咱們還可惜吃不到月餅,今天當然是八月十六了。師弟,是八月十六又怎麼樣?”
丁兆鳴道:“八月十六是榆林歸大俠的生日,師兄,你忘記了麼?”
榆林有一家武學世家,是火雲莊的歸家,現任的莊主歸元是俠名震西北的榆林劍客。歸家和天山派有幾代交情。由於他的生日是中秋後一日,很容易記,所以丁兆鳴一到榆林就想起來了。
石天行霍然一省,說道:“對、今天正是歸大俠的六十歲生辰,你的意思是趕去給他祝壽。”
丁兆鳴道:“禮不可廢,咱們既然剛好碰上,倘若不去道賀一聲,給他知道咱們曾經路過,日後見面,怎好意思?”
石天行道:“但歸大俠做六十大壽,賀客必定盈門,咱們可不便帶這小妖女去呀!”
丁兆鳴道:“以歸大俠和咱們的交情,無論如何,你我二人是必須去打一個轉的。這樣吧,清泉賢侄和敢當可以在前頭等候咱們,他們是晚輩,不去火雲莊,歸大俠知道也不會見怪。叫他們二人看管這小妖女,料想也不會出賣!”
石清泉的武學已得乃父真傳,變了啞吧之後,練武更勤,石天行暗自想道:“泉兒在本門的第三代弟子之中,可算得是數一二的了,敢當是我的得意弟子,比起泉兒,他的武功只不過略遜一籌,莫說這小妖女不能動彈,即使我沒點她穴道,泉兒和敢當聯手,也能應付得了她,離開幾個時辰,料想不會有甚意外。”
石天行沉吟半晌,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好,就這樣辦!咱們去向歸大俠道賀一聲,也算是盡了禮了。火雲莊離此多遠。”原來丁兆鳴和歸元的交情較深,丁兆鳴曾經去過幾次火雲莊,他則是未曾去過的。
丁兆鳴道:“大約有十多里路程,咱們快馬,來回用不了一個時辰。”
石天行道:“把在火雲莊耽擱的時間算上,兩個時辰,總也夠了。咱們說是有要事回山,料想歸大俠也不會強留咱們的,不過他們卻是不便在此等候……”
陸敢當用不着師父解釋,早已明白原因。一來他們押着了龍靈珠,在路邊等候幾個時辰必定惹人注目;二來今天既然是歸元的六十壽辰,江湖上的人物前來道賀的不知多少,雖說這條小路不是前往火雲莊的必經之路,但也得提防給歸元的親友碰上,此時若有人問他因何不隨師父去火雲莊拜壽,他可不知要怎麼回答了。
“師父,我們繼續前行,慢一點走,前頭等你如何?”陸敢當道。
石天行想了一想,說道:“不,你們出了榆林縣境再把坐騎放慢不遲,不過二十里路程,就可以走出榆林縣境的。我儘快回來,用不到三個時辰就可趕上你們。”
此時距離正午還有一個時辰,他是在天亮起程之時用重手法點了龍靈珠的穴道的,還有十個時辰閉穴的功效方始消失,重手法點穴非同小可,若然補上一指,只怕會傷及龍靈珠性命,他估計最多不會超過四個時辰便能趕上,自是無須多加小心了。
不過他還是吩咐兒子:“萬一我過了五六個時辰尚未能夠趕出來的話,在午夜之前,你就用重手法點這小妖女的穴道。以你的功力要連點三處大穴方能預防萬一,我教你的以內力封閉穴道的重手法你沒忘記吧?”
石清泉巴不得父親與師叔早早離開,連連點頭。
心裡歡喜,龍靈珠心裡也是暗暗歡喜。
這幾天來她用楊炎所傳的內功心法凝聚真氣,雖然仍是不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解開穴道,但每一天都有多少進步。比如昨天她的手足己是可以稍稍動彈了,不過她不讓石清泉發覺而已。”
只有二個時辰,她知道今天縱有進步,也是絕計解不開穴道的,不過無論如何,石天行和丁兆鳴離開,總是多少有點指望。
石清泉與父親分手之後,快馬馳出榆林縣境,遵照父親吩咐,這才策馬緩行。不知不覺之時,二個時辰業已過去,父親和師叔可還未見回來。正是:
無計脫身遭侮辱,前途兇險更堪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黃金書屋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