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鬼。
十四寵姬,睿王府。
鳳離。
我蟄伏在窗下,心卻一點一點沉到谷底。
一個是和我一起長大一起生活的至親姐妹,一個是我生死相許譴倦溫柔的枕邊愛人。
他們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欺騙隱瞞着我——
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
指甲深深地掐進肉裡,我冷眼看着那個背對着我的白色身影,如此飄然出塵清麗脫俗,縱然我是女子,都不由心中一動。
從我認識她起她就一直穿着白衣,笑起來溫婉柔軟,如同春日裡的水仙花一般脫俗的絕美。一顰一笑間盡是淡雅,仿若畫中煙雨江南里走出來的女子一般,身上散發着淡淡藥香,又是懸壺濟世的杏林神醫。
她好像從來沒有任何的瑕疵,一塵不染,讓人自行慚愧。
這樣的女子,怎能叫人不愛。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裡逐漸生出一絲心灰意冷的意味。
我原本以爲我是同她最親密的人,雖然身在驚鴻,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會有各自的身不由己。
但我從未想過,她只是將我當外人一般防着。
何時起,我們之間竟然變成了這個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終於相談結束。湖盈盈依舊照着原路躡手躡腳回了漣漪千字樓,我已經在江尚香房裡候着,看她推門而入,手中拿着幾包藥,不由問她:“怎麼去了那麼久?”
她拂了拂散在鬢間的髮絲,道:“和掌櫃的多說了幾句,耽擱了時辰。”
我點點頭,就沒再追問下去。見她又替江尚香把着脈,起身道:“我就先回王府了,魍魎讓我追查十四寵姬的事,我已經有了眉目。”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誰?”
“一個叫橫波的女子。”
她點點頭:“別叫睿王瞧出動靜來,他心思縝密,若知曉後你便無從下手了。”
我一笑:“我知道的。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尚香的病情,這裡就交給你了。”說罷,從她身邊錯身而過。
一直到回了王府,我胃裡那股翻涌着的難受才稍稍安穩下去。
她身上屍香魔芋的味道,幾乎讓我半點都呆不下。
我坐在窗邊,目光投向遠處的池
塘,眼裡閃過一絲冷光。
也許是因爲別的原由也不定。
一直到用晚膳時分,若夢推門進來,見我依舊木然地坐在窗邊,嚇了一大跳:“沈姑娘,你這是怎麼了?窗邊風涼,奴婢去給你拿件披風來。”
“不必了。”我喚住她:“晚膳我不在房內用。”
夜色已幾近低迷,路上的風打在身上覺得手腳都是冰涼的。我一路出着神,腳步匆匆往王府的一角走去。
不管我願不願意面對,事實終究是事實。
不是我所能無法阻止,或者改變的。
青煙嫋嫋的房內,散發着胭脂水粉的香氣,倒顯得和房內少女素雅的身影極其不搭。
她看見我,神色有幾分遲疑,淡淡道:“不知沈姑娘前來何事?”
我看着她手腕上交纏的白紗,道:“醞溪昨兒個失手害得橫波姑娘受傷,自當前來看看纔是。”
她不急不緩將袖子遮住手臂,輕聲道:“橫波無事,多謝沈姑娘關心。”
我依舊瞧着她,在她這房內四下打量了起來:“早聞橫波姑娘素雅清淡,難怪如此討得六爺歡心。只是這房內胭脂水粉味甚重,倒沾染了幾分世俗氣息。”
橫波一邊爲我倒着茶,一邊不卑不亢道:“橫波在來王府之前一直居住在蘇州淡樓內,煙花之地,待得久了也倒未覺得有何不妥。”
我見她不慌不亂,淡然自若。不覺也在心裡暗歎一聲她的鎮定,如果不是我們二人立場不同,說不定我會挺喜歡她也不定。
或者說,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她。
“橫波姑娘。”我接過她泡好的茶,悠悠落座:“不知橫波姑娘和六爺是如何相識的?”
她打量我一眼,許是覺得我是衝着鳳離對她的寵愛而心生怨妒而來,嘆了一口氣道:“沈姑娘如今得盡王爺寵愛,王府里人盡皆知。橫波只是一介侍妾,沈姑娘又何須爲難。”
她的聲音比正常女子都要低幾度,從我第一次聽她說話時就已發覺,當時只覺得如此一個清秀的少女,怎麼生了如此啞然的嗓子,不免扼腕。此刻她低嘆一聲,越發顯得聲音粗噪低啞,委實難聽。
我輕笑:“橫波姑娘可是誤解醞溪了,醞溪別無他意,只是單純想問一問罷了。”
她的表情雖淡然,卻擺明了不認同,但礙於我的身份倒也無法,只能開口道:“王爺當時偶然下蘇州,途經淡樓,橫波在二樓雅房裡彈奏了一曲,正巧被王爺聽見。王爺覺得橫波的琴聲宛轉悠揚,甚是喜愛,便將橫波帶回了府。”她擡眼看了我一眼:“便是如此。”
和小葵先前告訴我的一樣,我又喝了一口茶。先前我就已像白日的小葵打聽過橫波的事,她說她也只是從下人那裡聽來的,便一一說給了我聽,和橫波本人說的倒也相差無幾。
此時外頭新月已出,橫波看了一眼窗外,這才下起了逐客令:“沈姑娘,天色不早了。王爺若是找不到你,可是該心急的,橫波便不多做挽留了。”
我緩緩站起身,點點頭:“是啊,說起來我晚膳還沒用呢。”將茶盞輕輕推至橫波眼前:“多謝橫波姑娘香茶款待,醞溪這就先走了。”
她微微頷首,我卻敏感地發覺了她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脣邊冷笑緩緩勾起,我將手慢慢收回來,輕輕摩裟着一邊的袖子,看着眼前女子,笑着挑眉,突然吐出一句:“橫波橫波,湖色江南橫波轉,這倒讓醞溪想起了另一個人來。”
她眉頭一跳,擡起頭來靜靜地看着我:“不知沈姑娘想起何人?”
我的笑容越發加深,眼裡卻是冷的,半是嘲諷半是冰冷的看着眼前白衣如素的少女,緩緩道:“湖盈盈,不要再裝了。”
眼前白衣的少女頓了頓,神色卻不變,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道:“沈姑娘,你在說什麼?”
“你和鳳離的事,江尚香早就告訴了我。”
“沈姑娘……”
“事到如今了你還要再隱瞞嗎?!”我打斷她,心裡猛然生出一絲煩躁:“湖盈盈,我可以不計較你爲了鳳離瞞了我們這麼多年。你沒有錯,你只是愛錯了人。但如今,你竟然爲了他出賣驚鴻?!你知道你會是什麼下場嗎?魍魎是我們的師父,你應該比誰都要了解他,他是怎麼處置叛徒的你知不知道?!”
窗外的風嘩啦啦地吹進來,吹亂她一絲不苟的髮髻,飛舞在空中,顯得那一張臉越發白皙。
她緩緩擡起左手,沿着下巴近耳處,只是這麼輕輕一扯,一張人皮面具就這麼掉落下來,露出她那張清雅絕美的脫俗臉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