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長伸出自己的視線，在騷動的人羣頭上默默環視了一圈，隨即沉聲道：
“不錯……那九行長詩的線索是我搜魂得來的沒錯。”他沉着地站在人羣中央，對着衆人大聲說道，“至於我搜魂的對象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羔羊……這一點也沒錯！”
他聲音低沉肅穆，但所說出來的內容卻是在人羣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此言一出，那些討伐隊外圍的成員頓時就是一片譁然。就連馬飛鵬兩人也是滿臉驚愕——這件事情的結果，他們心中雖然早已有所預料，但他們也沒想到審判長居然會承認得這麼快！
“但是我之所以會這麼做，終究還是有原因的不是嗎？”
聽到審判長這麼說，大家的好奇心又不由自主地被他鉤了起來。包括馬飛鵬兩人在內的衆人紛紛摒住了呼吸，靜待着他的下文，看看這傢伙還能抖出什麼驚天醜聞出來
然而場中的咆哮雷霆卻成功搶在了他開口辯解之前開了口：
“呵，還能有什麼原因？還不就是我們把我們這邊除了幾個高層以外所有人關於這道法陣的關鍵記憶轉移到了那些可憐的扈從身上，最後導致你就算想抓住我們的人搜魂都辦不到麼？你沒辦法從敵人身上搜魂，於是就想着對那些手無寸鐵的凡人平民動手！”
這道法陣在創立當初就已經被設計得足夠複雜了，在面對一個知道這座法陣運轉規律的成員時，旁人想用搜魂術搜刮其腦內的線索是絕對行不通的，因爲關於這方面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如果他們真的這麼幹的話，最後拿到手的也不過就是一些例如某些大門會通向建築裡的哪個房間這種瑣碎又記不住的信息而已，除非是運氣特別好，他們纔可能撞上像是“法陣的秘密藏在建築內篆刻的九行長詩裡”這樣可以不斷推導下去的關鍵線索。於是爲了防止審判長一行真的撞上大運碰上了後一種情況，這座副本的BOSS特地將這部分的記憶從手下們的腦子裡提取了出來，用法陣塞到了那些隨從侍僕們的腦子裡封印了起來。而且因爲人腦儲存功能的特殊性——就算你有記憶，但你也不一定想得起來，所以除非是有人用搜魂術這種殘暴的外力強行抽取，否則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會想起自己竟然還知道這座法陣的關鍵線索！
“這就是事情的真相，是你屠殺了他們，是你染下的罪孽！然而就算是上百條無辜的生命，也不過是你手上鮮血的九牛一毛而已！”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說完，房間中央的BOSS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難道你還想否認自己沒有做過這些骯髒的事情嗎？對於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你難道還敢否認嗎！你這個骯髒卑劣的僞君子！屠殺平民的戰爭犯！”
審判長當然不敢否認。他可以否認，但是他絕對不“敢”否認，因爲這位BOSS的所言確實是實話，正是如他所言“已經發生過了的事實”！
事實是不可忤逆的，因爲只有事實才是正確，纔是被整個宇宙承認的事情，而並非一個人在腦海中臆想出來的產物。就算審判長可以逞一時的嘴皮快活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做過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他在說謊的時候也一定會因爲心虛而露出破綻，這是絕對無法避免的。因爲對於整個宇宙來說，“事實”就是“正確”，就是不可忤逆的“正義”！
但是……審判長先生有說自己要否認這一事實了嗎？
“你……你怎麼還有臉說這是我的問題？”審判長瞪大眼睛，看向場中BOSS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完全違反邏輯而存在的事物一樣，充滿了震驚，“那些可憐的靈魂之所以會被屠殺，歸根到底不還是你們的罪孽導致的嗎！要不是你們將自己的責任全部推到了那些可憐蟲身上，他們又怎麼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要是你不耍那麼多令人作嘔的邪惡花招，我們又怎麼忍心對那些可憐的無辜羔羊動手！那些可憐的靈魂……是爲正義而死的啊！他們是爲正義的事業獻身的！他們雖然死去了，但他們的名字卻會永遠刻在我們心中……同時也會刻在你的心中！他們會永生永世詛咒你那邪惡的靈魂！讓世人知道是誰害死了他們！”
“我擦嘞？”身處人羣當中的馬飛鵬突然驚呼了一聲，及時反應過來的張強馬上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小聲點！”聽到張強用氣聲在身旁瞪着眼睛大喊大叫，反應過來的馬飛鵬馬上就收住了自己的嗓子。
馬飛鵬喊出聲來也着實是怪不得他，畢竟這審判長的奇怪邏輯也實在是太歪門邪道了一點！你自己殺的人不算，還要把屎盆子往人家身上扣？人家逼着你殺了嗎？非要用搜魂術的還不是你自己？還一口一個可憐的靈魂無辜的羔羊？合着你丫從一開始就不認爲你做錯了是吧？
“你已經失心瘋了！”咆哮雷霆大聲喊道，正如他之前所言，他是真的沒有預料到自己曾經的老友竟已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你真的是失心瘋了！你的腦子已經不清醒了！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以你那狗屁不通的正義爲理由屠殺平民！你自己好好看看這還是你嗎？你還是——”
“——你住口！”審判長的面容比他更加扭曲，雙目噴吐的怒火比他更加猛烈，“你纔是失心瘋的那一個！看看你自己……明明是你犯下的罪孽，你卻要將過錯冠在我——一個正義之士的身上！你這麼撒謊你對得起你自己的心嗎！看看你自己！連最起碼辨別善惡的能力都沒有了！明明是他們不惜生命也要支持的我們，卻被你說成是我的累贅！你這個惡魔的走狗！你罪不可恕！”
說完，他仰天長嘯起來：
“可憐的靈魂啊，你們看到了嗎！就是這個邪惡的存在，就是這個邪惡的存在逼迫着我犯下的滔天罪孽！可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他竟然還要把他們的罪過推卸到我的身上！推卸到我們的身上！看到此世間還存在着如此的不公，你們的在天之靈又還能夠安息嗎！你們甘願爲正義事業流淌的鮮血……受到了玷污啊！”
兩人當時瞠目結舌，就審判長的這番發言來看，這貨的臉皮真不愧是他們有史以來見過最厚的！人家有說過自己願意爲你狗屁的“正義事業”流淌鮮血嗎你？你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嫌中二的是嗎你？欺負死人不會說話呢你？你這麼喜歡開死人玩笑是要遭天譴的你知道嗎你？
然而就算這貨的發言再怎麼神經，那也不算是破壞了人家一直以來就在對兩人塑造的神棍人設。真正讓張強都差點忍不住驚叫了起來的，是緊隨其後羣衆們的反應——
“對啊……審判長是出於迫不得已才屠殺那些民衆的，但造成這種情況卻是那羣叛徒啊！讓一個心懷憐憫的人對着一羣手無寸鐵的羔羊痛下殺手，這難道不是叛徒們的罪過嗎？”一個外圍隊員彷彿是剛睡醒過來一般，恍然大悟道。
這話可說的有點讓人頭皮發麻了，這麼蠢蛋的理論竟然還真有人信了？
兩人回頭瞪去，想從說話的那人身上一絲說謊的痕跡來，然而結果卻又是這般地令人失望——那傢伙在說着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和破綻，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是從一開始就和那個神棍站在了一起一般。
“就是啊……誰對誰錯，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令外一人也出言附和道，“就算審判長大人的確是做錯了……那也輪不到一個受到惡魔指使的叛徒來指摘啊！”
“就是啊……”
“就是啊……”
雖然衆人議論的聲音不算很大，但馬飛鵬兩人還算是能聽得清楚的。隨着那些支持審判長的聲音此起彼伏，馬飛鵬兩人簡直就覺得他們像是某種和他們生理結構心理結構都完全不同的異種，完全無法理解這幫傢伙的腦子裡到底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張強現在感覺自己有點凌亂。
“我去？你們瘋了吧？幹嘛要支持他啊？他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態狂啊！理由呢？你們有什麼理由支持他啊？”
如果真的要說理由的話……
“畢竟……”
“畢竟……”
“畢竟不管怎麼說……”
“畢竟那傢伙已經叛變了，他已經是惡魔的走狗了！他說的話我們根本沒必要聽！反正他肯定是不對的！”
“對，這就是他們的理由。”馬飛鵬拍了拍張強的肩膀，臉上掛着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嘲諷表情，“你別指望這幫傻蛋們能有什麼，他們的理由可簡單的很——這BOSS是個受惡魔指使的叛徒，那肯定就做什麼都是錯的，相對他們在和這個邪惡的存在打仗，所以他們做什麼就都是對的。就算他們做得不對，那也輪不到你來指摘，畢竟你是個叛徒，是個被惡魔使喚着傢伙哦~”
要說得出這個結論的邏輯？因爲我們人多啊！我們這麼多人都說你是錯的，那你還不是錯的了咯？就算他們確實不認爲“人多就是正確”的理論是正確的，但在人羣的影響下，人這種社會性動物是會自動讓自己的思維方式向着周圍的“多數派”傾斜過去的！
換句話說，這就是傳說中的“跟風黑”！
在看到兩個人對噴的時候，傻叉一樣的圍觀羣衆永遠會挑着他們看得比較順眼的那一方幫。而等到這一方的人數越來越多時，剩下的人就會在某種心理暗示中迫不及待地加入人多的這一方，也不管他們的觀點如何，總之舔TMD就對了！幽鬼不讓小牛保？你這個大哥挑個輔助還唧唧歪歪，來，哥幾個我們一起噴TMD！中單被對面遊爆開始叫人？不會玩選NM中單？來，哥幾個我們一起噴TMD……雖然我們都知道這幫人不管是行爲上還是解決辦法上都不過是一羣傻叉，可人家就是喜歡搞民粹主義你能拿人家怎麼辦呢？抱歉，人多就是可以爲所欲爲！
聽完馬飛鵬的解釋，張強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靜靜地凝視了狂躁的人羣一會，最後發泄般地嗥了無比無奈的一句：
“幹！關我屁事。還是好好看戲吧！”
隱藏在人羣中央的兩人並未引起多少的關注，畢竟在這一片足有白人規模的人羣中，兩個人的身影也實在是太不顯眼了。而在幾近狂熱的氛圍中，擁有了大量支持者的審判長腰板也是越挺越直。他高高地揚起下巴，如同一隻剛剛取勝歸來的鬥雞般對着BOSS傲然道：
“桑格爾！”
審判長這是開始罵人了——因爲法師也有草根派，所以很多法師塔的法師這輩子其實是有兩個名字的：第一個自然是他們覺醒天賦之前那個土了吧唧但是相當好記的本名，第二個就是他們那個長了吧唧但是給人感覺很酷的藝名。而對於一個已經有所成就的法師來說，直呼對方的本名無疑是一種莫大的羞辱——意思就是說你丫根本就不配當法師，滾回去當你的土包子吧。
“你看到了嗎！”他氣勢逐漸上升，甚至連他身後的衆人都感受到有些咄咄逼人，“這就是正義的力量……正義之名給予我們力量，這是你們這種邪惡之輩永遠也無法企及的無上神力啊！”
“大人！何必多言？我們直接上吧！給這個邪惡之徒一點顏色瞧瞧！”審判長話音未落，一位隊員就大聲喊道。緊隨其後請求參戰的聲音一時間不絕於耳。暴民們或是讚頌着自己一行的正義、或是喝罵着對方一行的邪惡，一時間整個房間的氣息變得民粹無比。在這種幾乎狂亂的氛圍中，審判長向前重踏一步，如宣判般莊嚴肅穆道：
“造成這一切真正的元兇，在哪裡？”
“你覺得我會說嗎？”咆哮雷霆的神情陰沉下來，惡狠狠道。
“沒關係，那就由我自己來取……”審判長掏出自己的法杖，同樣惡狠狠道。
“那還麻煩您多用點力氣了呢，畢竟我的腦袋可比手無寸鐵的平民們硬多了。”BOSS諷刺道，但是審判長卻完全沒有理他。
“不比多言了……接受正義的審判吧。我要用你那骯髒的頭顱來祭奠那些可憐的靈魂！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我要徹底貫徹衆神的意志……將此世上的一切邪惡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去！”
“邪惡的人……是你！”BOSS咬牙切齒道。
“你最大的邪惡……就是你根本不認爲你自己是邪惡的！”
剎那間，兩人同時向着側面飛撲出去，在他們原本的位置上，一團火球和一簇閃電相互交錯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了恐怖的能量！
兩大NPC搶手……現在總算是動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