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遠處,玉虛子已將金四娘捆個結結實實。九華羽士奪了金四孃的大革囊,革囊外層有防水油綢包得密不透水,他不敢打開,在未問清內情之前,打開太過冒險。小艇向下遊,進入了低攤,船輕水急,一瀉而下。

灘下方,雙方高手見面了。

前面,巴山蒼攝和舵士們駕了六艘小艇。這一面,是兩艘快船,秋雷和江南浪子快船當先向前衝,一劍三奇和玉面郎君的船銜尾跟上,兩艘快船勢如奔馬,向六艘小艇衝去。

下游半里地,君山秀士的船剛從灘下轉過頭來,水輪轉動如飛,破浪上航。

巴山蒼猿的狂笑分江面震盪。六嫂小艇兩翼包抄迎上,最有的一艘站着三名精壯大漢,擁着巴山蒼狼。

“你們的船呢?哈哈哈哈!”巴山蒼猿仰天狂笑,笑完又道:“一劍三奇,如果你能逃出三峽,算我巴山蒼猿栽了,除非你們能插翅而飛。下去!水裡見。”

六條小舟左右一統,巴山蒼猿一頭鑽入水中,悍賊們接二連三往下跳,一個個身手超人,入水便蹤跡不見。

江南浪子雙手一揮,兩艘快船加快向前面的小艇衝去。

一劍三奇冷笑一聲,向手下們叫:“把住兩舷,不必管底艙的事。”

江流太急,想弄翻這種中型快船談何容易?除了擊破船底,別無他途。

“嘩啦!”一聲水響,巴山蒼猿象鯉魚出水,從船側躍起,鋸齒刀猛揮,然後水花一涌,隱入水中不見。

“啊……”慘叫聲驚心動魄,一名大漢的右肩連手綿被砍落水中,慘叫着栽下船去了。

秋雷機警過人,他挫身伏在右舷旁,只露出一隻眼睛,凝神注視水面的動靜。他身側,一名大漢隻手提刀,隻手操槳留意着江面。

一個模糊身影冉冉上升,鐵鉤突然出水,半分不差,鉤住了大漢的船漿。

秋雷身形暴長,伸出船外,長劍湖水中扎去。鐵鉤鬆了,水中冒起一片紅水,死了一個。

但另一面,一名大漢發出一聲慘號,被水中突然仲出的一把分水鉤鉤下水去了。

“咔嚓!”雙方向的尾撓突然折斷,船開始不聽指揮了:

江南浪子額頭冒着冷汗,向秋雷說:“秋老第,我們下水,拼了。““下水?”秋雷吃驚地問,他怎敢下水。

江南浪子還不知道他不會水,說,“非下水不可,他們人多,在船下弄鬼,等會兒船底被鑿穿,一切都完了。”

正說間。一劍三奇的船有人大叫:“晃爺,前艙漏水。”

尾撓被弄斷,方向無法控制,這兒已是鐵灘的尾部,激流澎湃,浪花洶涌,斷了尾撓,還了得?

“砰砰!”巴山蒼猿的一艘小艇突然撞在黑礁上,船身一扭,突然翻覆。

“轟隆隆!”秋雷這條失去主宰的船,也離升航道,撞在暗礁上了。

似乎天在動,地在搖,艙面上的雜物一掃而光,人亦被擲飛落水,浪花象大海的怒濤,也象是百丈飛瀑下墜,吞沒了船,然後再吐出,萬鈞力道將船象玩具般拋擲玩弄,在大自然無窮威力下,船顯得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一撞之下,立即四分五裂,兇猛的浪濤,將船象拆骨般撕得七零八落。

這瞬間,秋雷象被人抓住扔出的小石頭,飛拋兩丈外,身畔還有數塊艙板飛舞着蹦起。

同一瞬間,巴山蒼猿的腦袋,剛在下游三丈餘浮出水面,顯然他泡在躲避水底的暗礁。

秋雷驚得心中發虛,幸而他早知道大難當頭.心中已作了最壞的打算,接受即將到來的厄運。所以惡運臨頭,他並不感到太突兀。

“完了!”他心中大叫。

這瞬間,他看到了剛冒出水面的巴山蒼猿,鋼牙一挫,便將劍全力擲出,提氣輕身虎腰急扭閃過飛來的一塊船板,手一抄便扣住船板的一端。

眼角中,映出巴山蒼猿臨死前的掙扎,劍不偏不倚,插入巴山蒼猿的右頸根,這個橫行三峽的水上悍寇絕望地張口喊叫,無助地伸手亂抓已貫入體內的鋒劍,浪花一涌,不見了。

“噗通!”水聲震耳,秋雷重重地跌入水中,距巴山蒼猿的沉沒處只有丈餘遠近。

他感到冷冰冰的江水淹沒了他,身軀向下沉,向下沉,兇猛的江流帶得他向下翻滾,天地不分,江水向他的口鼻灌。

這次他比上一次沉着,一次經驗一次乖,閉氣定神,渾身儘量放鬆,僅抓住船板不放。

果然浪花一涌,他感到船板帶着他向上浮,頭一拾,腦袋伸出了水面。

真巧,一劍三奇的船,剛好從身屬衝過。他丟了船扳,一把抓住船舷,急翻而上。

江南浪子早已站在舷扳上,拉了他一把。他叫道:“巴山蒼猿已屍沉江底,咱們收拾他的黨羽……

“真的?”江南浪子狂喜地問。

“怎能不真?我給他一劍,可是,我的劍也丟了。”

一劍三奇正在指揮着搶補底艙,聞聲鑽出說:“先撤走再說,陶賊的手下五蛟龍來了,這些傢伙水底能耐了得,咱們無法抵擋。”

上游鼓聲如雷,五艘快艇如飛下放。不遠處巴山蒼猿帶來的六艘小艇只沉了一艘,還有五艘之多,也銜尾急衝而下,聲勢洶洶,顯然要用船撞擊。

“一劍三奇,留下命來。”上游的小艇有人大叫。

船以全速順流下衝,到了灘底,水勢略緩。後面,小艇已銜尾追到,危機將至。

君山秀士的船已逆水上行,到了一二十丈外。

船頭的君山秀士大叫道:“飛龍秋老弟何在?”

秋雷與君山秀士素不相識,聞聲一徵,不知對方何以叫得如此親密,可能是惺惺相惜撥刀相助哩!事急矣!不容他多想,他確是害怕再泡入江中掙命。剛纔灘中水勢兇猛,在水中暗算的水賊有所顧忌,讓他僥倖脫險,這時水勢略緩,沒有兇巴的暗礁阻礙,正是水底好漢發揮絕藝的好所在,再掉下水豈不完蛋?他認得君山秀士的船,看對方人才一表,站在船頭神氣定閒,袍袖飄飄,氣概不凡,便豬出這人定是君山秀士了,大叫道:“荀兄麼?小弟就是秋雷。”

“往左靠,那些小水寇交與荀某打發。“君山秀士叫,遊艇破浪衝近。

掌尾橈的大漢不待吩咐,用勁一撥尾橈,船向左衝。

勁弩劃空厲嘯,追得最快的兩艘小艇慘叫聲雷動。

而艇上的水賊紛紛落水逃命,中弩的賊人倒在艇中哀號。

“轟隆!”大震乍趙,第二艘小艇被遊艇撞個正着。

快船越過遊艇,秋雷遙向君山秀士拱手道:“荀,雲天高誼,容後圖報,後會有期。”

站在君山秀土身側的毒王眉頭深鎖,惑然地說:“怪!這人並不象飛龍秋雷。”

“呵呵!周叔,小侄的目力敢誇海口哩!是他。”君山秀士笑答。

“不對。”

“有何不對?”

“這人面貌相符,但神韻和氣度完全不同,甚至音也有點陌生。怎麼回事?”毒王象是回答君山秀士的話,也象是向自己發問。

“大概是受驚了,所以有點不一樣啦!”君山秀士自以爲是的解釋。

毒王搖搖頭,正色道:“以前和我們相見的人,滿臉正氣;神朗氣清,臉呈忠厚,語氣誠懇而不亢不卑。這人卻目光凌厲,傲態外露,貌同神離,心藏機詐。哼!老實說,如果昨晚所見到的飛龍秋雷有這人的氣韻,我纔不會將解毒藥送給他哩!”

“周叔,你真認爲這人不是昨晚那個飛龍秋雷?”

“不錯。”毒王斷然地答。

這時,追來的小艇皆見機向兩岸逃攤了,有兩個人正載浮載沉的順流而下。君山秀士向潛龍隊的人舉手一揮,說:“促他們上來,要活的。”

兩位隊員應了一聲,飛躍下水。不片刻,右舷放下舷梯,接上兩個隊員,他倆手中各挾着一個半昏迷的大漢,一個赤着上身,一個穿水靠,一看便知穿水靠的是一劍三奇的手下。

君山秀士在擒來的人口中,證實了飛龍秋雷的身份,毒王仍然心中生疑,但無法反證,只好罷休。

已沒有船再往下追,君山秀士下令返航,仍和毒王坐在艙面閒聊。

“周叔,何必急於返回太湖?小侄得在荊州府逗留一些時日,拜望一位前輩。周叔如果不急於上道,何不與小侄一行?一別數年,小倒希望能多聆教益,尚請俯允。”

毒王略一沉吟,問:“要逗留多久?”

“多則半月,少則十天。”

“老弟臺,可否帶老朽至君山一行?”

“周叔是想一訪令師兄麼?還是不去爲佳。歐陽老伯近來更爲狐僻,整天在湖中流連,不與人打交道……”

“我是想看看逸泉的病況。”

“哦!逸泉兄可能不在君山了,歐陽老伯將他鎖在一艘方舟上,禁錮在島西十來裡的蘆洲附近。”

“我知道,所以希望老弟能借給我一條船。”

“閒話一句,小侄理該效勞。”

“好,老朽隨你到荊州府走走。”

兩人走了一趟荊州,走出了橫禍飛災,真是天意。

玉虛子和九華羽士的小舟,在三裡後倏然下航,船行似箭,逐漸接近了黛溪口。

黛溪口以下,河牀略寬,水勢稍緩,最寬處約有三十丈左右。而瞿塘峽最窄處還不到二十丈呢,兩旁飛崖千尋,只能擡頭看到一線天,只有午時方可看到日影。船下了黛溪口,視界爲之大開。但過了獵開峽之後,江流又開始狹窄了,算是進了巫峽黛溪口距巫山縣約有四十餘里,小艇下航,要不了一個時辰。這四十里水道真正算起來不算是巫峽,有幾座急灘,下航極便,兇險甚少,過了慌張背,便是寶子灘、交灘、下馬灘、將軍灘。船輕水急,一瀉數十里,不必趕路。

這時,已是午牌左右。如果是客船,今晚須在巫山縣泊舟,次日下放巫峽。兩個老道不急於趕路,卻要打聽秋雷的消息,秋雷一日不死,他倆永不會安枕。

玉虛子擒住了金四娘,他相興滿足,他並不怕秋雷,怕的是金四娘,金四娘已到手,不怕有人到仙都觀找他的麻煩了。但秋雷的下落不打聽確實,於心難實,所以他仍與九華羽士同進退。

操舟的大漢共有六個人,都是巴山蒼猿的忠心爪牙,水性極佳,將小艇控制得十分靈活。

沿途,逐漸看不見船影了,他們向下遊急趕,想趕上巴山蒼猿。

九華羽士是個老江湖,他是少數知道金四娘身世的人之一,如果走漏了消息.他九華羽士將大禍臨頭,豈敢大意?一路上他不住盤算,盤算着該如何善後。他志在秋雷,撞住了金四娘對他毫無好處,他一生小從不想替別人打算,他才懶得管玉虛子的事。

快近黛溪口,前面水中突然出現一個人,挾着一塊船板,載浮載沉順水漂流。見小艇駛近,突然舉手大叫:“救我一救……”

六名操舟大漢船槳一緊,向呼救的人衝去。

那是一個臉無人色,胸前裂了一條大縫但未傷內腑的人,拉上船來便癱倒在船中不住發抖,創口已被水泡得白慘慘地,許久纔有血沁出。

爲首的大漢立即皆傷者包傷,一面吃驚地問:“你不是第七舵的吳正安老兄麼?你與當家的在一條路上,怎落得如此狼狽?當家的在何處?”

吳正安不住發抖,恐怖地說:“完了,完……充了。當家的被……被飛龍飛劍擊斃,屍……屍沉江……底……

“什麼?”六名大漢全都大驚先色地叫.兩老道也諒叫出聲。

“你說飛龍會用飛劍?真的?”九華羽士吃驚地問。

“半點不……不假,我……我親眼看……看到的,白……白光一……一一閃,水中的當家胸……胸頸便插……插了一把劍,好……好慘,可……可怕極了。”他斷斷續續地將經過說了。

“飛龍呢?”玉虛子追問。

“與一劍三奇走……走了,是被君山秀士他們的船護送走的。”

兩老道大驚,也跌腳大根,沒想到君山秀士會在緊要關頭插上一手,被秋雷透過了一次大劫呢。

“咱們是追不追?”玉虛子向九華羽士問,顯然,他對追的事不太熱心。

九華羽士還未回答,爲首的大漢接口道:“兩位道長,不必追了,小可必須回去找二當家覆命,替當家的報仇一雪恨。”

不管兩人肯是不肯,立即指揮手下將船調頭。

“回何處?”九華羽士問。

“回三鉤鎮分舵。”大漢答得頂乾脆。

九華羽士鬼眼一翻,正待發作,突又吸入一口氣,眼中兇光一斂,說;“勞駕,送貧道至左岸。”

“道長……”

“貧道要到巫山,非追上秋小狗不可,貧道必須替貴當家報仇。”老道的話冠冕堂皇。

“好。”大漢答,船立即向北岸駛去。

玉虛子莫名其妙問:“道長,你瘋了?你一個人去追?”

“你不去?”九華羽士反問。

“那小子不在貧道眼下,我對金四娘便心滿意足了。”

“你打算怎麼處治金四娘?”

“榨出她的使蠱法,然後送她至枉死城。”

“你也別想活。”九華羽士沒頭沒腦的來一句。

“什麼話?”玉虔子不悅地叫。

“哼!日後晁小狗傳出消息,你能不死?你知道這鬼女人的靠山是誰?還能不有所顧忌?”

“哼!誰知道貧道所做的事?”

九華羽士不再拾扛,迴避地說:“去不去在你,貧道卻放不過晁小狗。”

般悄然靠岸,泊在一處凹入的山崖下。

九華羽士站起整衣,不經意地拔出安神簫。

六大漢有一人躍上岸拉住纜繩,將船拉穩。

驀地,丸華羽士一聲怪叫,右手簫一掄,八音齊鳴。左手打出三枚鋼松針,並一舉拍出:

“啊……”爲首的大漢應手仆倒,背心接了一掌重擊。

“哎……”簫擊破一名大漢的天靈蓋,只叫了半聲便倒下。

船上的五名大漢禁不起全力一擊,松針射倒了兩名,簫擊斃了一個,掌也拍中了一名。

九華羽士向前急射,飛起一腳,踢飛了最後一名大漢,勢如瘋虎,向岸上的大漢撲去:

眨眼間,九華羽土便擊斃了五個人,變生全卒,誰也料不到他突然來了這麼一手,船上地方小,不勝防,焉能不手到人倒?

玉虛子大吃一驚,挾了金四娘跟蹤便追,一掌拍出叫:“住手!你發瘋了?”

岸上拉纜的大漢心膽俱裂,將纜繩奮力扔出,人向側一閃,“噗通”一聲,跳下水逃命。

九華羽士本來已截住了大漢的閃避方向,卻未料到玉虛子一記劈空掌從後拍到,他不得不防着,扭身避掌,卻讓大漢跳水走了。

“糟!”他叫,便待往水裡跳去追人。

玉虛子大怒,吼叫道:“九華羽士,你找死?”一面叫,一面拔劍出鞘,倏然揮山。

九華羽士晃身避劍,急叫道:“玉虛道友,貧道在替你滅口,你怎麼……。”

“什麼?你有何居心?還說替我滅口?”玉虛子怪叫?

“你殺金四娘,這兒個小輩還能替你守秘?如不殺人滅口,日後金神金祥不活剝了你纔怪,仙都觀遭劫小事一件,龍虎山成爲屠場纔是大禍巨災,你……”

玉虛子驚得毛骨悚然,丟下金四娘飛躍入水,向正奮力外遊的大漢追去。

九華羽士也不怠慢,飛躍入水。一個人不易控舟,他只好也跳下水擒人。

船上還有一個受傷躺倒的吳正安,他突然恢復了精力,翻落水中,將小艇向外全力一推,人掛在舷旁藏身,船緩緩離岸,向下漂走了,滑出四五丈,船愈漂愈快。

兩老道都是一等一的水中高手,但也費了好些工夫,方將逃走的大漢弄死。等他們回到岸旁小艇已漂下五六十丈,正在山壁的浪花中漂浮。

“還有一個受傷的在船上,快追!”九華羽士叫。

玉虛子卻搖搖頭道:“不在船上,那傢伙還能用勁,在船上的話,他會控舟的,定然逃到岸上去了,咱們快搜。”

吳正安既然是跟着巴山蒼猿的人,自不會是等閒人物,他不駕舟逃走,便顯出他的機智確有過人之處,果然瞞過了兩個老江湖,不追逐小舟,卻在岸上窮搜。

兩老道搜遍了附近半里地每一寸土地,一無所獲,不安地回到原地。

金四娘穴道被制,而且被捆得結結實實,裝了一肚子江水,這時恰好醒來。首先她發覺自己的險惡處境,不由大驚失色。

接着,她聽到兩老道走近來不住埋怨的語聲,立即重新閉上眼睛,暗中留心兩老道的話,並盤算着該如何設法脫身。

九華羽土一面走近,一面抽着冷笑埋怨道:“玉虛道友,那是你,死腦筋他孃的不會拐彎,在船上我已經提醒你小心,走漏消息咱們將大禍臨頭,要不是你冒失出手阻撓,怎會走掉一個半死的人?糟透了,那傢伙如果將消息傳出,說咱們擒了金四娘,金神金祥得到消息之後,豈不可怕?真糟!”

玉虛子垂頭喪氣,跳腳道:“你他孃的也不是一個精明人,力何不早些說。”

“在船上怎麼說?廢話!”九華羽土抗議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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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用傳音入密之術通知一聲?”

“那會引起那幾個死鬼的疑心,弄不好他們將船翻了,咱們可能一個也殺不了。”

玉虛子焦躁地在金四娘身旁坐下,一面解下水靠,一面煩惱地說:“偷雞不着蝕把米,連道袍也賠上了。埋怨已來不及了,咱們想想看,該如何善後。”

九華羽士憂心仲仲地坐下,問:“你先想想看,如何處置這鬼女人?”

“擒虎容易縱虎難,你說怎辦!”玉虛子反問。

“把她暗中交給巴山蒼猿的人,嫁禍。”

“不行,巴山蒼猿已死,水賊們一鬨而散,金神金祥自會在水賊們的口中問出詳情,咱們同樣倒黴。”

九華羽士焦躁地站起,說;“先別管,帶到巫山再說,咱們從長計議。”

“也好。咱們先找地方……唔!我想起來了,由這兒往北兩裡地,便是巫山縣至夔府的小道呢,臨雲峰下有三條岔路,往北可以到大寧大昌兩縣。臨雲峰東北十里地……”

“哦!你是指飛雲嶺飛雲觀的希夷散人?”

“不錯,飛雲觀主早年與獨角天魔交情不薄,咱們去找他商量商量,看他是否可以對付得了金神,必要時,咱們拉飛雲觀主下水,怎樣?”

九華羽士點點頭說:“值得一試,至少咱們可以叫飛雲觀主背個鍋替咱們擋災。走!”

說走便走,玉虛子只穿了內衣犢鼻褲,背上金四娘,兩人覓路向北走去。

金四娘心中暗暗叫苦,她又無法脫身。皆因獨角天魔與她祖父金神毫無交情可言,甚且相互間還有些兒對四大凶人排名次序上的小成見存在心中,大仇恨談不上,小芥蒂在所難免。

而飛雲觀主希夷散人與獨角天魔討交情,落在惡老道手中。同樣不會有好結局,甚至比落在玉虛子手上更糟,因爲飛雲觀主早年是江湖所不齒的淫蟲,採補術天下無雙。

她心中大急,苦在氣門穴被制,真氣聚不了。力道全失,想掙脫手腳上的繩索,談何容易的呢!

聽說秋雷宰了巴山蒼猿之後,在君山秀士的掩護下逃脫了,她希望秋雷前來救援的唯一寄託已告斷絕,看來今天大劫難逃。

玉虛子果然了得,已發覺金四娘醒了,一面走一面說:“潑賤貨,你給我道爺安靜些,不必枉費心機妄想自解穴道,免得吃苦頭。”

山連山山山不斷,這一帶全是些插天奇峰,遠古森林不見天日,沒有任何道路可走。兩人在山崖間攀行,由九華羽士在用劍開道,披荊斬棘向北摸索,不久便到了巫山至夔府的小徑,開始看到山村和人煙了。

臨雲峰下向北貧出一條羊腸小徑,可抵大昌縣。三岔口山麓下,有一座只有十餘戶竹籬茅舍的小村落。玉虛子將金四娘用水靠包了,兩人到了村中找了一戶山民討吃食,然後取道北行。直奔十里外的飛雲嶺。

飛雲嶺,是一座方圓數十里的大山,雙峰插雲,峰頂經年隱沒在飄浮的雲霧中,峰腰以上人跡中至,猛獸成羣,六尺以上的巨大巴山蒼猿成羣結隊,不時在山區中出沒。

但這種人的膽子相當小,見人便遠離,除非受到攻擊,它們央不傷人。令人害怕的不是人猿而是毒蛇和虎豹,走這茶路的人決不會會單身,必定是成羣結隊而行的收購山產客人。

飛雲觀在裡西山麓下,是一座規模不大的道觀,座落在青山綠水和怪石林立的山麓,俯視着北面的雲嶺壩,壩北便是大寧列。

雲嶺壩只有八九十戶人家,是這附近四五十里地的最大村落。

縱觀下歪的小徑註上看,飛雲現象及一變四角大醫、上層其實是頂閣。並列着不少整齊的風窗,不是供神用內。僅供給下層大殿的光線相通風,所以大殿光線明亮無比:

“怎辦?哼!把金四娘送給他,他將倒履相迎哩!”玉虛子極有把握地道。

到了林中,九華羽士惑然低聲道:“怎麼回事!人到哪兒去了?”

玉虔子站住了,不解地說:“確是怪,怎麼沒有人?飛雲觀原有二十餘名了不起的道友,全是飛雲觀主一手調教出來的高手,難道說,觀中有變不成?飛雲觀主是不是死翹翹了?”

聲落,驀地頭上落下兩把松針,無聲而落,兩人的腦袋被松針罩住了。

“哎……”兩個人同聲驚叫,左右急分。玉虛子丟掉金四娘,猛探腦袋拾頭上望。

九華羽土反應奇快,安神簫已然撥出了。

青影象個無形質的幽靈,飄然下墜。是個中年老道,一雙魔目厲光閃閃,腰帶懸着劍,梳道士髻,穿青便袍。落在兩人前面,“嘿嘿”一陣冷笑,用鬼號似的聲音說:“口出不遜,詛咒家師該當何罪?先割下你們的舌頭。依們自己快動手。”

玉虛子吃了一驚,趕忙稽首行禮說:“道友請息怒……”

“呸!”看你這傢伙就不是好東西,閉上你的臭嘴;飛雲觀不許人巧辯討價還價。”老道搶着低吼。

“道友,貧道是專誠前來拜謁令師的。”九華羽士硬着頭皮說:

玉虛子向金四娘跨出一步,想伸手解開包在外面的水靠,想將金四娘獻上以便道出來意。

豈知老道會錯意了,以爲玉虛子要搬法寶動手,突然閃到大聲叱喝,一掌劈出。

掌來勢奇快,潛勁如山,玉虛子只感眼角青影一閃,掌影已逼近左肩頸了,風雷聲入耳。他大吃一驚,想閃避已沒有機會,百忙中左掌格出,人向右飄,失色叫:“請勿動手……”

叫聲小,老道已晃身邊到,一聲低吼,掌勢倏變,變劈爲登,捷逾電光石火.同時反手一鉤鉤住了玉虛子格出的左手小臂。

快!快得令玉虛子跟花繚亂,無法招架。

“噗”一聲悶響,玉虛子感到左肩如被萬斤巨錘所撞擊,立腳不穩,向外便倒。

倒不了,左手已被老道鉤住,一帶之下,他身不由已,再向前撲。

老道的手腳快得駭人聽聞,右膝猛擡,“噗”地一聲擊中玉虛子的下顎,接着左手疾劈,劈中玉虛子的右肩。

“嗯……”玉虛子聞聲叫,象條死狗般挫捏倒在地。

兩人交手太快.沒有玉虛子招架的機會,甚至連轉念也來不及,一照面便躺下了。

九華羽士只驚得魂飛天外,扭頭便跑。玉虛子比他高明,一照面便倒了,他怎行?再不走豈不太傻?

他以爲他的輕功高明,打不過跑總跑得了,豈知只躍出第一步,背心已捱了沉重一擊,護身的先天真氣沒有對方精純,禁不起沉重的一擊,“哎”一聲驚叫,他感到眼前發黑,胸中作惡,向前仆倒,跌了個大馬爬。他只顧逃命,對方當然毫不費勁地便把他打倒啦!

老道在片刻間,出其不意地便將兩個大名鼎鼎的高手擊倒,固然是他身手了得藝業超人,但也得怪他兩人心中有所畏忌,被飛雲觀主的名號所震懾,根本無暇想到還手二字,至被老道突然下手所制,輸得太冤。

老道一擊得手,並未進一步追襲,退至原處雙手叉腰,冷冷地說:“事先不投帖請見,再背地裡咒人,犯了本觀的大忌。你們,各自刻下一耳留下,滾!”

玉虛子和九華羽士狼狽地爬起,搖搖晃晃地。九華羽士豈是善男信女?他無名火起,畏懼飛雲觀主的心情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一咬牙,緩緩伸手入懷,怒叫道:“道友,這是貴觀接待遠客之道麼?”

“正是此意。”老道答。

“道友法號如何稱呼?”

“貧道天鶴。”老道傲然地答。

“令師是飛觀主麼?”

“正是,你不服氣?”

九華羽上低吼一聲,快步迫進。

天鶴哈哈狂笑,怪聲怪凋地叫:“喝!瞧,這匹夫要和我動手哩……咦!迷……”

聲未落,他身形一晃,腳下虛浮。

飛雲觀前三頭巨大的丹頂鶴,突然引吭長唳,展翅而起,向這兒飛來。

九華羽土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用銷魂香得手,立即飛撲而上。

達瞬間,鶴唳聲傳到。

“九華道友,不可!”玉虛子大叫。

九華羽士怎肯甘心?“砰砰噗噗”四聲暴響似連珠,給了天鶴兩拳兩掌,以牙還牙,把已陷入昏迷境地的天鶴打得飛躍丈外,砰然倒地,然後扭頭撒腿便跑。

他志在秋雷,陪玉虛子到飛雲觀已是相當勉強,被天鶴老道毫不講理的山其不意打倒在地,他認爲這是奇大恥辱,憤怒地立加報復,將一切利害置諸腦後,任何人的話也聽不進耳,玉虛子制不了他。

但出手之後,他後悔了,在飛雲觀之前打了飛雲觀主希夷散人的弟子,這禍闖大了!不跑怎成?忍着背心的痛楚,亡命飛逃。

奔出了松林,糟!身後風聲呼呼,有物凌空下撲。百忙中他權頭一看,大吃一驚,三頭丹頂鶴從天而降,翅展如車輪,正從腦後撲下,近尺長的鐵嘴快接近頂門了,三頭鶴三面下撲,罡風大起。

“這些畜生可惡。”他想。

一聲沉喝,他手中的安神簫旋身劈出。

“得”一聲脆響,擊中一頭丹頂鶴的長喙。

他感到了手中一輕,奇大的反震力傳到,虎口幾乎裂開,掌心發熱膀子發麻,腳下一沉,手中的簫斷了一截。

中蕭的丹頂鶴雙翅猛扇,撲勢一頓,接着輕映一聲,鐵嘴再伸。

兩側撲下的另兩頭丹頂鶴,飛瀉而下。

九華羽士大驚失色,心膽俱寒。他的安神簫注入內力,足以擊石成粉,不但沒將丹頂鶴的嘴擊斷,簫反而折了,這還了得?他一聲沉喝,半段簫脫手扔出,人向側倒,貼地滾入道旁林影之中,借濃林蔽身,不分東南西北,急急逃命。

他精明過人,料定丹頂鶴翅大腳長,無法入林飛騰撲擊,豈奈他何?

他拼全力逃走,往密林中亂竄。密林上空,丹頂鶴跟着他盤旋飛鳴,釘緊不捨。

他心中暗暗叫苦,看來這些扁毛畜牲在招乎飛雲觀的人來追他了,大事不好,他必須扔脫這三頭扁毛畜生,不然無法脫身。

遠遠地,一羣老道擁着兩個獰惡的怪人,正從巫山方向冉冉而至,翻越前面的山嘴,便發覺了三頭丹頂鶴。其中一名老道驀地發出一聲震天長嘯,有兩頭丹頂鶴一聲長唳,飛向遠處的人羣了,留下一頭監視着亡命飛逃的九華羽士,毫不放鬆。

九華羽士恰好到了一座林空,順嘯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心中一涼,發腿狂奔。他看到了一羣老道,更看消兩頭丹頂鶴應嘯聲飛翔的方向,知道飛雲觀主來了,大禍將至,逃慢了萬事皆休啦!

三名老道不等丹項鶴飛近,立即離開人叢,展開絕原輕功,翻山越林狂追。

玉虛於被打得昏頭轉向,肩骨如裂,下顎象是變了形,腦袋昏昏沉沉,眼看九華羽士被丹頂鶴追跑.他急忙爬伏在地上裝死,等三鶴已飛出視線外,方匆匆挾起金四娘,沿來路溜之大吉。

逃出巫山至雲嶺壩的小道,他奔向巫山方向。小徑在嶺崖中盤旋,兩側全是參天古林,視野不廣,眼看前路已斷,到了盡頭又發現蹊徑。他全力狂奔,真想插翅飛出飛雲嶺險地。

奔了兩裡地,到了一處崖壁下,小徑向右一折,他快逾奔馬,奔到崖壁小徑轉向處,突然站住了,臉色大變,脫口輕叫“完了!我命體矣!”

前面十餘丈,大羣老道迎面掠來。領先的是一個高年老者,頭頂端光光,凸起的頂尖象一道山樑,兩側斜陷,長了銀絲般的亂髮。

從側面看,象個扁腦袋,由正面看,頂端象是長了一隻角。穿灰長袍,手拄一根山藤杖,大環眼,獅鼻海口,滿臉橫肉,身材高有八尺,精神矍鑠,未現老態,只消看了他的腦袋,便知道他是早年四大凶人排名第四的獨角天鷹侯瑞。

獨角天魔的身後,並肩跟着一僧一道。老道穿了青法服,戴九粱冠,年約古稀,留了三綹白長髯,身材高瘦,看去仙風道骨,一表非俗,只是眼神不定,臉色紅中帶紫,顯得精力充沛過人的。他就是飛雲觀主希夷散人,一個大名鼎鼎的玄門採花高手,只是,他的惡行從未被人揭發,雖罪孽如山,數十年來仍能逍遙法外,不僅是因爲他是獨角天魔的朋友而無人敢惹他,而他本身的超凡入聖藝業,也令想強出頭管閒事打抱不平的英雄豪傑知難而退。

和尚的年紀似乎比飛雲觀主還大些,粗得象頭人猿,穿了一襲荼褐色常服,系青絛,披玉色袈裟,是定禪僧的服飾,卻提了一柄走方和尚的方便鏟。這柄方便鏟相當唬人,自刃至柄一色烏光閃亮,沉重無比,但鏟頭比冷麪如來智聰大師的鏟稍薄些。他戴着僧帽,帽旁加了擴耳,掩住了雙耳。不是他怕冷,而是左耳輪丟掉了,沒有左耳,他是雷音尊者曇宗,三邪之一。

左耳是二十餘年前被活殭屍羅方揪掉的。

再後面,是九名中年老道,原來今天貴客光臨,飛雲觀主率領觀中十三名弟子中的十二人遠出十里相迎,只留下了天鶴道人和幾名手下在觀中坐鎮,難怪觀中不見有人。

另三名弟子,已經去追九華羽士了。

玉虛子只穿了褻衣褲,用水靠包着金四娘,身上帶了劍,突然在道路輪角處出現,他那狼狽相真夠瞧的。

獨角天魔走在最前面,腳下甚快,並未停步,直向前奔,一面用老公鴨的嗓子沙啞地問:“這人是誰?希夷道長是你的人麼?”

“端老明女鑑,敝觀沒有這個人。唔!很面熟。”飛雲觀主陰森森地答:

兩名弟子左右齊出,急步搶到。

玉虛子知道走不了,放下金四娘,稽首道:“貧道曲都仙都觀玉虛子,求見希夷道長。”

衆人全站住了,飛雲觀主惑然地問:“咦!確是你.你怎麼落得如此狼狽?”

“一言難盡……”

“且慢!有事到敝觀再說,你先見過獨角天魔瑞老。”

玉虛子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個走在前面的怪老人,會是失蹤了近三十年的四大凶人之一獨角天魔。

玉虛子趕忙稽首恭敬地說:“小道玉虛子,瑞老福壽無量。得見瑞老尊顏,小道幸甚,幸甚了。”

獨角天魔舉手虛搶,說:“好說,好說,不必多禮,令師是誰,山門何處?”

“家師上雲下棲,修真龍虎山。”

“哦!原來你是雲棲法師的門下,老朽早年曾與令師有過一面之緣,他日下怎麼樣了?”

“家師成道飛昇五載有餘了。”

‘哦!昔年好友大多凋零,良可慨嘆。”

飛雲觀主忍不住插口問:“玉虛道友,你到過敝觀麼?”

玉虛子搖頭苦笑,說:“不曾,在貴觀外松林,被令徒打玉虛子愁眉苦臉的往下說:“貧道日前與巴山蒼猿陶當家……”他將概略情形一一說了,最後說:“令徒不許說明來因,便突然動手。只怪九華道友太冒失,用銷魂香計算了令徒,徑自逃走了。道長明鑑,貧道確是不知九華道友會如此冒失的。”

飛雲觀主冷冷一笑,不外好意地說:“九華羽士簡直膽大包天,哼!他將會後悔他今天的魯莽舉動,帶上金四娘,咱們到觀中一敘,貧道備酒謝道友送金四娘前來的盛情,並重謝道友計算敝門下的得意。”

獨角天魔桀桀笑,說:“觀主,金四娘奇貨可居,何不留着備用?金神金祥已經出山,全力搜尋玉狡稅的下落,誰都不理不睬,留他的孫女兒在這兒,他還能不助你重創江湖基業,那位秋雷我知道,他是我那小徒的朋友,諸位日後希多照應纔是。”

玉虛子大吃一驚,他感到獨角天魔暴厲的目光兇狠地盯住他,令他感到冷氣從丹田往上衝,暗暗叫苦。

秋雷是獨角天魔門人的朋友,而他卻從曲都追殺秋雷到瞿塘峽,聽獨角天魔話中之意,分明在責備他不該不照應,老兇魔語氣中有不悅,他的性命危險極了。

果然飛雲觀主敞聲大笑,笑完說:“瑞老之命,貧道自當遵從,冒犯敝觀的人,貧道是從不放過的,金四娘留着確有大用,曲都的仙都觀也確是甚佳的香火道場……”

玉虛子感到心向下沉,飛雲觀主的話太過明顯了,大事已不炒。他一咬牙,扭頭狂奔。

“哈哈哈哈!他競想溜走哩:”飛雲觀主狂笑着叫。接着語聲轉厲,喝道:“天鉤天風,你兩人留下他,要活的。”

“徒兒遵命。”先前槍出的兩各老道躬身答,身形乍現,銜尾急迫。

“瑞老請。”飛雲觀主請獨角天魔同行。

一行人舉步從容,向飛雲觀而行。

等他們到了飛雲觀,天鈞天風也到了,天鈞挾着頭背面腫的玉虛子,天風則挾着已除水靠的金四娘。

飛雲觀主並未立即處治玉虛子,客舍中大張筵席,盛筵接待獨角天魔和雷音尊者。

末牌未堂開盛筵,直至申牌正。主客盡歡,轟飲了半個時辰,但仍未見追九華羽士的三名弟子返回,三頭丹頂鶴也蹤跡不見,先後派出尋找的六名弟子,一直末見返觀報命,直至申脾末,日影將落下西山,派出找尋的六名弟子空手而回,但追九華羽士的三名弟子和三頭丹頂鶴。始終不見轉來。

盛筵已散,觀後客舍的大客廳中,賓客正在品茗細談,縱論江湖大勢。燈已經掌出了,黃昏已臨。

飛雲觀主漸漸有點心不在焉了,神色愈來愈凝重,對音訊全無的三名弟子耽上了心,口中和獨角天魔敷衍,心中卻有點焦慮。

獨角天魔不是笨蟲,已看出飛雲觀主魂不守舍的神情,停止述說在石淙活殭屍出世的事,說道:“觀主,你心中有事,何不說來聽聽?是不是令高徒追人未回,你有點耽心?”

飛雲觀主不假思索地說:“貧道確有此念。在附近五十里方圓之內,找那三個門人決不至於迷路,九華羽士亦不可能活着逃離。如果那傢伙用銷魂香得以僥倖,三頭仙鶴也足以制那賊道的死命,爲何一個多時辰中,人禽全失了蹤,怪事。”

“我看,也許他們遭到意外了,咱們何不也到各處走走?坐在這兒等不是辦法呢!”獨角天魔提出了意見。

幾句話提醒了飛雲觀主,他舉手一揮,向一名門人叫:“帶金四娘和玉虛子來,我得問問他們。”

金四娘已換了沉重的手拷腳鐐,玉虛子也有全付家當,兩個人之間用雞卵粗的鐵鏈串上,走起路來腳只能邁出半尺寬,鏈子“喀拉拉”暴響,由兩名老道半拖半挽帶入了客廳,腳鐐拖地聲中,兩人垂頭喪氣站在堂下直瞪眼。

一名老道呈上金四孃的大革囊,行禮道:“稟師父,這是金四孃的盛毒蠱革囊。”

飛雲觀主左看右看,沒有勇氣打開,甚至連包在外面的防水油綢袋也不敢打開,擱在手邊暫時不看,向玉虛子冷冷一笑,問:“玉虛道友,九華羽士的去向,你該清楚,是麼?”

玉虛子知道今天大難臨頭,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還不如干脆些,免得死前受折磨,說:“他可能前往追蹤飛龍秋雷。據他說,他與姓秋的仇深似海。無可化解,必須有一個人挺屍方能了結。至於結仇的內情,他守口如瓶,從無得悉。”

“飛龍秋雷目下的下落你可知道?”

“他既然與一劍三奇同行,少不了要到夷陵州。”

“你的話可靠麼?”

“哈哈!貧道何必給自己過不去?希夷道友,貧道已落在你的手中了,只求一個痛快,你不必窮羅索。”

飛雲觀主呵呵笑,說:“你很有自知之明.倒是個好人才。咱們商量商量,怎樣?”

“你說說看。”

“我不追究你傷我的門人大罪,不問擅自聞觀的不赦過失,也不問你送金四娘意圖嫁禍的可惡陰謀:”

“哼!你飛雲觀主似乎有過人的海量哩!異數。”

“住口!”飛雲觀主叱喝,阻止玉虛子帶刺的話語,稍頓又道:“你如果再話帶諷剃逞口舌之能,休怪貧道要得罪你了,你得識相些纔是。”

“好吧!我聽着就是。”玉虛子冷冷地答。

“貧道目下正打算請瑞老提攜,重出江湖打天下,正在用人之際,還得借重閣下,所以網開一面。其一,仙都觀暫借與貧道使用。”

“貧道雙手奉送,小意思。”玉虛子答得頂乾脆。走掉了一個水賊吳正安,必定走漏了他擒金四孃的消息,日後金神金祥不剝他的皮纔怪,他怎敢還呆在仙都觀等死?送給飛雲觀主,正中下懷,求之不得哩。

“其二,勞駕閣下替貧道共策大計:”

“這有何難?願供馳驅。”他又答到爽快,心中在暗笑,鬼才會聽令馳驅,等一旦恢復自由了,天涯海角一走了之.隱姓埋名避禍,飛雲觀主豈奈他何?

飛雲觀主哈哈一笑,向一名弟子叫:“取金丹一顆給他定定心。”

“是。”弟子高聲答,探手懷中取出一隻玉瓶,大踏步走近玉虛子,倒出一顆金色的丹丸遞至玉虛子口邊,說:“家師賜你金丹一顆,定定心,免得信口應允所提的條件。”

玉虛子駭然,當然知道不吞也得吞,光棍不吃眼前虧,吞下了金丹說:“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認了。”

飛雲觀主笑道:“不用害怕,這是百日飛昇丹,百天之內死不了,只消你忠於貧道,屆期貧道自會給你解毒的藥。”

他舉手一揮,兩名弟子立即替玉虛子解開了腳鐐手銬的巨大鐵鎖。

金四娘發出一陣嬌笑,說:“希夷散人,大概輪到我了,要我效忠嗎?”

飛雲觀主得意地笑,說:“金姑娘,言重了,令祖金神金樣名列前輩四大凶人,貧道豈敢要姑娘效忠。”

“嘻嘻!衝着五十斤腳鐐,二十斤手銬鏈,你說這種話豈不太過矯情麼?拿百日飛昇丹來,不必廢話多費口舌了。”

“哈哈!姑娘快人快語,貧道佩服,佩服。天虹,給她一穎金丹。”

金四娘從容吞下金丹,一名弟子便替檀開了腳料手銬,恢復了自由。飛雲現主舉起她的大革囊,說:“金姑娘。這玩意兒貧道代爲保存,日後再請教姑娘使用之法……”

“你要就拿去,但我得說明,裡面的蠱蟲不太聽話,而且每天都得用特製的食料飼養,只有我才知道如何伺候這些小東西,難道只要我用口不用手,便可教會你驅使?告訴你,那是辦不到的。”

“哈哈?你會辦得到的,我先教人向你學,再由那人傳授。那人如果不幸死了,那……

那休怪貧道言之不預,後果會萬分嚴重的。同時,貧道不得不言明,百日飛昇丹天下間只有貧道有解藥,別人無能爲力。好了,該辦正事了,咱們準備走。”他轉向獨角天魔,恭敬地問:“瑞老可否爲貧道壯壯膽,搜索附近山區!”

獨角天魔卻閉目危坐,傭月傾聽良久,低聲用傳音入密之術說:“不用搜了,來人已到了屋後。”

“瑞老……”飛雲觀主大吃一驚地低叫。

“是說.有高手到了屋後,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的門人和三頭丹項鶴凶多吉少。”

飛雲現主變色而起,突向玉虛子和金四娘說:“對不起兩位。在明辰日升之前,兩位不能恢復自由之身,先委屈兩位一夜……

他又問子弟們叫:“替他兩人帶上用具。”

金四娘柳眉倒堅,向下退,厲聲道:“希夷散人,你是存心侮辱本姑娘麼?”

獨角天魔怪眼一翻,站起低吼:“金四娘,你要老夫動手迫你就範麼?”

金四娘銀牙咬得格吱吱地怪響,伸出雙手說:“欺人太甚,姓金的永記此日。”

兩人重新戴上腳鐐手銬,飛雲觀主喝聲“帶走!”兩名弟子押着人出廳而去。

獨角天魔突然身形乍閃,象一道灰虹,一閃之下,便消失在花窗外。

雷音尊者龐大的身軀也凌空縱起,穿出了左面的花窗。

飛雲觀主舉手一揮,一聲暗號低響,客廳燈火全滅。

觀後,是飛雲嶺的登山小徑,全是參天的古林,山坡相當的陡。上行裡餘,露出了崢嶸的石崖峭壁。

繁星滿天,蟲聲唧唧,遠處不時傳來一聲聲猿啼虎嘯,動人心絃。山風掠過枝梢,發出陣陣濤聲。遠處山下的雲嶺壩黑沉沉地,三兩星閃光象是鬼火。好個山區中悽消恐怖之夜。

獨角天魔不見了,雷音尊者也消失了。

飛雲觀主率領着兩名弟子天鳳和天鉤,隱身在一叢羅漢松下,凝神留意四周的動靜。前面是山坡,後面是宏麗的觀殿和兩排消雅的客舍。殿後是觀主和門人住宿的道院,牆全是巨石所堆成的,稍後的一棟,便是地牢的所在地,位於客舍的右側不遠處。

沒有任何聲息,更看不見人影。

驀地,身後客舍的左方,“啊!”一聲慘叫,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十分刺耳。

飛雲觀主喝聲“快!”三人向慘叫聲傳來處撲去。

且回頭表表秋嵐。

他認爲金四孃的船沉在江邊,附近的船隻全逃掉了,岸旁有人從水中登岸逃命,也許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哩!江水略渾,在水中擒人不太容易,但願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如果已落在巴山蒼猿的手中,麻煩大了。

三峽裡外,巴山蒼猿有三十餘座水陸分寨,誰知道將人放置何處藏匿?

他向南岸游去,快接近伸出江面的一座岩礁,岩礁上有三名赤膊大漢,有一個突然叫:

“飛龍秋雷!”

三個人嚇得扭頭向山麓狂奔,跑得相當快。秋嵐臉上抹了顏料,但入水時,經江水一衝,顏料褪盡,現出廬山真面目,難怪水賊們望影而逃。

岸旁停了三艘小艇,但沒有人,人全向岸旁的奇峰右麓倉惶遁走。

秋嵐不追三名逃命的赤膊大漢,卻捨近求遠,左追逃向右麓的大羣水賊,他以爲那些人可能擒住了金四娘,帶着俘虜返回山寨。

相距不足一里,赤膊大漢的叫喊衝相當震耳,裡外的一羣人聽到了,有人扭頭注視,居高臨下看得清楚,看到秋嵐正用絕頂輕功向上趕。

“咱倆斃了這王八蛋。”扭頭向下望的人怒叫。

一羣人共有三十名之多,人多勢衆,見秋嵐只有一個人,大家不約而同的向兩面分張,回身待敵。

秋嵐看對方人多,動手時必定傷人,他沒有傷人的興趣,相距在十丈外停下了腳步,仔細查看俘虜中有沒有金四娘。

三十餘人中,有八個人帶有無法走動的人,有三個是水賊受傷的同伴。有五個是一劍三奇的人,被綁得象個棕子,氣息奄奄,揮身水淋淋地,難以看出是否有金四娘在內。

水賊們以爲秋嵐害怕,在吶喊聲中紛紛挺刀仗刺奔下,不住怒吼:“飛龍秋雷,納命。”

秋嵐屹立如山,叫道:“放下俘虜,在下不爲已甚。”

水賊們不聽他的話,急衝而下。最先奔到的是三名悍賊,三把分水刀兇猛地撲下。

分水刀長而利,比單刀稍短,近身相搏相當管用。秋嵐是赤手空拳,所以賊人毫無顧忌地奮勇猛撲。

三人齊至,事實上不會同時到達,左右兩人須要側繞兩步、自然有先後,秋嵐往右一閃,右面的悍賊刀光一閃,就是一記“青龍入海”雙手將刀送出。

秋嵐左手一拂,“噗”一聲輕響,拂中扎來的刀身,揉身踏進,一劈掌劈中賊人的左頸根,賊人“嗯”了一聲,昏跌八尺外,滾下山坡去了。

中間的悍賊趕到,“力劈華山”劈向秋嵐的頸背。

秋嵐哈哈一笑,反從悍漢的左側迫進,一閃便反貼在賊人的左肩背,左肘一撞,不輕不重的撞中賊人的左背骨鳳凰入洞穴。

“哎……唷!”賊人狂叫一聲,衝倒在地,再骨碌碌向下滾。

似乎在同一瞬間,第三名悍賊的刀,已光臨秋嵐的頂門,幾乎連同伴也不放過,來勢洶洶。

秋嵐向左一閃,一刀落空,賊人身手相當高明,順勢將刀掘腰猛揮。

秋嵐吸腹稍退,刀尖從他腹前拂過,間不容髮。他的手長,立即踏進伸右手,五指如鉤急抓賊人的腦門。賊人反應快極,挫腰左閃,又是一刀,猛砍他伸來的大手。

“拿來!”秋嵐低喝,右手疾收,左手已閃電似的從下面抓住了賊人握刀的手掌。

賊人大驚,感到手是被-個大鐵鉗所鋌住,掌骨如裂,痛徹心脾,火速鬆手,伸右足來一記“虎尾穿襠”,攻秋嵐的下陰。

秋嵐右手疾沉,一把抓住威人左足,喝聲“躺!”往後一帶,賊人乖乖地坐倒躺下了,背脊着地往下滑,直滑下丈餘勢末止。

“錚錚錚!”鏗鏘的鋼刀撞擊聲震耳欲聾。

“哎……呀!”驚叫聲大起。

秋嵐身形倏動倏止,撲來的人四面驚竄,被擊飛的鋼刀共有五把之多,化爲長虹飛擲三丈外去了。

秋嵐站在人羣中,賊人們在三丈外四面環立,被擊飛兵刃的人抓住尚在滴血的手腕,臉無人色的盯視着他,誰也不敢再撲上了。

他輕拂奪來的分水刀,含笑環顧四周的敵人,一面伸左手食拇兩指,伸手將分水刀一寸寸地折斷向下丟。

他一面丟一面說:“你們不要再冒險了,枉死無益,何必呢?放下俘虜,在下不會爲難你們的。”

分水刀刀背特厚,但在他兩指毫不用勁地掐豆芽似的寸斷而墜,象在變戲法,卻把水賊們嚇得渾身發抖。

人羣后面挾住俘虜的一名悍威,一聲不吭悄然將俘虜放下,悄然退後。

秋嵐抓住刀靶,五指一收,刀靶碎裂如粉,他伸手將碎屑徐徐灑掉,又說:“好漢們,真要動手,你們二三十個人,說句不客氣的話,不夠塞指縫。好了,你們大可放心,替俘虜鬆綁,然後好好離開。”

五個俘虜全是男的,沒有女的,他十分失望,問道:“諸位,那一位朋友知道金四孃的下落的?請見告。”

賊人中有一個精壯大漢伸手向江畔一指說:“不久之前,金四娘獨自駕舟向岸邊駛,被九華羽士和王虛子兩位道長弄翻了船……”

“她呢!”秋嵐急問。

“擒走了。”賊人簡捷了當地答。

“往何處走的?”秋嵐驚問,他感到心中發冷。

“不知道,船向下遊放,誰知道呢?乘的是小艇,快着哩!”

“這兒到巫山,可有你們的舵寨?。

“巫山纔有,那是第九分舵。”

秋嵐扭頭便走.一面向五名被俘的人叫:“你們快走,在下有事,顧不得你們了。”

五個傢伙早已跟着他飛跑,用不着照顧了。到了江邊,秋嵐將一艘小艇推下水中,五個傢伙也隨後奔到,也弄走一條小艇,高聲大叫,道:“秋爺,等我們一等。”

“對不起,我得先走一步。”秋嵐答,小艇似乎要破水而飛,去勢如弓箭離弦。

上行船全是客貨船,下行的船隻少之又少。秋嵐的小艇全速下放。船輕水急,一瀉而下,但沿途卻看不見可疑的小艇,反至連一劍三奇的快船也蹤影不見。

江流在叢山中曲折奔流。視野僅可及二兩裡,盡目處全是插天奇峰,必須駛至江流折向處,方可看到下一段江流上的船影。

過黛溪口不久.接近了虎鬚子江面,仍不見有岔眼的船艇,他心中焦急,雙臂加勁。雙獎鼓動如飛,全力向下趕。遠遠地,寶子灘在望驀地,北岸山嘴旁一處回水灣中,漂出一艘小艇,緩緩向下漂,艇身時橫時直,看不見艇上的人象是空船。看艇形,確是與他所乘的尖頭小艇同一型式。一看便知是巴山蒼猿的水寨船艇了。

這許久他纔看到同型的小艇.他心中-動,不管艇上是否有人,先看看再說。

小艇輕輕靠上了,他抓住纜繩躍過空艇,不是空艇。有人,但不是活人,而是三具屍體,

他搖搖頭,苦笑道:“早已斷氣多時,沒救了。”

船上還有兩堆乾衣,但他末加留意。便待躍回自己的小艇。驀地,他看到船的另一面舷板上有兩隻蒼白的手,死死地抓住舷飯:

“還有一個吊在外面,死了還抓住舷板不放哩!”他自語,一面伸手按住一隻手,伸頭看了看。

小艇吃水不深,船舷距水面約有兩尺左右,他看到一個臉無血色的人,半浮半沉的漂在水面上,閉着眼,臉上泛着痛苦而吃力的神色,還有呼吸,確未死去。

他慌忙將人扯上船來,在艙面上放平。傷者已陷入半昏迷光景,躺在艙面象個死人,如果不留心,還難看出是個活人呢!胸口上有創口,被水泡得白中泛灰。

他趕忙將小艇纜繩繫上,劃至岸邊將兩艇全拖上岸來,抓過自己的百寶囊取出一些丹藥喂入傷者口中,熟練地在傷口上藥,撕衣包紮傷口,他全心全意的放在救人上,信手取過放置在一旁的衣物撕布條,卻未留意撕的衣衫是一襲青道袍。

包紮完了,他用推拿八法替傷者推血過宮,助血脈流暢,並助藥力行開。他已看出傷者和艇中的屍體是巴山蒼猿的人,但他仍全力搶救,可見他的心地是如何的善良。

受傷的人,正是從兩道手中逃得性命的吳正安。他受傷甚重,吊在船旁藏身,瞞過兩個老道人。等船漂下兩三裡,他想上船已不可能了,只能死死抓住船舷聽天由命。

幸而小艇的舷離水面不足兩尺,人浮在水中,抓着不會費勁,就這樣,一直向下遊漂去。

船靠不了岸,又無力上船,創口痛疼難當,受不了。漸漸地,他陷入昏迷境地。但他不能放手,放手必沉下江底,本能地抓得死緊,手指逐漸麻木,行將知覺全失。也是他命不該絕,恰好在千鉤一發間秋嵐到了。

秋嵐內用藥催,外用推拿活血,吳正實漸漸清醒,在他朦朧的視線出現了模糊的人影,這人影漸漸清晰。終於,他認清了這個在身旁替他推拿的人,感到心向下沉,虛弱地叫:

“你……你爲何救……救我?”

秋嵐停手緩緩站起,笑道:“你我都是人,豈有見死不救之理,朋友,你可是巴山蒼猿手下的弟兄?你的同伴全死了,你還是出陸路上道吧,能自己走動麼?”

“我……我……”吳正安語不成聲,掙扎着坐起,心膽俱裂。他會錯了意,以爲秋嵐要在陸上殺他,送人上道出於仇敵對頭之口,那是送至陰曹黃泉路的代名詞。

秋嵐卻懶得理會,向小艇走去,一面說:“朋友,我抱歉,按理,我該送你到村落找人照顧你,但我有要事在身,勢難耽擱,你自己走吧,你的傷不算嚴重,但須好好調養。我替你上的藥很靈光,三天後方可換藥,記住了。”

說完,他解纜上船架槳。

吳正安十分詫異,出乎意外,他叫;“等一等,你……你不是飛龍秋雷麼?”

“不必問,再會,好自珍重。”

“且慢!”吳正安急叫。

“你……你有事麼?我得找人,確是不能送你。”

“你找……”

“金四娘。”秋嵐不假思索地答。

吳正安也許是深受感動,掙扎着站起說:“你找對人了,世間只將我吳正安知道金四孃的下落。”

“你?”

“是的。”吳正安答,便好所發生的事一一說了。

秋嵐大喜過望,說:“正安兄,可否帶找到雜毛登岸處一走?”

吳正安大惑,問道:“秋爺,你對我爲何這般客氣?”

秋嵐知道吳正安又誤會他是弟弟秋雷,無暇多說,架好漿匆匆地說:“正安兄,不必多疑,請上船,到登岸處後,我要趕快追蹤前往,救人如救火,盛情日後面謝。”

吳正安懷着一顆忐忑不定的心,和吉凶難料的心情,慢慢地上了船。船離了岸,秋嵐說:“坐穩些,不必害怕,我將加速划動……”

“來不及了,到那兒恐怕已經三更啦,逆水行船,上行水勢兇險,不好趕……”

話未完,小艇突然破水急上,水花激起三尺高,水聲嘩嘩震耳,幾乎將他摔倒在船內。

“我的天!”他吃驚大叫。

船破水逆航,快逾奔馬,在浪花中跳躍,在漩渦中勇往直前急衝,急航三四里,船愈仍末減弱。

吳正安驚得渾身的血似乎都凝住了,艱以置信地說:“天呀!你的神力駭人聽聞,當家的妄想和你在水上論長短,不啻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秋嵐衝他笑笑,懶得回答,一雙手運槳如飛,船行似箭,連追越一二十艘客貨船,客貨船上的水夫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幾乎忘了鼓棹,目送小艇超越而去。

到了兩老道的登岸處,暮色已臨,秋嵐將船交與吳正安,一再道謝對方,縱躍上岸去了。

吳正安已在途中,將附近二五十里的情形告訴了秋嵐,他已恢復了部份精力,自己勉強控着漿,船向下漂,漂下三五十丈,他仍徵怔地注視着在江岸找尋遺蹟的秋嵐,直到船繞過一座山壁後,看不見秋嵐,方鼓漿走了。

秋嵐仔細尋找老道所留下的痕跡,不消多久,便被他找到了。兩者道被荊斬棘而行,怎麼瞞得了人?

找到了三岔路口,黃昏已臨,西天的紅霞逐漸變淡,光線漸漸暗。他心中大爲焦急,站在三岔路口進退兩難,到了路上,已無法再找到兩老道留下的痕跡,到底該往那一條路追,他無所適從,難以決定。

他向山麓下的小山村看去,那兒炊煙四起,人影依稀:

“我何不到村中打聽打呀?”他想。

說巧真巧,他所問的那戶人家,正是兩老道找吃食的那一家,山村民風淳樸,而且客人稀少,一天難得有人上門,豈能忘懷,便將兩老道的去向說了。

秋嵐來不及討食物,空着肚皮上道,向至大寧的小徑急追,用上了絕頂輕功。

奔了裡餘,暮色蒼茫中。前面出現了一個光頭灰影,相距約在二十丈外,他仍可在對方的身材和走路的女性特有姿態上,看出是個尼姑。

尼姑也向大寧方向走的,背影修長,背領上插了一根拂塵,脅下掛了一個化緣袋,已泛灰色的青僧袍衣袖飄飄,布襪芒鞋舉步從容,但腳步相當快,顯然也在趕路。夜快來了,到雲嶺壩還有十來裡,這個尼姑好大的膽子,卻不怕沿途有猛獸阻道。

救人如救火,十萬火急。秋嵐已顧不了驚世駭俗,腳下不因有人而放饅,狂風似的往前趕,片刻間便接近至三丈以內了。

他想從右方超越,但前面是山尾脊的矮林,總不能從林中穿越呀!左面是深深的溪流,也不能超越。他只好放慢腳步,要等過了山尾脊再說。

繞過山尾脊,驀地,上空一聲鶴唳,一頭巨大的白鶴突然俯衝而下,撲向矮林。

接着,遠處上空白影倏然而起,又是兩頭巨鶴。

“咦!”前面尼姑輕叫,站往了。

路右矮林中,突然竄出一個青影,那是一個劍隱於肘後,只穿了青油綢緊身水靠的人影,竄出了小徑,迎面急奔而至。

撲下矮林的巨鶴突然的上升,接着巨翅一斂,向青影俯衝而下,罡風乍起,來勢洶洶。

青影氣喘吁吁,狂奔而至。

尼姑一聲沉喝,飛步迎上叫:“施主,到貧僧身旁暫避。”

青影本待閃入林,聞聲放褪奔近叫:“孽畜利害,後面還有它的主人。”

秋嵐一聽口音廝熟。心中狂喜,聽聲音他便知道來人是九華羽土。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來人確是九華羽士。他在深山古林中四面逃奔,被三頭巨鶴和三個老道追得上天無路,逃了好半天,鬼使神差被他逃出小徑,遇上了救星。

他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境,氣虛神虧,已經難已支持,甚至連逃走的力最也快消失了,再片刻他可能虛脫難支,天幸已經是黃昏時分,再過些時他便可扔脫三頭巨鶴的追蹤,五行有救了!但目前內鶴已發現了他,他必須度過這次難關才行。

聽尼姑一叫,他象是沉溺在水中的人,找到了救命的木板,本能地奔到尼姑身後求庇護。

他自己看到尼妨身後還有人,卻未料是秋嵐,匆忙中無暇再看來人是誰.以爲是尼姑的同拌。奔到尼姑身後,他立即轉身看結果。

秋嵐到了,悄然在他身後站住。

白鶴下掠,到了。

尼姑唸了一聲佛號,低喝道:“孽畜。還不停下?“秋嵐大吃一驚,心說:“我的天,這尼姑竟是身杯絕學的高人哩,一個女人竟練成了佛門絕學獅子喉,真不簡單。”

巨鶴不懂尼妨的話.但奇異的聲波畜牲卻受不了,雙翅一斂,翩然落地。

就在落地的剎那間,尼姑身法如電。一閃便到了鶴旁,取下拂塵一抖,拂尾便壓住了丹頂鶴的腦袋。

“孽畜,走吧!不許爲害人間。”尼姑低喝,伸手在鶴頂上扣指一彈。

巨鶴渾身一震,不住往後退,嘎聲唳了數次,不住擺動腦袋,最後突然沖霄而起,直上雲霄飛走了。

另兩頭巨鶴剛掠下,意外的在丈餘上空停住了,雙翅徐震,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弄不清同伴爲何徑自飛走了,詫異地歪着腦袋俯視着尼姑,遲疑持不敢下撲。

九華羽士被巨鶴邊得上天無路,心中恨極,這時見兩鶴在尼姑頂上,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突然鋼牙一挫,將手中的三枝松針全力向兩鶴射去。他站在尼姑身後,兩鶴就在頂上不過丈一二左右。正顯大好機會,良機怎可放過?

尼姑象是背後長了眼睛,拂塵一帶,罡風暴起,三枚松針橫飛五丈外,翩落地。不知她是怎樣轉身的?反正拂塵一動,她已面對着氣喘如牛的九華羽士了。

“施主,你怎可突起殺心?這些靈鶴已通人性,只消用內力震盪它們的頭部,便可令其消去害人之念。貧尼認爲,施主未免過分了些。”

“師太,你不知道這些扁毛畜牲多可惡呢:”九華羽士不甘心地辯說。

兩頭丹頂鶴突然斂翅下撲。狂風大作,巨喙如錐,長爪下伸,分頭撲向九華羽士和尼姑。

尼姑低喝一聲,左手戟指連點,指風歷嘯,點向已近頂門的兩頭巨鶴腦袋。同時拂塵一帶,九華羽士感到雪白的拂塵掃中他的肩膀,無窮潛力將他送得側飄八尺,間不容髮的避過巨鶴一啄之危。

兩頭巨鶴突然雙翅亂撲,“砰砰”兩聲,栽倒在地上,不住翻滾,片刻方重新站起,齊發長映,巨翅急張,長唳着沖霄而起,追蹤先前飛走的同伴,向東消失在雲天的深處。

山尾脊矮林中,突然鑽出三個中年老道,其中之一急搶而至,大喝道:“誰如此大膽,打傷了本觀靈鶴?”

三個人將尼姑,九華羽士及秋嵐三人圍住了,同時拔劍出鞘,聲勢洶洶。

秋嵐不理會老道,盯着尼姑忖道:“這位師太好精純的天禪指絕學,利害,利害!”

尼姑滿腦皺紋,慈眉如銀,年紀不小了。

她將拂塵插回衣領,說:“諸位道友情息怒,靈鶴傷人,貧尼出家人不能不管,尚請見諒纔是。”

“胡說!那夥子定然是到敝觀生事,致被靈鶴追逐,怪誰?你簡直張着眼往鬼門關闖。

說!你是不是這傢伙的黨羽?”

老尼姑毫不動氣,仍泰然地說:“貧尼要到大寧化緣,途經貴地,不認識那位施主。”

“呸!原來是管閒事強出頭的人,沒話說,貧道擒下你帶回觀中發落。”

老道聲出劍動,劈面就是一招“飛虹貫日”。

老尼姑向側一閃,叱道:“住手!道友怎可動劍?”

能擊走三頭靈鶴的人,豈同小可?所以老道出手便是狠招,下手不留情,一聲沉喝,招變“白蛇吐信”,仍然走中宮出招,劍氣直迫三尺外,奇快無比。

老尼姑再向側閃,老道卻不肯饒人,劍勢狂野潑辣,進退如電,放手搶攻,一面怒吼:

“飛雲觀的重刑在等着你,老尼姑,還不乖乖地就犯,難道要貧道刺你一劍後背着走麼!”

面對秋嵐,老道也揮劍,叫道:“飛雲觀的天化道人要你的命,接劍!”

秋嵐已看出老道了得,劍氣嘯聲驚人,出劍瀟灑而攻勢空前迅速,這是內力修爲驚人,而且已獲劍道神髓的名家,是一大勁敵,大意不得,他赤手空拳,在未摸清對方實力底細以前,他不願用空手入白刃的絕技來冒險,左一晃讓過三劍,右一動對方五劍落空,立還顏色,用劈空掌回敬了五掌,試試者道的內力造詣。

老道很了得,劈空掌勁與劍氣一觸,劍突發異嘯,仍然飛施撲刺跟到,只來勢略緩而已,如同狂龍騰舞,電芒閃閃,緊鍥不捨。

另一面,九華羽士災情慘重,他元氣大傷,力道將盡,怎接得下第三名老道狂風暴雨似的迎擊,只接了三劍,左肩便丟掉一層皮肉。接着“諍”一聲暴響“嗤嗤”厲響刺耳,他的劍被對方絞飛三丈外。劍虹又到。

劍已光臨胸前,他手無寸鐵,驚叫一聲“我命休矣”!閉目等死。

老尼姑恰好到了近旁,拂尖倏轉,“刷”一聲響,抽中刺向九華羽士胸口的長劍,長劍突然齊鍔而折。

“咦!”老道驚叫,衝勢難止。

老尼姑叩指疾彈,老道“嗯”了一聲,仰面便倒。

原來向老尼姑進擊的老道,做夢也末料到老尼姑會突然脫出劍影外,將他的同伴制住,想收劍已來不及了,一縷力道突來,可破內家氣功的指風已到,恰好擊中他的胸前鳩尾穴,“當”一聲長劍墜地,直挺挺地倒下了。

老尼姑在片刻之間,連制兩名老道,修爲駭人聽聞。

老道先後栽倒,引發了秋嵐的豪氣,一聲低吼,一掌向天化道人遞近胸口的長劍拍去,進招反擊了。

“拍”掌心擊中了劍脊,天化道人的劍向外蕩,天化道人沒有料到秋嵐膽大包天拍他的劍,大出意外,劍盪出,空門大開,人影已近身,他反應奇快,左手劍決變掌,一事拍出,風雷聲隨掌而起。

秋嵐象是鬼魁幻形,已經搶入天化道人的懷中,右掌一撥,天化有如風雷的兇猛掌力煙消雲散,秋嵐的掌背已格住了天化的左小臂,推向外側。

天化的胸腹全暴露在秋嵐的手下了,秋嵐左手發如電閃,把扣住天化的右肩,大拇指制住了肩井穴,右掌疾劈,“噗”聲擊中天化的耳門。

“嗯……”天化糊糊塗塗昏昏沉沉,仰面便倒,手中仍抓住長劍,在地上呻吟。

九華羽士瞪得大大的,意似不信地注視着老尼姑,用驚駭的聲音問:“師太,能在片期間連制飛雲觀兩名高手,決非等聞人物。請教師太佛名上下如何稱呼?”

這傢伙奸似鬼,在佛門高手之前,他不敢露出方外羽士的身份,卻盤起老尼姑的名號來了。

老尼她瞥了他一限,泰然地說:“貧尼普明……”

“天!你是東海神尼?難怪。”九華羽士驚叫。他今天才真正見到東海神尼的真才實學,老尼姑是三菩薩之一,雖與她同是江湖十五高手之一,但藝業修爲相去太遠了,他不得不認輸。

老尼姑淡淡一笑,說:“剛纔你射白鶴的鋼松針,已顯示了體的身份。九華道友,你走吧!希望你改過從善,造福江湖。”

九華羽士苦笑道:“貧道領你一份恩德,後會有期。”

他正要走,秋嵐卻走近說:“道長,請留步,在下有事請教。”

九華羽士這才凝神向秋嵐打量,在微弱的黃昏暗影下,修爲有素的練家子,對二兩丈以內的景物,雖不至纖毛可辨,至少亦可看清對方的面孔。

他看不清倒還罷了,看清後只覺魂飛天外,渾身發冷,奔向東海神尼,虛脫地叫:“神尼救命!救……救……”

他知道有東海神尼這位活菩薩在,神尼當不至於讓秋嵐要他的命。秋嵐知道老道也認錯了人,說:“說出金四孃的下落,你可以平安的離開。”

九華羽士大喜,急急地說:“金四娘已被玉虛子帶走了,目下必定在飛雲觀。貧道如有半句虛言,死無葬身之地,這次的誓發自內心,決無虛假。”

“怎麼回事?”東海神尼問。

秋嵐舉步便走,一面說:“弟子必須趕快到飛雲觀將人救出,師太恕罪。”聲落,人化輕姻如飛而去。

東海神尼拍開天化道人的穴道,立即追蹤秋嵐走了。

九華羽士也向南慢慢走,卻突然轉身。在舉步之前,他的銷魂香已經放出了。

二老道穴道剛解,還在活動手腳,卻末料到九華羽士搗了鬼。天化見東海神尼去遠了,低叫道:“師弟們,先擒住九華羽士再回觀中報警……嗯……”

“噗噗噗!”二人再次倒下。

九華羽士飛奔而回,拾回自己的長劍,將三道拖至路右深溪,恨恨地每人刺了一劍,將屍體踢落水中,向南撤腿狂奔,向巫山逃命。

東海神尼也是到飛雲觀的,她聽說飛雲觀主已決定重出江湖,觀中擄了不少良家婦女,準備用女人接待投效他的江湖敗類,所以乘夜趕來偵察真象。

秋嵐一走,她恐怕秋嵐誤了她的事,所以急想阻止秋嵐前往,豈知趕了半里地,前面已不見秋嵐的蹤影,不由駭然。

“咦!這人如此年青,怎會比我還快?怪事!”她駭然的自語,難以置信跟前的事實。

東海神尼這次乘夜入山,意在偵查飛雲觀主的罪行罪跡,深恐秋嵐先到飛雲觀打草驚蛇,妨礙她的偵查大計,所以匆匆解了天化道人三師兄的穴道,再急急追蹤秋嵐,想阻止秋嵐妄動。但追了裡餘,竟將人追丟了。

老尼姑名列三菩薩之一,她從不下重手殺人,即使對萬惡之徒,也最多將人毀去氣門穴也就算了。老實說,三菩薩的名號在江湖上雖受到無數人的尊敬與推崇,但不以爲然的人亦復不少。

有人說她們釣名沽譽,有人說她們姑息養奸,心直口快的人,乾脆說她們有失俠風。行俠須除惡務盡,毀去氣門的大奸惡徒,同樣可以豢養爪牙橫行霸道,也許爲害更厲,三菩薩的行事作爲實不足爲訓。

做人難,做事更難,想令世人個個滿意,事實上是不可能,三菩薩我行我素,不理睬世人所加予她們的譭譽,行事只求問心無愧,並不因一些人的不諒解而改變處事的作風。

東海神尼處治天化三老道,本來已手下留情,在解他們的穴道時,已用天禪指巧妙地破去他們的氣功,滿以爲三老道發覺氣門受損時,必定找一處隱蔽處行功自救,也必定不願犧牲所學趕回飛雲觀報警。同時,九華羽士也決不敢逗留,以一敵三決非天化三老道的敵手,不逃命纔怪。萬沒料到九華羽士恨上心頭,忍不下這口惡氣,用銷魂香下手,致今天化三老道屍沉溪底,實出東海神尼意料之外。三老道不啻間接死她的手中。如果她不破三老道的氣門,九華羽士的銷魂香是不易得手的。

過了今夜,救人的期限只剩下兩天了。

今晚如果找到了金四娘,還得趕至巫山縣,假使再有其他意外的阻撓,喬家姐弟死定了。秋嵐心中焦急萬分,怎能不積極爭取時效?脫身之後,立即展開絕頂輕功急趕,遠出裡外,便將東海神尼扔脫了。

救人如救火,他已無暇思索別的事。

青城別師時,師父曾經告訴他,說要往普陀走走,雖末說出原因,但萬里迢迢奔向普陀,豈會沒事!普陀是觀音菩薩的道場,三大禪寺中,全住了些不三不四的各色和尚,只有紫竹林庵是東海神尼清修的地方,他師父必定在那兒盤桓。

論江湖輩份,東海神尼比虛雲大師小一輩,但年歲相差不多,而東海神尼出家皈依佛門,卻比虛雲大師早了三十餘年,算起虛雲卻又是她的晚輩。

虛雲如果行腳普陀,自不會到三大寺與那些勢利俗僧鬼混,極有可能找東湖神盡盤桓,瞭解瞭解近來江湖動態,預防金神金祥追蹤,因爲東海神尼與矮方朔兩人,對江湖大勢最爲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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