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十三歲的年紀,又總潛心武學,心思不嚴謹。齊眉問了幾句,這幾日大哥都跟着父親東奔西走,忽略了抓來的賊子。
其實她從不期盼從那三個賊子嘴裡能翹出些什麼,早在劉媽媽和梨棠‘自盡’那日她便知道這裡的線索是暫時斷了。
齊勇見齊眉不說話了,以爲她心裡有些生氣,忙解釋,“五妹啊,都是大哥這幾日忙,已經命人再去抓了。”
齊眉搖搖頭,“不必大張旗鼓了,鬧大了反而不好。”
知曉那晚除夕夜的事的人無需要太多,內裡的過程更是隻要幾個關鍵的人知道就好了,太多人知道的話,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會被人傳成什麼樣兒,她好不容易纔沒有像前世一樣的被人傳說陶府五小姐失了名節。
不能到頭來還是前功盡棄。
好在大哥雖然心疼她,但也聽得進她的意思,明白的點頭,“大哥知道的,你說不追了那邊不追了。”
齊眉安心的笑了笑,“大哥。”
“嗯?”
“後天的這個時候我正跟着你們在寺廟。”
大哥眼睛一亮,“祖母准許你去了?”
齊眉搖搖頭,在大哥表情黯淡下之前,又道,“是祖父允了的。”
“祖父竟然會關心這些?”大哥驚訝起來,而後又拉住齊眉的手,“說不準,說不準你能留下來。”語氣裡有些掩飾不住的激動。
齊眉卻是一笑,“五妹想說的就是,後天的這個時候我在寺廟,再晚兩個時辰,我便在莊子裡了。”
“胡說八道,我不許你再去莊子裡了。”大哥有些激動,站了起來,“我現在就去和祖母說,要把你留下來。”
齊眉還沒來得及拉住,大哥便很快地出了園子。
好久沒追得這麼狠了,齊眉努力邁開腿跑着,卻怎麼都敵不過大哥的腳勁。
大概是齊眉喘得太厲害,大哥終是停住了腳,兩人正站在清雅園門口。
“沒事罷?”齊勇幫齊眉拍着背,看她喘得這樣厲害,心裡也不好過起來,“我幫你說幾句而已,不會有人往別處想的。”
齊眉擡頭,餘光瞥見清雅園的牌匾掛在高處,緩和了下氣息,才望向大哥,“我不是怕別人亂說,我就快八歲的年紀,身上也沒什麼可圖的東西。我只是不想大哥去打擾祖母和祖父,二老現在正在歇息着。”
大哥蹙起眉頭,“我等祖父和祖母醒來便是,你放心。”
“大哥。”齊眉重重地抓住他的手,“五妹的意思是,從小到大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我是很想留在莊子裡沒錯,但我只是想能伴在母親和大哥身邊。若是大哥這樣的舉動,困擾的是祖母。”
“祖母不歡喜你。”大哥似是很不樂意這點,嘴巴都抿了起來。
“可別這樣說。”齊眉捂住他的嘴,聲音卻沒放低,“都是我自己的命差了,怨不得誰,我能在過年這幾日留在府裡已經很感激了。”
看到齊眉這樣堅決,齊勇終是嘆了口氣,“走罷。”
兩個人一齊回了月園。
一直站在門口的老太太動了動身子,嚴媽媽道,“主子,還去八小姐那兒嗎。”
“不去了。”老太太淡淡地說了句,由着鶯柳鶯翠把她扶回屋裡。
祭祖的這日齊眉起得特別早,比母親還要早,從暖閣裡探頭出去,把新蘭招了過來,讓她幫忙打好洗漱的水過來。
洗漱完畢後,齊眉坐到妝奩前,銅鏡中印出她的臉。
蒼白的面色,淡淡的脣,小臉尖得有些過分,看上去就病態連連。不過眼眸裡透着的那份堅毅卻讓她增色了許多,新蘭拿好梳子的時候母親也起身了。
見齊眉起得這樣早,有些吃驚,“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齊眉搖搖頭,“只是想着今日是在莊子裡最後一日了,心裡有些捨不得,便早些起來,免得睡覺的時候浪費了時辰。”
母親嘆了口氣,伸手接過新蘭的梳子,幫齊眉梳頭。
齊眉眼眶有些溼潤,回來剛好十日,從未睡得這麼舒坦過,母親一直都讓她坐在自己身上睡。
明明每天都很忙,有個半大的女娃坐在她身上,而她自個也得坐着睡,夜晚壓根就休息不好,但母親一句都未提,她只覺得給齊眉的愛太少太少了。
齊眉的頭髮枯燥,梳起來很容易被扯到,雖然疼,但是齊眉也一句話都不說。
母親也儘量放輕手裡的力量,左手芊指捏着頭髮靠根部的地方,右手順着往下梳。
“還疼嗎?”
“不疼,一點都不疼。”齊眉只盯着鏡中的母親,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容貌很是柔美,煙眉秋目,凝脂朱脣,淡淡地百合香氣縈繞在人鼻間,整體盡是溫婉賢淑的氣質。
把青絲挽起來梳成一個隨花鬢,拿出一支月季花狀的髮簪固定住,餘下的青絲自然的垂落到背後。
母親在妝奩裡挑了一對小巧的珍珠戴在齊眉耳朵上。
又去梨花衣櫃裡選了一件粉着間色滾邊齊胸襦裙,齊眉老實的穿好,母親吩咐新蘭把齊英的斗篷拿了來。
“母親,二姐會不高興。”齊眉看着大年初一穿過的那件斗篷,微微搖頭。
“我與她說便是了。”母親說起來語氣有些不自在,齊眉是府裡的五小姐,卻連個斗篷都要問她二姐姐借。
又抹了迎蝶粉,面色沒有那麼蒼白,在淡淡的脣上均勻地點上脣脂。
把齊眉打扮好後,母親再次把她推到銅鏡前。
原先那個瘦瘦小小的病弱女娃可以稱得上秀麗,精心打扮後的齊眉更顯出柔美,但隱隱又讓人覺得她不同,尤其是那眸子。
“我們齊眉很好看。”母親似是很滿意,蹲下來些和齊眉平視,幫她把髮鬢中的月季花簪緊了下,齊眉在母親面前轉了一圈,額前左右垂落的一縷青絲隨着飄動,添了些出塵的意味。
齊眉本來就容貌好看,不是驚豔的那種,而是像極了母親,溫婉又柔美,和茶一樣,要慢慢品。
現在她年紀還小,沒有長開。以前及笄後因得身子的緣故,面色總是蒼白,誰人都道她是病殼子,誰會注意她的容貌。
傳來傳去,陶府的五小姐便就成了個名聲不好又難看,還身子糟糕透頂的主。
母親看着齊眉一眨不眨的盯着銅鏡,眼眶紅了起來。
齊眉知曉,母親今日這一番舉動,一是想要她頭一次跟着衆人,能妥妥當當的出門,能自信的擡起頭。二則是,今日之後,她便要離開府裡了。
齊眉撲到母親懷裡,母親只當她是見着銅鏡裡的自己好看,高興的舉動。
這時門外的丫鬟提醒,祭祖的時候到了。
母親抹了淚,給齊眉穿好斗篷,帶着她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