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家，弟弟。”
白靈就這麼抱着劍坐在他跟前，語氣清冷，不帶絲毫感情，卻讓李想一瞬間鼻子發酸。
前世今生，他在孤兒院時都曾無數次設想過，自己的家究竟是怎樣的，會不會還有什麼哥哥姐姐在，會不會只是因爲意外，自己和野瞳纔會流落到孤兒院，會不會其實他們一直在辛苦的尋找自己兄妹倆，會不會......
在許多難眠的夜裡，他想着要是能有一個悉心照料自己的姐姐就好了。
“十幾年來，我總是會夢見那個夜晚，爸媽倒在血泊裡，你和野瞳不見了，我發瘋般到處找，卻什麼都找不到，好像整個世界一下子就只剩我一個人。”白靈輕撫劍身，目光定格在李想的臉龐上，忽然擡起左手，朝他的臉頰摸來。
“讓我摸摸你，好麼？”
“嗯。”
觸手冰涼。
“當年究竟是誰把我和野瞳劫走的？”李想擡頭問她，“你全殺了沒事嗎？”
“很多分家和旁系都參加了。小姨留下的孩子讓他們太害怕了，當初小姨在白家就招惹了不少人，他們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思想，那一次夜雨行動，無數白家人喪生在她手中，很多我們的同齡一輩都是單親家庭，他們對你們的恨意從未消退過。”
白靈輕聲敘述，
“不過都沒事了，那些傢伙全部死在了我的劍下，不過參與那些事情的人中，還有幾個，不好動手。”
李想看着她，知道接下來會是最重要的對話。
“牽頭的人是十六分家的老祖，白瑜。她是上幾代中聲名最顯赫的玩家之一，也是目前家族裡舉足輕重的人物，6級守護者。”白靈摸着紅色長劍，聲音逐漸冷徹，“你的那個初戀便是她一手提攜起來的，在發現她沒有價值後便果斷拋棄。白瑜的野心很大，她就是看重費鈺景的野心纔將她收到門下，這些年十六分家的動作不小，白瑜很有可能想在二伯之後繼承白王之位！”
“所以十六分家也不過是她手裡的一顆棋子麼？”李想點頭，表示能夠理解。
這種走在最頂端的玩家對權力以及力量的渴望超乎一般人想象。
達到那個級數，要是不再參與和災厄的戰鬥，那漫長的時間自然都會放在人類陣營裡的勾心鬥角上。
權力、金錢、資源、女人、男人、身份地位等等，總有不少東西還能讓他們去追逐。
“是，白瑜殺了我的爸媽，如果不是白家內部派系太過混亂，她豈能那麼囂張？”白靈嘆氣，握緊了手裡的劍，又慢慢放了下去，“可惜我的突破失敗了，最多一年，快的話幾個月，就會死。”
她對力量太渴求了。
白冬雪猶如一座重山般壓在白靈的心頭，無法戰勝他，她就不能走出自己的道路來，因此白靈纔會鋌而走險的去嘗試在3級魔術師層次突破巔峰的行爲！
可還是失敗了。
這就像是創世神禁錮在人類身體裡的限制一般，誰都無法打破。
李想用鑑真之瞳檢查了下白靈的身體，赫然發現她的砝核已經化爲虛無，完全破裂了！
砝核是一個魔術使用者的魔力源泉，可以說是第二心臟般的存在，砝核破裂，意味着她不能再使用任何魔術，同時體內的源質能量也會日益枯竭，得不到有效的補充。
而且不僅僅是砝核，她的魔術迴路也全部碎裂，沒有一條是完整的。
“靈兒姐姐，你的砝核......”李想不禁驚呼了一聲。
聽到了這個久違的稱呼，白靈欣慰一笑，搖了搖頭：“我在突破時嘗試自行將砝核充能到極限，模擬進階玩家序列時的破裂情形，沒想到控制力不夠，砝核在過分充能後直接抵擋不住太過強大的魔法粒子衝撞而直接炸裂開，連帶着我的魔術迴路也全部碎裂了。”
這對於一名魔術使用者來說是毀滅性的災難！
也是不可逆的變化。
砝核重塑的例子不是沒有，但那要建立在人爲毀壞的基礎上，而白靈這種情況是因爲她模擬進階玩家時的場景，被魔法粒子所摧毀，而這個過程中沒能得到玩家載體的補充，是無法被重塑的。
“這......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李想心頭一緊，好不容易在白家見到了一個和自己親近的同齡人，對方卻連一年都活不過，要這樣悽慘的死去，他接受不了。
“辦法還有點，可不值得。”白靈搖頭，嘆氣，“如果我還是那個家族繼承者序列第二位的白靈，那也許家族會願意捨棄一大波資源來救我，可現在即便用大量資源堆砌，將我的命救回，我也只能在源質能量無法補充的情況下漸漸淪爲廢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
“這樣的人生，我不要，家族也不會這麼去做。資源，一向是留給值得擁有的人，而不是用在廢人身上。你回家了，不出意外，我的序列位置就會讓給你，以你現在的戰力，一對一，獅虎不是你的對手。”
白靈抱劍淡淡一笑，
“不用太在意這個，能在死前看到你，我就很滿足了。生老病死是人類的本質，我自己做的決定，也不需要家族去爲我承擔，只是可惜，不能手刃白瑜那個老妖婆，有點遺憾。”
“靈兒姐姐......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你有去問過白王麼，也許他能有禁術......”
“不，我不想以一個廢人的樣子活下去。其實這也不錯，我已經向家族申請了，等到三四月份開啓的星空亂流，我會隨你一起進入，由於砝核和魔術迴路的破碎，那些積蓄在裡面的能量現在全部瘋狂涌入了我的身體，這段時間裡，我會保持巔峰戰力，而且可能可以觸摸到雨涵那個境界。”白靈擡頭看他，目光澄澈堅毅，“有我保駕護航，你一定能順利晉升玩家序列，有什麼危險，我也能幫你抵擋，反正總是一死，能幫到你的話......”
“那如果你有機會成爲玩家呢？”
李想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白靈愣了下。
確實，成爲玩家是唯一一定能救她命的辦法。
她走的是暗殺者職業，需要溝通一個暗殺刺青才能成爲玩家，問題是她已經將砝核與魔術迴路破碎，等真到了星空亂流，她沒有任何誘餌去吸引那些玩家載體！
“沒可能的，玩家載體會被一名魔術使用者的體質、特性以及他所用的砝核等特異性物質吸引，在玩家考覈前，一名魔術使用者必須儘可能提升自己的實力，增加對玩家載體的吸引力，纔有機會在考覈中讓它們接近自己，然後破碎掉身體裡的砝核和魔術迴路來納入它們。”
白靈搖頭，
“這也是爲什麼只允許3級魔術師參加的原因。3級魔術師是魔術使用者裡最成熟的個體，有最大的機會吸引到玩家載體，即便再厲害，1級和3級也有天壤之別，就算僥倖能吸引到玩家載體，身體也承受不住那份威壓而無法進階。我現在的情況每況愈下，是不可能吸收到玩家載體的。”
白靈並不後悔。
如果她按部就班，沒有經歷這次死關，直接和他們一起去星空亂流，成爲玩家的概率會極大，但很難有機會超越白冬雪。
白靈追求的是至強之路，是容不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前的。
如果死關過去了，那她就能以超越3級魔術師的戰力進入玩家考覈，一旦成爲玩家，便是有史以來最強的1級玩家。
家族裡目前最有機會的是白雨涵，但她似乎對成爲玩家興味索然。
可惜她失敗了。
“換句話說，只要有東西能代替你的砝核和魔術迴路吸引到玩家載體，你就有很大機會成爲玩家，不是麼？”李想看着她，忽然一笑。
“不存在那種......”
“有。在我的身體裡，就有這樣的東西存在。”李想用手按住自己的心臟，就在不久前，他剛得到了一樣東西，能夠確保他順利成爲一名玩家。
此前無數人追逐的至寶——極夜魔法師大人的晶核。
“你瘋了！那是極夜大人留給你的最後底牌！萬一你沒能成爲玩家，你知道會有多少人因你而死麼？”
一直平淡清冷的白靈情緒失控了。
她明白了李想的意思，但那樣太冒險了。
將晶核轉移給自己，那就意味着李想有可能無法得到玩家載體，他要是成爲不了玩家，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陪葬！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姐姐，我絕對不會讓你就這麼死掉的。”李想看着她，語氣堅定。
“我不是爲了晶核叫你來的，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見你。”白靈心裡微微一熱，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蔓延到了全身。
一直以來，自從家人死絕後，她在白家都是孑然一人，從不和任何人搭對。
在其他人眼裡，白靈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女人，每天除了修煉就修煉。
在家族裡也就只有白獅虎等幾人有機會和她說上幾句話。
從小到大，她都在衆人驚歎的目光裡成長，卻從未和其他人有過任何交集，直到現在即將身死道消，也沒有多少人在意過。
恍如一抹燦爛的煙花，從綻放到湮滅，只是給自己欣賞。
而在今天，那個她一直等待的，能欣賞自己最美一瞬的人終於來了。
“也許這就是天意，你見了我，正好讓我知道你缺這一枚晶核，和你比起來，少一顆晶核對我而言又算什麼呢。”
李想能從剛纔白靈的一系列話裡深刻感受到她小時候對自己和野瞳的愛，那是發自內心，姐姐對弟妹的感情。
讓他對這個白家不再感到那麼冰冷。
“我會讓白王從我身體裡取出晶核給你，安心等着吧，我們會在星空亂流一起成爲玩家。”
李想起身，不等白靈回話，就大步朝外走去。
......
白王宮殿。
聽完李想的一系列敘述，白王始終沉默，過了許久纔開口。
“你想清楚了？沒有這枚晶核，你也許無法成爲玩家。以往也有過天賦極佳，橫推一個時代的年輕人沒能成爲玩家，最後在一次次考覈中抑鬱而死的例子。在沒有邁入玩家序列前，一切都有可能發生，有時候，事情並非你想象的那麼容易。”
“我從沒覺得成爲玩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相反，這一年多，近兩年的時間裡，我始終認爲玩家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要成爲玩家必須擁有足夠的天賦和努力。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相信自己，即便沒有晶核，我也有足夠的底蘊去成爲一名玩家。”李想堅定的回答道，“我有這份自信，也有這份實力。”
白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上一次見面還是在五王裁決時，那時的少年遠沒有現在那麼自信。
他在成長，飛速成長着。
“好，如你所願，我會將晶核取出，移植進白靈的身體裡。同時，我們的約定不會改變，如果你沒能成爲玩家，我將不會在你死後庇護那些緋紅之月的人。”白王沉聲說道。
“那是自然，但如果我成爲了玩家，希望你也能遵守約定，讓緋紅之月未來的發展不受白家的干涉。我要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豪門。”李想仰頭。
他不會進入白家體系，不會和那些人去爭奪白家的一絲一毫。
他要的是自己親手創造的一切。
“好！”白王點頭。
“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說。”
“我聽白冬雪說起過七大陸邊緣地帶的事情，這幾天也見識了白家的許許多多，很多......和我想的不一樣。我承認你爲人類，爲白家做了不少事情，但爲什麼，不試着去抗爭一下帝族？你也是燈塔學院出來的，爲什麼如此排斥燈塔理念？”
“帝族......麼？”
白王似乎沒料到李想會這麼直接的問出這個問題。
世人都以爲五王是這個世界最高的主宰，但卻不知道他們頭上還有更高的存在。
以白王的心性，爲什麼能容忍那種存在。
他不明白，很多人可能都不明白。
“帝族到底是什麼？”李想追問道。
“帝族，也只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