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電視裡,庫勒已經開始他的就職演說,絲毫不亂的鬢角閃着亮光,光滑的皮膚掩去年過五十的現實。在全聯邦上億觀衆面前,他的臉上流露出真實的誠懇,眼裡也同樣是無盡的誠意,當下沒有人可以從他身上看出任何虛僞,當然,除了那些政客。
“很好的開始!”老者說。
“缺少懸念,我都背得出每個字,如果他沒有讀錯的話!”青年語氣裡帶着對新總統的輕蔑之意。
老人揮了揮菸斗,不悅地打斷他的話:“威爾,仔細聽,認真學,有許多值得你借鑑的東西。”
青年頓時閉口不語,站起來走到壁爐邊向裡面添了些木柴。
全息電視裡的庫勒總統面色凝峻,逐條歷數着瑪達聯邦公民所面臨的困境,從通貨膨脹到稅收政策,從失業率到預算赤字。
可惜光提出問題是不夠的,誰都知道葛利斯星球充滿困境,缺少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和執行這些辦法的人,埋怨前任的不是隻能暫時轉移注意力。
“沒有戰爭時,八年是他能爭取到的最長時間。”老人拍了拍沙發扶手,撣去落在上面的菸灰。
“他贏了幾十個州,至少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比小布萊克強得多,連任也許並不是成問題。”
老人微微一笑,攤了攤手說:“西部牛仔,這身份很有用。”
威爾瞄了一眼,淡淡地迴應:“那小布萊克還曾經是個戰場裡的英雄呢?在這次參選總統的人裡,會開穿梭機的可沒有幾個。”
老人沉默一會兒。淡淡的煙霧再次籠罩住了他的臉。越發顯得那歲月幽深:“這種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老人深深地吸着煙。閉上眼品味那濃郁的芳香。
“沉默的怕死鬼大多戰勝真正的精英,這將是個新時代的開始!”威爾盯着漸漸旺起來的火焰,緩緩說道。
“思想永遠走在行動之前,就像閃電在雷鳴之前。我們的時代來自於思想傳遞,但某個人是遠遠不夠的。”老人放下菸斗,他的聲音極爲低沉沙啞,有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遠遠不夠……”他擡起菸斗,沉默地猛抽一陣。重重吐出那煙,又慢吞吞地說道:“好在可以用現有的時間爭取更多的時間,用已有的力量可以打造更強的力量。此消彼長,你會徒步旅足你原本無法企及的世界,希望我能有幸看到那天。”
威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擡頭久久地盯着全息電視。
“經濟弊病長時間纏繞着聯邦民衆,雖然它不可能馬上消失,但我相信它終將消失。因爲我們作爲瑪達聯邦的公民,會一如既往地去完成需要完成的所有事情,將這自由而偉大的國度發揚光大!”
說到最後一句。庫勒總統捏緊拳頭,在“自由”和“偉大”這樣的詞彙面前。民衆總會特別激動。
“自由,我不喜歡這個字眼!”老人微微眯上眼,斜斜叼着菸斗,冷冷地說了一句。
威爾聳聳肩,扭頭望向窗外,從樹梢的動靜看來那寒風依舊凜冽,雖然屋裡不冷,他卻習慣性地往爐裡扔了更多的木塊。
火光先是一暗,隨即冒出幾個火星,還沒有落地前就被威爾用手接住,他似乎感覺不到火星的灼熱。
他輕笑起來,幾乎和全息電視裡的新總統臺詞同步:“瑪達聯邦爲此而生,被放逐的來到葛利斯星球最早人建立了這個聯邦,我們有自由的嚮往……”
“自由很重要嗎?重要到可以無視規則?無視傳統嗎?”老人不屑地笑道:“放任的自由只會讓葛利斯星球變得更糟而不是更好。”
威爾辯論道:“當然,我同意您的觀點。特別是現在,敵人的自由便是我們的噩夢。”
他意識到關於自由的話題並不受老者歡迎,馬上便轉了方向:“臨敵之際,爭論往往是致命的,而寬容則更應該被示爲無知。”
這些話真的是他的意思嗎?只怕未必,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有些假,還好老者並沒看見。
老人微微點頭:“時代不同了,自由或許就是枷鎖。但有有可能是種動力,這個得依人而定。”
他仰起頭看着天花板,吐出最後的菸圈:“自由或許對於那些衣食無憂的混蛋們來說是個東西,但對於那些真正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根本就沒有面包和生命來得實在。”
威爾臉對着全息電視,話卻是對老者說的:“重要的不是說些什麼,而是他究竟能做什麼,並且最後將做成功些什麼。”
新總統的演講已近尾聲,威爾站起來去想去倒些酒。
“如果說可以從經歷中學到一件事,那就是需要準備……”老者痛苦地閉上眼,淡淡地說:“敵人永遠都在暗處,隨時要給你致命一擊。”
他沒忘記那年是誰出賣了他們,正是那些原以爲最可以信任的人——那個bci的副局長阿道尼斯,現在卻混成了奧比拉廣播公司派駐藍殿記者。曾經,那家毅然決然地站在了自己對面,就像現在這火光下的陰影。
老人的話中透出些陰森氣息,房間裡沒被火光和雪映到的區域越發顯得黑暗起來。
威爾再次看向窗外,天色的原因也讓某些地方顯出了陰暗,彷彿正有雙邪惡的眼睛幽幽發光,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全息電視裡一片歡騰,而這個房間裡卻一片死寂,老人接過威爾手中的酒杯,輕輕搖動着,久久才呡下一小口。
庫勒總統已經講完他要說的話,最後鬆開那一直攥着的拳頭鬆了口氣。接下來是就職午餐會,在會上他需要感謝每個關鍵人物,當然也不會錯過和布萊克再套套近乎。
老人站起身來走到壁爐邊坐進搖椅,開始緩緩地搖動,不離手的菸斗被裝滿,再次發出微微紅光,威爾站在窗前看向外面的天空若有所思。
思考中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直到夜色沉沉老人才站起來走到窗邊。外面的雪早已經停,微黃的路燈照在莊園的林間雪地上,隱隱泛着黑色,像極了這個危險的葛利斯星球。
“叮鈴鈴——”
威爾快速走過去接起電話。
聽到對方的聲音,他嘴角微微一翹,捂着話筒說道對老者說:“是他!”
老人點點頭,緩緩走過來接過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