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六章

我們回到那個小院時,火已被撲滅了。嶽盟主已親自過來,羅思存本正在跟他說什麼,見我們回來,便停下了話,迎過來,拉住我的手,上下看了看,問:“谷主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搖了搖頭,應了聲:“我沒事。”

羅思存又向溫浪漫和蕭萍洶行了個禮,道:“多謝兩位援手。”

嶽盟主也跟過來,向我們拱手行禮:“花谷主受驚了。”

我還沒說話,羅思存已接口道:“正義堂一句話,我們就不遠千里趕來,但是到了這裡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先是谷主遇襲,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懷疑我們窩藏刺客,接着又是縱火行兇,攔路行刺,雖然這幾次都算是運氣好,沒出什麼大事,但這樣下去,還不知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花遲谷在江湖中雖算不得什麼名門大派,門下也都是一介女流,還望嶽盟主能爲我們主持公道。”

羅思存雖然沒有受傷,但是顯然剛剛也是經過一場忙亂,雲鬢微鬆,幾絲亂髮被汗水粘在臉上,衣裙也在火場裡沾了灰,不再像平日雲端仙子模樣,但卻並不顯得狼狽,她以這副樣子,輕輕柔柔說出上面那番話來,竟別有一種令人不由涌起一種保護欲的韻味。

嶽盟主連忙道:“那是自然。今日放火與行刺的歹人,正義堂自會徹底清查,一定會還花遲谷一個說法。”他頓了一下,又道,“今日天色已晚,諸位想必也累了,還是先休息吧。老夫這就令人重新安排花遲谷的住處,並且嚴加警備,絕不會再讓歹人有機可趁。”

我看了一眼那個小院,雖然看起來毀壞的程度沒有我想像中嚴重,但是今晚要再住人顯然也不太可能。

這時溫浪漫突然插話道:“如果花谷主不介意的話,不妨去在下那邊?”

我轉過頭來看着他,他輕輕微笑道:“在下這次沒帶什麼人,那邊空房間很多,供花遲谷的各位住下應該沒什麼問題。也免得這麼晚了嶽盟主還要再去調度。何況在下雖然不才,多少還能有個照應。”

嶽盟主點點頭,“這樣也好。”

我擡起眼,看看羅思存,又看看花平,見他們都沒有反對的意思,便也點下頭。

於是就這樣決定下來。

*** *** ***

正義堂安排給溫浪漫的住處離那個小院不遠,結構與佈置也相差無幾。想來是正義堂爲了武林大會特意建了這些小院,分別安置不同門派,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但是,對這些動不動就會打打殺殺的武林人士來說,住不住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還不是照樣會發生縱火行刺這種事情。

不管那些事情是誰做的,在這種地方,又是這種時間,根本就是擺明了不把正義堂和嶽盟主放在眼裡嘛。

也許之前我想得沒錯,這個盟主跟我差不多,也就是表面上看起來風光而已。

那麼,他所謂會給我們一個公道,也許根本就不值得期待吧?

安頓下來之後,我洗過澡換過衣服,溫浪漫派人來請我去用餐。

本來沒有人提還好說,一提起來,我才真覺得餓了。

從下午碰到曾純潔那時開始,就沒再吃什麼東西,之後又是一連串的事情,緊張得根本忘記了飢餓,這時才感覺到飢腸轆轆,幾乎馬上就想跟着那個侍從跑出去吃。但是一想到請我去的那個人是溫浪漫,卻又躊躇起來。

上一次跟他一起吃飯是什麼時候?

算起來纔不過幾個月,但卻不知爲什麼,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心裡一時盼着能見到他,能跟他單獨說說話,一時卻又怕見他,不知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曾說過,他想我是花芙蓉,總不會沒有緣由吧?不管我自己怎麼想,我現在的確已經是花芙蓉了,那麼,下一步他又會打算些什麼?

我在這些紛亂的思緒裡糾結,一直到聽到自己腹中傳來飢餓的“咕嚕”聲,不由得皺了眉,嘆了口氣。

侍琴問:“谷主是去應溫莊主的邀請,還是叫人送來房裡吃?”

我猶豫了一下,她又道:“雖然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但飯還是要吃吧?別餓壞了。”

也是,不管怎麼樣,飯總歸是要吃。

不論溫浪漫會打什麼主意,也不可能今天晚上就做什麼。而且我現在也不是那個懵懂無知膽小怯懦的雷小文了。我有花平,有羅思存,有小狗,有花遲谷做後盾,根本沒有必要怕他吧!

我吸了口氣,站起來,“我去跟他吃。”

*** *** ***

待我到了廳中,才發現自己剛剛實在是白糾結了。

溫浪漫並不是請我一個。羅思存、花平,連蕭萍洶也在。

他們等我到了纔開始入座,花平本來執意不肯,溫浪漫笑道:“這一夜忙亂下來,大家也都餓了,這裡也沒有外人,就不必這麼拘泥主僕之份吧。何況若真算起來,花總管還是我等敬仰的前輩,莫不是看不起在下,纔不肯同桌?”

他這樣說,花平纔在下首坐了。我看向他,原本以爲花平是艾大先生這件事應該是秘密纔對,畢竟蕭萍洶第一次見到他,也是很意外的樣子,但現在看來,也許這就像花芙蓉是個又瘋又傻的白癡一樣,是個衆所周知的秘密。

我挨着花平坐下,右手邊是羅思存,溫浪漫坐在我對面。

剛纔在房裡的時候,還想着要提防這個人,不知他會算計什麼。但是真的到了面前,才發現,我在意的完全不是這個。

每次他的目光一掃過來,我便不由自主地開始臉紅心跳。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只是在想,自己的衣服有沒有穿錯,儀容有沒有問題,吃東西的動作是不是太大,喝湯的聲音是不是太響……

正在緊張的時候,桌下突然有人踢了我腳。

我一驚,整個人都幾乎要跳起來,手裡挾的菜“叭”地掉在桌上。

一桌人都擡眼看着我,眼神裡全是關切,我一時倒也分不出來剛剛那一腳是誰踢的,只好輕輕咬了下脣,放了筷子。

羅思存輕輕拍了拍我的手,柔聲問:“谷主,怎麼了?”

我勉強扯了個笑容,道:“沒什麼,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我想先回去睡了。”

溫浪漫點點頭,道:“今天發生這麼多事情,想來花谷主也真是累壞了。好好休息吧。”

於是我就匆忙地從那個飯桌上,從那個人的目光裡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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