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睜開了眼。
她觀察着周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飛馳的馬車上,身下是軟被,還散發着太陽的味道。這……是地獄的……模樣嗎?她有些疑惑。接着,她伸出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感很真實,耳邊傳來了一箇中年男人的喝馬聲。
白荼猛地坐起身,一把掀開車簾。
車正在狂奔,而她的眼前是一個穿着深藍色衣服的車伕。
“白老闆,您醒來啦?!”車伕看白荼醒來,轉頭問道,順手也將車慢了下來,停在路邊,接着將一個水袋遞到她的面前。
白荼搖搖頭推開他的手,問:“這是……怎麼回事?”此時,她感覺到仍有些微微腹痛、頭暈,而正是這些不適讓她明顯知道自己並沒有死,還活得好好的。從車簾外看到,此處應該已經是郊外了。
見車伕不答她,又追問道:“你是誰?我暈了多久?爲什麼要救我?!咳咳咳……”一急,竟有些呼吸不暢。
“您別急,先喝口水,我慢慢給您說。”車伕對她很恭敬的模樣。
白荼只得接過水,邊喝邊聽車伕慢慢道來。原來月九幽給她喝下的竟不是毒藥,這藥吃下去感覺像是有毒,讓她腹痛、呼吸不順,接着便昏死過去,但藥效一過,人又如常了。她也才睡了一夜一日而已。他們出了王城到了燁都靈炎鎮,再往前就是落風的地界了。此去的目的地是落風城一個小鎮,雖不繁華卻也富庶。她的一雙女兒白雅、白芷已經被月九幽送到了這個小鎮上安頓好,現在就等她過去了。月九幽還幫三人準備好了身份與銀錢,自此以後,她們母女三人將會以全新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
白荼聽完後,半天沒有出聲,她呆愣在那裡,不覺指甲都掐進了自己的肉裡,接着便痛哭出聲。她想要的生活,沒想到如此輕易就得到了。更讓她沒想到的,這些居然都是月九幽給她的。月九幽本應該殺了她,她只不過幫她確定了一位金主而已,像她這種萬惡不赦的罪人,能給個全屍已經算是恩惠了,而且,她還……
車伕看白荼愣在那裡不說話,接着又是痛哭,以爲她不相信或是擔憂,便又道:“這路還遠,您先好好休息,我一定安全把您送到目的地,您可以信任我。”車伕一看也是會武的,月九幽能把這麼重要且機密的事情交給他,一定對他也是極其信任的。
過了半晌,白荼下定了決心。她跳下馬車,從馬車上卸下一匹馬,跳了上去。
“您去哪裡?”車伕追下馬車問。
“我要回去找你家主人,坐車太慢,煩請你自己想辦法回去!”白荼答。
“不行!主人說,你的身份不能泄,再回去恐有危險!”車伕拉住馬繮繩。
“我若不回去,有危險的就是你家主人了!對你而言,孰輕孰重?”白荼皺起眉,咬緊牙關道。
聽她這麼一說,車伕便沒了辦法,對於“赤影”來說,又有什麼人比月九幽更重要呢?!
“您先走,我隨後就到,切勿私自進王城,你若是直接進城怕是活不到見到主人那刻!您先到城外‘盈滿糧鋪’,說幫馬誠買三升小米,一升赤米,赤米一定要去年下的。”車伕說完這才鬆了手裡的繮繩。
白荼做的這行,一聽便明白了,於是策馬先行。車伕本不應該把接口暗號交與白荼這樣的一個人,但是他現在所以在的地方是遠郊,荒無人煙,等他找到馬也是會遲白荼很多了。
在臨近炎靈鎮與王城的交匯處時,白荼拿紗遮了臉,放跑了馬,混在進出城的百姓中。她不敢問人,只能沿街城尋找着“盈滿糧鋪”,最後終於在側巷找到了這個不起眼的糧鋪。
白荼四下看看,沒有人跟,便閃進了糧鋪裡。糧鋪比她想的要大些,糧食種類也多,看樣子有好好做生意,不單單是個聯絡點。此刻,店內一個客人也沒有。
“小姐,您需要什麼?”掌櫃的見有客人來,便忙打招呼。
“掌櫃的,我來幫朋友買點糧食。”白荼輕輕道。
“您只管說,我們這裡應有盡有,包您滿意。若是買得多了您拿不動,我可以差人給您送去府上。”掌櫃的十分客氣。
“我來幫馬誠買三升小米,一升赤米,赤米一定要去年下的。”白荼一字不差地將馬誠交代的話說了出來。
掌櫃臉色如常,笑道:“小姐,赤米已有今年新下的了,我給您拿新的,口味更好些。”
“不,就要去年的。”白荼拒絕道。
“一升太少了,我給您多稱些吧!”掌櫃又道。
“不,就要一升,一顆也不要多。”白荼再次拒絕。
掌櫃的這才輕輕點了下頭:“那你稍等,在內堂裡坐坐吧,舊米,我還得讓人去倉裡找。”
說罷,引着白荼往裡間走。白荼也不怕,便跟了進去。
“您是?馬誠爲何自己不來?”掌櫃的問。
“他稍後到,事關你家月主人生死,我要見她,越快越好,我不方便進王城,你跟她講,白荼回來找她了。”白荼開門見山。
掌櫃的臉色凝重起來,他想了片刻就回答:“白姑娘,我這就去安排。還請您在這裡稍等。”
白荼點頭應下,眼下,也只能等月九幽來了,別無他法。
掌櫃的先去見了小汜,將白荼來尋的事情稟告了他。小汜本就對月九幽放了白荼這件事情頗爲擔心,一聽說她迴轉來,又說與月九幽的生死有關,便忙去了紫苑找月九幽。
“不知是出什麼幺蛾子哦!”小汜總是隱隱擔心。
“去看看不就知道啦?!”月九幽毫不在意。
“你怎麼是不擔心?與你生死有關呢!”小汜嘆一口氣,這位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真拿她沒辦法,他想了想又說,“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月九幽可不會聽他的,人已起身走到院子中去了。
無衣與灼瑤兩人默默跟上去,小汜也只好小跑着跟過去。
幾人夜裡纔到“盈滿糧鋪”,一看這麼晚了,大門卻開着,屋裡一點燈火都沒有。
月九幽心中一驚,她停住腳步,制止了小汜向前,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退開。小汜頭腦是極好的,但是武功卻是一般。
無衣與灼瑤,一前一後,潛進了鋪子裡,發現屋裡一片狼藉。有三人倒在了地上,並沒有看到白荼,也沒有看到其他人。兩人輕輕走過去查看倒地的三人,人還熱着,但都沒有氣了。這時,無衣看到通往裡屋的門也開着,裡面倒着一位白衣女子。
“白荼!”灼瑤走到白荼身邊,見她也應該是與人打鬥了,身上都是傷,血染紅了她的白衣。她整個人都趴在地上,右背有個深深的血痕。
無衣四處查看了一遍,發現再無其他人。
“呃……”白荼叫道。
“人還沒死!快去叫主人!”灼瑤聽到了這微弱的聲音,她將俯臥的白荼翻了個身,只見她胸前還有三個血洞,還在往外流着鮮血。想必,剛纔看到的右背的傷,是人補的刀。
月九幽與小汜也走了進來,白荼此時已睜開了眼。
月九幽立即上前,從懷裡掏出保命藥塞了一顆在白荼的嘴中,幫她續一會兒命。看這傷,已然是救不活了。
“還回來做什麼,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去找你的女兒們重新開始不好嗎?”小汜緊皺着眉頭問。
“你有義,我也……我也有……”白荼吃了藥緩過來一口氣。
“說吧。”月九幽嘆一口氣道。
“其實……其實要殺……殺你的金主,有兩人……”白荼氣若游絲,她無法再詳述,只有在自己死前挑重要的說。
“什麼?!”除了月九幽,其他幾人都尖叫道。
“我不知是誰,但也是位燁國……重……”她聲音越來越低。
“重什麼?”小汜不由着急地問。
“重臣!”白荼深吸一口氣,重重說道。
“唉,你也真是傻,想殺我的人多的是,爲了這個回來丟了命,可值得?”月九幽無奈道。
白荼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扯住月九幽,將她拉近自己,湊到她耳邊,又斷斷續續說了句什麼。
月九幽退開來,眼神變得冰冷。
“小心……小心……冷……”白荼“焰”字未說出口,突然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接着,整個人都癱軟下來,眼神中的光彩也漸漸消失了。
白荼被月九幽捉住後留了一手,只說了一個金主,就想着自己死也不能白死,是一定要拉月九幽陪葬的。她知道另外一個金主要殺月九幽的決心有多大,說是破釜沉舟也不爲過。
沒想到的是,她卻先死在了這位金主的手上,不過,她不後悔。她總算是拼了命還了月九幽的這個人情,只是終究也沒有能見上自己兩個女兒一面。
月九幽替她撫上雙眼,輕輕道:“你放心去,還是那句承諾,你女兒們會平平安安長大,我也會給你修個墳,等她們以後來拜。”
回到紫苑,月九幽在檐上喝酒,這些蕭璀爲她準備的酒很是可口,不知不覺竟喝得有些多了。
她看着院中望向自己的無衣與灼瑤,又想到了路劍離,每每看到他們兩人,她就會不自覺地想起路劍離來。
“殿下,我該怎麼辦?”月九幽喝了一口酒,問道,彷彿路劍離就在她身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