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水？”林恣意在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忍不住嗆了一下。
“我知道這個傳聞是離譜了點，但是我們聽到的就是這樣的。這個小道消息好像是這個學校裡的學生都知道的，幾乎都要成校園傳說了。”
“能確定是盛遇澤嗎？別到時候不是他，白誤會一場。”柯同凡在陽光下眯了眯眼。
午間的陽光，又毒又辣。
樑琛在一旁打量着盛遇澤，在思考要不要說點什麼。
“有什麼可以直接說，不用跟和姑娘說話一樣遮遮掩掩的。”盛遇澤不是感覺不到樑琛的眼神，率先發問。
樑琛扶了扶眼鏡，思索片刻便開口問道：“那就直說了。你爲什麼會碰上他們。”
盛遇澤擡頭看着樑琛，忍不住笑出聲來：“我以爲這麼嚴肅是要說什麼呢。怎麼，他們沒有告訴過你爲什麼我出現了嗎？什麼身份證、魂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嗎？”
樑琛也不遮掩：“略知一二。我是想知道，爲什麼偏偏是她們兩個，這種關係的締結，跟你有關嗎？”
盛遇澤這下算是清楚樑琛想要幹什麼了，敢情是來盤問自己的來歷的。
“我是成鬼了，不是成神了。”盛遇澤自嘲地說，“我沒有辦法控制人類的行爲的。另外，跟我締結關係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林恣意。至於林般，她是作爲全程的見證者被拖進來的。還有，你一個人，跟她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樑琛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反問這樣的問題，確實，這一個問題確實讓他噎住了。
“朋友關係，高中同學。”
“是單個朋友關係，還是跟兩個人都只是朋友關係。”盛遇澤窮追不捨。
樑琛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能陷入了沉默。
“自己到底是什麼感情自己都不清楚，是學習學得太入迷了，還是自己過得太糊塗了？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畢竟我從頭到尾，締結的人，只有林恣意一個。”
————
某快餐店。
四個人外加一個鬼就這樣光明正大的坐在快餐店裡，各懷心事。
於林恣意而言，盛遇澤絕對不是會反水的人。死相可怕，有時毒舌，還總喜歡逼人一把，冷冷淡淡的，但這些特點都不讓林恣意覺得他是個壞人。
對林恣意來說，盛遇澤只是一個沒有幸福的童年，沒有幸福的學生時代，幾乎一輩子都很不幸，纔會想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的一個值得同情的人。
自從這個人出現，自己的生活的確是在朝不受父母控制的方向發展了，一切都變成了未知，但是，林恣意依舊不覺得，那個男孩子是個壞人。或許也不是男孩子了。
而現在的林般，眼神則在樑琛和盛遇澤之間飄忽。剛纔自己和林恣意柯同凡說完話之後，其實可以很明確地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難道是樑琛把剛剛聽過的話都告訴盛遇澤了？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猛地搖搖頭。樑琛不會是這樣的笨蛋。
那是因爲什麼呢？兩個男人之間的矛盾，不會是因爲女人吧？林般環視一圈，最終把目光鎖定在林恣意身上。
不會吧，應該不會吧，林恣意好像沒有這方面的意思來着的，應該不會吧。
樑琛則摘下了眼鏡，低頭擦拭。
自己現在到底算是什麼？對於林般和林恣意兩個人，自己一直都以爲自己把關係處理得很好，但是今天被盛遇澤一問，才發現自己纔是把日子過的最迷糊的那個。
盛遇澤則是一團亂，什麼都想理清楚，卻又什麼都弄不清楚。這種憋屈的感覺，是一向自尊的盛遇澤最討厭的。
“我餓了，爲什麼我們的還沒好。”柯同凡看似隨意的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們人多，可能做的慢一點吧。”林恣意笑着回答。
“0731，你們的好了。”服務員的聲音應聲響起。
盛遇澤站了起來，往出走了兩步，又停在了原地。
樑琛擡眼看了一下盛遇澤，緊接着起身：“我去拿吧，東西挺多的。”
“盛遇澤，坐我旁邊來吧，不能吃就看着我們吃吧。”林恣意看着僵在原地的盛遇澤忍俊不禁，只能開玩笑似的讓盛遇澤坐回來。
很明顯，盛遇澤在要起身去端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這好像不是自己能做的事了。
沒有別扭，盛遇澤又幹脆地坐回了他的位子。
“來了，吃飯吧。”樑琛端來了盤子，裡面是各種各樣的油炸食品。
“我的我的，漢堡就是最強的。”林恣意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掏出了壓在底下的漢堡。
“沒人跟你搶，就沒見過誰像你這麼愛吃漢堡的。”林般看着傻愣愣的林恣意忍不住笑出了聲。
“吃快點兒，還有正事兒得做呢。”就這兩天，柯同凡變得正經了很多。
哦，林恣意在心裡默默吐槽着。
“盛遇澤，你能吃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林恣意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被自己嚇了一跳，緊接着就迎上了另外三個人看異類的目光。
盛遇澤的反應倒是沒有那麼大，只是把玩香囊的手停頓了一下。
“能不能你不清楚嗎。”不是反問句，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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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知道了，對吧，那些謠言。”林恣意已經自動把那些傳聞歸類爲謠言了。
盛遇澤驚奇地看了一眼林恣意，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她確實是猜到了。
“怎麼，現在連問這種問題都會避着他們了。爲什麼剛剛不問呢。”
“沒什麼好讓他們知道的，這樣會讓他們的隱瞞顯得很愚蠢。沒有必要。”林恣意無奈，緊接着又擡起了眼望着盛遇澤，“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我遲早都會知道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對吧？什麼反水什麼的，都不存在的，對嗎。”
盛遇澤看着林恣意的眼睛，透透的，亮亮的，像是什麼心事都不會有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別問我。”盛遇澤只能坦白，他也很想說，沒錯，我沒有反水。可是他什麼也記不得了。
“那我就當是謠言了，”林恣意撲朔着眼睛小聲說，“話說，你還記得秘密任務的內容是什麼嗎？我覺得這個可以是一個突破口。”
盛遇澤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恣意無奈地翻身躺到了牀上：“憑什麼這些破事都讓我碰到了。”
這是林恣意頭一次發自內心肆無忌憚地吐槽盛遇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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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好，您認識一個叫盛遇澤的學生嗎？大概七八年前了，很好看的一個男生。”
城北高中的環境確實是普通學校可望而不可即的，比起陰暗潮溼的衚衕，林恣意眼裡的盛遇澤，更應該在這種環境裡成長起來。
“不好意思啊，時間太長了，我沒什麼印象了。”女老師扶了扶眼鏡，仔細打量着眼前的林恣意。
“那你認識一個叫張燕的老師嗎，女老師，估計五十來歲了，之前是在這裡教書的。”林恣意按照盛遇澤的描述對着老師比劃着。
“張燕老師啊，有的有的，教政治的是吧。”
“對對對，是政治老師來着，個子不高的。”
女老師笑了笑，對着林恣意擺手：“跟我來吧，張老師跟我搭班呢現在，一個辦公室，我帶你去找他。”
林恣意連忙道謝，緊緊地跟在女老師身後。
“這天氣真奇怪啊，太陽那麼大，一下子就沒那麼熱了你說，還有點涼呢這爲啥。”女老師很健談，一路上都一直在說話，林恣意也忙不迭一直應承。
那是因爲盛遇澤在才能這麼涼快啊。
要是讓林恣意一個人來，林恣意是會不敢了，但是聽到老師唸叨，林恣意倒安心了一點，起碼知道雖然看不到盛遇澤，他也還在。
“到了小姑娘，來，坐在最裡頭的那個就是你要找的張老師。”
林恣意原本以爲盛遇澤嘴裡的張老師會是一個很嚴肅的女老師，起碼也是不怒自威的類型，但是沒有想到坐在辦公室裡面的那個女老師卻是白白胖胖很和藹的樣子。
“張燕，有人找。”帶路的老師走進辦公室吆喝着，林恣意也跟着這個老師進了辦公室。
“老師你好，”林恣意本身就是很乖乖的學生的樣子，再加上語氣平穩禮貌，很快就讓這個老師對她生出了好感，“我是想來向您打聽一個學生的消息的。”
“盛遇澤，您還有印象嗎？”
老師聽到這個名字也是小小的驚奇了一下：“有印象的，很優秀的一個學生，只是很久都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了。怎麼了，你是哪位？”
“我是她妹妹來着，不是親的，街坊。”爲了避免出現過的問題，林恣意這次說的很直白。
“老師，你能大概告訴我他在學校裡有什麼關係特別好的同學或者別的什麼有聯繫的老師嗎？其實講實在話，我也很久沒見到過他了，現在也在想辦法找他。之前聽他提過您，就只能冒昧來找您了。”林恣意現在撒謊倒是有一套，老師聽了也忍不住一下一下的嘆氣。
“是嗎，有什麼你儘管問，我儘量幫忙，這麼好一孩子別出什麼事兒了。”說着老師就掏出了手機，報給了林恣意幾個號碼。
“這幾個都是當時的班幹部，他成績好，可能跟這幾個會有聯繫。”說着老師又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說，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這個號碼是個女生，是...盛遇澤當時的女朋友。他還差點因爲這件事被處分來着。”
林恣意這下算是震驚了。早戀，處分，這樣的詞語看着是和盛遇澤一點關係也沒有。
霎時間周圍的溫度下降了很多，凍得林恣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怎麼回事，空調壞了嗎？怎麼忽然這麼涼快。”幾個老師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起身去查看空調的情況。
張燕老師也被吸引去了目光，但很快又把注意力轉移回來：“我不確定他倆還有沒有在一起，這個女生我也很久沒有見到過了。你可以打電話問問看，應該對方也不會太介意的。”
“那個女生叫奚丹韞，性格不太好，家裡也有錢，一直都挺混的上學的時候，老師們也沒辦法，不知道拿他怎麼辦。”
“當時啊，我們幾個老師都還挺震驚，盛遇澤怎麼會和她在一起了...”
“空調沒問題啊，怎麼更冷了。”幾個年輕老師忍不住出聲抱怨道。
林恣意知道盛遇澤的情緒肯定出問題了，沒由來的氣溫降低，甚至還有一陣一陣的涼風，都是盛遇澤在牴觸曾經有過的事情。
或者說是逃避。
“給你看看這張照片，是他們班的畢業照。”
林恣意沒來得及細看，耳邊就想起了一陣微弱的聲音。
“林恣意，走。”
是盛遇澤，聲音微弱，但是氣息並不微弱。
盛遇澤似乎是被自己的經歷惹怒了。
想到這一點，林恣意也說不上自己心裡現在是害怕還是好笑，只能拿起畢業照，對着老師晃了晃：“老師，這張畢業照我能帶回去看兩天嗎？等到時候有苗頭了，我立刻帶回來給你。”
老師看着忽然變得有點緊張的林恣意，連忙擺擺手說：“沒關係的，你帶回去就是了，沒問題的。”
林恣意只能對着老師連忙道謝，然後忙不迭地衝出了學校。
回家，回家，必須立刻回去，不然天知道盛遇澤會幹出什麼來，在家裡起碼別人不會發現什麼異樣。
回到家的那一刻，林恣意鞋都沒來得及拖就衝回了房間。
回房間了，就什麼事也沒了。
忽然，砰的一聲，在林恣意終於回到房間摔在地上累得跟狗一樣的時候，房間門忽然被重重地關上了。
冷，比寒風瑟瑟的冬夜還冷。
盛遇澤，就以一副極其不近人情的樣子出現了。
慢慢靠近林恣意，身上的氣場讓人難以分辨此刻的他是善是惡。
“怎麼了，張老師只是把你在學校裡的事情說了一點而已啊，爲什麼你要發這麼大的火。”林恣意不明就裡，只能一邊發抖着問一邊往牆角里縮。
盛遇澤沒有說話，只是依舊在靠近林恣意，沒有表情，沒有過多的情緒，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機器人一樣。
不好意思，本來就沒有生命來着。
“別過來了盛遇澤...別過來了，你現在很可怕...求你了，我害怕......”
林恣意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向盛遇澤以這樣的姿態示軟。
我害怕了，你就不要過來了吧。
盛遇澤有了一刻的停頓，這一刻的停頓，讓林恣意看到了希望。
“求你了，別過來了...”
但是，預想中的盛遇澤的消失或者離開並沒有實現。他緩緩蹲了下來，跪着，一點一點靠近了林恣意。
一步，兩步，三步...每挪一下，都在告訴林恣意，她沒有地方可以退了。
“林恣意，你有想過嗎，出了我生活的地方之外，我的學習也是這麼糟糕啊。”盛遇澤的聲音原本就低沉，此刻就顯得更沉重了。
林恣意只是盯着盛遇澤的嘴巴一張一合，卻並不覺得聲音是從他的喉嚨裡發出來的，反倒更像是從什麼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幾乎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身子，林恣意失去了逃離的勇氣和慾望。只是看着盛遇澤的臉越來越近，林恣意的心彷彿是墜入了冰窖。
原來他的鼻尖有一顆很小很小的痣，原來他的睫毛很長很濃，原來他的兩隻眼睛是不一樣的好看，左眼冷厲，右眼無辜。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林恣意的身邊，大概林恣意會和林般對樑琛一樣默默心動。
盛遇澤並沒有在意林恣意的害怕，只是一下一下的靠近她，先是右手撐住林恣意身旁的地板，再是左手撐在另一邊同樣的位置，緊接着整個上身都往林恣意的方向傾壓。
面對着盛遇澤的臉，那一刻，林恣意的心跳幾乎是停止了。
“這樣的我，會很骯髒嗎。”
這個靈魂已經很髒了，但是又太乾淨了。柯同凡爺爺的話在林恣意耳邊驟然響起。
林恣意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了，只是木楞地盯着盛遇澤。
盛遇澤也在盯着林恣意，幾乎是要把林恣意望穿了。
“我真的，一直都很討厭乾淨的東西，所以我討厭所有同情我的人，討厭所有自認爲乾乾淨淨在背地裡挖苦我的人。”
“我討厭你的眼睛，你知道嗎。”
“它真的好漂亮，好乾淨你知道嗎。”
像是對神明幾近瘋狂的迷戀和崇拜，盛遇澤的嘴脣開始微微顫動。
是不可褻瀆的晴朗，是無法沾染的潔白，普普通通的你，卻讓我醒來以後有了難以自持的失控。
骨戒分明的手指輕輕撫上林恣意的臉頰，輕輕地滑動，指腹在林恣意的眼皮上輕輕打圈。
每一下都是很輕柔的力度，但每一下都讓林恣意不可抑制地顫抖。
慢慢的，盛遇澤放下了手，緩緩地站了起來。
“被我這樣的人標記了很痛苦吧。憑什麼你要經歷這樣的事啊。”
林恣意不知道盛遇澤是在講給誰聽。
“那憑什麼我又要經歷這樣的事啊。”
“你真的很喜歡她嗎，奚丹韞？...”這是林恣意可以想到的唯一的解釋了。忽然的失控，忽然的情緒爆發，似乎都是在這個名字出現之後。
盛遇澤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睥睨着林恣意。
“盛遇澤，過來拍個照。”
“你是木頭嗎，爲什麼一點表情也沒有？還是別的女生的禮物收多了，看不上我了。”
“盛遇澤，我真的好喜歡你，就算你吃裡扒外我也喜歡你。”
“你長得太好看了你知道嗎，又好看又懦弱，你讓我怎麼不喜歡你。”
“如果可以，把你對我的怨恨轉化成喜歡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
“盛遇澤，乖一點。”
聽着盛遇澤面無表情地講出這些話來，林恣意的心沒由來的揪了一下。
她不是沒有看到盛遇澤眼裡的驚濤駭浪，更不是注意不到他講出這些話時的咬牙切齒。
“求求你了，放過我吧。”
“求你了，不要找我媽的麻煩。”
“怎樣都隨你，針對我一個人就夠了。”
“不是說喜歡我嗎，這樣就算是喜歡我了是嗎。”
“我喜歡你，我會喜歡你一輩子的。”
像是妥協，又像是重負之後的放鬆，盛遇澤整個人摔在了地上，嘴上掛起了微笑，一如林恣意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漂亮。
“你說，我喜歡她。”盛遇澤的眼神是失焦的，但林恣意知道現在盛遇澤在對她說話。
“盛遇澤...沒事的，都過去了...”
現在輪到林恣意忍不住要爬向盛遇澤了。
“憑什麼我要接受這種沒由來的控制，沒理由的喜歡。”
“沒事的盛遇澤。”
“憑什麼我就是那個過得最暗無天日甚至骯髒的人。”
“沒關係的...盛遇澤...”
“我從來沒要求過我要什麼好的，憑什麼這張臉就長在了我的身上...”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低吼，罕見的，林恣意頭一次看到盛遇澤的眼睛裡盈滿了淚光。
林恣意在電視上看過領地被侵犯時野獸的低吼，此刻卻領悟到了低吼中滿藏着的惶恐和不安。
“那是我僅有的一點自尊了...”
我忽然，希望你可以有一個很燦爛很燦爛的極晝，來驅散你籠罩已久的永夜。
“沒關係的...盛遇澤，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