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音沐望着她淚光閃閃的眼睛,心頭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忍,念及她是青洛一母同胞的妹妹,無論如何他都該照顧她,便強行壓下心頭的不滿。
“抱歉,是我失禮了。”蕭音沐放緩語氣,在她轉身要走的那一刻,伸手拉住她,拍拍她肩膀,溫和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浪跡天涯。”沈映菡冷冰冰的吐出四個字,用力掙脫他的手,神色已不復方纔的委屈傷心,滿臉驕傲淡漠:“不打擾蕭將軍了。”
“小丫頭又胡鬧。”蕭音沐攔在她面前,想了想道:“待皇上明日回宮,我派人送你到將軍府住下,軍營太苦,也不是女孩子該待的地方。”
“他明日就要回宮?”沈映菡驚詫的擡眸,有些氣急敗壞道:“他現在的身體,怎麼能車馬勞頓!真是胡鬧!”
“你即瞭解他,就該知道,他是不會留時間給自己養傷。”蕭音沐看着面前滿臉急切的女孩子,情緒頗爲複雜,若是告訴她,不顧一切救她的人是夜清梵,她是否會心動?
“我不需要任何人憐憫!”夜清梵的話言猶在耳,蕭音沐微微嘆口氣,打消心底的念頭,想了想道:“他的身體只有你最瞭解,煩勞你去配些藥給他。”
“好。”沈映菡利索的答應了,跟着蕭音沐到軍醫處,開始按照之前的方子配藥,蕭音沐也略通醫理,和軍醫一起幫她,一直到深夜,做了不少藥丸,估摸夠夜清梵吃一段時間。
“我去送給他。”沈映菡抱着藥瓶,揉着痠痛的胳膊,低聲說。
蕭音沐看着她熬得通紅的眼睛,實在是無法再責怪她什麼,點點頭溫和的笑道:“去吧,送完藥,早點休息。”
沈映菡抿着脣點頭,抱着藥瓶快步跑到夜清梵的帳外,站在外面看着帳內那道單薄的身影,卻又止步不前,只是原地來回走。
來的路上,擔心他的身體,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藥給他,可是,真的到了,卻又忍不住踟躇起來,總覺得撒手離開,太對不起他。
“咳咳……咳咳咳……”忽然一陣咳嗽聲傳來,漸漸逼近,她猛然轉身,夜清梵不知幾時竟已走出來,一邊掩脣咳嗽,一邊走到她面前,長身淡立,緩緩道:“你來了。”
“哦……嗯,我來給你送藥。”沈映菡有些緊張,低着頭遞過去藥瓶。
夜清梵接過去,清冷道:“多謝。”
“
要按時吃藥,回宮之後,晚上少看些奏摺,多休息,季節變換的時候,注意加衣服,你肺腑中有寒毒,不能凍着,但是也禁不得炭火薰,冬天記得讓宮人用熱水裝在密封的杯子裡給你暖着。”沈映菡語速極快的交代,像是要一口氣把該說的都說完似得,自始至終,她都沒再看他一眼。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無奈的低嘆,緊接着就聽見夜清梵低沉冷靜的聲音道:“你不必如此,朕未曾給你皇后該有的東西,你亦無須有任何愧疚。”
一直喋喋不休的沈映菡忽然安靜下來,揚起頭看着面前病弱的男人,腦中不斷閃現他病發的樣子,幽幽深宮,宮人數千,卻獨他一人窗前燈影下,面色淡然的咳着血,面對成摞的奏摺,不肯休息。
似乎有那麼一夜,是她侍寢,照例只是自己安靜的看書,他自奏摺中擡眸望見她,忽而嘴角勾起一個極淡極淡的笑,低聲道:“幸好還有你。”
“對不起……”眼眶微微的有些溼潤,沈映菡難過的抽抽鼻子,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很低的聲音說:“要多愛惜自己。”
夜清梵愣了一下,緩緩擡手抱住懷裡嬌小的身子,做了一晚上的藥,她身上熟悉的草藥香再次縈繞鼻端。在西昭軍營這兩月,未曾接觸草藥,聞不到那股藥香味兒,當真是有些懷念。
“回去睡吧。”靜默的站了一會兒,夜清梵收回手,退後兩步,神色決絕,淡然開口,“自今日起,你再不是皇后,亦與朕沒有半分關係。”
多日以後,想起那一夜的星光,她依舊難以釋懷,在他推開她的那一刻,黑眸中一閃而逝的落寞,清晰如昨,總是忍不住想,她是否,誤會了什麼?
“在想什麼?”沈映菡正獨自坐在草地上,望着大漠的藍天發呆,蕭音沐溫潤的聲音忽然傳來。
自夜清梵離開已是半月有餘,拒絕了蕭音沐送她去將軍府的好意,沈映菡每天就在軍營裡待着,起初還對大漠風光十分新鮮,不出營地的情況下四處走走,時間久了,就越來越無聊,時常坐着發呆。
“沒事。”她回眸望着他,燦然一笑,明豔嬌美的容顏,叫他忍不住愣了一下。
頓了頓,蕭音沐才走過去,俯首看着她笑道:“無聊的話,跟我去巡視?”
“巡視?”沈映菡驚喜的擡頭,雙眸頓時光彩四射,換了個人一般,利索的從地上一躍而起,討好的抓緊他袖子,再次確定的問:
“我可以跟你巡視軍營?”
“有何不可?”蕭音沐好笑的搖搖頭,抽回自己的袖子,身姿淡然的前面先走了,沈映菡興奮的在他身後緊緊跟着。
其實,這營地她已看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能跟着蕭音沐一起看,就覺得分外開心。這一個月,他對她極好。
蕭音沐是如沐春風一般的男人,雖在邊疆帶兵打仗,卻半分武將的粗魯也沒有,竟是十分細心體貼的,時時處處都替她想的很周到。
沈映菡樂呵呵的跟在他身後,望着他身穿鎧甲的英偉背影,俏皮的嘴角勾起一個滿足的笑,她已經越來越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
衆人見了蕭音沐皆是萬分恭敬,多數人不知道她的身份,看見她一個姑娘家跟在蕭音沐身後,目光都是曖昧又怪異。被人注視,沈映菡頗有種狐假虎威的感覺。
兩人一路行至軍醫附近的幾個大帳,之前沈映菡往這邊來的極少,今日才知道這裡的幾個帳篷,竟都是受傷士兵養傷之處。條件有限,又是長期征戰,一個帳篷中擁擠着住了許多傷員,軍醫和伺候的人員也少,帳中各種腐臭的味道都有,十分刺鼻。
沈映菡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無法想象這些爲國拼殺的將士,受傷之後,得到的竟是這種待遇,只覺得渾身徹頭徹尾都是冰涼的,她回頭悲憤的瞪着蕭音沐,怒聲指責道:“身爲大將軍,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手下?!”
蕭音沐微微蹙眉望着忽然發火的小丫頭,有些回不過神,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每每遇到事情,首現考慮的不是自身,而是天下蒼生與身邊的人,實在是讓他意外。
相對於沈映菡橫眉怒目的氣惱,蕭音沐溫雅包容的一笑,輕淡道:“西昭對於受傷不能再打仗的士兵,便棄於荒野,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如今這樣,我已盡力而爲。”蕭音沐打量着她的神色仍是十分不屑的,無奈的嘆口氣,轉身看着遠處的天邊,語重心長道:“很多事情明知不合理,可是誰也無法阻止它的存在。”
沈映菡擡頭看着面前溫文爾雅的男人,看上去和在西昭大營沒什麼區別,可是,冥冥之中,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疑惑的撓撓頭髮,她只好傻笑一聲。
“將軍,宮中來人。”蕭音沐正要說什麼,手下忽然急匆匆的跑來,語氣急切的回稟,他聞言緩緩回眸,望向沈映菡的目光,竟莫名的帶上幾分惋惜與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