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浮雲, 十里平波。
錦織艱難轉身離去那刻,胤禛正笑紋清淺如水,眸色淡然, 波瀾不興的與年羹堯交談着。
“天色已晚, 亮工先回罷。”雍親王隨意地說。
“是, 奴才告退。”年羹堯行禮後, 躬身由高無庸領了出去。
門復又合上, 胤禛脊背微微後仰,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他對年羹堯的態度, 與對某些朝中大臣有所區別。對那些個德高望重的文武官員,胤禛一向禮賢有加, 而對年羹堯, 卻是一定程度的隨意。比如此次召來會面的時間, 比如他對年羹堯說話的語氣。
這並不說明年羹堯比那些大臣差。而是,某些時候, 隨意更能表示親近。
只是若錦兒聽說此事……
胤禛濃眉微擰,按了按額頭,從椅中站起,負手踱步。
這年素錦的事兒錦織遲早會聽說,該怎麼跟她解釋呢?
罷了, 最多再向她保證一遍而已。
等她氣消了, 還會是那般乖巧可人。一想到她賴在他懷中肆意撒嬌的模樣, 胤禛心中便情不自禁漾起愉悅的感覺。
不過, 錦兒太愛吃醋了, 又那般不依不饒,總是叫他分外頭痛。
想歸這樣想, 胤禛臉上卻殊無不悅之色,嘴角輕勾,俊眼微垂,在心中勾畫她討寵祈憐時,睫毛撲棱,玉面生姿那叫人心癢的嬌俏動人。
又有幾日未見她了啊……胤禛輕聲一笑,決定去尋那時時惹起他遐思的小妖精。
風聲颯颯,暗香滿院,窗紙暈染黃色的燭光,寧靜溫馨。
院中闃寂無人,胤禛並不出聲,掀簾而入。
屋中,燈下,卻只有侍女垂首做着針線。
“你家主子呢?”
侍女一驚,擡頭看清是雍王爺,慌忙扔下手中活計,滾地行禮,瑟瑟道:“回……王爺,餘主子出去了。”
一陣失望突然就溢滿了胸腔,胤禛臉色沉沉。
雖說自從錦織開了醫館,外出是常有的事,但今晚……
也許是因爲心中本就擔憂她的反應,如今見到空空的屋子,胤禛隱隱不安。
不苟言笑的四爺生性嚴峻,侍女在他的無言的威壓下瑟瑟發抖。
“去哪了?”胤禛接過丫鬟雙手奉上的茶盞,抿了口,問道。
“回……回……四爺,二個時辰前,餘主子出去過一次,好像是往……往王府的方向去的,奴婢猜……奴婢以爲去找王、王爺了……一個時辰前回來,又、又出去了。”
侍女驚恐的神情更加深了胤禛的不安:“她可有言語所爲何事?”
“沒、沒有。對、對了,餘主子拿了一個長長的包裹,像是近來餘主子時時把玩的劍。”
“劍?”胤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眸,心劇沉,額上青筋一跳,雙手倏的握緊,驟然拂袖大踏步出屋。
招來貼身侍衛,他即刻下令一隊親衛去尋人。而他則先回到王府書房暖閣,果然發現牆上的劍已不見蹤影。
“二個時辰前……那就是她看到或聽到了我對年羹堯說的話?她……依她性子,應是將劍撂下,怎麼卻將劍偷走了?”怒火漸漸平息後,向來冷靜的他凝神細思,沒來由的,胤禛忽記起康熙四十年時,她從他手中奪過那對玉玦的情景。那是十三弟送她之物,照理說,她既與十三弟訣裂,應該將玉還十三弟纔是。
胤禛想到錦織的反常,又憶起無意中看到過的某本前明野史有關那對劍的傳說——
難道那並非無聊者的憑空臆測?
聯想起錦織初進京時四處打探的行爲,“難道……這一對龍鳳玉佩,與龍鳳璧劍,一直是她的目的?”
不會的……她怎麼會?
可是,人是這世間最不可信的……
不再猶豫,胤禛步出書房,神色嚴峻,下令道:“立刻動用所有粘杆侍衛搜捕持雙劍之人,不管用何方法都要將人與劍都帶回來!”
“是!”
“慢着。”胤禛嘴角微動,緩緩吐出一句,“不許傷了持劍人,明白嗎?”
“是,奴才明白。”
侍從退盡。
夜色濃重,寒風過庭。院牆角,一剪梅樹影子,漆黑的枝椏重重。
胤禛望着那剪梅影,一動不動。
近城門處一所簡陋的客棧,昏黃的燈籠在夜色中搖晃。
“呯呯呯。”有人敲門。
店夥計揉着睡眼起來開門,嘴裡嘀咕着埋怨:“早不投晚不投,都是大半夜上趟兒趕來!”他邊走,邊打定主意要狠狠奚落來人一頓,明日老闆的謾罵也不管了。
門一開,一陣寒風裹着冰雪溼氣往裡直灌,店夥計打了個噴嚏,張了嘴剛想罵,忽然見到門外影影綽綽站着七八個彪形大漢,他不禁嚇呆了,雙股戰戰,想喊,卻喊不出;想逃,卻無法移動。
“晚間可有人投宿?”一人問。
那人外形雖惡,語聲倒不兇悍,看起來不像江洋大盜。
店夥計的聲音回來了,但還有些顫抖,也不是冷的,還是餘悸猶存:“有……有……半個時辰前有個年青小夥……”
那些人不待店夥說完,便涌進了客棧,一間間搜查。
錦織聽到動靜,忙收起正研究的劍與玉佩,剛欲戴上面具,一名大漢提着燈已闖了進來,與錦織打了個照面。
那名大漢大叫:“在這裡!”錦織想封他口已來不及。
況且,她明知他們是他的人,不好痛下殺手。
錦織抽出軟劍,冷冷道:“刀劍無眼,你們有膽就上來吧。”
大漢們瞥見她背上長長的包裹,知道人物俱在,心中歡喜,帶回去定是大功一件。不過,主子吩咐過,不能傷持劍之人,這人又會武功,這倒難辦。
幾名大漢交換了下眼色,忽人人取出銅管往錦織吹去煙霧。剎那間房間內煙霧騰騰,錦織吸入一絲,頓時暈眩無力。
她一時不慎着了道兒,驚怒下提劍刺自己腿,但剛觸到肌膚,卻再無力。“當”的一聲,劍落地,錦織到在地下。
“成了成了!”胤禛派來的人歡呼,就欲帶走錦織與那一對劍。
忽然間,屋頂破了個大洞,塵土瓦片鋪頭蓋頭朝他們襲來,大漢們驚呼:“什麼人?”陡覺眼前一花,一條黑影在滿天煙塵中朝他們襲來,身手快極,大漢們幾聲悶哼,俱被來人點倒。
燈籠滾落地上,燒了起來。
黑影拿下錦織背上的包袱,將兩柄劍抽出,對着暗淡的月光,凝視近劍柄處隱隱的暗紋。
“父親在天之靈護佑……此神劍又歸我朱氏之手!”黑影眼角沁出淚光。
他矮下身,抱起錦織,又揀起地上軟劍,藉着火光,細瞧了錦織幾眼,喃喃道:“真像啊……莫非林堂主當初猜得沒錯?姐姐她……”
忽然有馬蹄聲敲擊大街的青石地面,發出急驟的聲音。
再不能多待,黑影抱着錦織拔地而起,在人馬到來之前,從屋頂逃逸。
天明時分,錦織悠悠醒來,入目的,並不是胤禛,而是一張陌生的中年人的臉。
她一時不知是歡喜,還是失望。
昏迷前的一幕又回到眼前,她隱隱憶起後來似有人打倒了胤禛的侍衛,遂問道:“是你救了我?”
那人點點頭,凝視着她,神色慈和。
錦織忽覺得這人很親切,遲疑着問:“你是誰?爲何要救我?”
那人望着她,說:“若我沒猜錯,你是餘無痕的女兒。我識得那軟劍。”
“你……是我爹爹的朋友?”錦織詫異問道。
那人點點頭,又搖搖頭:“曾經是,現在不是了。如今,我該叫他姐夫。”
“什……什麼?你……”錦織驚得跳了起來,愣愣的盯着他。
“錦織,你的母親,是我的姐姐,所以,你該叫我舅舅。”那人眸中閃過淚光。
“我母親……那麼你……你是朱……朱……”
那人緩緩點頭:“沒錯。我是姓朱……”眼中突現悵惘,“但我不用那姓氏已久,數十年來,我只是個潦倒的窮郎中而已……”
易州,太平峪。
錦織跟着平白相認的舅舅到處轉悠,尋找劍上密圖中的標記之處。
說起來,有時候,世事發展,正應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如果讓錦織自己找尋劍中所藏之密圖,說不定一輩子也找不到,但有了這位舅舅就不一樣了。
這劍中的秘密在皇位繼承人之間代代相傳,只要將朱氏皇裔之血滴入紫睛雲紋龍鳳劍劍柄處的龍目中,機璜開啓,劍柄與劍身相交處便會顯現圖紋,兩劍併攏,便是一副完整的地圖。
其實在錦織看來,可能任何只要是密度與血液相似的液體滴入都能開啓這機關。只不過古人迷信,才說定要什麼正統血脈。
“這劍上地圖所示有一個極大的秘密。若能找到,必能扭轉乾坤。”這是歷代大明皇帝從古書上所得的指示。而這對劍的來源,卻並無人清楚,只知道,這對劍的原主人,與朱氏祖先極有淵源。
錦織聽到舅舅的述說,心中懷疑他可能會錯了意。
在錦織看來,扭轉乾坤,大約就是時空轉換,而非改朝換代……但她看到舅舅滄桑的臉在提到往事時突然煥發光彩,她終究沒將這懷疑說出來。
說不定,這秘密不僅僅能讓我回到二十一世紀,也能讓擁有秘密的人獲得神助吧?
但是,她堅信,即使冥冥中有神秘的力量存在,歷史的軌跡是不能改變的。
她來自二十一世紀,對她來說,明朝也好,清朝也好,都是歷史上的名詞;她關心的,是她周圍的人。胤禛,之翎,此刻,又多了舅舅。
她與舅舅才認識不到數天,親情便已深厚。血,畢竟濃於水。
“這入口該是在哪裡呢?”
錦織聽着舅舅喃喃自語,便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地圖,再打量周圍山勢,最後,不確定地說:“舅舅,那地圖所示,好像是懸崖方向……”
“可那是絕路,你方寸失神時,我已細細看過了。”
“呃……”錦織汗顏,尷尬道,“舅舅,累不,先吃點東西吧。”
舅舅笑了笑,剛欲說什麼,忽然臉色一變:“什麼人?出來!”
陝窄的山道中突涌出來數十人影。
錦織擡頭望去時,陡覺呼吸艱難——那爲首者,正是胤禛!
只見胤禛騎着馬,緩緩逼近,森森目光盯住錦織,一字字說:“餘錦織,本王真是低估了你!”
他語如寒冰,眼中已不僅僅是憤怒,更藏着殺機,令錦織渾身猶若浸入冰水中。
“我……”錦織一咬牙,扭過頭,不再看他。
本來就是她選擇離開,他要恨她,也是情理中事。
胤禛見她全無解釋,不由一陣氣血翻涌,虛起眼,他眸色愈發晦暗難解,沉聲冷笑道:“吳明,無名……好個神醫吳明!本王真是看走了眼。”
“什麼?神醫吳銘?舅舅,你……你就是董鄂大哥的……那個神醫?”錦織愕然。
“不錯!錦織,你認識那個姓董鄂的人?”吳明道。
錦織有點混亂,不自禁探究的望向胤禛。
卻見胤禛如刀削般的俊顏帶着刺目的冷笑,譏諷道:“還演戲?餘錦織,你是怎麼預料到本王會爲你的同夥脫罪的?幾時又認了舅舅?餘錦織,你!”
“同夥……”錦織心知定有誤會,但一時不知從何解釋起,只聽胤禛大喝道:“給本王將這反賊拿下!”
“別傷我舅舅!”錦織攔在吳銘身前。
吳銘打量着他們兩人之間的神情,心中瞭然,低聲問:“錦織,這個就是你在江寧捨身護着的清廷阿哥?”
錦織茫然不答——江寧?前事悠遠,舅舅怎麼知道?
吳銘蹙了蹙眉,忽然長聲大笑,笑聲震人耳鼓。笑音颯爽中,吳明如蒼鷹般掠起,掠向胤禛。
胤禛的侍衛大驚,紛紛開弓射箭。吳明在空中一轉折,盡數避過,手一招,幾枝箭入手,再反手甩出,霎時幾名侍衛倒地身亡。
“舅舅!別傷他!”錦織驚慌失措,朝胤禛飛掠了過去。
數名侍衛以爲她要傷雍王爺,俱使刀阻擊錦織。
錦織一心只在胤禛身上,混亂下不防胤禛的侍衛會向她下殺手,眼看她要喪生於侍衛刀下,一時間,胤禛與吳銘都是大驚,呼吸一滯。
“住手!”胤禛瞳孔猛得收縮,倏地大喝,侍衛們一愣,匆忙收手。
眼見錦織無事,胤禛心頭頓時一鬆。
忽然間,一個不備,他手腕一緊,已被吳銘制住。
原來胤禛剛纔情急下疏於防守,被吳銘欺近身旁扣住,落下馬來。
胤禛心頭一跳一驚,眉目間卻不帶半點驚慌,清眸沉靜從容,淺淺瞟向錦織。
淡陽出雲,錦織沐浴在一層淡淡的薄暈,清眸含淚,脈脈含情的凝望向他。
一瞬間,胤禛心中驚濤駭浪般的思潮如百川咆哮奔騰而出,俊容上凝着的怨恨,卻在清寒的日光下,漸漸淡去。
原來,任她如何對他,他還是放不下她……
可是,事到如今,她與他,再是情深,奈何緣盡。已再無法回頭了吧。
是否他們的感情,本身就是沒有因果的?
如果那樣,是否誓言、期盼,也成了最大的諷刺和悲哀?
都說當局者迷,可偏生,他與錦織都活得那樣理智。
人生一世,有時候活得最辛苦的人,就是像他們這樣,過於清醒,不願自欺的人。
“舅舅!”錦織惶急叫道,欲出手阻止吳明。
吳銘瞪視着胤禛,這個清廷的四皇子,一臉怨毒,恨道:“江南一帶設伏殺盡義士的,就是你個滿清狗賊設計幹下的吧?”
“義士?一夥賊子而已。”胤禛輕蔑不屑道。
“賊?”吳銘大笑起來,“你們纔是賊!這本是我大明的錦繡江山,卻讓你們這羣韃子給生生糟蹋了!”
“你究竟是誰?”胤禛心中暗驚。
“我麼?是朱氏不孝子孫,至今一事無成……”吳銘神色滄然,忽而神色一厲,朝錦織道,“錦織,你的母親也是大明後裔,你不是不知道,爲何還與仇人糾纏不清?”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隱瞞已久的秘密被人當面揭穿,錦織定定看向胤禛,他震驚疑竇的神色叫她覺得似有隻手在使勁捏住她的心臟,喉中堵着似的,半字不能應。
心絃一斷,她臉色蒼白,熱淚盈眶,喃喃道:“我……我……我告訴你們,我誰也不是!你們誰也別逼我!我只想回去,回到自己的家!什麼清朝,什麼明朝,都與我無關!”說完,她驀的出手,去奪吳銘手中的劍。
“你說什麼?”吳銘不禁大怒,心神一疏下,胤禛倏地掙脫吳銘控制,抽劍疾刺吳銘。
吳銘因錦織的舉動驚怒交集,出手再不容情,一掌擊在胤禛背上,將胤禛擊出丈餘,落下懸崖……
“胤禛!”錦織長嘯一聲,大腦停頓,人已縱身躍下山崖。凜冽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耳畔鴻鳴,盡力提氣凝神,可心跳卻是無法控制的劇烈、慌亂。
急速下墜中,她一直盯着胤禛下落的身影,恐懼緊張得手都在微微發抖,口中聲聲自念“不要,不要……胤禛……”。
卻見胤禛回首,蹙眉看向她,藏青色的衣袍在風中起伏飛揚,他倏然向她伸出了手臂。
只那一眼,那一擡臂,錦織覺得心都被他割裂,手指到心尖,皆是劇痛。
終於,飛速下落中,他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淚水衝破大氣壓力,由錦織眼中滴落,打在那緊握交扣的十指上。
天邊,黃昏天涯,江水與長空一色。遠處,蒼松翠縷,巖斜處積雪猶在。
錦織迅速探手,抓住了一塊突出的鋒利岩石,手被劃破,血流如注,刺痛鑽心,令她鎖起柳眉。
她咬牙堅持,將渾身力量都聚集在這塊石上,身體搖擺腳下想要踩住什麼,好使勁將胤禛拉上來。
卻不料這岩石根本支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一時鬆動,轟然脫落,兩人復又急速下墜。
雖然通過樹枝阻擋減去了部分速度,但這崖壑極深,兩人落至地面時,依舊是裂骨之痛,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錦織悠悠轉醒時,已是夜幕沉沉,稀星兩三。
崖底一片壓迫人的黑寂安靜。
“胤禛!”聲音一出,錦織都被自己的回聲嚇了一跳,只因着聲音中飽含的驚惶、落魄、焦急。
如果胤禛死了……
如果他死了…….
“胤禛……”錦織聲音驟然嘶啞起來,探手急切尋找,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納進了懷中,那熟悉的溫暖而堅實的身軀叫她驀然淚流。
沒有失去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復得的滋味,心中各種酸楚歡欣,如何道清?
她想看清他的容顏,看他摔傷沒有,可眼前卻是一片濃墨黑暗,惟有他手心的溫暖,空氣中他平穩祥和的呼吸聲,和自己急亂的心跳聲,在此時此刻此處,顯得分外真實:“禛……”
“餘錦織,不,朱錦織,看我摔下來,你是何感覺?”胤禛打斷她,聲音沉悶,卻聽不出什麼情緒。
聽他如此說話,錦織猜測胤禛當是無礙,心中竟是抑制不住濃濃歡喜,略一思考他話中涵義,心下又是一緊,他們之間,隔閡已深,再難彌補了麼?
不願去想這些,也不想解釋什麼,錦織推開胤禛,沒好氣岔開話題,問道:“四爺,你可帶了火摺子?”
胤禛眸色深深,默然不語,從懷中掏出火摺子,輕輕一抖,火光驟明,照亮了他深邃浩瀚、冷澈無波的黑眸。
錦織仰頭往上看去,頓時泄氣:“這崖頂怕距我們有幾百丈……如何能攀上去呢?胤禛,你的人,明兒會找到我們吧……不過這壑穴隱秘,怕是不好找……”
胤禛瞟了錦織一眼,不置可否,而是左右四顧這不大的洞穴,觀察環境。
穴中寒冷,錦織欲生堆火來,便走到巖壁枯枝旁,掏出小刀開始割下殘枝。就着昏暗的光線,她心突地一跳,用手細細觸摸巖壁,忙轉頭看向胤禛,道:“胤禛,你摸摸看,這岩石分外平整光滑,似是琢刻而成。”
胤禛斂眉,合拳輕敲石壁,細細聽聲,若有所思道:“嗯,似乎並非甕實,莫非?”
兩人對視一眼,便默契的開始四處尋找觸摸敲打。
感覺手下異常,胤禛將手中火光湊近,果發現枯枝掩蓋下的一兩尺見方的凸紋,下意識的,手下微微用勁,剛想後悔,爲時已晚。
剎那間,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響,足下平地劇晃,錦織與胤禛忙身靠巖壁,穩住身體,慢慢向對方靠近。
不多時,晃動停止,他們剛覺並未發生什麼異常時,卻聽見滔滔水聲響起,不知所措中,兩人震驚的發現四處開始不斷大量涌水。
不容多思,胤禛忙回到方纔那機關按鈕處,用力按開關,錦織也四處尋找看是否有別的機簧。可,卻是一無所獲。
反到是那水越流越急,兩人一邊快速的尋找解決之法,一邊頻頻對視,生怕一個眨眼間,對方就出了什麼差錯。
不多時,水便快漫到錦織腰間,錦織艱難地嚥了嚥唾沫,強迫自己鎮定,不能有一絲鬆懈,也不去想別的,只告訴自己,一定要和胤禛出去!
“錦兒,坐到我肩上來!”胤禛眼見水已高過錦織腰部,面上不露什麼,心下已是急亂成一團,只高聲命令道。
聞言,錦織內心掀起千層驚濤,只倔強的搖頭:“不行,一定有機關可以退水的!我要再找找!”
“你少給爺倔!”胤禛深吸口氣,平復狂亂的心跳,跨前一步,雙臂伸出,不容置疑的將錦織抱上了肩頭。
“胤禛!”錦織心中五分喜悅,三分急惱,兩份酸楚,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反抗的呼喚。
水流湍急,剛將錦織抗上身,胤禛一個身形不穩,幾欲跌倒,錦織忙一扶壁巖作爲支持,卻覺手下石巖紋路凹凸不平。此刻火摺子已被水撲滅,錦織憑着過人的視力和微弱的星光,連蒙帶猜,清楚了那紋路是一個乾坤八卦圖,再細緻撫摸,這兩個對稱的凹處,代表陰陽,其形狀大小,凹處中刻着的花紋……
錦織腦海中心電急轉,不容多思,她忙取下腰間別着的祥雲玉佩,深深吸口氣,再憑住呼吸,奮力將兩塊玉佩按了上去!
突然一聲巨響,一巨大的石門緩緩開啓,錦織與胤禛來不及反應,不過眨眼瞬息,兩人已被大水吞沒卷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