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寒輕輕點頭,囑咐道:“陸先生小心,他既然使摺扇,恐怕精熟於打穴截脈的功夫。”
這時候那個白臉中年漢子向身旁幾人說了些什麼,自稱亂豹崗嚴老四的那人立即厲聲喝道:“你們鬼鬼祟祟地在說什麼?弟兄們,把他們幾個人捉住!”
圍在馬車邊的人羣中,頓時就有個鏘啷鏘啷地抽出刀刃來,自下而上砍向池寒和陸高軒。
陸高軒不接招,大叫一聲:“白龍使,他們交給你!”叫聲甫畢,腳下一動,身子一彈,已躍上半空,雙臂展開如同一隻蒼鷹,從空中自上而下,向那個白臉中年漢子撲去。
陸高軒好歹是二流上階的高手,身手端的矯捷。對方騎在馬上那幾人都不由齊聲驚呼道:“沙寨主小心!”看來那白臉中年漢子是姓沙,卻是什麼寨的寨主。
白臉漢子目中精光一閃,精鐵摺扇輕描淡寫一架,已經擋住陸高軒的一掌。陸高軒空中翻轉身形,卻順勢踢倒一個沒有防備的漢子,他便佔了那漢子的馬匹,立在馬鞍上,同白臉漢子對打起來。
周圍幾個騎在馬上的漢子,包括拿什麼亂豹崗嚴老四在內,也不知是對白臉漢子有信心還是害怕又被牽連,竟紛紛一拉繮繩閃開空檔來。
陸高軒乃是二流上階好手,比之池寒也弱不到哪兒去。池寒對於他有信心,也不管那邊戰局,專心應對揮刀劍向馬車涌來的那個人。
那些人的武藝在池寒看來還真不咋樣,有一兩個可能還不到三流水準。但若任由他們這麼砍來,池寒自是無恙,那些馬兒卻說不定要遭殃。
當下池寒輕輕一躍站到車轅上來,雙拳翻飛,只兩拳就廢了兩個人,那只是平平無奇的兩拳,拳至面前,卻忽地用上了分筋錯骨手的手法,那正是江南七怪中“妙手書生”朱聰的拿手好戲,只輕輕一扭便扭斷了對方的手腕,讓兩人再也使不上勁。
一招廢掉兩人,似乎很厲害,然而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面前是九把刀,即便廢掉了也還有七把。況且肉掌畢竟難擋鋼刀,面對那七把刀,池寒只得往旁邊閃躲,又蹬腿去踢。
那剩下的七個人大概也怕誤傷了馬兒,到時候馬兒吃驚,朝前撞去,第一個撞上的便是他們。他們真不愧是武藝低微,這片刻間收不住力,那些鋼刀便“剁剁剁”地都砍在馬車的車轅、踏板、車廂門板上。
這一砍,倒把車廂內的小郡主沐劍屏驚得叫出聲來。接着從車廂內“嗖嗖”地射出兩柄飛刀來,不偏不倚,恰好****兩個人的脖子間。
於是又兩個漢子慘叫一聲,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液從手指縫隙間流淌出來。那兩柄飛刀,自然是出自史紅石之手,池寒暗自讚許,沒想到史紅石的暗器功夫倒有一手,扔出來的飛刀又準又狠,讓他去投擲暗器,可不一定有那麼準。
“小心,車廂內那娘們也會武功!”這一下,看來九人中只剩下五人了,一個小頭領模樣的人大聲喊道。他想要將刀刃拔起來,誰知那柄鋼刀砍得太深,一時無法拔出。其他幾人也想拔刀再砍,車廂門簾一掀,史紅石從廂門內探出頭來,手中寒光閃爍,又“嗖嗖嗖”地飛出兩三把小刀來。
正是那五人慌亂之際,池寒獰笑一聲,展開拳腳就撲了上去,只聽得乒乒乓乓連串聲響,池寒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那剩下五人或被飛腳踢中胸腹,或被雙掌拍中頭顱,非死即殘,全然失去了戰鬥能力。
池寒正要鬆一口氣,一瞥眼卻見又有十多人拿着鋼刀利劍,朝着馬車這邊砍來。他大是皺眉,那些人雖然全都武藝低微,可要讓自己一個一個都廢掉,還能保得馬車和馬兒無恙,那也是太累人了。
陸高軒還沒擒住“王”麼?
他不由得擡眼看去,又是一驚。原來不知何時,陸高軒和那白臉漢子“沙寨主”已經從馬上打到了地上。那沙寨主一把摺扇或開或闔,扇面上畫着大大的骷髏頭像,也在這開合之間若隱若現。
陸高軒一雙拳掌使得凌厲,論招數上卻沒有那沙寨主精妙,而且肉掌遇上精鐵,始終是會吃虧。如今場面上看着兩人鬥得激烈,可時間一長久,難免這陸先生要吃虧不少。
沙寨主身邊的那些漢子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都笑吟吟地牽馬於一旁看好戲。
看樣子要寄希望於讓陸先生擒王,可有點困難了。
池寒嘆息一聲,輕聲呢喃禱告:“願主原諒我的殺孽……”
“什麼?……”史紅石也嚴肅地看着涌上來的那些人,聽見池寒不清不楚的一席話,不由得愣住,疑問出聲。她擡頭向池寒看去,不禁呆住。
只見池寒臉上忽地寫滿堅毅,皺着眉頭,從腰間嗆啷一聲抽出一柄刀來。那刀一出現在空氣裡,頓時寒光大盛,史紅石是坐在池寒身後,竟也覺得從那把刀上傳來冷氣森森,冰寒入骨。
那正是神龍教歸還給池寒的鴦刀,一直被池寒貼身系在腰間。史紅石並不知池寒身上竟還有這般利器,一時怔住當場。
池寒寶刀在手,一聲怒吼,便朝着那十多人而去。他仗着刀鋒銳,也不在乎刀法粗淺,一套“南山刀法”大開大闔地砍將上去。那十多人也舉刀劍相迎,那些凡鐵俗兵又哪裡是鴦刀的對手,只聽“嘶啦嘶啦鏗鏘鏗鏘”的聲響,十數把刀劍盡皆被鴦刀如切瓜砍菜一樣斬開來,全成了廢鐵。
鴦刀劃開凡鐵,去勢不減,往下砍劈,直接從那十數人肚腹間穿過。池寒勢大力沉的刀法之下,他們終究也難逃性命。瞬息片刻,那十多人被結果了性命,鮮血噴得漫天,濺落不少在池寒身上。
那一身白色長衫沾滿血花,頓時就把池寒染成了一個血人。
那一衆匪盜識得厲害,躊躇着都不敢再往前。哪知他們不往前,池寒卻挺刀向着他們衝來。
這時的池寒,白色衣衫上是斑駁血跡,滿頭滿臉也被淋上暗紅血液,那些血從衣服上,從臉頰、下顎,從寒氣森森的鴦刀上,一滴一滴地濺落下來。那模樣直如從幽暗地獄中鑽出的惡魔,滿是猙獰可怖。
他迅猛地揮舞着鴦刀,直直向着沙寨主衝去。沿路的盜匪曉得他寶刀厲害,他們本來功夫就不好,更顧惜自家性命,哪裡敢去阻攔?幾十個人竟無一敢直面其鋒,紛紛左右避讓,給池寒留出一條寬敞的通道出來。
他們這一散開,馬車之圍自然解開了。沒人顧得上去驚擾車上的兩位少女。池寒也總算放下心來,舞起刀來更無顧忌,片刻間就殺到沙寨主身前。那馬上的一衆漢子見到池寒攻殺過來,吃驚之餘,紛紛出言提醒道:“沙寨主小心!”
那沙寨主經得提醒,雙目看去,見一個血人橫衝直撞而來,也是吃驚。他這時已經壓過陸高軒佔了上風,卻脫不開手來,連忙喊道:“嚴老五,攔住他!”
沙寨主話音一落,之前揮鞭來打池寒的那個孔武漢子,已經居高臨下,又揮出馬鞭來。看來他就是嚴老五了,估計還是那“亂豹崗”嚴老四的弟弟。
嚴老五的鞭法粗糙,池寒毫不畏懼,低頭避過,鴦刀伸出,嗤啦一聲,那長長的馬鞭頓時被削成兩段。嚴老五“唉喲”一聲,雙手一撐,從馬背上翻下地來,接着伸手在馬鞍間一掏,抽出了一柄長劍來。
在鞍中藏劍,那是江湖常有的事情,池寒也不驚訝,正要揮刀上前,忽然心生警覺,退了半步。只見一個虯髯漢子凌空而至,也是一把長劍,直刺下來,卻因池寒後退而撲了個空,那正是“亂豹崗”嚴老四。
嚴老四甫一落地,警惕地看着池寒,出聲問道:“五弟,沒事吧?”他們還果真是兩兄弟。
嚴老五得了哥哥相助,士氣大漲,吼一聲:“沒事。”又衝上前來,嚴老四應了一聲,也是搶上。兄弟合力,兩把劍舞成兩堵密不透風的寒光網絡,向池寒壓來。
池寒一怔,看到他們舞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動過劍了。池寒內心其實是個喜歡耍帥的騷人,一直嚮往着的便是白衣飄飄,仗劍江湖,最喜歡的兵器當然也是劍。他的一身武藝當中,除開拳掌,其實以劍術最高,如越女劍法、玉簫劍法、落英神劍,論精妙程度那都是超過“南山刀法”的。
他對於劍法喜愛,在桃花島上的時候,常常一有空就拿着樹枝比劃。然而得了鴦刀這麼一把神兵後,池寒竟漸漸荒廢了劍法的練習。尋常對敵之間,也竟全用起粗淺的南山刀法來——夫妻刀法若是一個人施展出來,比那南山刀法破綻還要多些。
這麼一柄神兵在手,是否反而於武藝修行有弊呢?
這時候見到嚴老四、嚴老五的劍網,池寒竟有些恍惚了。
現在可不是恍惚的時候,只是這麼一走神,勁風襲面,警兆大生,兩道寒光已經及至臉前。池寒這才驚訝回神,欲要往左閃避,哪知那心中警兆不退,反而愈來愈烈。
左邊有危險,池寒連忙將身子往右邊一扭,硬生生以一個鐵板橋彎折下身子去。果然嗤地一聲,卻是幾枚金錢鏢從身子左側****而過,那是另一個漢子出手了。
金錢鏢雖是鈍器,但飛在空中竟****有聲,勁道可想而知。池寒扭過頭去,只見那是一箇中年漢子,面目方正,一雙臂膀孔武有力,肌肉賁張,顯然是外家功夫的高手。
不過,那方方正正的面目卻好像有些熟悉。
池寒閃過了金錢鏢,這時也顧不得仔細回想,餘光瞥到嚴家兄弟還想仗劍刺來,當即沉聲吐氣,“喝”地一聲,將鴦刀舞成一個寒光燦燦的光圈。嚴家兄弟知曉他刀刃厲害,不敢硬接,往後退了小半步,卻齊齊叫了一聲:“洪勝海,動手!”
池寒一愣,正是不解其意,忽而從背後傳來極大警兆。他對於這警兆十分信任,也不管其餘,先閃再說。這時左右閃避都是不能,那警兆是從後方來,池寒只好順着勢頭腳下一蹬,往前邊撲去。只聽嗤啦一聲,他那件半是潔白半是殷紅的衣衫被割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來。
只是那是衣衫迎風鼓動的緣故,其實肌膚卻沒有傷及分毫。
池寒順着前撲之勢扭身看去,那暗使偷襲的人也是一個漢子,看模樣約莫三十歲,白淨面皮,比起嚴老四、嚴老五兩兄弟的魁梧來,只能用瘦弱來形容。然而恰是這瘦弱之人,偷襲起來悄沒聲息,如不是池寒際遇特殊,得了鴛字神石之助,有莫名警兆提點,只怕早已經受傷。
他也算是回過味來,那瘦弱之人,只怕就是嚴氏兄弟口中的“洪勝海”了。
“洪勝海?”池寒試探着問。
那瘦弱之人點點頭道:“渤海幫洪勝海,見過這位少俠。”就在他說話的當口,那嚴家弟兄和方面孔的中年漢子隱隱成三角之勢,從背後又圍攏在池寒身周,形成四打一的局面。江湖中人雖然拳頭大的是真理,明面上卻甚忌以多欺少、恃強凌弱,這麼以四敵一的陣仗,即便是盜匪綠林中間,也很少見。
池寒獰笑一下:“你們還真看得起池某人。”
一受他激,那嚴家兄弟登時罵聲連連,嚴老五道:“我們只看得起你的寶刀,可看不起你!”話未說完,忽地勁風襲面,擡眼間一件事物已經飛到眼前,不正是那柄寶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