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楊慎,大多數參與左順門事件的大員,就沒有這麼幸運的下場,對他們的處置,從一開始就是雷厲風行。先是一些人陸續被打死,後來其他人的家裡,就開始找關係,或是送錢疏通。
由於這次被捉進來的人太多,很多人的恩師座主,也一起關了進來,搞的家屬想要找人,也比較困難,可能好不容易想到的關係,也在詔獄裡關着,最後就只好去求勳貴或是廠衛。
都在京師這個圈子裡,平日裡,彼此之間多少是有些走動,至少是可以說上話,但是一般來說,文臣人家不大喜歡和武人家往來。大家各有各的圈子,除非是武人主動想擠到文人圈子裡,提高一下自身的修養和檔次,否則文人是不大待見他們的。
可是這回情勢顛倒,左順門事件裡,武將沒有幾個被牽連的,被打死的人,又基本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彈劾過郭勳等勳貴武臣,這就不能不讓人想到,打死他們,實際是給這些勳臣撐腰。
一時間,這些勳臣家的門前,就多了不少車馬轎子,各種關係也被人挖掘出來,上門講情送禮。楊承祖家裡也不例外,九姐的面子大,就走妾室的門路,送首飾、送綢緞、字畫,還有的甚至送來了房子和店面。
即便是大族,要想把一個成員捧成京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就這麼被搞掉,同樣是個不小的損失。對於其家屬來講,就更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或是兒子,被活活打死,所以代價上也就給的格外多些。
當然,還有一些人送的禮物更貴重,乃至於連田地也肯送出來,買的卻不是人活,而是指定某個人死。畢竟被捕者中有許多言官,這些人平日彈劾百官,樹敵無數,此時落馬,自有人出來追殺落水狗。
除了這些經濟上的好處,還有一些人,想到的辦法是聯姻。待字閨中的美娥,就已經有好幾戶官宦子弟,要娶她做正室。
美娥出身不過是個錦衣千戶,後來還是靠長壽的關係,給李雄追封了一個錦衣指揮使,這種身家實在低的不值一提。像是月娥當初要是嫁給張舉人的公子,都得算是高攀,這回來提親的,卻是一位侍郎家的正室,爲自己的嫡子娶正妻,並且保證絕對不讓兒子納妾,只求早點定親。
說實話,這種條件,算是給足了面子,月娥都有些動心了,拉着美娥問道:“這兩年姐姐不在家,你沒有認識什麼不該認識的男人吧?你姐夫身邊年輕才俊雖然不少,可是能比侍郎公子的,怕是還沒有幾個,你可要想清楚一些。家裡現在姐姐最大,你的終身,我可得爲你想着。”
美娥的臉上看不到什麼喜悅,似乎侍郎公子於她而言,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低下頭去,半晌之後才道:“我要跟着姐姐,哪都不去。再說,家裡是娘說了算,不是姐姐說了算。”
“你!”月娥纔要急,卻被二妹拉住,見玉娥臉色很有些難看,拉着姐姐到屏風後面小聲嘀咕着“當初承祖曾戲言過,要美娥長大了,做他的小媳婦,或許這不是戲言了。”
“那……那也不能姐妹三個,都歸了他吧?”月娥雖然性子柔軟,但終歸還是有些市井氣。即使是此時,一門姐妹嫁與一人,總歸不好聽,何況美娥在這個家裡,只能混個不出頭的妾,怎麼也比不上一個正室的位置,心裡還是不怎麼高興。
玉娥冷哼一聲“怎麼不能?你我怎麼跟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難道你想美娥也像我們一樣?還不如大家都有一點面子,現在把三妹給了他,還能落個好臉。他這幾天,不是住在永壽那,就是被娘娘們分去,再不然,就是住到尼姑庵裡。三妹要是願意過來,其實也是好事,我要是沒看錯,三妹自己也願意的。”
想想美娥的神情,月娥也得承認,三妹從本心,或許也是願意過門的。她還是有點不甘“可是……可是這名聲,實在是不好聽啊。還有,這可是侍郎的公子啊。”
“監獄裡的侍郎而已,再說一句,等他出來時,多半就不是侍郎了。”等晚上回到家裡,楊承祖聽了玉娥沒同意婚姻的事,倒是把她着實誇獎了一番。
“他家現在肯點頭,就是爲了跟我結成親家,我衝着親家的面子,就得保住他的前程,看把他美的。這個侍郎,他是當到頭了。這人,做事就是沒有腦子,到了這一步,還是不肯交出真正的東西。你們看,這魯侍郎就比他聰明得多,主動交了幾百畝田,我現在要的就是田地,再不然就是鋪子,店面。區區一個婚約,算的了什麼。再說和我家結親家,他還差點分量。”
美娥做小的事,暫時還沒好說出來,總要先跟柳氏那裡打好招呼,再和九姐說一下,接着纔好操辦。再者現在京師裡,處理官員的事堆的多,楊承祖自己也忙的閒不住,能到李家姐妹這裡坐坐,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
一下子捉了那麼多官,京師的各大衙門裡,空出了那麼多崗位,就意味着權力出現了巨大真空,需要人來填充。京師裡等候補缺者,進京銓敘者,全都使出了周身解數,全力鑽營,尋找着屬於自己的契機。
那些曾經和楊記因爲經營理念發生分歧的勳貴,現在也都急着修補關係,郭九姐發現自己成了名人,很多所謂的好姐妹連自己都不怎麼記得了,也都主動來請她看戲,或是去打獵。顯然,是要走她的路線,把自己家的人推出來。
這種局面,也正是嘉靖需要的,用一批自己可以控制的大臣,拿住京師的衙門,進而掌握住朝政,讓大勢控制在自己手中。接着,就可以推動下一步的新政,實現自己的理念。
在那之前,這場導致明朝官場大震動的禮議風波,先定出了調子,改稱孝宗爲皇伯考、昭聖皇太后爲皇伯母、興獻皇帝稱皇考、蔣氏稱爲章聖聖母皇太后、武宗稱皇兄、莊肅皇后夏皇后稱皇嫂。
這道聖旨下發時間不久,那位二次發病,渾渾噩噩的張太后,就在一次急病中,一睡不起,與世長辭。隨着她的死,也預示着,孝宗時代的烙印,已經被嘉靖徹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