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安走到她身前,俯下了身子,語氣極其認真:“沒有別的意思。不說憑你這三角貓的功夫能不能救得了燕雲琛,你確定你能和林庭逸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定王府?”
林庭逸那是身邊沒人看着,嬌嬌可不一樣,更何況定王府的守衛這麼嚴,哪裡就能隨便離開了?
“倒也是,把這事兒給忘了!”齊靜沅懊惱地拍了拍額頭,興致缺缺地單手撐着下巴抿起了嘴來。
定王府固若金湯,父王要是知道自己打算一人偷偷到北燕去,只怕會讓人直接將她看管起來。
“行了行了,不去就是了!”想了半天沒想出一個好法子,齊靜沅有些煩躁地向映安揮揮手。
“嗯,聽話就好!你一個去北燕也很危險,那可不比咱們東齊,沒有人會一直讓着你的!”映安繼續苦口婆心地道。
“好了好了,”齊靜沅有些不耐煩地將她推出了門去,而後將門一把關上,似有些虛脫般靠在了門框上。
因爲心裡想着事情,在牀榻上輾轉了一晚上都未能成眠。
翌日一早去給葉卿清請安的時候,眼下還是烏青一片,一張俏臉也是憔悴無比。
“嬌嬌,你怎麼了?”葉卿清讓妍秀給她盛了一碗蓮子羹,關心地問道。
齊靜沅放下手中的筷子,託着下巴想了好久,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母妃,您能不能讓人都出去一下?我有事兒和您說。”
葉卿清一雙妙目在她臉上來回打量了一會兒,對着滿屋子的丫鬟道:“你們先出去吧,回頭再來將早膳撤了。”
齊靜沅小臉頓時笑開,坐到了葉卿清身邊來抱住了她的胳膊:“母妃真好!”
“別怕馬屁了!”葉卿清笑着嗔了她一聲,“有事趕快說!”
齊靜沅努了努嘴,遂低聲將自己心裡的秘密全都告訴了葉卿清。
預想中的數落並沒有發生,屋子裡安靜得彷彿一根針調到地上都能聽見。
葉卿清黛眉細蹙,盈水明眸中漸漸浮起了一些思量。好一會兒,才嚴肅地問道:“真的擔心他?”
齊靜沅耷拉着腦袋點了點頭,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畢竟這種驚世駭俗的行爲要是擱別家她早就被罰去跪祠堂了吧?可是她相信和父王恩愛了這麼多年的母妃定是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所以才大着膽子將心裡的秘密一股腦兒吐了出來。
“母妃不能答應你。”葉卿清看着她的眼睛道。
雖然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可心裡難免還是有些失望:“母妃是怕我出事嗎?您可以說服父王讓王府裡最厲害的護衛保護我一同去。”
“你可知道你父王馬上就要出征了?”
出征?
齊靜沅瞪大了眼睛,搖搖頭,她很少會關心朝政大事的。怎的好端端地就要出征了?印象中,除了小時候,父王幾乎從沒離開過她們。
“母妃爲什麼突然說這個?”齊靜沅心裡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然而下一刻葉卿清的話就將這些全都證實了,“你父王此次去的正是齊燕邊境。少則一兩個月,多則一兩年,大齊和北燕終有一戰。現在燕雲琛還是北燕皇子,身份立場暫且不提,你若是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跑去找他,若是落到了北燕人手裡豈不是讓你父王處處受制,甚至還會連累到他?”
這一番話說得齊靜沅滿臉通紅。就像她時常說的那樣,就算以後嫁了人,在她心裡齊子皓也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人,她是不可能爲了所謂的兒女私情傷到他的。
“母妃,那你……能不能讓父王帶着我一同前去?聽說軍中也不是沒有女將領的……”齊靜沅想了想,搖起了她的袖子眨巴着一雙狹長而又誘人的眸子,就像小時候每次和她賴皮想要多喝一碗奶露或者是多吃一碗奶糕的樣子。
葉卿清不禁哂笑,女將領?那可都是巾幗不讓鬚眉之輩,如同她已經過世的祖母葉老太君,又向兩百多年前和開國皇帝一起作戰的明宸皇后,便是現在軍中也有,那都是鳳毛麟角。齊靜沅一個三五不知的黃毛丫頭懂得什麼?
“母妃——”齊靜沅一見葉卿清猶豫的樣子,就知道遊戲,遂加大了撒嬌的力度。
葉卿清笑着捏了一下她滑嫩的小臉蛋:“別再搖了,我只能幫你說說。這畢竟不是兒戲,十有**你父王不會答應,到時候可不準鬧事,更不準學逸兒那樣想要離家出走!”
“母妃最好了!”齊靜沅摟着她的脖子湊上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不像話!”葉卿清頗爲嫌棄地拿帕子在自己臉上擦了擦,齊靜沅見狀笑得更歡。
晚上沐浴躺在牀上之後,葉卿清見齊子皓似是心情不錯,遂試探着和他提起了這件事。
黑暗中,齊子皓的手搭在葉卿清纖細的腰肢上有一茬沒一茬地輕輕揉捏,半晌,才幽幽道:“讓她去吧,我會將她帶在身邊。”
葉卿清原以爲齊子皓就算不生氣也肯定會立馬反駁,實在沒想到他能應得這麼平靜。
想了想,翻了個身子趴到了他的身上:“你是不是還打着什麼別的主意呢?怎的應得這麼爽快?”
葉卿清還能不瞭解他。
一來他將軍隊視爲神聖之地,管教兵士向來以嚴苛出名。遠的不說,就是京都護衛營,這些年進去了多少世家子弟,一個個地都被他訓得服服帖帖的。他是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在軍營裡胡鬧的。
再來,他把嬌嬌看成心頭肉,更不會帶着她去冒險,更別提那個源頭還是燕雲琛,一個可能會在未來“搶”走他女兒的人。
齊子皓手上抱得更緊,使得她牢牢地趴在了他身上不至於滑落下去,大手放在腦後將她的櫻脣壓了下來,輕輕啃噬,貼着她的耳畔神秘兮兮地道:“天機不可泄露。不過你放心好了,難不成我還會利用嬌嬌?不過是捨不得看着她傷心罷了!”
事實上,齊子皓除了另有打算之外還擔心他離開後齊靜沅會獨自一人想方設法地跑去北燕。與其這樣,不如將她放在身邊自己看着。
“好了,咱們就快要分開好一段時間了,你是不是該好好補償我一下,嗯?”
齊子皓一個翻身將他們的位子對換了過來,葉卿清烏黑的秀髮如瀑布一樣鋪在身下,映得她雪白瑩潤的身子更如雪鍛一般光滑細膩,兩人髮絲交纏,映成了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葉卿清莞爾一笑,纖纖玉手沿着他的背脊輕撫,擡起頭在他菲薄精緻的脣瓣上輕輕一啄,柔聲道:“好!”
……*……*……
景豐十六年八月初,東齊景豐帝張皇榜昭告天下南楚原本身爲友邦,卻多次企圖顛覆大齊政權。忍無可忍之下,景豐帝親自率兵御駕親征誓要讓南楚臣服於腳下,自此劃歸大齊。
這封詔令到了楚天胤手裡的時候已然是九月初。
而此時,東齊軍隊由於齊浩南御駕親征而士氣大振,徵南軍由顧韜和林庭軒二位小將爲左右先鋒,已經一舉拿下了邊境的永平城和玉安城。其中,玉安城的守備見永平城慘敗,更是嚇得直接率領一衆官員開城投降。
齊軍進城後,三令五申兵士不準擾民,甚至還設立了臨時的官府,管理城中事務、接濟貧苦百姓。
百姓生活並未受到多少影響,相反較之以前甚至還有了些提高,因此反對之聲倒是寥寥無幾。於他們而言,只要能讓他們得以溫飽,誰當皇帝並不重要,橫豎打來打去都是中原人,不過是換了一個做皇帝的而已。
但此時南楚的朝堂上已經炸開了鍋。
安志傑凜聲道:“皇上,請趕快下令派兵增援義興城。東齊軍隊短短十日之內連下永平、玉安兩城,若是再不派兵,臣只怕義興城也要不保了!”
“請皇上趕快下令。”一衆安志傑之黨與少數的有志之士皆紛紛跪下來請命。
楚天胤有些不耐地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大殿上的安志傑,瞳孔狠縮,雙眸緊緊眯起,眼中一片厭惡甚至是燃起了濃濃的殺意。
他臉色青白,雙眼渾濁而又浮腫,一看便是縱慾之人。在接到前線的加急軍報之前,他已經整整半年都沒有上過朝。便是今日,還是一羣鬚髮皆白的老大臣將他從楊妃的宮裡逼出來的。
以前爲了逼走楚天瀾好獨攬大權,他才偏頗安志傑的,可這不代表安志傑就能當衆帶着人逼迫於他。久坐高位,楚天胤最恨的便是旁人以命令的口吻與他說話。
出使東齊時便處處與安一峰作對的楊功楊大人輕哼了一聲,陰着臉站出來道:“丞相大人莫不是在危言聳聽不成?誰都知道義興城乃是我大楚先祖皇帝花了大把人力與金錢特意爲我南楚修建的一道屏障。往年也不是沒有人打過這個主意,你可見有誰曾經得逞過?”
楊功此言非虛,當初齊楚一戰,齊承風便是敗在了義興城,此後還被南楚一鼓作氣將原本已經丟了的永平、玉安二城拿了回來。這件事在南楚一直被那些好大喜功之人沾沾自喜了好久。
“此一時彼一時!”安志傑一雙老眼銳利如鋒刃般插到了楊功的身上,隨後繼續苦口婆心地對楚天胤請命,“皇上,東齊在多年前竊取了我國的兵器製造術,眼下他們的軍隊用的都是最精良的武器,景豐帝又御駕親征,臣只怕義興危矣呀!”
“丞相大人這話是何意?難不成你也想要咱們的皇上御駕親征?”楊功漲紅着一張老臉怒道。
楚天胤一聽,眸光愈發地危險起來。
自東齊回來之後,他就愈發地看不慣安志傑叔侄二人在朝中的作爲。再加上後宮之中,安一峰的女兒安雨柔是皇后,雖是相貌美豔但爲人卻囂張跋扈,早已爲他所不喜。他更喜歡的是近來擢升上來的楊妃,正是楊功的幺女。她善解人意且溫柔可人,剛好合了他的胃口。
想起昨晚楊妃和他說的那些話,他難免就疑心起了安志傑如此熱衷戰事是不是故意想將他調開好來個調虎離山之計趁機奪權扶安皇后膝下的大皇子上位。
“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安志傑氣得鬍子直顫,指着楊功氣急敗壞道,“楊大人如此作爲,莫不是東齊派來的奸細不成?”
“你——!”楊功“撲通”一聲跪下了身來,伏地大哭,“皇上明鑑啊,老臣實乃是爲了咱們大楚着想啊!打戰勞民傷財,動輒便是數百萬兩銀子,眼下根本就沒有到了與東齊魚死網破的地步。若是冒然出兵,定會惹來東齊的窮追猛打,到時候豈不是弄巧成拙?老臣都是爲了大楚,絕無二心啊!”
楊功的話楚天胤沒有聽進去多少,但有一點,打戰是要費銀子的,這倒是說進了他的心裡。眼下他正在派人修建長山行宮,正打算明年夏天的時候帶着美人們一起過去避暑,哪裡有多餘的銀子用來打戰?更何況,楊功是楊妃的親生父親,看在楊婉兒的面子上,他自然都相信他沒有二心。
“楊卿快請起,朕自是相信你的!”楚天胤道,同時冷冷地掃了安志傑一眼。
這時,一直靜立在一旁的言如安站出來面無表情地道:“皇上,臣請旨率兵增援義興城。”
“哦?”楚天胤嘴角涼涼地勾起,“若朕沒有記錯的話,順國公已經整整一年沒有帶過兵了吧?”
言如安自是聽懂了楚天胤話裡的嘲諷之意,卻仍舊挺直了背脊堅持:“臣義不容辭!”
楚天胤略顯陰森的眸子仔細地在他身上定了許久,而後嘴角化開,輕笑道:“順國公一番忠肝義膽,朕看在心裡了。正如楊卿所言,現在還沒有到要和東齊魚死網破的地步。永平、玉安只是兩個小城,東齊要拿,便讓他們拿去就是了,我大楚地大物博,東齊想要整個地吞下,還沒有那麼大的胃。他們只是嘴上放放狠話罷了,不過是想在咱們手上撈些好處。若是到時候真的拿下了義興城,咱們便再派人去求和就是了,左右不過是些銀兩的事情。”
當年,北燕率兵挑釁,最後兵敗定王手上。東齊不是也出了一封什麼所謂的“告天下書”麼?最後還不是賠了銀子了事?在楚天胤看來,齊浩南根本就是爲了來敲詐他們,所以才鬧這麼大的陣仗。南楚可不是彈丸小國,隨便打打便能攻下的!
“皇上英明!”以楊功爲首的一派臣子皆跪下來對楚天胤歌功頌德。
言如安俊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急道:“皇上——!”
“好了!”楚天胤冷下了臉來,沉聲打斷,“依着朕看,順國公這些年爲了我大楚鞠躬盡瘁,也該好好休息休息,在家陪陪朕的皇姐了!明日起,你便不用來上朝了!”
言如安心下一涼,這是要徹底地罷了他的官了?
“皇上三思!”安志傑趕忙爲言如安求情。
雖然他和言如安向來不和,可眼下,言如安是最適合領兵的人。善文通武,又是君玉長公主的駙馬,勉強可以對上齊浩南的身份。
但是楚天胤卻不再如之前那般對他言聽計從,而是狠狠地眯起了眸子,眼角泛着冷冽,緩緩道:“朕意已決,不必再多言!”
其實比起安志傑等文人之流,楚天胤更忌諱的是言如安這樣有權有勢的武將。所以,待楚天瀾離朝,他徹底掌權之後,便將曾經楚天鳴改革的很多新措施完全推翻了,首當其衝遭到衝擊的便是言如安。
在南楚,原本尚了公主的駙馬是隻準領閒職的。楚天鳴當年力排衆議,效仿東齊,這才讓言如安領了京城護衛軍。可是楚天胤一句祖宗有訓,便將言如安手上的職權全都收了回來,讓他領了個閒職。
而楚天胤之所以如此尚文貶武,還是當年楚彥在位時周皇后留下的陰影。
他很清楚地知道,若非當年周皇后的哥哥周晨掌了楚國大半的兵權,周後絕對不可能在後宮肆意妄爲,甚至將他養成了如今這副只知玩樂的模樣。三歲而知終老,小時候一旦形成的習性後來卻是怎麼也改不了了!
楊功看着安志傑吃癟的樣子,雙手交疊在身前悠揚地眯起了小眼,心裡越發得意。現在南楚已經不是安家的一言堂了,等到他女兒有了身孕,他們楊家遲早會蓋過安家!
楚天胤看着還欲進諫的安志傑等人,臉上一股不耐:“退朝吧!有事明日再議!”
……*……*……
丞相府
安一峰下朝之後並未回自己府中,而是急匆匆地跟着安志傑到了丞相府進了他的書房。
“叔父,”看着怒氣洶涌地坐在書桌後的安志傑,安一峰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叔父爲何要提議皇上派兵?依着侄兒看,眼下東齊來勢洶洶,大楚只怕是朝不保夕了,咱們應該早謀出路……”
“閉嘴!”安志傑拍着桌子怒喝一聲,“別以爲你在東齊的那些小動作我不知道!試圖投靠景豐帝未果,居然勾搭上了幽冥樓的人,你以爲江湖勢力是那麼好惹的?”
天知道他們安的是什麼心?沒準是別國派來的也說不定!
現在幽冥樓成了四國喊打的過街老鼠,已經消失了好一陣子。安一峰雖然平安歸來,可依着安志傑這麼些年練就的老辣眼光來看,東齊絕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說不定那個楊功就是東齊派來打壓他們安家的,否則楊家的女兒怎麼突然就在後宮那麼多美人中間拔了尖,甚至還連升好幾級,直接威脅到了皇后?
安一峰訕訕地低下頭去。
安志傑也是後悔不迭。原想着這個侄子是個聰明的,才一手栽培扶植,可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以後,你做事收斂一些,像之前那種強嫁女兒的事萬不可再有第二次。安王再不濟,也是皇室中人,你看不起他就是在打皇上的臉!還有,語柔那裡,你也派個人捎話進去,讓她將脾氣放一放,別再有事沒事就在後宮裡頭興風作浪。”
安家現在樹大招風,以前還有個攝政王在前頭擋着,現在沒人了皇上可不得盯上他們?他們這個小皇帝呀,明明沒什麼本事,偏偏容不得旁人有半點看不起!
安一峰有些不甘地道:“叔父,現在你我都知道若是東齊真的鐵了心要將大楚拿下,咱們絕對抵擋不住,與其做那些無謂的反抗,爲何不早點爲自己謀劃一番?”
國庫裡現在早就空了,就連建造長山行宮的銀兩都是從民間搜刮來的,只是楚天胤那個昏君渾然不知而已。
安志傑恨鐵不成鋼地怒瞪他一眼,直接抄起手邊的鎮紙就砸了過去:“糊塗東西!你以爲咱們爲何能像現在這般顯赫?那是因爲我是大楚的丞相,你女兒是大楚的皇后。有大楚,咱們才能尊貴與世。你以爲帶着那些金銀珠寶離開,以後還能有這等逍遙日子?就算是投了他國,也不過是個降臣而已,別人豈會重用?”
蠢鈍至極,真是氣煞他也!
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安志傑雖然一直玩弄權術,也想着以後要將帶有安家血脈的皇子推上皇位,但他從沒想過要暗地裡勾結他國,也不希望南楚就此滅亡。做別人的狗,哪能比得上在自己的土地上來得自在?
安一峰擡袖擦了擦臉上的汗,弓着身子恍然大悟道:“叔父說的是,叔父說的是!可眼下皇上信任楊功那老兒,完全聽不進咱們的話,這該如何是好?”
安志傑眼中劃過一絲冷芒,嗤笑一聲:“跳樑小醜而已,豈能玩得過老夫?”
安一峰離開後不久,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了安志傑的書房裡,跪地稟道:“老爺,據屬下探查得知,楊功的府裡的確是有大批不明珠寶。”
安志傑應了一聲,揮揮手道:“你先退下吧!”
而後身子仰向後面的椅背,雙眼微微眯起,他所料的果然沒錯,楊功那老兒真的是被東齊收買了,難怪一直在朝上幫着他們說話!真是自尋死路!
楚天胤這邊剛剛回到後宮便見楊妃身邊的大宮女樂春喜滋滋地上前稟報道:“啓稟皇上,剛剛太醫來爲楊妃娘娘診脈,說是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楚天胤眼中一喜,一掃之前在朝堂上的陰霾,快步走進了楊妃的寢宮。
“婉兒,你莫起身。”見楊妃要起身行禮,楚天胤大步上前坐到牀邊擁住了她,“好婉兒,以後你就躺在牀上不要動,有什麼事讓朕幫你做就是了!”
楊婉兒嬌羞一笑,臉頰緋紅地低下了頭去:“皇上這是說的什麼話?臣妾怎能命令皇上?皇上以後可別這麼說了,要是給人聽到了,臣妾可擔不起!”
“誰敢說你?!朕砍了他!”楚天胤最愛的就是楊婉兒這種以他爲尊的柔弱小女人姿態,見她臉上白裡透紅,如那開得最爲鮮豔的花骨朵兒一樣,直接便親了上去。
“皇上,”楊婉兒害羞地推拒着他,軟聲道,“還有人呢!”
楚天胤這才注意到旁邊還站着一個清秀出挑的宮裝麗人,雖然比不得安雨柔的嬌豔嫵媚,楊婉兒的清麗婉約,倒是別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姿態。
“這是……?”楚天胤一時心癢癢,卻又想不起來眼前這是何人。
還是楊婉兒靠在楚天胤懷裡答了一句:“皇上,這是章妹妹,您忘了,她是和臣妾一同進宮的,只是現在還屈居於才人之位呢!”
章欣的父親章爲民和她爹同朝爲官,平日裡走得也近。以前她們倆關係便還不錯,雖說進了宮身份有懸殊來往得少了,可一聽到自己有孕的消息她立馬便想到了性子軟和的章欣來幫她固寵。
楚天胤並沒有想起來是誰,只是裝模作樣地問道:“婉兒和章才人關係很好。”
楊婉兒點點頭,楚天胤又道:“既如此,便讓她搬到你宮裡的偏殿去住吧!以後朕不在的時候也可多陪陪你。”
未有高品級的宮嬪是沒有資格一人住一間宮殿的,章欣之前便是與另一個早已失寵的宮妃住在一起。
楊婉兒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趕緊指使着樂春等人準備了起來。
自始至終,章欣都是一直低着頭一言不發。
……*……*……
接連拿下永平和玉安兩城之後,齊軍並未再繼續朝着義興城進發,齊浩南的聖駕也暫時停在了玉安城。
“啓稟皇上,江銘、江繁父子二人求見!”
“讓他們進來。”
江銘與江繁跟着押糧的隊伍今日清晨到的玉安城,一早便侯在了外頭等着齊浩南召見。
“起身吧!這次江南商會所募捐的糧草還有冬衣多虧江會長了!”齊浩南淡淡道。
江銘愧不敢當:“這都是草民應該做的。”
齊浩南的目光轉到了江銘身後的兩個少年身上,眸中閃過一絲精明,嘴角淺淺勾起:“這是江會長的愛子?”
“犬子江繁,還有……草民將去華陽城做客的庭逸也一起帶了過來。”江銘恭敬道。
算來他是林庭逸的姑父,說林庭逸去江家做客也無不可。
但是明顯是被勉強而來的林庭逸滿眼的忿忿不平,心裡暗道都是這沒見過幾面的姑父多管閒事,害得他剛剛踏入江南的地界沒幾日便莫名其妙地被人綁去了江家,還被一路帶着來到了皇上面前。
到底是在齊浩南面前,林庭逸不敢多有放肆,規規矩矩地和江繁一起跪着行禮。齊浩南也不揭穿他,只是對着江銘道:“朕這次召你過來除了糧草一事,還有事情要吩咐與你。若是此事做成,你江家自是無上功勞。”
江銘一聽,趕忙惶恐道:“皇上有事吩咐便是,草民絕不敢邀功。”
齊浩南彎了彎脣,倒是個聰明人,和早年間在京城壞了名聲的那個江銘真是判若兩人,看來還是得吃些虧才能長點記性。這樣一想,視線再次掃向了林庭逸。
隨後,齊浩南繼續對着江銘道:“朕聽說,南楚那邊有你的生意?”
江銘雖不知齊浩南是何意,但還是如實道:“啓稟皇上,草民有幸,的確是將江家的生意擴步到了別國。”
“既如此,朕便派你去一趟景城,替朕辦一件事。”雖然南楚那邊傳來消息說楚天胤並未重視,可難免有些人風聲鶴唳,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派個人混進去的。正好江家有商鋪在那邊,倒是便於行事。
林庭逸聞言,忽然擡起了頭道:“皇上,草民以爲姑父他是江南商會的會長,難免熟識他的人多,若是要秘密進行些什麼事情,不如派些陌生的臉孔進去。”
“你是——在毛遂自薦?”齊浩南銳眼打量着他,眼中帶着一絲戲謔。
若此事交給林庭軒去辦,倒是沒什麼不可的。但現在陣前缺不了人,更何況這件事也並非至關重要,讓林庭軒前去乃是大材小用。
只不過這林家老二經歷尚淺,去個江南都能被人用迷香弄暈了,說實話,他不放心!
江銘暗自思忖了一會兒,道:“皇上若是相信草民的話,不如將這件事交給草民的兒子去辦?他打小就跟在草民和內子身邊,現在華陽城以及周邊二十家商鋪的生意都是他在管,處事不比臣差多少。”
齊浩南看向林思睿身邊那個眉目沉穩的少年,略略思量了一會兒,道:“讓江繁和林二一起去,若是誤了事,朕可不會看任何人的面子!”
林庭逸心裡一陣激動,趕忙磕頭謝恩。
江銘心裡喜憂參半。他推薦江繁也是有原因的,雖然他自己走上了商路,可並不希望兒子也像他一樣,一輩子只做一個商人。士農工商,若是此次江繁可以爲皇上立下汗馬功勞的話,入仕定是指日可待!
……*……*……
就在南楚朝堂上關於“戰還是不戰”一事大肆爭辯不過半個月後,楊功被安志傑當堂彈劾勾結東齊,並且舉報說府中藏有大量贓銀。
楊功氣得渾身顫抖,自是矢口否認,一向和楊功走得近的章爲民也幫着他說話。
楚天胤雖然此前對楊功多有偏頗,事實上他不相信任何人,因此在聽到這般敏感的舉報時自然心中有了些懷疑。
他微眯着眸子,正準備應下安志傑進楊府搜查的事情,忽然身旁的大太監陳公公臉色匆惶地低聲稟道:“皇上,不好了,楊妃娘娘動了胎氣了!”
陳公公臉色驚慌不已,顯然不僅僅是動了胎氣這麼簡單。
楚天胤拔腳便要離開,安志傑卻不肯就此錯過機會,忙喊住了他:“皇上,楊大人的事……?”
楚天胤看了看急切不已的安志傑,略微深思,揮手道:“傳令下去,先將楊功送回楊府軟禁起來,派御林軍圍起楊府,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隨意出入。至於其他的事情,後頭再說!”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去了後宮。
楊功跌坐在地上,直到被御林軍帶走的時候這才後知後覺地大聲喊冤,同時怒聲斥向安志傑與安一峰:“分明是你們叔侄二人勾結東齊,居然將事情全都推到了老夫的頭上!皇上,臣冤枉,冤枉啊……”
楊功老邁雄渾的聲音一直在衆臣之間迴旋盤蕩,安志傑看着那些面色不一的大臣們,冷聲警告道:“若是有誰步其後塵敢出賣我南楚,定然也和楊功老兒一樣,絕不會有好下場!”
百官之首發了話,再加上安志傑餘威尚存,自然一個個地低頭應是,只是章爲民的嘴角卻勾起了一絲興然的笑容。
楚天胤急匆匆地趕去了後宮,卻發現一盆盆的血水從楊妃的宮裡被端了出來。他用力拽住了樂春的胳膊,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奴婢,娘娘,娘娘她……”樂春滿臉淚水,急得語無倫次。
這時,內室裡傳來了楊婉兒氣若游絲的呼聲:“皇上……”
楚天胤一把將樂春甩開,大步進了內室,卻在牀前被章欣擋住了去路,牀上層層疊疊的紗帳,使得楚天胤根本看不到楊婉兒。
見擋在身前的是章欣,楚天胤這才凜下了些火氣,道:“讓開,朕去看看婉兒。”
“皇上,您不要掀開帳子。臣妾,臣妾快不行了……臣妾怕嚇到了您,您不要掀帳子好不好?”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楊婉兒很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裡的氣力正在一絲一絲地離她而去。
她沒想到安語柔居然會那麼狠,生怕她的孩子生下來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又眼紅自己受寵,不僅讓她滑了胎,還一出手便要了她的性命!
“皇上,臣妾昨晚還夢到了咱們的孩子,是個小皇子,沒想到今日他就這樣離開了,想來他一定是來和我告別的,她不捨得我……所以,所以要帶着臣妾一起離開。皇上,是臣妾和孩子福薄,不能陪在您身邊了……”這一番話也耗盡了楊婉兒最後的一絲力氣,話音剛落,她纖細的皓腕便垂了下來。
“婉兒……”楚天胤聲音哀咽。
他雖然一向濫情,對楊婉兒也未必有多少真心,但她這番話還是打動了他。明明今天早上那個巧笑嫣然的女人還在和他期盼着孩子出生後的事情,可不過才兩個時辰,怎麼會突然就都沒了呢?
他走上前便要掀開帳子,看楊婉兒最後一眼,章欣再次擋在了身前,梗嚥着嗓子道:“皇上,楊姐姐說,想讓您心裡永遠記住她最美的樣子……”
楚天胤的手垂了下去,沒有再堅持。但也因此,對害死楊婉兒的人恨意更甚,他目眥欲裂地吼道:“查,給朕查個清楚!”
剛剛懷上孩子沒多久就一屍兩命,不用說,肯定是安語柔那個心思惡毒的女人做的!夏婕妤、寧貴人,還有那些他忘了名字的,有多少被他寵愛過的女人死在了心狠手辣、囂張跋扈的女人手上!這次若是查了出來他定要她償命!
是夜,月朗風清,時不時一陣悲涼的秋風拂過,還會帶來陣陣冷意,章欣靜靜地屹立在窗前,擡頭仰望夜空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對於她這種人來說,或許只有在這個時候纔能有一種真實的歸屬感。因爲無論身處何地,到底頭頂上都是同一輪明月。
身後有異動聲響起,章欣回過頭去,待見到一身深紫色華服後,立即恭敬地單膝跪地,抱拳道:“見過統領。”
楚天詢撕開臉上的面具,淡淡道:“起身吧!”
其實在進來之前,他已經看了章欣許久,見她心情低落,不由問道:“是因爲楊婉兒的死?”
章欣面色微變,隨後心中微微有些苦澀漫開。
楊婉兒雖然對待她多少有些算計的成分,可到底也沒害過她,說起來在宮中對她還算有些照顧。
只是,從當初被送到訓練營的時候,她就知道,她這一生,不能有任何感情,只能服從命令。
旁人只道章家小姐是因爲身子弱一直養在老家,卻不知她離開景城的這些年事實上一直是在接受東齊的細作訓練。
她的父親章爲民是東齊早年間安插在南楚的釘子,雖然在南楚成親生子了,可身份一輩子都不會變。她生來根骨奇佳,被父親選中送回了東齊,自此也就決定了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