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個嗜血的人,不管是哪一方的牛鬼蛇神,他都沒有痛宰他們的興趣,根本沒有深仇大恨,雖則他們向他下手不留情,必欲置他於死地而甘心。
如果得不到口供,他如何能找得到他們的會主?另一份藏寶圖,必定在會主身上,找不到會主,一切枉然。
這些人打扮完全一樣,不可能有人挺身自承是會主。
問口供的專家到何處去找?他大感煩惱。
又聽到人聲,有人從他的右後方衝來。
“離開我遠一點,走開!”他轉身沉叱,血跡斑斑的長劍本能地升起了。
是一個兇睛怒凸的中年人,被他兇狠的神情嚇了一跳,再看清是他,驚恐地急退。
知道他底細的人,真不敢狂妄地向他遞劍。
憑他嚇走西城煉氣士,以及宰了紅塵雙邪的威望,敢向他遞劍的人真沒有幾個。
除非有不得不遞劍的理由。
黑龍的人就必須不顧生死和他拼命,或者,根本不相信他真嚇走了西城煉氣士。
格鬥的聲息漸稀,附近已看不見纏鬥的人影了。
最後,他站在一個黑龍爪牙身旁。
這人雙手血淋淋,是被棍杖一類兵刃打裂的,腦袋大概也捱了一擊,正陷入半昏迷境界。蜷靠在一株老松下,喘息聲急促,雙目半睜半閉,身軀不時呈現反射性的抽搐**。
他心中爲難,委決不下。
他能把這人弄醒嗎?清醒之後肯定會自殺,無法自殺也不會招供。
他犯不着枉費心機做逼人自殺的兇手。
嘆了一口氣,他頹然舉步離去。遠去八九步外,他突然止步。
“你不能殺一個受傷快要死的人。”他緩緩轉身,盯着劍已指向傷者的金門聖女:“你與妙手毒心的恩怨,與負責執行的人無關,你應該找負責決策的人討債,總不能殺死每一個黑龍會的人泄憤。”
“我有殺絕他們的充分理由。”金門聖女咬牙說:“我落在他們手中,你曾想到我可能遭遇的結果嗎?”
“我……”
他當然知道結果,那位看守所說的話已經點明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不要管我的事。”
“你們這些人,想法與做法都太可怕,都認爲你們是人間的主宰,別人都不要活了。”
他再次嘆息,搖頭苦笑:“姑娘,你把凝真觀的毀滅仇恨,算在我的頭上,我不怪你,日後你也找不到我結算。你的人已經死了,你一個人又能殺死多少黑龍會的人?難道你就不怕他們全力向你報復?冤冤相報,真要斬光死絕才甘心嗎?回凝真觀吧!人應該量力而爲,應該知道何時須放手的。”
“我非找到妙手毒心不可,不殺他我一輩子都會做惡夢。”
“恐怕連他自己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行動。”
“他們的會主,仍留在城西城南一帶,全力對付神龍和留意九幽門的活動,卻沒料到神龍用的兩把刀手法,暗刀吸引他們的注意,明刀一舉剷平了他們的秘窟。妙手毒心是副會主,他一定會躲在這附近,等候他們的會主聞訊趕來收拾殘局。我要口供,這個惡賊必須招出妙手毒心的藏匿處。”
“不要白費功夫,黑龍每一個人都是不惜命的死士,除了要他們的命,要口供,休想。
我已經試過多次了,沒有一次成功。所以迄今爲止,我一直就接觸不到他們的首腦人物。你也不會成功,姑娘。”
“像你這種半吊子方正人士,配向這些亡命之徒問口供?”金門聖女居然有心情嘲弄他。
“我承認心沒有你們黑。但就算你心黑得像炭,也問不出他們的口供。”
“敢打賭嗎?”金門聖女臉上怨毒的神情減弱了些。
“打什麼賭?”
“賭這個人乖乖招供。”
“你還能用美色誘他招供?別笑死人了。”他真的笑了:“跪在法場上的死刑犯,唯一想到的事,是劊子手的刀。”
“你外行,閣下。”金門聖女盯着他得意地微笑:“死刑犯心中所想的,決不是劊子手的刀,很可能一輩子的恩怨情仇,在那一瞬間飛快地涌現心頭。我們打賭,如果你輸了,陪我去找妙手毒心,我對付不了他,如何?”
“這……”
“賭你一定輸。”金門聖女肯定地說。
“少吹牛了,許姑娘。”
“是嗎?敢不敢賭?”
“我……我不能幫助你殺人。即使我肯賭,也不會輸。”
“你知道我所使用的斷魂霧和離魂香,都是控制靈智的神奇藥物。”
“確是可怕了,我領教過了。”
“我在江湖遊蕩,是最成功的隱身大盜。”金門聖女得意地說:“所謂隱身,並非表示我道力通玄,會隱身法,出入如入無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覺,而是事主會在不知不覺中合作,把金銀珠寶的秘藏和盤托出。要從大戶人家上百座層房密室中找窖藏秘窟,談何容易?
大白天出動數百人手,也休想如願呢!”
“哦!你是說……”
“我有另一種藥物。”
“仍然是控制靈智的?”
“沒錯,叫如意散。正確的說,是一種吐露真情的藥物,本身無害,所以不是毒藥。”
金門聖女從小蠻靴的靴統內掏出一隻已呈暗紅色,頗爲精巧的寸半長小竹管:“所以,賭你一定輸。”
“我算是服了你,你滿身都是害人的玩意,連你本身也可以害人,天生媚骨太美了。”
他半真半假瞪了金門聖女一眼:“我真後悔,沒在凝真觀一把折斷你美麗的小脖子,除掉你這號稱聖女的人間尤物,所以才讓你暗中跟在我後面弄鬼,災禍連連。”
“我從沒失敗過,失敗在你手中,我不甘心……”
“算了,你付出的代價也太慘痛了,我不忍心責備你,不要再找我,好嗎?”
“也許,錯真的在我。但我與妙手毒心……”
“你們黑道牛鬼蛇神的交情,完全建立在利害關係上,一旦有了利害衝突,你死我活是必然的結果,你又何必刻骨銘心?誰吃掉誰只能聽天由命,入江湖,身不由己;妙手毒心做他必須做的事,黑龍會的事他也做不了主,是嗎?”
“罷了,我找他其實勝算有限,說不定反而賠上老命,他夢中也在笑呢!送給你。”金門聖女將竹管拋給他:“將一些藥散抹在對方的鼻端,片刻他就知無不言了。藥效僅半個時辰,人便會自行清醒。”
“我敢使用?我自己……”
“不需預防的解藥,不入鼻毫無害處,你不會笨得擦抹在自己的鼻下吧?替我宰掉妙手毒心,好嗎?”
“這……”
“你早晚會找他們的,不是嗎?”
“我盡力而爲。”
“好,我相信你會盡力而爲,再見,王兄。”
舉手一揮,金門聖女一躍兩丈,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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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聖女說,黑龍的會主,仍留在城西城南一帶,全力對付神龍和九幽門的活動。
她的話應該相當可靠,決非憑空臆測。
她與黑龍直接打交道,應該對黑龍有相當的瞭解。
所以交涉的主要對象,是妙手毒心而非黑龍會主。
如果所料不差,兩條龍和九幽門的主力,都不在城北一帶山區丘陵地帶,這裡只是黑龍的臨時巢穴而已。真正的首腦人物,仍在城西城南。
王若愚的住宿處,就在城西南郊。
他大感不安,立即動身返城。
張卿雲姑娘,留在城西南郊,吸引牛鬼蛇神的注意,決難應付兩條龍和九幽門的主力攻擊。
心中一急,灑開大步覓路返城,不久便找到州城通向北面山區的大道。
無我瘟神與百了梟婆,藏身在路旁竄出。
“沒有結果是不是?咱們都在浪費工夫。”無我瘟神盯着他,眯着老眼怪笑:“唷!像是苦頭還沒吃夠,一臉黴相還沒消除,你不要緊吧!”
“死不了啦!只是,吃了那麼多苦頭,依然沒能見到黑龍會主,真的不甘心。”他摸摸紅腫仍在的臉頰,金門聖女留給他的創傷他並不介意:“大概我的黴運未了,辦事成功的機會很少。”
“總算不錯啦!這次黑龍可真死了不少人。”
“他們的會主不在這裡,死的都是不關緊要的爪牙。”
“這些爪牙,每一個都是了不起的高手,至少,黑龍的元氣三年難復。電劍公子這混蛋果然利害,突然多出兩倍人手,他追殺黑龍爪牙的驍勇,老夫算是開了眼界。這混蛋扮豬吃老虎,能扮英雄,也能扮一條蟲,城府之深委實令人心中懍懍。幸好在崤山老夫藏拙,沒上這小子的當,相當幸運。”
“老伯,還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呢!”
“什麼秘密?”
“是我用這種代價換來的秘密。”他指指紅腫的臉:“兩條龍和九幽門的首腦人物,都留在城西城南,我耽心張姑娘的安危,咱們一面走一面說。”
“放心啦!小丫頭有她那個週三總管照顧,不會出大的紕漏,而且她知道該謙虛些,所以愈來愈精明瞭。”老瘟神與老梟婆領先便走:“老規矩,我們先走。小子,不要多玩花招,玩多了,早晚會上當送命的,不如正正當當和他們周旋,建立起你真的英雄形象,辦起事來事半功倍。”
“我會的。”他懶洋洋提不起勁:“他孃的!要是我能有一副黑心肝,事情恐怕早就解決了。”
“小子,你說什麼?”已遠出十餘步的老瘟神扭頭笑問。
“沒什麼,發發牢騷而已。”他含糊其詞:“小心那個電劍公子。”
“廢話。”老瘟神說:“就算那混蛋死僵了,在我走近之前,我也會提心吊膽,防着他變成殭屍攫人。”
“他會找我的。”他肯定地說。
“毫無疑問。”
老瘟神不再多說,偕老梟婆往路旁一鑽,越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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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在城北郊展開,如火如荼。
殺戮也在城南郊蔓地,激烈的程度同樣火爆,僅規模小些而已。
官府徹查農莊七屍命案,公人徹查全城的同時,所有參與行兇的人,紛紛繞城西郊向北趕。
城北郊搏殺的消息已經傳到,所以有關的人急急忙忙轉向城北郊趕,他們不敢穿城而走,城內的治安人員正在大索兇手。
九幽門的人,抓住機會利用窮家三友,一舉殲除幾個神龍爪牙,卻被窮家三友利用農莊脫身逃掉了,失去滅口的機會。
又失去王若愚的蹤跡,撤出農莊最先向北郊趕,王若愚在北郊現身,怎能仍在南郊守株待兔?
人分爲兩批,繞過城西便與派在北郊的眼線會合,還來不及知道黑龍留在北郊人手的結果,但對吉祥寺的搏殺經過一清二楚,便知道情勢不妙,不可能與黑龍取得暫時聯手的協議啦!顯然黑龍已經有點自身難保。
窮家三友是公人到達之前離開農莊的,也是最後北上的人。
走上這條北行小徑的人爲數不少,全是聞風向北趕來看熱鬧的人,看打扮便知是些江湖龍蛇,而且都是頗有名氣的高手名宿。
至於誰是兩龍一門的爪牙,誰也不知對方的底細。
窮家三友是江湖的邪魔外道,誰都知道他們三位一體,多年來一直走在一起,爲禍江湖,從不與其他的人結夥。是衆所周知的神憎鬼厭的名宿,個人武功不怎麼樣,三個聯手卻超塵拔俗。
這次,九幽門的人,總算目擊這三個老卑鄙,大發神威殲滅了神龍許多超拔的高手,不再認爲他們的個人武功,並非真的“不怎麼樣”了。
結果,九幽門甚至出動了西城煉氣士,連這位號稱無敵妖仙的絕頂名宿,也奈何不了窮家三友。
總算明白這三個老兇邪,一直就隱藏真才實學,難怪各地羣豪恨之切骨,卻又無奈他們何。
漸漸地,人都走上同一條路了。
前面小徑上升,升上小丘的頂端,頂端的八角涼亭是兩層式的,是大型的壯觀迎風亭,既可供人歇腳,也可作爲觀賞風景以及享受迎風振衣的樂趣。
亭內早有五六個人歇腳,後到的人首先便在茶桶中盛碗茶解渴。
先歇腳的人中,有些是從北面來的。
彼此都是帶有兵刃的江湖好漢。儘管彼此之間利害衝突,但在撕破臉,劍出匣刀出鞘,你砍我殺之前,都能保持江湖朋友的風度,不管是否認識,少不了含笑打招呼,保持表面上的和氣,心裡即使有惡毒的打算,也不會形於表面。
從南面來的兩個人踏入涼亭,立即引起原來歇腳的七個人臉色微變。
一箇中年人,一個少年佩劍書生,實在沒有什麼特殊引人注意的徵候,不值得臉上變色。
這幾個江湖龍蛇,認識他們兩人。
少年書生齒白脣紅,出奇地俊俏,怎麼可能是男人?
平常人一眼便可看出,她是女扮男裝的假貨,除了改穿青衫,頭改髮結之外面貌不曾化裝易容,有一面之緣的人,一眼便可認出她的本來面目。
兩人是三總管周杰,和張卿雲姑娘。
在洛陽,姑娘是衆所注目的目標,在衆多強敵環伺下,她勇敢地挺身而出,保護王若愚。
“王若愚在北面出了事,姑娘你卻從南面回來,你們不是一起的嗎?”一位年約半百,佩了一把鬼頭刀的人,顯然認識她,知道她的動靜,因此頗感意外。
“我們不在一起,他有他的事。”張姑娘接過周總管遞給她的一碗茶,坐在欄凳上神色不安:“本姑娘躲在洗耳河東岸城根,也就是所借住農莊的東面,隔河遠眺羣魔亂舞,我吸引強敵注意的目標達到了。只是……坑害了農莊的七個人,我好痛心後悔,那些人爲何要遷怒不相干的平凡農民?天殺的!必須有人對這樁滅絕人性、天地不容的罪行負責。”
“爲了這樁罪案,驚動了官府,城內城郊,咱們這些有刀有劍的人,皆沒有容身之地,真是殃及池魚,豈有此理!”那位扮成中年村婦,用青布捲了劍的女人恨恨地說:“姑娘,可知道是何人所作的罪行?”
坐在亭對面的兩個中年人,是從南面來的。
“九幽門,沒錯。”一位中年人肯定地說。
“可能的,先入農舍的人是窮家三友。”另一箇中年人更說得肯定:“咱們當時曾經在農莊前的大道上,目擊當時莊西所發生的變故。”
“你不要胡說八道,自以爲是。”亭尾的一個暴眼大漢聲如洪鐘:“你能保證那些人,不是兩條龍嗎?胡亂猜測造謠,會有大災禍的。”
佩了鬼頭刀的中年人,哼了一聲,狠瞪着暴眼大漢。
“我敢保證劍門雙英羅昏昆仲的話,有根有據,十分可信。”佩鬼頭刀的中年人嗓門大,氣勢威猛:“兩條龍正積極勾心鬥角,緊鑼密鼓火併,清算新仇舊恨。結果,北面……”
窮家三友飛步經過,突然腳下一慢往亭口一站,目光落在張姑娘身上,眼中有驚疑的神情流露。
窮儒隨即眼神一轉,投注在佩鬼頭刀的人身上。
張姑娘冷哼了一聲,緩緩站起。
“結果,兩敗俱傷。”佩鬼頭刀中年人重拾話題,對窮家三友的出現不怎麼介意,繼續中斷的話:“北面,黑龍大部份爪牙,被電劍公子率領大批江湖好漢,殺得落花流水,傷亡慘重。南面,神龍的一些精銳,被某些人殺得血肉橫飛,很可能是被九幽門或者……反正兩條龍火併不成,依然死傷慘重,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有閒工夫沒有理性地屠殺無辜莊民?”
“老兄,你說電劍公子率領大批羣雄,把黑龍殺得落花流水?”窮儒訝然問。
“該說是搗毀了黑龍的巢穴。”佩鬼頭刀的中年人強調事故的嚴重性:“電劍公子的聲威,突然提高了百倍,這個壞劍客,總算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黑龍這幾年來,把咱們江湖朋友壓得擡不起頭來,任何事只要黑龍放出插手的風聲,大多數江湖朋友都會乖乖地放手。這次他能召集衆朋友共襄盛舉,就是多年積怨造成的聲勢。你們窮家三友,也做了一件轟動江湖的大事呀!”
“胡說八道。”
“你們和九幽門,斃了神龍一些首腦人物,說不定其中有三龍頭在內呢!”
“去你孃的混蛋,少給我亂造謠。”窮儒破口大罵:“咱們被九幽門的狗東西,追得像漏網之魚,確也乘機殺了幾個人。那幾個人根本沒穿神龍裝,也沒表示神龍的身份,誰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咱們窮家三友,什麼壞事都做,就是不做大快人心的事。”
“咱們走,不要和這些小輩胡纏。”窮道的修養要好得多,至少不曾口出髒話,而且表現寬宏大量風度:“汝州的巡捕,正四出找咱們作證,指咱們曾經在出了血案的農莊進出,必須儘快遠走高飛以免麻煩上身。”
姑娘輕咳了一聲,吸引衆人的注意,緩步往亭外走,緊盯着窮道冷笑。
“你們沒有匆匆遠走高飛的理由。”她的手按上了劍把:“窮家三友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該知道州城的巡捕,不敢出城查案,他們知道查不出什麼結果來,窮家三友也不怕巡捕。你製造進入農莊的機會,用意就是計算王大哥和我的。我也有意吸引各方牛鬼蛇神的注意,以便掩護王大哥在城北的活動。你們在洛陽龍門鎮郊,溜得很快。這次,你們不會也溜之大吉吧?”
這是公然的挑戰,她是第二次公然向窮家三友叫陣了。
周總管領先出亭,拔劍作龍吟。
“二比三,你們仍然是勝家。”周總管笑容滿面,豪氣飛揚:“追你們入農莊的人中,有妖仙西城煉氣士在內,你們毫不介意,膽氣委實令人佩服,也表示你們武功超塵拔俗,敢於面對九幽門的挑戰。在下與家小姐兩支劍而已,你們不會害怕吧?”
窮家三友即使不是威震江湖的名宿,也不能扮膽小鬼忍受侮辱,拒絕挑戰。
但他們居然拒絕了。不約而同從亭側一躍三丈。
“咱們有要事待辦,爾後有機會再奉陪。”窮儒大聲說,說話間人已遠出二三十步外。
姑娘一躍三四丈,但隨即放棄追逐。
“他們在急什麼?”佩鬼頭刀的中年人訝然輕呼:“這三個老混蛋能屈能伸,難怪在江湖愈混愈如意,比那些斤斤計較聲譽榮辱的人,活得愉快多了。”
“可能有古怪。”劍門雙英羅老大臉色微變:“窮家三友不是善男信女,不可能匆匆受辱溜走。”
“可能是九幽門的人跟來了。”佩鬼頭刀的中年人向南面眺望:“此地不宜久留,咱們也走。”
“九幽門的人,早就繞道趕到前面去了。”姑娘說:“如果有人跟來,決不可能是九幽門的人。諸位,情勢混亂,電劍公子如果代表各方江湖羣雄,公然向黑龍挑戰,你們如果不加入他的一方,處境是十分惡劣的。不論是兩條龍或九幽門,都會把你們看成威脅,不會再容忍你們在旁等候機會渾水摸魚。趕快遠離是非地,還來得及。”
“他孃的,咱們真該識趣放手了。”有人怪叫,出亭拔腿飛奔,“真該死!電劍公子這混蛋連累了咱們。”
“也許,咱們該參加電劍公子共襄盛舉。”劍門雙英的羅老大自有主見:“兩條龍死傷慘重,咱們奪圖的機會愈來愈濃了。”
“對,那傢伙精明機警,消息靈通,也許已經將黑龍的圖奪到手了。他計算極精,如果沒有把握,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咱們這就去找他。”羅老二更急於找到靠山,認定電劍公子可以倚靠:“咱們這些來看風色的人,早該舉出司令人聯合行動的,電劍公子有司令人的條件。”
姑娘本想加以勸解,卻又怕引起誤會。
這些人在洛陽,便聽信謠言,認爲王若愚已得到神力金剛那份藏寶圖,在一旁伺機向王若愚搶奪。
她是站在王若愚一邊的人,也就是這些人的敵人,這些人個個自以爲聰明,肯接受敵人的勸解嗎?
有人逃避,有人找靠山投靠;這是情勢有了大變化的正常反應,每個人皆看風色而決定有利的行動,選擇想走的道路,一步錯可能全盤皆輸。
聰明人知道該投向實力最強大的一方,既可自保也可圖謀發展。
兩條龍和九幽門雖然強大,但不會接受外人加入。
而目下前來參與奪藏寶圖,妄想渾水摸魚從中取利的江湖羣雄中,各自爲戰,各有打算。三五成羣沒有實力,只能在一旁偷偷摸摸觀望,有耐心地等候好機,成功的機會少之又少。
唯一繼續強大,逐漸結合羣雄結爲羽翼的人,就只有電劍公子了。
他自然成爲領導者司令人,也就成爲見風轉舵者投靠的對象。
劍門雙英要投靠電劍公子,張姑娘也不便勸阻。
她知道電劍公子計算王若愚的經過,電劍公子也是志在奪圖的人,早晚會與王若愚發生無可避免的衝突。
雖然目下表面上不曾發生不愉快事故,電劍公子的實力愈來愈強大,對王若愚的威脅也將相對地增加。
任何對王若愚的威脅,都等於是對她的威脅。
在她的心目中,她與王若愚是不可分的禍福相共伴侶。
劍門雙英去意匆匆,也來不及阻止了。
“小姐,是有點不尋常。”周總管機警地說:“這三個老狗,目的在圖謀你和王小哥,目下你我只有兩個人,正是他們難得的好機會,怎麼可能急急離去?更沒有匆匆往北走的理由。”
“周叔認爲……”
“後面真可能有人追趕。”
“神龍?”姑娘自然而然想起最具實力的人。
“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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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正好找他們討回我的逸電劍。”她大感興奮,躍然欲動:“他們被窮家三友與九幽門殺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人不多了,正好和他們結算。”
亭子裡的人已經走光,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沒有旁人目擊,什麼怪事都可能發生,倚仗人多一擁而上,不會受到非議。
“小姐,不要冒險。”周總管不以爲然:“蟻多咬死象;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仍有許多人手。”
“這個……”
“讓他們追上去,羣魔亂舞,給他們有大結算的機會,對王小哥有利。”周總管指指右後側不遠處的樹林:“咱們先回避,見機行事,而且得改換村夫裝。”
兩人剛隱入樹林,路南端涌出二十餘名形狀恐怖的男女。
“怎麼會是黑龍?”姑娘吃了一驚。
真是黑龍,渾身黑,緊身黑衣褲鬼怪,女的渾身曲線玲瓏,只露出雙目,腰間有匕首,背上系刀劍。
一個個行動矯捷,大白天出現,依然鬼氣沖天。
黑龍正式白晝出現,可知必定情勢已失去控制,被迫晝間出動,情勢極端嚴重。
二十四名男女掠走如飛,渾身大汗,緊身黑綢衣沾了大量汗水,幾乎像是裸人,外形更顯得怪異,膽小朋友真會被嚇得魂不附體。
如果走近細察,可以看出汗水有異,行家一看便知,有些地方的汗漬混和有鮮血。
鮮血暴露過久氧化,會變成紫黑色,與汗水混和,行家仍可分辨。
“這些人才是殲除神龍的主力。”周總管經驗豐富,判斷正確:“窮家三友與九幽門爪牙,所搏殺的十餘名神龍黨羽,只是其中的一部份。黑龍找到神龍的主力,曾經發生慘烈的搏殺。”
“幸好我們迴避,不然將被這羣瘋狗咬得很慘。”姑娘悚然而驚,暗叫僥倖:“窮家三友顯然知道追他們的人是黑龍,所以慌慌忙忙遁走。周叔,能猜出窮家三友懼怕黑龍的原因嗎?”
“我也感到糊塗呀!窮家三友奸似鬼,不會公然與黑龍爭口食。”周總管直搖頭:“似乎近來所有的人,都性情大變了,所做的事,都大爲反常。”
“是有點不可思議。”姑娘亦有同感:“九幽門號稱九幽,極力避免白晝活動,居然大舉向我們所住的農莊,白晝蜂涌而至,犯得着情急走險嗎?”
“咱們跟上去,得看個究竟。你要記住,情勢瞬息萬變,所見的事反常,波詭雲譎,委實令人心中懍懍,所以你必須忍耐克制,特別小心嚴防意外。除非情勢急迫,你不可貿然挺身而出。你和王小哥本來就是衆矢之的,可別讓這些人合而爲一對付你們。”
“哎呀!會不會是專爲對付王大哥的?”姑娘心中大急:“快跟上去。”
“應該不會,對付一個人,何需如此勞師動衆?”周總管肯定地說。
□□□□□□
王若愚赤手空拳,沿小徑大搖大擺往南走。
這是城郊各村落的往來小徑,平時只有村民行走,附近村落都不大,有閒暇往來走動的人並不多。
城內城外不時傳出打打殺殺的消息,各處村落都有攜刀帶劍的陌生人進出,村民們一個個心驚膽跳,外出走動的人更罕見了。
所以凡是在外走動的人,幾乎全是鄉民們驚怕的外地陌生豪客。
他不像一個豪客,因爲穿的是青衫,相貌也不嚇人,而且人才一表。
最重要的是:他沒帶有刀劍兇器,兇器才令人害怕。
遠在裡外的小村口,便可看到他孤零零的身影,烈日炎炎,他頭上用枝葉制了一個遮陽圈,但臉孔依然可以看清。
雖然臉上的紅腫還沒完全消退,五官輪廓並沒變易,認識他的人一眼可看出他是誰。
路旁一株老愧樹下那位牛高馬大壯漢,一眼便認出他是誰,挪了挪腰間的單刀,詭笑着離開樹下,到了路中劈面攔住了。
“王老兄,咱們親近親近。”壯漢的暴眼流露出笑意,這種不懷好意的笑容令人心中怕怕:“在下是誠意的,是好是壞不傷和氣。我姓米,大米飯的米。”
“呵呵!你想攀親家嗎?”他也笑,笑得邪邪地:“他孃的!你一句話就把我套牢,套得死死地,你米老兄真不簡單呢!”
“我把話套牢你?”
“不是嗎?是好是壞不傷和氣。”他指出話中的毛病:“我罵你祖宗十八代,罵你狗養的賊王八,你不生氣?能不傷和氣嗎?沒知識!”
他故意歪曲對方的話意,料想這傢伙是奉命做說客的人。
“咱們都是有身份的人,怎麼可能扮罵街潑婦!”姓米的臉上難堪,笑不出來了:“即使心中不愉快,也不宜借題發揮呀!在下已經表明,我是誠意的。”
“好吧!就算你是誠意的,米老兄,你代表哪一方的神聖?”
“九幽門。”
“老天爺,最不可能與在下誠意相見的,就是你們九幽門。在下與兩條龍雖也勢同水火,但畢竟不曾當面刀來劍往敞開來算,而你們……”
“咱們一直不曾正式見面溝通,實在有平心靜氣坐下來洽談的必要。不久前咱們曾前往你老兄借住的農莊,希望與你老兄溝通一些意見。
豈知你老兄已經前來城北走動,所以咱們趕緊尋找,總算有幸碰上了。”
“能平心靜氣地談,好事一件呀!我是勢弱的一方,也不想繼續和你們硬碰硬死纏不休。米老兄,你在九幽門地位如何?有談的份量嗎?你要談什麼?”
“本門自門主以下,下設三總領,總領之下是令主。在下是三總領之一,名列第三,掌理外務,身份地位僅次於門主,夠份量嗎?”
“唔!夠了,在下深感榮幸。”
“王老兄知道鷹爪孫玉的事?”
“神力金剛的拜弟,早就落在你們手中了。”
“你認識他?”
“不認識,反正在崤山,他與神力金剛走在一起。我這人生性孤僻,不是朋友滿天下的江湖浪人,見面不帶三分情,很少費神留意見面的是何來路。”
“他招出你單獨帶走了神力金剛,得到了藏寶圖,才釋放他們自行逃生。”
“狗屁!”他粗野地怪叫,不再心平氣平啦!
“王老兄……”
“你們用什麼手段逼他招供的?”
“這……”
“俗語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意思是說,在酷刑慘逼之下,你要他招什麼他就招什麼。你把他交給我,我要他招你的老孃,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夜,不要臉偷人養漢,他一定招得詳詳細細一字無遺,你信不信?”
“咦!你怎麼口上缺德傷人?”米老兄氣得跳起來,臉色難看極了。
“我還沒宰你呢!去你娘!你是這樣誠意盤問我的?把我當成孫玉?”他氣大聲粗,像要打架的村夫:“要談,叫你們的門主來,或者叫西城妖道來。呸!你是什麼東西?”
“在下是全權代表,你必須和我談。”米老兄兇睛怒凸,手搭上了刀把:“一句話,咱們要神力金剛那份藏寶圖,開出你的價碼來,這是唯一和平解決的機會。”
不久前九幽門突襲農莊,撲了個空,逼死了農莊七個無辜莊民,哪有談的誠意?現在匆匆趕到城北碰上了,更不可能有談的誠意啦!
“你要知道價碼?”他不再叫囂發怒,臉上重新涌現邪笑。
“我聽着。”
“我要貴門在前年歲初,所獲得的那份藏寶圖。”
“什麼?豈有此理。”米老兄怪叫如雷:“本門從來就不曾獲得什麼藏寶圖,所以聽到風聲,門主便迫不及待大舉進入河南,誓要將圖弄到手。如果挖出億萬珍藏,本門將富甲天下……”
“少做白日夢了,我要那張圖。”他沉聲打斷米老兄的話,聲色俱厲。
“你……”
“我的價碼已經開出,你可以進村回覆貴門主了。”
“閣下……”
“滾!”他用手向小村一指。
米老兄受不了啦!憤怒地拔刀,同時左掌猛然吐出,徹骨的寒濤排空涌發。
早就暗中神功默運,猝然攻擊,威力萬鈞,雙方相距不足三尺,這一擊必定石破天驚,拔刀只是誘人上當的吸引手法,致命一擊在掌而不在刀。
王若愚怎會上當?
他早就察覺對方在神功默運了。
萬鈞寒濤落空,對面人影消失在寒濤涌發的剎那間。
“你這狗養的雜種好陰毒。”語聲發自右耳畔,米老兄不假思索地身隨刀轉,狂鷹展翼刀向外張,刀氣同樣徹骨奇寒。
身右沒有人,一刀落空。
劈啪劈啪四聲暴響,米老兄的腦袋像撥浪鼓,左右急劇搖擺,口中血出,大牙往外跳,四耳光打得他天旋地轉,不知人間何世。
“滾!”沉叱聲像乍雷。
米老兄感到臀部一震,身形飛起,被一腳掃飛出丈外,砰然大震中摔倒向前滾。
單刀換了主,是被揍耳光時換主的。
村口人影如潮,三十餘名男女來勢洶洶。
速度最快的是西城煉氣士,與另兩個年約半百,身材特別高大魁梧,相貌獰惡的人。
九幽二鬼王,九幽門把老本全掏出來了。
狂笑聲震天,他的身影像流光,消失在路旁的樹林裡,笑聲逐漸去遠。
西城煉氣士號稱妖仙,練成了五行遁術,按理應該比流光遁影更高明,應該可以追及,至少速度也相等,大白天可以窮追不捨。
可是,妖道不敢獨自窮追,其他的人跟不上,獨自追卻缺乏勇氣和信心。
追及了又能怎麼樣?白送死而已。
三十餘名男女,進退維谷。
“真該死!該等他進村的。”妖道泄氣地說:“如果不能利用絕地困死他,誰也追不上這孽障。”
右方的矮林中,狂笑聲飛揚。
“那就快去找絕地佈置呀!”接着傳來王若愚震耳的嗓音:“今天終於讓我盯上你們了,我將會像纏身的冤鬼,死纏着你們不放。我不相信你們三十餘個狗男女,不論晝夜永遠聚在一起。你們必須晝夜,時時刻刻提防我明攻暗襲,明槍暗箭齊施,不是你們死,就是我去見閻王,不死不散。哈哈哈……”
矮樹叢相距不足五十步,語聲卻像發自衆人身畔,字字震耳,句句直鑽腦門。
沒有人敢逞強衝出,你看我我看你,怯容明顯。
妖道也沒有獨自衝上的勇氣,憤怒得雙目似要噴出火來,一打手式,五個人同時飛躍而進。
“哈哈哈哈……”狂笑聲向右面樹林傳去,矮林的枝葉卻沒有動的跡象。
剛衝入矮林,右面三十步外的樹林前,王若愚突然幻現,狂笑聲又起。
“哈哈哈……有人敢和我單挑嗎?”王若愚又笑又叫,興高采烈:“西城妖道,你過來,我運刀的勁道又重又狠,保證一刀砍下你的驢腦袋,一點也不會痛,來吧!我等你這位老前輩來送命。”
一個小輩向高手名宿指名單挑,高手名宿可以不加理睬,可以派爪牙打發,並不是每一個阿貓阿狗,都夠資格向成名人物要求單挑決鬥的。
西城煉氣士不能派人出去送死,他自己也不是王若愚的敵手,其他的人哪堪一擊?
“貧道不屑理會你這見人即逃的膽小鬼。”妖道重回原處,冷笑一聲舉手一揮。
三十六位男女,警覺地向小村退。
豈能站在此地接受嘲笑侮辱?進村是最佳的選擇。
王若愚在二十步後跟進,亦步亦趨,輕拂着單刀。
“村落是躲不住的。”他聲如洪鐘,神情輕鬆:“最好找兔洞鑽進去藏匿。我不急,我會有耐心地等你們出來。天一黑,我一定可逐屋清除你們這些狗男女。”
又是五個人突然回身狂衝,其他的人也作勢追趕。
狂笑聲震耳欲聾,他的退勢更快。
人爭先恐後退入村中,嚴陣以待——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