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行政樓裡,除了值班的,該下班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這讓夜色籠罩下的市公安廳顯得有些寂寥。

沈易冬坐在辦公桌上, 透過窗戶, 看着對面市公安廳的行政樓發愣。他的辦公室裡沒有開燈, 室內一片漆黑, 讓他能夠清晰地看清對面亮着燈的幾間辦公室,甚至靠近窗戶的一些人。

天空看不到星星,風在外面呼嘯, 發出嗚嗚的聲音——一種暴雨將至的感覺。

沈易冬收回徘徊在窗外的視線,從口袋裡摸出那隻還帶着他體溫的醒魂鍾, 拿在手裡晃了晃, 醒魂鍾毫無意外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藉助這個如同風鈴般的小東西, 他就可以想起上一世的一切了。

白戟肯定會很生氣吧,但這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必然發展, 他必須想起來,即使沒有云洲的挑釁,他也遲早有一天會走到這一步。前世的記憶對他來說是必要的,他不能永遠地躲在白戟身後,讓白戟護着他。白戟的厲害, 並不是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單方面享受照顧和保護, 他也不喜歡這樣, 他也想要去保護白戟。沈易冬不知道上一世的記憶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讓他能夠保護白戟的力量, 但是至少能夠讓他不會對眼下的情況混混沌沌。

沈易冬抽出筆筒裡的裁紙刀, 割破自己的食指,將滲出的鮮血滴在醒魂鐘上。

初時, 醒魂鍾毫無反應,就在沈易冬要開始懷疑曾芩給他的其實是贗品的時候,他感覺指尖一痛,醒魂鍾如同活過來般,開始有意識地汲取他傷口處的血液。血液沿着醒魂鐘錶面的刻痕,緩慢地填滿上面的凹槽。

當血液完全填滿表面刻痕凹槽後,沈易冬聽到嗡的一聲鐘鳴,彷彿在他腦中響起一般,震得他眼前一黑。回過神來,他看到一座金色的巨大古鐘,如同蒼穹般懸在他頭頂。古鐘內金色的古體字不斷變換亮起。沈易冬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的字體,但是他卻如同本能地認識,金色的字體跳動,最後停下的時候留下一行小字,那是他的生辰八字。

沈易冬伸出手去,想要觸摸那行小字,眼前的畫面卻陡然一變,變成了古時熱鬧的街市。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商販此起彼伏地吆喝着招攬生意,沈易冬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直到他看到一個穿着得體的年輕的女人,牽着一個摸約四五歲的男孩,從街道的另一頭走來,沈易冬才明白過來,這是他塵封的記憶,一段足夠久遠的記憶。

那小男孩就是上一世的他,而那女人則是他上一世的母親。

沈易冬跟上那對母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走着。這是他記憶中的場景,場景中的人都看不見他,他就如同穿梭在一場3D電影中,隨着劇情的發展,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

女子人帶着小男孩在一個餛飩攤子前停了下來,跟老闆要了一碗餛飩和一屜小籠包,讓男孩坐在餛飩攤的桌子上吃。

“你在這裡吃早飯,孃親去買點東西,一會兒就來接你。”女人把錢給老闆後,將那碗熱騰騰的餛飩推到男孩面前,溫聲說道。

男孩擡眸看了她一眼,隨後點頭道:“好。”

女人對男孩笑了笑,隨後匆匆離開了餛飩攤。

男孩開始吃餛飩,吃完餛飩又開始吃小籠包,他吃得不緊不慢。吃完後摸了摸肚子,從桌邊的長凳上跳下來,準備離開餛飩攤。

“哎哎哎,這位小少爺,你打算去哪裡?你孃親不是讓你在這裡等她嗎?你可別亂跑。”餛飩攤的老闆見男孩要離開,趕緊上前拉住他。那老闆顯然是一個好心的人,女人離開前的話他聽到了,所以刻意留心注意着男孩。

男孩擡頭看他,一臉平靜地開口道:“她不會回來了。”

不知是被男孩那副平靜不似孩童的神態驚到了,還是被男孩的回答意外得反應不過來,餛飩攤老闆愣在了那裡,等他回過神來,男孩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街道的人|流當中。

沈易冬看了一眼那個餛飩攤老闆,隨後擡步朝着男孩離開方向走去。

是的,那個女人不會回來了。

那個女人下個月就要跟京城的大官成親了,那個大官並不知道女人有個兒子,所以爲了隱瞞,她不能繼續把他留在親戚家寄養,於是她選擇把他遺棄在一個遠離京城的陌生城市。

不過,女人爲了什麼理由遺棄他,其實並不重要,因爲他是註定不會擁有父母親緣的羈絆,那女人不過是爲了讓他來到這個世上的媒介。上一世如此,這一世作爲沈易冬,他的父母會在他年幼的時候離開他,原因也是如此——註定六親緣斷盡。

至於原因——那是因爲他並不是爲了作爲一個人才降生的。

上一世認識他的人,都道他修行的是天道,其實並不是,他甚至根本不是一個修真者,而是“道”的封印。

萬物循環輪迴皆有命數,而天道便是管理命數的。天道,天爲法則,制定軌道;道爲力量,懲戒糾正違反法則的一切;而他則是法則爲了防止力量溢出的封印。

“道”的封印是傳承的,由魂魄特別強大生靈繼承,到那生靈失去封印之力後換代。

作爲“道”的封印,可以使用“道”的力量,而“天”的法則會護佑他,可以說世間沒有一人一物是能傷到他的。但是,作爲“道”的封印,卻並全然是好事。當作爲封印的魂魄封印之力耗盡之後,魂魄中的靈識會成爲“道”中的一份子,世間所有曾經有過牽絆的人都會忘記他,而他的意識形態卻將會活在那無盡的時光中,那是絕對是痛苦而絕望的。

正是因爲成爲“道”後是絕望和痛苦,所有“道”那上千萬的靈識是會對作爲封印的魂魄進行奪舍的,只要那樣,因爲才能從“道”中掙脫出來。作爲封印的末路,一般是被“道”中的靈識奪舍,亦或是過度地使用“道”的力量,當然,如果沒有出現以上兩種情況,封印的傳承者其實能夠在世間度過非常漫長的一段時光——只是歷代封印的傳承者,從來沒出現過能夠成功躲過那兩種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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