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由得要問了,便是知道會被齊律扒一層皮,林長源爲何還要尊了謝珂命令,陪其遠行。
這話題便要向前追溯了……
自家爺自從和謝家姑娘相識,似乎無論謝家姑娘做什麼,都從未出過錯。換句話說,自家少奶奶不管吩咐什麼,安排什麼都是有其深意的。
而且事實證明,自家少奶奶向來算無遺漏。這次遠行,看似送死,其實林長源現在也覺得自家少奶奶這趟無疑送死大過於相助。
可是因着以往的經驗,便是送死,他也會捨命相陪……便當捨命陪主子了。爲人下屬,便該聽命行事,這點自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林長源因爲跟在謝珂身邊久了,總覺得自家少奶奶總能做些出出人意表之事。
或者說,會創造出一些奇蹟來。
也許,在所有人眼中的‘必死’之行,真是能助二爺平復這南境之險呢。
安頓好了馬驅,程勁前來。程勁來的時候,謝珂正坐在篝火旁凝神。謝珂生的漂亮,便是一路跋涉,比起他們這些漢子的滿面塵土,自家少奶奶乾淨的彷彿天仙下凡。
何況她這幅手拄膝蓋,半托香腮的模樣。
只是這麼漂亮的模樣,竟然多看一眼都會讓人心自卑怯之意。不僅是他,隊伍中多數人都如此。自家少奶奶不能十二個時辰都在車中,總要下車透氣的,他們每每看了,皆垂頭躲閃,至於原因。過後程勁也曾相詢。護衛們給的答案大同小異。
他們覺得自家少奶奶身上似乎鍍着一層光,讓他們無法直視。
程勁走到謝珂身側,垂首直立。“少奶奶,不知喚屬下來有何事吩咐。”
謝珂這纔回神,側身擡頭望望程勁。“阿勁,才成親三日便讓你和雨卉分開,你心裡可有怨言?”“無。一點也沒有。”程勁回道。
其實他和林長源想法差不多。既然身爲屬下。主子上哪裡他們便跟到哪裡。哪怕刀山油鍋。這是當人下屬份內之事,有什麼怨不怨的。
兒女情常之事怎能與這般大事相比。
“傻話。你該怨的。”謝珂悠悠的道。程勁實在不知道自家少奶奶爲何有此問話,只得靜默不語。任由篝火噼啪的燃着,烘烤着他,讓他僵直的四肢漸漸恢復熱度。
說實話,比起北境來。他更不喜南境。
隊伍中所有都和他想法相當。北境是那種乾冷的天氣,若是趕上晴日。那真是萬里無雲,一望無垠,望上一眼,整個人都覺得心胸開闊。可是這裡卻是陰冷的天氣。那冷氣像把刀子,似乎無孔不入。哪怕穿的再多,被這冷風一吹。也瞬間冷徹全身。可是隊伍中最該對此不適應的謝珂,卻從未因此埋怨過半個字。他們可是漢子。如果還有怨氣,那真是妄爲男人。
“明天我們便能進烏水鎮了。我不知道烏水鎮等着我們的是什麼?若是你有個好歹,雨卉要怎麼辦?你爹孃要怎麼辦?阿勁,我有些後悔帶你出門了。”
程勁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爲這個……
女人就是女人,行事總歸婆媽心軟。“此事與少奶奶無關,屬下是來視察鋪子的,在烏水,可有幾個少奶奶名下的綢緞莊子……少奶奶無需多想,我可是男人,難道膽子還不及少奶奶嗎?便是真的身死,也不過是碗大一個疤,我爹孃和雨卉不僅不會怪少奶奶,反而會以此爲榮,便是到死,屬下也忠心護佑在少奶奶身側。”程勁這話說的可謂是擲地有聲。
可他說的也確是肺腑之言。爲主子身死,本就是身爲一個下屬的本份。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
聽完程勁一席話,謝珂緩緩笑了。那笑讓程勁本能的覺得有幾分毛骨悚然,雖然那笑很輕很柔很美。“你便是想忠心護主而死,我也沒打算讓你把命丟在這裡。”
程勁:“……”
原來少奶奶是在嚇他。
“少奶奶有什麼吩咐,還請直言。”程勁跟在謝珂身邊也有幾年了,也算是深知自家女主子的性子。
她是個越遇到大事,性子越沉穩的。也許有人會覺得,他心中把自家少奶奶簡直當成天神來崇拜。可是謝珂在謝氏時似乎也沒做什麼出人意表之事。
謝氏最終還是分了宗,謝老夫人依舊對她心存防備,而且謝家大公子謝佑最終也沒娶到合他心意的姑娘。
其實程勁實在想站出來辯解一句。
自家少奶奶便是心有溝壑,便是算無遺漏,也終究有力所不及之處。若是換成幾年前,她如何能親赴北境,親下南境。那是要被謝氏束縛的。未出閣的姑娘,大門不出,二門難邁,一道垂花門便能隔絕一切,還提什麼施展……
而如今她之所以敢行敢爲,自然是因爲齊二爺。
二爺不在府中,自家少奶奶便是一家之主,而且是有主事權的,這纔是謝珂如今的仰仗。而自家女主子這樣一番話後,等待他的必然是個難題,而且是個不得不爲的難題。不如不管是他還是林長源等人,都甘之如飴便是。
謝珂笑笑,似乎突然間下了什麼決定般,那笑容都輕鬆了幾分。
“……其實不算什麼大事,你且俯耳過來。”程勁一臉的無奈之色。通常少奶奶這樣說的時候,交待給他的都是大事,就像她出嫁前,突然笑着吩咐他動用一切存銀購糧。
當時她也說這不算什麼大事。
還有後來赴北境之前,交待他讓他將所購之糧分批運往北境,那時候自家少奶奶也說不是什麼大事。
如今……隨着謝珂的話入耳,程勁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面容竟然是決絕的。“……屬下定不負少奶奶所託。”說完轉身遠去。
謝珂望着程勁的背景,突然間發現三年時間,已經讓那個曾經青澀的男子,長成了如今這般行事穩重,遇事沉着的男人。謝珂對程功一直心中有幾分愧疚,前世程勁也是有番自己的做爲的,雖然不如程識那般金榜提名,可在謝氏遇難之時,因着程善才和程氏的關係,程勁也曾傾力相助。
只是今生因做了她的陪房,讓他一隻本該翱翔天際的雄鷹,尚未展翅,已然折翼。
所以謝珂對程勁,從來是放任的……以其他另一番別樣的作爲。事情證明她的眼光是極好的,她的信任也是極正確的。
不過幾年時間,小舅舅送她的產業,還有父親謝珂陪嫁給她的產業,已經在程勁手中翻了幾倍。就像滾雪球,交到程勁手中時,不過雞蛋大小,可如今已然如西瓜般大小了。
她不傻,不會毫無依仗的便冒冒然前來。
也許在所有人眼中,她是來‘送死’的,這也是她極力營造的。只有越被輕視,她才越有機會施爲。這本就是一個戰術,一種示弱,用以降低敵人的防範意識……
她一路看似平安。
可是自從她出了京城,便有數道目光時刻盯着她。
這其中或許有皇帝的人,有皇后太子的人,也許還有幾個王爺的人手,京城權貴,各處富戶,各鎮官員……總之,她的存在,就像面前的篝火,吸引了無數的飛蛾圍在她身邊,時刻想要咬上她一口。
可以說自從她出了京城,其實便已經開始助齊律一臂之力了。
因爲她吸引的注意力越多,此消彼長,關注齊律那裡的人便越少。
明日她入烏水鎮後,或許一路上潛伏的,尾隨的,觀望的,覬覦的,蟄伏的……都會現身。
那一刻,纔是她出京城後第一次與對方正式的較量。今夜,雖然林長源步步危機,更是親力親爲的守夜,可今夜,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平安。因爲哪方勢力都不會允許旁人搶了先機。
可以說,現在的她便是身在一個圓中。
她是圓心,而一衆緊盯她的諸方勢力便是圓的邊線。爲了讓這個圓保持完好,那些邊線自然不能輕易動作……便是一處邊線動了,餘下的各處邊線也會親力親爲將‘犯規’的邊線修理整齊,可以說,她們一路上之所以沒有遇到險情。
護衛們雖然居功至偉,可那些‘邊線’卻也功不可沒。
不是她壞心讓林長源辛苦,實是即然已入戲,自然要將戲演個囫圇……林長源越是殫精竭慮,對方越是覺得自己隱藏的很好,越是輕視她,越是覺得她就是來送死的。
越是覺得她的到來無關大局……
而她的‘後手’才越能發揮作用,這也是一種此消彼長……謝珂在篝火邊坐了很久,纔在紅葉的勸說下進了車廂歇下。而林長源這一夜確是沒敢閤眼,便一直親力親爲的四處查探的,生怕這在外面的最後一夜發生什麼險情。
可是這一夜卻是比以往都要安靜。
連誤闖過來的災民都沒見一個……謝珂一夜好眠,早上梳洗過後,林長源眼底泛青的前來稟報。“少奶奶,探子回來了,說是烏水鎮城門緊閉……”謝珂絲毫也不驚訝,烏水鎮做爲富鎮,自然在災難發生之時被人惦記。被搶的多了,自然閉門自保……[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