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的夜色探入窗口,那地獄般黑暗的顏色,如同一雙魔爪漸漸地蔓延宮內。澹臺燁輕輕地擁着湮妃,微顫的雙手努力保持鎮定,輕柔地撫着她的臉,小心翼翼,彷彿重一點她就會從他的懷裡消失似的。
活不到一個月…
太醫的話如雷灌耳,真的,活不到一個月了嗎?不,他不許她死,她不能死!
次日。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湮妃爲我朝誕下第一個皇子,功勞浩大,特晉封貴妃。皇長子澹臺軒封爲太子,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衆臣跪拜。
御書房裡。光線略有些暗淡,映着明黃的錦帛,暖暖的清冷,又顯得氣氛無比的詭異,彷彿一隻蟲子此時都會引起軒然大波。“皇上,一定要這麼做嗎?湮貴妃會不會…”陳公公戰戰兢兢地問,果然是皇上的親信,連皇上的命令都敢置疑。
“就是怕她阻止,所以此事辦得越快越好!”眸中沒有絲毫的溫度。“可是,在冊封太子之日見血,恐怕不好吧?”“沒什麼不好!儘管按照朕說的去做,一切後果,不是還有朕嗎?”澹臺燁堅決的語氣凍結了陳公公的思想,陳公公輕輕答道:“是!”
微微溶月映入暗夜中,月華朦朧,含着悄然淡頹之美。澹臺燁回到了鳳鸞殿,龍牀上楚月仍在昏迷之中,削瘦單薄的肩膀恍若宣紙一觸即破,狹長緊閉的眸子微微顫抖,不一會兒便醒了過來,眨了眨美眸,一時妖嬈勝過灼灼桃夭,散發着幽美的氣息,引人入勝,卻又不敢褻瀆。
“聽說你封我爲貴妃,我們的軒兒封了太子?”白若殘雪的臉上脣無一絲血色,淡淡的脣慘白輕啓問道。澹臺燁又不自覺得撫上那張慘白入一張紙的臉,頓時被如同冰塊的溫度驚到,他輕輕地把楚月擁在懷裡,那般細心而溫柔,但又是那般的用力緊錮着她,彷彿一瞬間,她就會化爲虛無。許久,語氣梗塞,竟顯得有些沙啞道:“是啊,怎麼,你不喜歡嗎?”聲音輕柔,淡得不像是一個血氣男兒,到像是一個憂鬱的儒雅男子。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呢?只是,喜歡得有些傷感呢。”那一瞬間,她的臉上盪漾開了一層層幸福的笑容,笑的那般真實,卻有淡淡的悲傷,那般地,苦澀…
“爲什麼?”他心緒蔓延,暗藏濃濃的擔憂與疑惑。“因爲,我總感覺,那麼的不真實,呵,應該是我想多了吧,呵呵!”
“我答應你,會給你永遠的寵愛。”澹臺燁信誓旦旦地說,眼中是無限的真誠,可這種真誠,他曾經也有過呢!忽然,她笑了,悲傷的笑容,讓人看了比哭還心痛。澹臺燁,他說得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她只是苦澀應道:“這句話,你以前也說過呢!只不過,還不是狠心將我打入冷宮。我的哥哥楚寒,他不忍看我在冷宮受苦,所以將我帶回了靈宮。我爲了回宮,已經和楚寒斷絕兄妹之情,只是因爲,宮中有你!我們的孩子在路途中幾欲喪命。要說我的孩子,他的命了真大呢!不知多少次虎口脫險呢。”窗外,那麼黑那麼黑,冷冷得令人心顫。
“昨日,是憂將軍在宮外發現了你,把你帶回來的!”“哦。”楚月小心的輕應一聲。在澹臺燁看來卻那麼虛假,斷絕兄妹之情,哼!他們本就不是兄妹,又有何斷絕兄妹之情此說法?因爲宮中有他,若她真的在乎他,爲何一年聞不到冷宮中她的半點風聲。如今,忽然有了孩子,雖然她解釋得頭頭是道,但他,還是怎麼也沒有辦法相信,這個孩子,是沒有目的存在的。他眼神驟然變冷,彷彿能在一瞬間將人洞結,楚月感覺身上的溫度消失,剎那的失神,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澹臺燁。
望着她一臉的不知所以然,眼中的純真,澹臺燁真想大笑,她可演得真像,她真以爲他什麼都不知嗎?
“我,累了,想睡了。”楚月裝出疲倦的樣子,澹臺燁瞥了她一眼,彷彿有一絲厭惡,但卻一閃而過,“你好好休息吧!”出自內心的關心,楚月嘴角浮上一絲甜蜜的笑容。“等等,還有,如今,你已經是貴妃,怎可再住冷宮。今天,夜已深了,你就暫且住在朕寢宮,明天,你可以搬回西宮去。”
說完,他竟是那般漠然的拂袖離去。她以爲,她以爲他會像以前那樣輕輕地擁她入眠,可是…暫且?原來只是暫且,她以爲,原來真的她自己以爲。
眼皮打架,卻怎麼也睡不着,一夜無眠,終是迎來了晨曦的署光,楚月伸了伸懶腰,這一夜,似乎過得特別地漫長。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就要回到她的西宮了,西歡,她終於可以再次聽她的嘮叨了!其實這一年裡,沒有西歡的嘮叨,她還挺不習慣呢,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這個天真得像個小女孩,有時,又有點小聰明,但卻與她情同姐妹的西歡,臉上不知不覺掛上一抹笑意。
坐到銅鏡前,青絲未梳,卻不覺凌亂,顯得有些自然美。只見她熟練地將發間的青蟬玉簪取下,想想西歡那丫頭頭上總是空空的,想來還挺適合她呢!
楚月想着想着便笑了,這一年來,西歡扮成她的樣子整日擔驚受怕,她真的要好好補償她。
這天,說來也奇怪,除了幾個幫楚月搬行禮物品的奴才,竟也不見西宮的人,要是以前,西歡早就興高采烈的來祝賀她了,今天,怎如此異常?
本來是一片明媚的春光,但這天兒說變就變,頓時便暗了,太陽躲在了團聚的雲層中,散發出慘淡淡的日光,顯得有些悲涼。豔麗的杜娟,優雅的牡丹,此時頹靡地垂下了頭,毫無精神。頓時烏鴉一聲聲悲悽嘶鳴,遠方似乎有了迴音,越發空曠撩人。楚月心緊緊糾住,那怦怦的聲音跳個不停,幾欲跳出喉嚨。
西宮,亦如往昔般肅目高聳,巍峨雄偉,卻被一層無形於天地之間的暗氣籠罩,氣息頓時有些凝固,向西宮走去的楚月腳步卻如千金,重得有些呆滯,一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此時的氣氛,是詭異?是恐懼?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開門的竟是西幽,只見她容顏憔悴,眼睛哭得紅紅,白白的臉上還留有一條條未乾的淚痕。見到楚月急奔過去,抱着她的腳,痛哭道:“娘娘您怎麼現在纔回來,娘娘您爲什麼不早點回來?娘娘您要是早點回來,那西歡也不會,不會……”說着西幽早已泣不成聲。楚月剎時愣住,靜靜地站着,一片落葉卻不緊不慢地落在她的身上,再由她的身上最終滑到地上,楚月視若無睹,但手心卻有顫抖的幅度。
楚月聲音顫抖,“西歡…西歡怎麼了?”“西歡她…她…”西幽頓時語氣梗塞,竟不知應如何回答。楚月又急又怒,狠狠抓住西幽的雙臂大吼道:“西歡到底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
許久,西幽幽幽地說:“西歡擅自裝扮成娘娘您,皇上…下令將她處死,賜了她…一杯毒酒。”“什麼?”楚月眼中一臉的不可思議,頓時,手上的青蟬玉簪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猶如一曲未完的古箏曲,弦到中止,意猶未盡。
地上的青蟬玉簪赫然斷成了兩截,那活生生的美好簪子就一瞬間被毀得那麼頹廢。是啊!本來說要送給她呢,如今,人已經不在了,要簪子何用?楚月緩緩地彎下身子,將那本早已破碎不堪的青蟬玉簪撿了回來,放到手心,涼涼的觸感,正如風撫過心扉,亦震痛了心扉。
風頓時肆無忌憚,吹亂了楚月憂傷的髮絲,忽然,楚月起身緩步向宮中走,每一步都是那麼的重,那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