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刻,西郊馬球場……
三月的長安城尚且寒涼,驕陽不似火,反而是將人照的暖洋洋的,對於打馬球的兒郎們來說這個溫度相當適宜,不會出現還沒有上場打就滿頭大汗的情況。
所謂馬球,是騎在馬上,持棍擊球。球的大小如拳頭,以草原、曠野爲場地。打馬球者分兩隊,手持球仗,共擊一球,打入對方球門爲勝。
馬球運動源自波斯,傳入大唐後盛極一時。唐初,在太宗皇帝的的引領下,馬球運動風靡整個大唐,因爲大受歡迎,許多人都沉迷於此。而到了慶徽帝這一代,對馬球的癡迷也是分毫未減,不僅是皇家貴胄子弟時不時結伴去草場或曠野戲玩,就連民間對此也是頗有興趣,甚至在歷年與各西域附屬國的馬球賽上,也常常將對手打的聞風喪膽,措手不及。慶徽帝登基的第二年,便將擊毬運動推廣到軍中,用來演習操練士兵同時訓練戰馬。就這樣,一種新的練兵方法出現了。由於軍隊採用了這樣訓練方法,軍隊騎兵戰力大大增強。也是因爲這樣,在當時,大唐的節度使和軍將可以目不識丁,只要球技高超,就能得到提拔……
當令月精心裝點好自己,來到西郊馬球場時,她站在圍欄後,便看見曠野上一片灰塵揚起,駿馬嘶鳴,年輕郎君的吆喝聲不絕於耳,令月擡眼看去……
馬球場內,二十餘人戴襆頭,穿窄袖袍,蹬黑靴,騎於馬上。他們左手勒繮,右手執偃月形球仗,縱馬馳騁。前面一人回身反手擊球,一人回身看球,後面兩人驅馬搶球,場面一度熱鬧激烈……
而慶徽帝則老神的坐在球場之外的簡易木亭裡,手中端着婢女剛剛倒好的酪漿,因爲馬球的激烈戰況,他久久注視着場內 也忘了飲下手中的酪漿……
令月見此情景,沒忍住笑了笑,她加快速度,婷婷嫋嫋的向着木亭處行去。
離木亭尚有幾步的距離時,眼力出色的田中監立即看到了令月,忙喊了一聲正沉浸在馬球賽中的慶徽帝……
“聖人,長寧公主來了……”
慶徽帝正看到勝負的精彩時刻,他壓根也沒有認真聽田中監到底說的是誰,只覺着誰這時候都不能來打擾自己觀賽,於是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管他哪個來,都不能擾了我看馬球!”
“這……聖人,是……”
田中一時間有些乍舌,腦袋有些發懵,聖人怎麼會是這個反應呢?不待他再次通報,少女輕靈嬌俏的怒音便傳到了耳邊……
“好啊阿耶,原來我在你心裡還不如這破馬球,爲了它竟然如此待我,我可是要生氣了!”
令慶徽帝異常熟悉的女兒家的聲音直擊耳畔,又加上馬球賽到了尾聲,一道休戰鑼猛地敲響 他一個驚嚇沒有端穩手中的酪漿 險些灑了出去,連忙看向聲音來處……
三步遠的地方,正是他那最疼愛的小公主盈盈的站在那,一臉慍怒的看着自己,秋水盈盈的眸子盛滿了不開心,那張如花般漂亮的小臉都皺了起來……
“哎哎哎……竟是阿耶的皎皎來了,真是的,怎麼也不知道說一聲,害我的皎皎生氣了,該罰!”
慶徽帝慌忙放下一直未曾喝下去的酪漿,趕忙假意斥責了田中監一番,將迎面走來的令月拉到身側坐下……
“阿耶又要推卸責任,明明就不是田爺爺的錯,我剛纔都看見了,田爺爺是通報了的,都是阿耶沒有聽見,只顧着看看你那吵吵鬧鬧的馬球,哼……”
“罷罷罷,都是阿耶的錯,是我疏忽大意了,那皎皎要如何才能原諒阿耶呢?”
慶徽帝寵溺的拍了拍令月的小腦袋,令月不開心的甩了甩,今日她心情好,特意讓玉娘給自己特別梳了一個花髻,不僅點綴了各色珠花寶石,還簪了一朵帶着露珠的芙蓉,可謂是精心裝點,美不勝收,使得整個人比起往日更顯嬌媚靚麗,奪人眼球……
“哎呀,阿耶今日別亂摸我的髮髻,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纔梳好的,亂了可如何是好!”
令月嬌哼了一聲,撫了撫鬢邊的頭髮。
“好好好,阿耶不碰就是,那皎皎今日來所謂何事啊?往常可不見你往這西郊跑一趟,今日倒奇了……”
慶徽帝頗有些好笑,心道小女兒毛病,下一秒又問起令月來因。
“是這樣的,皎皎今日來是想跟阿耶求個恩典,我想……”
“父親……”
正當令月想要開始撒嬌賣癡來徵得慶徽帝同意她去浴佛節時,一道清寒威嚴的聲音傳入耳朵,辨別是誰後,令月立馬有些僵住了,手腳都開始不自然了起來……
“太子阿兄安……”
條件反射的,令月立即轉身行了個禮,變得斂眉垂首的,像個怯生生的兔子,慢慢移到慶徽帝身後,頭上的芙蓉如同知道主人心意一般,微微顫抖着……
“弘……你看看你,整日拉着個冷臉,到處嚇別人,瞧把你妹妹嚇得……”
來人一身深藍窄袖袍,襆頭包住濃密的頭髮,腳蹬黑靴,冷白的面龐噙着絲絲涼意,眉眼冷峻,挺拔俊美,正是當朝太子殿下李弘!
令月低眉順眼的站在慶徽帝身後,不太敢擡頭,怕與李弘對視,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位孤傲清俊的太子方一進亭子,便第一時間掃了一眼似狸奴一般靠在聖人臂上的嬌嬌兒,而後立即移開了目光,喊了慶徽帝一句,下一瞬,便看見方纔還憨態十足的小娘子彷彿受了驚的小獸,立即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有些拘謹的給自己行了一禮……
李弘眸色驀的一沉,臉色奇異的有些難看,但下一瞬被他很好的掩飾了,又變回那副古井無波的神色。
面對慶徽帝的微叱,李弘明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是他沒有說話,反常的有些倔強,只是維持着行禮的動作,沒有起身……
世上沒有第二個長寧公主,因此慶徽帝不是對每個子女都會和顏悅色,毫無帝王架子,於是乎,慶徽帝也拉下了臉色……
“行了,下去罷,不知道誰教你的,將你變成這樣一副薄情樣兒!”
聖人一怒,旁人皆不敢出聲,一時間噤若寒蟬,就連令月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李弘聞言,低垂的眸子閃過一絲厲色,似有些怨懟,有些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