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虛跟着那臺車頂被壓塌了的越野車，一路來到了郡醫院急診科。
他心裡說，算你還有點良心。
停好車，秦不虛遠遠地看着老大和醫護人員忙碌着。
他從手套箱裡取出一個文件袋，小心翼翼地從文件袋裡取出兩份發黃的《清城晨報》報紙。
兩份報紙都是十年前的舊報紙，日期相距兩天。
秦不虛拿出第一份報紙，頭條新聞就是《清城首富破產，夫妻雙雙自殺》。
文章說，清城首富秦邦業，號稱“鋼鐵大王”，名下的秦氏商貿集團主要從事鋼鐵貿易、運輸業務，同時擁有南北兩大鋼鐵廠的大量股份。坊間戲言，秦邦業一休息，清城數萬工人就沒有工資發。
文章介紹說，秦邦業白手起家，短短二十年，就形成了一個年營業額超過百億的商業帝國。秦邦業爲人低調，輕易不在人前露臉。
近年來，由於市場疲軟，金融緊縮，秦氏企業經營日漸艱困。誰料，年富力強的秦邦業夫婦竟撒手人寰，令人感慨！
文章並沒有透露更多的資訊。
秦不虛已經看過無數遍了。
白手起家的父母，歷經艱險，一手打造了令人羨慕的事業，他們沒有理由拋下年幼的獨子、仰賴秦氏企業生存的數萬員工，絕情而去。
秦不虛呆呆地盯着報紙，淚水模糊了視線。
正所謂：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萬縷思緒上心頭，漫漫人生隔兩地。
父母親自殺背後定有隱情！
他拿起另一份報紙。
這是秦邦業夫婦自殺二天後的《清城晨報》。
在第四版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則僅有幾十字的簡訊：
“清城金融教父張樂平神秘消失，留下巨大金融窟窿，引發政商各界強烈不安。相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對於這個張樂平的後續調查，秦不虛一直在密集跟蹤。但各方反饋的信息，均很模糊。十年了，已經成爲一個無人過問的歷史懸案了。
秦不虛有理由懷疑，父母親與張樂平有重大關聯。
然而，張樂平人間蒸發，音訊全無。
天道不可躋，以其高且危。
地道不可尋，以其幽且深。
世人難知方寸心。
縱使上天入地，剝絲抽繭，也要還父母一個清白！
眼下首要任務就是，通過老大，追蹤到綁架溫震東的線索。
天已大亮。
清城恢復了往日的忙碌。
大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販夫走卒，各安各命。
十年前，父親貴爲首富，爲人低調，天下太平。
如今斯人已逝，人間依舊。
秦不虛心中感慨不已。
此恨何時已。
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
十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
料也覺、人間無味。
恍惚中，老大罵罵咧咧地走出了急診大樓。
秦不虛第一次看清楚老大的真實面目。
中等身材，肩寬體闊，肌肉發達。一臉烏黑的絡腮鬍子，左臉一道長長的刀疤，猙獰可怕。一個板寸頭，陽光下顯出青白頭皮，黑黝黝的脖頸到雙肩雙臂，佈滿青色紋身。
走起路來，大搖大擺，趾高氣揚，頗有點老大氣派！
秦不虛坐在車內，鄙夷地看着他那神氣，手指頭對準他，向旁邊一撥拉，彷彿一個小指頭就能將他壓趴似的。
秦不虛一邊發動車，一邊看着老大走向那臺車頂被壓塌了的越野車。
突然，老大眼光看向一臺很普通的黑色商務車，臉色大變，身形瞬間變形，低頭、含胸、弓腰，小步快跑到商務車邊上。
商務車後座玻璃下降了三分之一，露出了半張臉。
這半張臉，還被一副寬大墨鏡遮住了大半。
老大哈着腰，拼命點頭。
很快，他返回他的破車，緊跟着那臺黑色商務車走了。
秦不虛不遠不近地吊着。
他想，這麼早就到醫院來堵老大，不是簡單人物。
跟着吧，興許有發現。
不對！
他們的方向，好像是半山腰別墅區。
很快到了山腳。
兩臺停靠在路邊的商務車，也加入了他們的車隊。
來者不善！
秦不虛冷哼一聲，將車靠路邊停下。
在山腳下，就能隱隱約約地看見，掩映在樹林中的半山腰別墅羣。距離不遠，車行上山，得不斷地沿山勢盤旋而上。
秦不虛重新戴上面罩，像猴子一樣竄進了樹林中。
太熟悉了！
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記錄着他與溫敏霞的快樂童年和生澀少年。
在這裡，他成功地將溫敏霞馴化成一個野丫頭。
在這裡，他也偶爾成功地逼溫敏霞叫他哥。
而今，伊人遠遁。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綠窗紅淚，早雁初鶯。當時領略，而今遠隔，總負多情。
秦不虛一路猴躍，仍不忘將那或明或暗的監視器破壞掉。
到了門口，三臺商務車已經到了，人也已經下了車，旁若無人地進了秦不虛家的別墅。
老大停好車，正要下車，猛然看到，自己車旁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蒙面人。
他好像想到了什麼，驚恐地問：
“你是？”
秦不虛點點頭，平靜地說：
“又來了。”
腦袋裡突然冒出大熊那條踩碎的大腿，老大嚇得語無倫次，哆哆嗦嗦道：
“我，我……”
秦不虛體貼地說：
“你就在這裡等吧，不要進去當炮灰。”
“謝謝！謝謝！”
說完，老大癱坐在車裡，拼命地出大氣。
這是鬼，是瘟神，不是人！
秦不虛看了一眼他那沒出息的樣子，心裡樂了，想不到我如今也成了煞神了。
他隨手從路旁撿了枯樹枝，對準一臺商務車輪胎一戳。
“呯！”
“哧！”
一聲爆響，輪胎出現茶杯大的破口，癟了！
又是一聲。
“呯！”
“哧！”
剛走進院裡的那羣不速之客，發現不妥。
第一聲響，他們還不以爲意，第二聲響，才知不得勁。於是紛紛朝門口跑來。
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手拿一根枯樹枝，正準備戳向第二臺的輪胎。
這也太過分了！這麼一戳，輪胎就報廢了！當中一人大喝道：
“住手！”
“呯！”
“哧！”
“你！”
還是晚了一點！
秦不虛回過頭來，雙肩一聳，兩手一攤。
那人見狀，氣急，手一揮，喝道：
“扁他！”
七八個人“呼”的一聲圍了過來。
秦不虛直接無視他們，轉過身來，手上枯枝戳向另外一隻輪胎。
“亮傢伙，揍死他！”
混江湖的人，最恨的就是被無視，被當成透明人！
樹要皮，人要臉！臉都沒了，混什麼世界！
換句話說，當一個人很看重臉面的時候，他就已經踏足江湖了。
爲了這江湖，他們會特別看重面子。
爲了面子，有時連命都可以不要。
面子和性命，哪個重要？傻瓜都能分清楚。命都沒有了，還有面子嗎？
可是江湖人不懂，他們覺得面子是最重要的。
難道他們都是傻瓜？
不對！
他們當中有傻瓜，但更多的是精明人。
只因江湖規矩，有面子纔有位子，有位子纔有馬子，有馬子纔有票子。
最終，面子就是票子。
你看，這種邏輯是不是到處都有？
奉勸諸位，不要小看江湖，江湖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