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羣醜跳梁一幟獨出

以李四目前的實力。還遠遠沒有強大到以力破局的地步,只能儘可能的利用局勢

自古聖賢不用勢,賢勢如冰炭似水火。李四可不是什麼聖賢,更無力樹起自己的“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乘勢而起。

無論是大澤鄉陳、吳這樣的失敗者,還是漢高祖、明太祖這樣的成功者,無不是起於鄉野,勢成燎原。莫不是藉助了大勢之力,在混亂之中振臂一呼再呼,終成隨踵比肩從者如雲的大勢。後世無數出身草莽的世之豪傑莫不如此,終於在混亂的絕世之中劈開一條生路,走出一條英雄之途。

以力破局,那是起勢以後的事情,在這之前,除了藉助“大勢”別無他法。

李闖破京、崇禎殉國、滿清入關、中原淪陷、淮揚危急等等這一切巨大變革就在短短的一年之中輪番出現。哪一次劇變都是李四的一次機會,每一次都把大勢利用的淋漓盡致,終於成就了赴死軍今日的輝煌。

每一次大勢的改變對於赴死軍,就如洪水之對蛟龍,烈焰之對鳳凰。一次又一次沖天而起,一次又一次圖騰涅槃。終於成爲天下人的希望。

清軍渡江,江南已是一日三驚,無論廟堂還是鄉野,都處於一種動盪和不安的躁動之中,這麼好的機會李四又豈能放過?

只要過了這個關口,李四完全有把握自己“造勢”來推動天下風潮,很多改變這個時代的步驟都可以大刀闊斧的進行下去,再也不是卵翼於局勢之下謹小慎微的一點點挪動着向前。

身後就是赴死軍雄壯之士,這些聚集在日月血旗之下的英雄把李四當成了心目中最大的英雄,因爲他們堅信李四這樣的大英雄,有足夠的力量能夠讓星辰落地日月升起,他們更堅信在這個惶惶絕世之中,也只有李四才能力挽狂瀾隻手補天。

就是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把他們從鄉野村氓化爲百戰勇士。同樣是這個看似平凡普通的年輕人,讓他們的家人溫飽豐足。還是這樣年輕人,給絕望中的世人以希望。讓同胞和敵人都知道:只要赴死軍還在,這天就塌不了;只要李四在,就算天塌了也能頂回去。

再後面就是數以百萬計的老百姓,這些百姓跟隨赴死軍一路同行,因爲只有赴死軍能給他們希望,並且只有赴死軍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他們。

家園毀了可以再建,但是希望不能沒有。

百勝金身的赴死軍就是他們的希望,天神一般的忠誠伯就是他們的希望……

韃子過了江就等於是已經登堂入室。是時候拼命了,再不把命填上去,這個家就完了。

李四看着一張張熱切的臉龐,看着一個個熟悉的面孔,以從未有過的果斷決絕語氣說道:“要戰……”

大夥兒都等着呢。

忠誠伯以昂揚的身姿站立於鮮紅赤豔的日月血旗之下,土黃軍裝上的那道通體紅線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耀眼,血一般的殷紅:“我命令……”

……

在李四調兵遣將的同時,南京城中也在積極備戰。

素有東林西首之稱的錢謙益表現最爲搶眼,在這危急時刻,將忠君衛國的一片血誠體現了個淋漓盡致。

錢謙益錢大老爺,一把年紀猶不忘大呼與清軍決戰,在民心惶惶之際,盡起府中奴婢隨從宣揚抵抗清兵。

錢大尚書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整套的戲曲服飾,頂盔貫甲的裝扮成元帥模樣。一身的虎頭魚鱗吞雲甲,長袖雲領煞是好看。因爲是戲服,不可能用鐵、銅、皮打造出來的真鎧真甲,一水兒的素緞子,比真正的鎧甲更加輕便好看。最爲誇張的是,這位尚書大人還穿了只有戲曲裡纔有的戰裙,身後的“背虎”皮套子裡還插了三杆護背旗……

戲服都出來了,真是要多誇張有多誇張。以錢大人的這身行頭,根本就不必再裝扮,鑼鼓傢伙一響,絕對可以直接唱一臺《定軍山》的好戲。

“哎呦,南京城這是怎麼了?那邊太子在鬧,這邊錢大老爺莫非的要唱戲?”愛熱鬧的老百姓怎麼也想不到堂堂的錢大人居然弄的這麼有意思:“有點兒意思,這是要唱哪一齣?《定軍山》?”

“不象,我看是要唱《戰長沙》吧?”

“也不對呀,《戰長沙》裡他演哪一位?關帝爺爺可是紅臉兒的。再說他也沒有拿青龍偃月刀哇?莫非是要演老黃忠?更不象這就,連弓也不背,怎麼演黃忠?”

“你們瞎吵叫個啥?這擺明了是要唱一出《昭君出塞》的嘛,這都看不出?你看看後頭的那個豈不就是王昭君?”

在錢謙益的身後,一年輕貌美的女子身披翠色披風,穿嫩綠的小衫,腰肢芊芊眉目如畫,懷裡還抱着把琵琶。端得是賽過西子不讓貂蟬,尤其是雲髻之上還插了兩根短翎子,更顯得英姿颯颯。

這女子就是錢謙益的小妾,據說是江南第一美女,雄踞秦淮八豔之首的柳如是了。

柳如是的本名說出來還真沒有幾個知道的,可柳如是這三個字早就豔名遠播誰不知道?出了名的大美人吶。

自從柳如是收入錢謙益內房之後,鮮有拋頭露面的機會,這一回當着寧城父老的面子這麼一露臉兒,當時就引起轟動。

早有些心熱的登徒子在一旁發出怪聲:“小娘子如此裝束,又懷抱琵琶,可是要和錢大人共唱一出《昭君出塞》?”

有了柳如是,誰還稀罕看錢謙益這個老頭子?

或許是爲了繼續吸引人的眼球,或許的胸中熱血真要噴薄而出,錢謙益揮舞着一把鑲金嵌玉的華貴寶劍,也不管有沒有開刃兒,就不住的大呼:“敵警日逼侵擾江南,焉不知江南已不堪旦夕?錢受之(字)深受聖人教誨,願親敵外辱。受之雖不才,卻也要效一效通義韓王,阻敵於寧城之下……”

“怨不得這個裝扮,原來是想學韓世忠韓老爺,”看熱鬧的寧城老百姓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位錢大人是要唱一出《黃天蕩》的大戲。

“狗屁不是的東西也想學韓老爺,真不知道自己個兒是什麼貨色呢。”宋時的韓世忠於金兵大戰黃天蕩。其夫人梁紅玉親自上陣擊鼓助威,夫婦二人本就是慷慨豪邁的人中俊傑,再經過戲文和老百姓的口口相傳,早成了關帝爺爺一般的神人。

就錢謙益這副德行怎能及韓世忠韓老爺的一根小指頭?還把柳如是搬出來……

雖說當年的梁紅玉也是出身風塵,和柳如是也差不多,可柳如是怎麼能和梁紅玉相提並論?這不是平白的辱了韓世忠爺爺夫婦的麼?

“什麼他孃的玩意兒,就這幅德行還想着學通義韓王,不學張邦昌不做秦檜就已經不錯了……”

下面的老百姓已經在偷偷的小聲叫罵了。

同樣是外敵入寇,夫人同樣都是出身風塵,錢謙益自認唱了一出滿堂喝彩的好戲,在熱鬧的人羣當中招搖而過……

錢謙益柳如是夫婦二人登上西門。

西門之外遙望浩浩蕩蕩的江水,但見煙波浩渺一望無邊,頓生豪邁血氣。

隱隱約約可見見面有三條筏子正順水西來,錢謙益當即氣血沸騰的高叫:“斬陣殺敵,只在今朝,我要讓滿洲敵兵盡數葬身江底,要讓我寧城再復熙和,夫人,奏《破陣樂》於我助威。”

琵琶聲急,聲調慷慨激昂,正是名動天下的《破陣樂》。

柳如是容貌清秀精通音律,又是一手的好琵琶,錢謙益待到樂曲到了最激昂處這才合着節拍大喊:“來人吶,給我開炮擊敵……”

“大人,炮卒還未到來……”

“要你們開炮,兩軍陣前再有囉嗦,軍法從事……”

錢謙益揮舞起軍法的雞毛當起了令箭,小兵也不敢怠慢,匆忙喊上幾個人,趕緊裝填……

片刻功夫,炮已裝畢:“大人,炮位準備妥當……”

“開炮。”

伴隨這錢謙益的高喊,“轟”的一聲巨響,震的城頭彷彿都在晃動。

再看江面,依然如故,連個水花也沒有濺起。

回望城頭,炮臺上已是一片狼藉。

十來個兵丁已倒在血泊之中。大將軍炮往前躥出去多半截,炮位的後半部分已經不見蹤影……

炸膛了!

讓沒有摸過炮的小兵胡亂裝填,炸膛也是遲早的事情,只不過錢大人運氣不怎麼好,第一次就趕上了。

一見這血肉模糊的情形,錢大人哪裡還分得清楚是敵人炮擊還是自己炸膛,腦門子都要炸開了,喉嚨裡“咕嚕”一聲險些暈厥過去。

“清兵甚銳,爾等好自守城。我……我……”傻子一般愣了一下,錢大人立刻開始篩糠,哆嗦着慌慌張張的就往下跑。

上了匝道口子,纔想起來後面還有個扮演“梁紅玉”的柳如是,趕緊躥過來,拉起柳如是就走。

要說詩酒往還書畫歌舞這樣的風流勾當,柳如是可是見的多了。可剛纔那一幕實在太過唬人,鮮血碎肉齊飛,腦漿內臟亂舞,生生是要唬煞人吶。

秦淮首豔知道的大道理雖然不少,可這樣血腥的場面做夢都沒有見過,臉上幾無人色,都癱坐在那裡起不來了,哪還記的《破陣樂》的調門?

“錢大人,錢大人……”守城的兵丁怎麼能讓他這麼走掉?趕緊追上來,也不顧什麼上下尊卑的拉扯住錢老大人:“韃子指定就要攻城了哩,錢大人剛好坐鎮指揮……”

“我……我尚有要務……”

“守城已是第一要務的吶,大人。”

“守城……守城你們去找馬閣部,他是負責京中守備的……”

一出《黃天蕩》的大戲還沒有開始唱就已經落幕,男女主角倉皇退下。

韃子的兵船不時出沒在長江江面,可城裡身居要職的老爺們跑的跑閃的閃,很難再找到個主事的,這西門還怎麼守?

幸虧錢謙益的提醒。守城小兵這才知道馬士英已經回了城裡,趕緊帶上幾個人跟着錢謙益去馬士英府中傳達敵警。

剛一到馬士英府門之前,就見馬府上下人等絡繹不絕,門庭如市一般熱鬧紛繁。兩百多家丁裝束整齊,一身的小打扮,身後大小車輛幾十,丫鬟婆子多人,一個個都是挽着包袱,好似要出遠門的樣子。

錢、馬二人本就是多年的老對頭,一看馬家人這個樣子,就知道馬士英想要腳底板抹油準備溜之大吉了。

你馬士英不是強硬如鐵的麼?我都還在大呼酣戰,連老婆都上過陣了,你馬士英跑什麼跑?

這樣的機會當然要出言諷刺,錢大人素來又是牙尖嘴利的,怎能放過這個機會?

“馬閣部,馬閣部可在……”

“喊什麼喊?什麼事兒快講……”錢謙益這才注意到馬士英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

現在的馬士英一身深青的緊衫子,小帽、軟鞋,上馬服都穿的整整齊齊。若不注意還以爲是個行腳的商販,哪裡還以前那種雕花玉帶紫綬金章的勳臣排場?

“馬閣部不是要誓死抵禦敵軍的麼?爲何如此裝扮?”

在錢謙益萬分得意的譏諷之下,馬士英臉色通紅:“京營武備,親軍都護早不聽調遣,這寧城已不可守,唯有暫避一時再從長計議吧……”

“馬閣部首擁勳閣之臣,怎能躲避敵軍鋒芒?做怯懦之舉豈不是讓人恥笑?”老錢大義凜然的說道:“爲臣者當以身侍君,國殉君殉,當共殉之……”

“自古忠孝不得兩全,我尚有老母,先把老母送至萬全之所在再回來行壯烈之舉……”

國家危難之際,忠臣雖沒有幾個,孝子卻出了很多。

馬士英上馬將行,那些從西門過來的小兵如何肯放他走,一把拉住繮繩痛情而陳:“馬大人你可不能走,馬大人素來就是主戰的,現在西門連個主事的都沒有,您要是再一走開,清軍肯定可以輕易破城。”

“什麼清兵?哪裡來的清兵?”馬士英使勁的奪繮繩,奈何那士卒就是不肯鬆手。

“清軍正編造排筏,旦夕之間即可進攻吶馬大人……”西門士卒也是真急了:“今晨清兵曾試探城中虛實,以火炮射之,城頭的旗杆都被打斷了……”

“一派胡言,清兵自在城北如何能在城西,分明是亂我軍心蠱惑士氣,拖下去,給我打。”

那些個馬府家丁也是作威作福慣了的,齊齊涌上前來,七手八腳按住那個西門士卒就是一通好打。

“老爺說沒有清兵,就沒有清兵,你敢頂撞老爺,打不死你……”

“哎呦,可明明是清軍試探了的,我軍還開炮還擊過呢……”

馬士英怒道:“我怎麼沒有聽到炮聲?還是嘴硬,給我繼續打,打的他改口爲止……”

同來的伴當看這個小兵被打的口鼻流血,有腦筋機靈的趕緊改口:“這位兄弟是個新兵,不明情形的。今晨確有舟船靠近,我等爲防宵小窺視,架炮轟擊,連發三炮,江上舟船早已經粉粉碎碎。這小兵以爲是有敵警,其實江面平靜警訊寂籟,根本再沒有見過什麼可疑動靜……”

“我早知是如此這般情形……”馬士英趕緊命人啓程南下。

幾個小兵趕緊拉起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夥伴,看着浩浩蕩蕩遠去的馬士英車隊,一口吐沫吐到街心:“還他娘朝中重臣,都是些什麼狗屁啷噹的玩意兒……”

(錢謙益唱大戲是經過藝術誇張的,南京陷落前夕,《明季南略》中確有他安排人唱戲禦敵的記載,他的小老婆柳如是也是參加了的,這點是真,老錢本人的段子不保證真實。還有馬士英在這個節骨眼上的表現,看似荒誕,也和他本人的性格習慣不符,也是真實,不過稍微加工一下而已。考據黨、合理黨退散吧——作者按)

南京城中,熱鬧非凡,文臣武將齊齊涌出,或逃竄或隱匿,誰還管什麼狗屁的朝廷,誰還理會什麼百萬黎庶?先保住自己個兒纔是正經。

這幾天來,弘光帝寢食難安,白嫩如婦人一般的肥臉都起了一層層的褶子,真如“春風吹皺”一般模樣。

清軍南下,太子在城裡鬧的已不可壓制,京中守備又調動不靈,讓這個很少操勞國事的皇帝不得不開始操心更多的國事。

自打江防一破,弘光就真的是頭肥豬也明白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只是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本來還指望着收攏一下各部各司的人馬繼續南退,不想已經收攏不起來。

有腿兒的跑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爲數不多的也在漢王府太子那邊折騰呢,弘光朝已經土崩瓦解不剩下幾個人了。

這個時候還能怎麼辦?只能找倚爲泰山之靠長城之堅的馬士英。

“馬府空空蕩蕩,上上下下已經找不到人,聽周圍的百姓說,已經跑出城去了……”回稟的小太監這麼一說,弘光立刻就明白了:完了,都完蛋了,就是老天爺本人過來也收不起這樣的殘局了。

面臨如此局面的弘光帝反而表現出一代帝王應有的“鎮定”,從容不迫照樣看《華清雍和》,飲完了壺中美酒之後把酒壺一扔。

下面的宮人趕緊盯着那酒壺看,眼珠子也不敢錯一下,這是宮裡頭的規矩,要是看了不該看的,別說眼珠子,就是腦瓜子也保不住。

弘光帝根本就不許唱戲的俊男少女卸妝,解下褲子就地逞了一回淫慾,胯下的少女美童雖是眼中含淚終究不敢哭泣出聲。

心裡的火氣都撒在這些俊美的少男少女身上之後,弘光帝看着這些孩子,青白色的臉上殺氣幾度浮現:這些美妙的少年味道可真不錯,才用了沒有幾回呢,哎,真捨不得就這麼殺了……

“你們走吧。”弘光終於沒有忍心把他們全部殺死。

遣散了這些心愛的俊美優伶之後,弘光帝又招來新近才選出來的一後二妃。

這三個美人可是千挑萬選才找到的,而且一個比一個的年幼,還沒有享用幾天呢,就這麼扔掉實在可惜,可不扔掉還能有什麼法子?

“朕……哎,朕欲南狩,一路之中恐多有顛簸,你們各自歸家去吧。”對於性喜漁色的弘光帝來說,放棄這幾個美人實在是比割他身上的肥肉還要難受,都是初經人事的鮮花吶:“歸家之後好生等待,朕若返回寧城,還會招幸你們的……”

遣散了皇后和兩個妃子之後,弘光帝命幾個貼靠的宮人收拾些隨身的物件兒,回首再看看身後花費萬千資材建立起來的皇宮,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居住幾天,大部分還沒有完工呢,不得不有些不捨的易服喬裝出宮而去……

內功裡的宦官和宮女早就開始不安分了,明目張膽的四下亂竄爭搶財物,有幾個平日裡刻薄寡恩的後宮要人則被受欺壓已久的宮人們活活打死。

什麼金箔銀頂,什麼鑲玉嵌珠,這些值錢的玩意兒還沒有安裝完成就被宮人們剜了下來。不論是蜀錦還是蘇繡,不管是外地進貢的壯錦還是本地的雲錦,一匹一匹從府庫中翻騰出來……

皇帝都跑了,宮人們還能有什麼落頭?這個時候不搶點東西后半輩子就等着喝風吧。

城中已是一片大亂,許多百姓聽說馬士英跑路之後,將馬家在西華門和北門橋的兩處豪宅打砸一番之後,一火而焚。

衆人又齊齊奔赴阮大鋮家,只不過來的有點晚了。

阮大才子是江南第一文藝骨幹,家裡頭歌女舞姬上千,好一點的金銀細軟早被這些能歌善舞的文藝人士哄搶乾淨。來晚了的百姓們只來得及搶走一些粗鄙之物,根本也值不了倆小錢呢。

在阮家後宅當中,反而搜出幾十缸弘光鐵錢。

這些鐵錢裡頭都是鉛、鐵,一點銅也沒有,偏偏弘光朝還要強力推行這種鐵錢,並且是什錢,以一個鐵錢當十個銅錢花,可把老百姓害苦了。

這已經是明火執仗的硬搶了,偏偏還打着朝廷的名義。

兩吊這樣的銅錢等於以前二十吊,可以買走老百姓七八石上等的好米。可誰不知道這些鐵玩意兒不值錢?你不收還不行,誰叫人家是朝廷哩,小民能有什麼法子?

歷朝歷代,面對貪婪的朝廷,小民就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兒。

這些鐵錢到了老百姓手中,連一夜也不用隔,就貶的一文不值。到了明天你就是推着一車鐵錢出去,也買不回多少東西來。

這樣的朝廷,想不恨都不行了。

爲了泄憤,老百姓們把一缸一缸的鐵錢全部撒在阮家的房頂上,一把大火燒了他個王八犢子的……

若說北都淪陷之時多少還有一絲悲壯和蒼涼的英雄氣概,而南都君臣則是赤裸裸的不要臉了,在一幕幕荒誕不經的鬧劇中演繹着這個王朝最後的瘋狂。

若說北都還是淪陷於闖軍之手,是因爲軍事層面的緣故,那南都則是被民衆推翻的。就算沒有清軍大舉逼迫的背景,如此的弘光朝,如此的君臣,只要有一個火星兒,足以燎原。

到了這樣的局勢,聚集在漢王府附近的太子等人還在等待着,等待着足以定鼎乾坤的一些大變化。

至於這個變化究竟是什麼,無論是太子本人還是一衆的學官,心裡都沒有一個準數。手中沒有足夠的兵力,僅僅憑藉這些底層百姓捲起的風潮就真的能夠推翻弘光朝,就真的能夠讓太子白魚化龍?

這也太簡單了吧?

“城外守備兵力不入,還有誰能擋住咱們?”面對這些墨守陳規的學官,面對在關鍵時刻猶豫不決的太子,魏無牙急的如同鍋中跳豆,幾次召集那幾百赴死軍戰士想要強行闖宮,都被東宮衆人攔阻下來。

“我們已經爭取如此多的民心民意,風潮正在倒向我們這一邊。此時此刻,尤其是要以穩重爲先,稍有不慎則功虧一簣……”

“都什麼時候了?已經沒有任何勢力能夠再擋住咱們,還講究個什麼穩重爲先?”這幫子想成大事,卻沒有於之相匹配的膽量和氣魄。

風潮已經是掀起來了,可不能總在這漢王府附近呆着吧?這些太子系衆人又拿不出個切實可行的章程……

魏無牙都開始鄙視這些人了:“連最起碼的擔當和勇氣都沒有,偏偏心比天高,要不是有我們赴死軍,你們還能成個屁的事情……”

不時有捧着抱着各種綾羅綢緞細軟物件兒的百姓匆忙跑過,老神棍是什麼眼光?一眼就看出那是宮中禁物。

“孃的,宮門都不守了,老子還在這裡瞎耽誤工夫有個屁用?”魏無牙爬上漢王府門口的漢白玉獅子,一掃猥瑣之態,恍如一張蓄滿了力的硬弓一般,大吼一聲:“弟兄們,跟我來。”

機會都送到眼皮子底下了,再不起事,就等着夜長夢多吧。

對於機會,老神棍有着近乎本能一般的敏銳感覺,再不做絲毫猶豫,也不理會太子是不是同意,跳下石頭獅子一馬當先的越衆而出。

“來人,掌旗!”

在魏無牙的呼喊聲中,一面日月血旗用竹竿子挑着飄揚起來。

“當年忠誠伯於百萬賊軍之中硬闖北都皇宮,今天我要帶着弟兄們闖一闖這南都的皇宮。”自加入赴死軍以來,雖然也做了幾件實打實的大事,可這定鼎皇宮扶立一個皇帝出來的功勳怎麼說也不是小事情吧。

老神棍腔子裡那股子勁頭兒一下子就噴薄而出:“闖宮!”

當年還是護村隊時代,李四就從北都皇宮中殺出,是何等的威風,又是何等的榮耀!早已成爲一段不可磨滅的傳奇。曾經參加過那次行動的幾個老兵一說起這事兒,下巴頜子都能昂到天上去,後來的新兵只有仰慕的份兒。

今天終於又有了一次這樣的機會,誰還肯落後了?

早就幫着赴死軍把武器藏匿起來的浙商掌櫃們趕緊應聲,四下隱藏的十幾輛車子飛一般就送了上來。

一柄兵雪亮的叉子擎在手中,一件件土黃帶血線的軍裝穿戴完畢……

眨巴眼兒的功夫,一片威武虎賁就出現在萬千寧城百姓面前。

赴死軍的大名大夥兒早就滿滿的灌了一耳朵,如何如何的敢戰,如何如何的威猛,都傳的雲山霧罩,可誰也沒有見過赴死軍的真容。

這一回算是見過真的了,這一遭可算是見到活生生的赴死軍了。

且不說是如何的整齊肅穆,光是那讓人不敢近前的騰騰殺氣就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充出來的……

“原來這就是赴死軍吶,開了眼啦。”

“今天的好戲纔剛剛開鑼,精彩的在後頭呢,好好瞧着吧。”

在寧城百姓的竊竊而語當中,日月血旗急速前移。

六百赴死軍壯士步履堅定的緊緊跟在戰旗之後,大踏步的前進,看這架勢,就是前頭是火海刀山也敢硬趟過去!

後面的老百姓也成團成批的跟着,轉眼之間,擠的人海人閃如牆如壁的漢王府就空空蕩蕩,只剩下太子和學官等幾十個人。

就是負責這些人安全的那幾個孩兒兵,也撒開了丫子緊緊跟上。

幾個學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辦法。

“如此操切行事,恐有難言之亂吶!”

“就是,赴死軍勇則勇亦,卻多是不懂謀略的……”

“說這個還有什麼用?”楊廷麟當機立斷:“趕緊跟上吧。”

離開了赴死軍,他們就什麼也不是。連看熱鬧的老百姓都跟着去了,還能有什麼指望頭?

正在漸漸變得混亂的寧城當中,已經起了好幾處火頭,四下都是胡亂奔走的百姓,許多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也做起明火執仗的勾當。就在這個時候,一面日月血旗迅速穿過,直直逼近皇宮。

“赴死軍來了!”一看到這面旗幟,有心作亂的宵小也得好好考慮考慮,懾於赴死軍的威名,只好訕訕的退下。惶惶慌亂的百姓則如見到了什麼希望一般,撫胸慶幸:“還好,還好有赴死軍過來,要沒有赴死軍這根定海神針,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子呢……”

就在這一兩天裡,清軍要攻打甚至要屠城的消息讓所有人都趕到恐懼,心裡的那根弦都緊緊的繃着呢。可朝廷裡上上下下就沒有一個出來挽此危局的,絕大部分人都收拾搜刮來的民之脂膏跑路,就連最爲顯赫的君、相二人都跑了,還能指望什麼人爲這個天下出力?

雖然大夥兒都從心底恨弘光君臣,可好歹也算是個朝廷吧,到了這個時候不指望朝廷還能指望誰?

偏偏朝廷就是指望不上的,這實在是讓人們絕望透頂。

韃子來了還有誰能擋的住?君君臣臣的可以跑,老百姓怎麼辦?就在許多人收拾行裝準備離開熱土的時候,終於有一面日月血旗在寧城亮了出來。

是赴死軍!

在這個處處絕望的南都城中,很多人都把這面旗幟當成最後的希望了。

越是到了這種危急的時候,越是不敢輕易提起。因爲赴死軍已經是最後的指望頭了,萬一指望不上,可就全完了。

萬衆矚目,天下揪心的時刻,赴死軍終於沒有讓大夥兒失望。

戰旗都亮出來了。

好!

有盼頭兒!

赴死軍能飛援江北,能爲揚州血戰,今天寧城有用得着赴死軍的時候了,大夥都等着這根大明朝唯一的定海神針,天下第一的強兵“粉身來護”呢。

總算是盼來了。

在街面兒上哄搶的青皮地痞不也趕緊收斂了麼!

這纔是真正強兵的威懾力量,大旗一打出來,誰也不敢再搗蛋。

日月血旗如飛一般,迅速越過數條大街,在穩定民心震懾賊子的同時,快速來到宮門之前。

皇宮之內同樣起了幾處火頭,宮門大開,宮門的封示早就不知丟在了何處。宮女胡亂奔走,宦官四下逃竄,正攜着搶來的財物要跑呢,忽然看到前面一支殺氣騰騰的隊伍開赴過來。

驚惶無措之間,魏無牙已在高喊:“赴死軍前來,俯首者恕,亂動者斬!”

雪亮的叉子如叢林一般就挺了進來,正要泉涌而出的宮人早就唬的心寒膽落,趕緊把手中財物拋棄道旁,哆哆嗦嗦的跪拜在地。

對於這些宮人,赴死軍根本懶得搭理,直直的硬開進來。

宮內還有些卷着財物四下奔走的內官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忽然見到這這麼一大幫子人進來,立刻尖着嗓子高叫呼喊……

“噗!”“噗”數聲,幾處血泉洶涌,尖銳的喊聲已噶然而止。幾個宮人已躺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不住的抽搐痙攣,巨大的貫穿性傷口正有血沫子汩汩而出,片刻之間,抽搐的手腳就是猛然一鬆,再也不動。

“掃清各殿各宮,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作亂宮人,格殺勿論。”

“有囂鬧喧譁者,格殺勿論。”

“再有擅闖內宮者,格殺勿論。”

這個時候要想盡快穩住局面,就得行雷霆手段。

老神棍的身上哪裡還找得到一絲一毫猥瑣寒酸之氣,其凌厲果斷的氣魄就斷然不是什麼人隨隨便便就能裝出來的。

“太子……嗯?太子呢?”只不過是微微的嗯了一聲,眼看着就要成爲首擁閣臣的劉理順心裡就冒起一陣子寒氣,唯恐這位官職還不如芝麻綠豆大的魏宣慰忽然再冒出一句“格殺勿論”來。

平日裡因爲偷食鄉民的食物,一個民婦拿着擀麪杖都能把這條老神棍追出幾條街去,這老東西也只能嘿嘿的賠笑。想不到忽然之間就好似換了個人一樣,眨眼之間就是如此的鋒芒畢露勢不可擋。

連劉理順這樣的自己人說話都加着小心呢:“太子馬上就到……”

“要快,怎這般慢慢騰騰……”在對太子的遲緩表示不滿的同時,魏無牙大聲發佈命令:“御用監、尚寶監、尚衣監、印綬監的宮人提過來見我。”

說話之間,後面的太子終於趕了上來,楊廷麟都跑的氣喘吁吁,就更別提別人了。

“快着點,都什麼時候,還這麼磨蹭。”對於這個即將身登大寶成爲九五之尊的太子,魏無牙連最起碼的禮儀都顧不上了。

衆人也曉得到最爲關鍵的時候,對於魏無牙的無禮只當是沒有看見沒有聽見。

乾坤定鼎的時候到了,又是如此的緊急如火,怎麼還顧得上這麼多的繁文縟節?

片刻功夫,四監的宮人就被赴死軍的戰士提了過來。

這四監的大太監在宮裡頭可是威福慣了的,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早被眼前的情形嚇的尿在褲子裡頭,只是衝上不住磕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鹵簿、儀仗何在?”

“寶璽、敕符、將軍印信都給我繳出來。”

“御用冠冕、袍服,還有皇帝一應的服飾都取出來,”

魏無牙身上的殺氣都能逼出三丈遠:“若是遲了,老子立刻讓你們這些閹人死個十七八回,明白了沒有?”

宮中爭鬥奪嫡之事不是沒有聽說過,可如魏無牙這般凶神惡煞的還真沒有見過,帶着血的叉子在眼前一晃悠,誰不害怕就有鬼了?

幾個太監抖的如同風中黃葉,被幾個赴死軍戰士架着去取諸般物件兒。

當此嫡位鼎革之際,無論是太子本人還是那些東宮學官,都激動的難以自制,身子都在忍不住的顫抖着。

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也經歷了太多的風浪,好在天可見憐,這個最爲神聖也最爲莊嚴的時刻終於降臨。

魏無牙站在階上,一點激動的神色也沒有,看着這些學官的樣子心裡卻是在想:“老子也混到今天這般田地了,什麼乾坤定鼎,什麼九五之尊,還不是老子一句話的事情?只要我願意,隨便去街上拉個要飯的花子過來,也能讓他做皇帝。嘿嘿,皇帝,我魏無牙也要親自立起一個皇帝了,不知道我魏家的老祖宗有沒有想到過我老魏會有今天飛威風……”

在老神棍充滿惡趣味的幻想中,香燈、敕符以及諸般儀仗都取了過來,唯獨寶璽不全,被弘光帝帶走了大部分。

“無妨,就這麼着吧,”什麼印璽不印璽的,沒有實力就是給你的天大的玉璽也沒有一點兒的狗屁作用,魏無牙纔不在乎那個呢。

“拿好,以後你就是大明朝的皇帝了。”把雜七雜八的印璽一股腦丟進太子的懷裡,老神棍看着已經呆若木雞的學官們,急的直跺腳:“你們還幹看着幹啥?趕緊給太子着裝啊。”

“對,”

“是,”

魏無牙這麼一提醒,還沉浸在巨大幸福和興奮感覺中的學官們如夢初醒,七手八腳抄起冠冕袍服、靴襪、帽冠等物事兒,亂糟糟的給太子穿上。

弘光兩三百斤的身形,太子不過是個瘦弱的少年,這些衣裳太子當然穿不起來,空空蕩蕩的掛在身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要不怎麼就說老神棍心眼兒活泛呢,隻眼光一撇就發現旁邊的那些戲服,三步兩步就把扮演唐明皇所用的戲服取了過來,往太子身上一披:“成了,就這麼着吧,還真有幾分皇帝的樣子呢……”

黃袍加身,就已經等於是天下之主,早就等的心慌慌的學官和侍衛們立刻集體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個呀,都給你起來。”在這如同登基大典一般重要的時刻,老神棍的公鴨嗓音再一次響起:“現在可顧不着弄這些,你們趕緊把這些儀仗給我撐開……”

“如此皇家儀仗只爲太子……萬歲所用,魏宣慰說話要謹慎一些。”

“別管是爲誰了,趕緊着點,能撐多少算多少吧。”魏無牙已經沒有時間去計較這些,讓學官和侍衛們撐起傘蓋、明黃的羅帷等等幾件具有標誌性的儀仗。

“好,就這樣,都精神着點兒,一會兒你們都打着儀仗出去,讓寧城的百姓知道太子已爲新皇了。”老神棍還怕這些人怯場呢:“都別怕,赴死軍在前邊給你們開路呢。”

赴死軍走在新皇前邊怎麼說也是於體制不合,可現在外頭那麼亂,這也算是爲新皇着想,誰也說不出個什麼三六九來。

“魏宣慰,我封……朕封你爲平亂大將……”以前的太子現在的新皇還有點不太適應新鮮出爐的身份,把大將軍印信就往魏無牙手裡塞。

“別,你可別,這東西咱們忠誠伯都沒有過手呢,我可不敢接,什麼封賞不封賞的以後再說。”老東西心裡鬼猾着呢,還有什麼是他不明白的?

“太……萬歲吧,現在最要緊的是要老百姓們知道你是皇帝了,而且皇帝不會逃跑,是要和大夥兒在一起與韃子硬幹的,只有這樣,老百姓纔會真心的擁戴……”老神棍比誰都知道事態的緊急:“什麼也別說了,趕緊出去,走……”

一衆的人等簇擁着新皇快步出了宮門。

打頭的依舊是鮮豔奪目的日月血旗,旗幟之下依舊是赴死軍的虎賁強兵,一排排的叉子都閃耀着寒光。緊緊跟隨在後面的則是一頂黃羅傘蓋……

南京,龍蟠虎踞的六朝金粉形勝之地,許許多多的大世面就算老百姓們沒有見過總也聽說過。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太子已經登基,接管了這個惶惶中的混亂之都。

黃羅傘蓋這麼一打出來,太子,那就已經是以前的老黃曆了,現在應該稱爲萬歲纔是正經的道理。

“萬歲!”

“萬萬歲!”

守在宮門處的老百姓們紛紛跪拜,心眼兒裡也激動的很呢。

弘光朝君臣把這如畫的江南折騰烏煙瘴氣,把老百姓折騰的上氣不接下氣,江北整個丟了個乾淨就不說了,眼看着韃子都打到家門口了,那些個君君臣臣的反而捲鋪蓋跑路,能不讓人絕望?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血太子還在,只要聖明君主在位,再加上一支能戰敢死的赴死軍,這危急的局面就還有希望。

誰不知道赴死軍是太子貼身的隊伍,誰不知道太子和忠誠伯是千古難遇的聖君忠臣?忠誠伯身上還擔着大行皇帝和皇后的託孤託國之責。這一君一臣這麼一齊心,這麼一合力,小小的滿洲韃子也就沒幾天蹦躂頭了。

弘光君臣已經成爲過去,嶄新的時代已經來臨。

在日月血旗引導之下,黃羅傘蓋穿過一道又一道大街,所過之處,萬民跪拜,老百姓眼中都含着熱淚呢。

在城中轉了一個大圈子,魏無牙低聲道:“去往各個城門隘口,讓守城的士卒都知道新皇在牽掛着他們……”

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內城,後面還跟隨着無數歡呼雀躍的百姓,彙集成一道長龍。

魏無牙不動聲色的移在隊伍後頭,從懷裡摸索出一張寫滿字跡的破紙片子遞給楊廷麟:“一會到了城頭,把這個給太……萬歲,讓他照着宣讀即可。”

楊廷麟飛快的掃了那破紙片子一言,亦是低聲說道:“魏宣慰費心了,這事情我們會辦好的。”

赴死軍的日月血旗在西門定住,戰士們兵分兩旁,一頂奪目的黃羅傘蓋快速上了西門城牆。

守衛在西門的兵丁早就看見這定黃羅傘蓋,一見上來,立刻齊齊跪倒。

楊廷麟急忙偷偷拉了太子一把,把破紙片子塞到太子手中……

面前就是浩蕩奔流的長江水,身後就是屹立千年的南京古城。太祖洪武皇帝就是定鼎於此誓師北伐,終於打的蒙元遠退長城以外,終於開闢出大明王朝的三萬裡河山。

太子深呼吸一下,開始照着那紙片子宣讀……

一直屹立如山的老神棍,如面對驚天豪賭而又把所有籌碼都全部壓上的賭徒一般,就等着寶盒揭開的那一刻,精神從來就沒有這麼好過。

他才懶得關心太子是怎麼想的,更沒有閒心思去管那些侍衛和東宮學官是如何的心潮澎湃,只管想自己的事情:“李四呀忠誠伯,這南京城我算是給你拿下來了,能不能穩住可就全靠咱們的赴死軍了,這城裡頭以我老魏的三分三,能吃的死死的,就看你在外邊能不折騰,能折騰到什麼地步。要是你那邊能吃架住,我這邊就沒有一點問題,要是連你都吃架不住了,這全天下都他娘玩兒完算拉倒。”

“來人,趁着現在還能出去,飛馬給咱們的隊伍報信,就說寧城我已定住。讓忠誠伯和外頭的弟兄放心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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