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一片積雪,好幾次都險些滑下去,吉天佑緊緊拽着把手,心臟都要跳出來。
藍靈卻絲毫不緊張,一臉興奮的朝着前方開着,“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做汽車的時候,是義含開着的,我緊張又窘迫,幾次暈的想吐卻都忍住了,我怎麼能那麼掃興呢,我一定要做她心中最完美的女人,任何時候都優雅收放自如,就算偶爾任性,也一定在自己的可控範圍之內。”這時候,藍靈嘆一口氣,“也許正因爲這樣,我們纔會錯過吧,你應該知道吧,我十八歲的時候跟他表白,他竟然拒絕了我。”
吉天佑點點頭,又怕藍靈看不到,於是大聲的說:“我看到你給他的信上面提起過,可是我不明白,他不是喜歡你的嗎,爲什麼會拒絕?”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反正本姐姐覺得很沒面子,就去愛別人了。”藍靈瀟灑的轉着方向,咯咯笑出了聲,她低下頭對吉天佑喊道,“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兒嗎?”
“什麼?”吉天佑摸不着頭腦,好好地說他們的事兒怎麼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我最欣賞你,拿得起放得下的這份灑脫,說不愛就不愛了,這是我用一輩子努力都學不會的事兒。”藍靈還想說什麼,被吉天佑捧着臉轉了過去。
“好好看路,心臟都要被你嚇出來了。”
這其實是吉天佑的掩飾,她能說什麼呢,不放不行啊,這種不要臉的拼勁兒,一輩子有一次就夠了。
她怎麼能說,放手不去打擾,正是因爲愛呢。
“左拐是嗎?”藍靈轉轉脖子,終於從山上轉下來,看道白茫茫的平地,興奮的大吼一嗓子,“喂,我回來啦!”
吉天佑咯咯笑着,罵她一句,“有病。”
穿過數十個村莊,再往前走便是離玉石寨最近的樹林了,前不久她還和江義含在這裡癡纏,如今幾場雪下過,將所有的痕跡掩去,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如果人的記憶也能下幾場雪就好了,吉天佑喃喃自語。
進了山寨,王世彪出來迎接,他看了藍靈明顯直了眼睛。
“天佑姑娘,這是?”
吉天佑莞爾一笑,“別打她的注意啊,你家少爺會吃醋的。石清南呢,腿好了嗎?”
“好了好了,我這就讓人喊他去。”
“不必了,我們自己去。”藍靈拍拍鞋子上的雪水,環視一下四周,“:原來這就是思灰待了四年的地方,委屈他了。”
王世彪的臉黑成一道線,垮的接都接不住,要不是吉天佑用手指捏着他的嘴角,他想他一定會氣的嘴巴歪掉。
他派人給吉天佑她們帶路,自己氣哄哄往回走,吉天佑拍着他的大肚子,做了個鬼臉,笑呵呵的往前走去。
“就是這兒了。”一個少年停在石清南的門前,吉天佑擺擺手說聲有勞了,便讓他走了。
藍靈在門口立一會兒,長長舒一口氣,推門而入。
不出意料的,石清南見到藍靈的第一反應是害怕,他以爲青天白日的遇見了鬼。
直到吉天佑去喊他,他都瑟縮在桌子底下不敢出來。
“鬼啊,鬼。”他抱住吉天佑的一條腿,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在顫抖,“她來找我了,她來索命了。”
吉天佑好歹的把他拖出來,拍拍他的臉,“你看清楚了,她是人,不是鬼。”
“她已經死了,我的妻子已經死了。”
藍靈咯咯笑起來,“沒錯兒,你的妻子已經死了,還是你親手害死的,還有未出世的孩子。現在活過來的是藍靈,我,藍靈,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石清南終於清醒一些,藏在吉天佑的身後,偷偷往過看一下,又趕緊躲起來,還是一臉驚恐,盯着吉天佑問道:“她究竟是誰?”
“我記得以前,你常常讓我給你講關於藍靈的未來,我編的天花亂墜你都願意去聽,怎麼她真的站在你的面前時,你卻是這副樣子?”吉天佑努力掙脫幾次,都被石清南緊緊拽住衣角,只能無奈的由他僵持着。
“她是我親手埋的,我不相信這世上能有死而復生的人。”石清南忍不住再去偷窺一眼,越看越驚心,像,真的是太像了。
藍靈乾脆走過來,一把抓住石清南的手腕,狠狠瞪着他的眼睛,“我就是從地獄逃出來的惡鬼,專門回來吃狼心狗肺的人。”
看着石清南嚇壞的模樣,吉天佑趕緊將藍靈推到一邊,“別鬧了,你真的會嚇死他的。”
又轉頭對石清南說:“你不信算了,我們先走,什麼時候你能接受了,再去找我。”
藍靈嘟囔着,“誰要跟他敘舊,要說往事,我還真怕自己會吃了他。”
吉天佑拽着藍靈走出來,去到自己的住處休息。
天色漸晚,吃了晚飯,二人討論着石清南的慫樣笑了半天,藍靈忽然擔心的說道:“不會江義含見到我,也會是這個樣子吧。”
“石清南是心虛,江義含爲什麼也會心虛?”吉天佑在衣櫃中找一牀嶄新的被褥遞給藍靈,“早些睡吧,這一天累的夠嗆。”
“爲什麼會心虛?”藍靈自己鋪着牀,嘴裡嘟囔着,忽然擡起頭,一臉認真的說,“也許,他愛上別人了呢?”
“噗。”吉天佑沒忍住,笑出了聲,狠狠剜一眼藍靈,“誰解釋都沒用,自己見了去問,不就知道了。”
藍靈呵呵笑着,“我也覺得不可能,他發過誓,無論生死,他的心都在我這裡。”
“大姐,一大把年紀了,就別這麼幼稚了好嗎,睡覺,好嗎?”吉天佑關了燈,打着哈欠,鑽到被子裡,她看着藍靈閃爍的眼睛,微微笑着,有情人終成眷屬,應該是件高興的事兒吧,她不敢再去研究心裡的酸楚是爲了什麼。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比弄的一清二楚好多了,遲鈍也好,麻木也好,都比空落落的寂寞強多了,過去是一個人,現在也是一個人,所以將來,還是一個人,也沒有問題吧?
和衣睡去,再過兩天就是年三十,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在江府,收了一個又一個紅包,高興得合不攏嘴,還妄想着作嫁妝,短短一年的時間,從執着到心灰意冷再到愛上別人,忙忙碌碌做了這麼多事兒,那麼接下來的一年也會愛上其他人吧,吉天佑抿了抿嘴,開始幻想下一個遇見的人是誰,他一定要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最好睫毛長一點兒,鼻子可以高高的,笑的時候有一排潔白的牙齒,沉默的時候也是深情,就算板起臉生氣,也還會有寵溺的哀傷。
她胡思亂想着,腦海裡總是出現江義含的臉,她驚訝的發現,原來自己幻想的一切都是在描述他。
“完了。”吉天佑哀嘆一聲,要怎麼做才能甩開這張臉啊。
次日,藍靈早早醒來,迷迷糊糊喚一聲“牙崽”,搖搖頭自嘲着,“還以爲自己處在深山中,醒來不覺換了人間。”
她踢踢還在睡熟的吉天佑,“喂,起牀,做飯去,我餓了。”
“大小姐,想吃自己去找,打擾本女匪睡覺,我可是會殺人的。”吉天佑不滿的哼幾聲,抱緊了被子繼續睡。
藍靈穿上衣服,“自己去,就自己去,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吉天佑懶懶的扔一個枕頭過去,“你纔是犬呢。”
藍靈一開門,驚訝的叫一聲,“吉天佑,快來看。”
“什麼?”吉天佑迷迷糊糊就被藍靈拖着下了牀,來到門口一看,立馬兩眼放了光,“真是想什麼來什麼,誰放的?”
藍靈一臉曖昧的看着她,“說吧,是不是在這裡有相好的人?難怪剛回來就有人悄悄放吃的了。”
“狗屁,什麼相好的,你不會覺得飯菜裡有毒嗎?”話雖這麼說着,吉天佑還是將飯菜端到桌子上,對着裡面的美味直流口水,“不管了,就算想害死我,看在他起這麼大早的勤勞份兒上,就成全他吧。”拿起筷子,夾一口菜塞進嘴裡,立馬發出嗚嗚的叫好聲,“好吃,真的太好吃了,你嚐嚐。”
藍靈疑惑着,夾一小口嚐了嚐,抿着嘴笑起來,“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石清南。”
吉天佑立馬朝門外看,“你看到他了?”
“不用看,這飯的味道我記得清楚,只有他能做得出來。”藍靈坐下來,像一個女皇一樣享受着這份早餐,她記得第一次見到石清南的時候,是在她家,他跟在他叔父的身後,很是拘謹,他從叔父的身後悄悄看她,帶着靦腆的笑,他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跟飯菜有關的,那時的藍靈矯揉造作,尤其是在江義含的面前,更是矯情的一塌糊塗,她不吃葷腥嫌太油膩,其實也不過是想引得江義含的注意和關懷,可是石清南走過來說,我有辦法將這些雞鴨魚肉變得不那麼油膩,說完真的變給她看,原來是在菜餚上面加了作料,藍靈嚐了嚐,果然好很多……記得他跟她求婚的誓言也是跟吃的有關,他說他願意做一輩子的飯給她吃,吃到天荒地老,吃的她胖到沒人敢要纔好。
藍靈優雅的吃着飯,回憶往昔,越是深想就越想哽咽,究竟是誰做錯了,他們纔會走到這一步?
吉天佑纔不管這些,她狼吞虎嚥的橫掃了桌子上所有的盤子,滿意的摸一把嘴角,還不忘高興的誇讚:“我敢說,這是我長這麼大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咦,你怎麼哭了?”
她慌忙的給藍靈擦拭眼淚,還不忘笑她,“不至於吧,一頓飯就把你感動成這樣?”
藍靈擡起臉,指着自己的淚痕,倔強地說:“這是感動嗎,有感動的影子嗎?”她嘆一口氣,“我只是在感慨,說好的誓言還在耳邊,哼,一邊給你做着飯,一邊卻在想怎麼謀殺自己的親骨肉。”
“那明明是個野種,他該死!”石清南不知從那兒冒出來,突兀的一句話將吉天佑嚇了一跳。
但是藍靈好想知道他躲在附近一樣,很是平靜,她冷笑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是懷疑我,也罷,反正孩子都沒了,我死裡逃生,也算是渡劫。”
“藍靈,真的是你,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石清南轉變了態度,說着便走過來要抱藍靈,被藍靈躲開了。
藍靈一臉嫌棄的說:“我是回來了,可是你別忘了,我在臨死前跟你說的話,咱們已經恩斷義絕。就像現在出現在你的面前,也不過是爲了讓你的餘生少一些愧疚,再無別的可言。”
“靈兒,我錯了,請你不要這麼說。”石清南跪地不起,哀求着藍靈。
藍靈瞪一眼吉天佑,她這才發覺自己這個嗑瓜子的圍觀羣衆嚴重影響了主人公的發揮,撇撇嘴,很是遺憾的離開了現場。
自己的屋子讓出去,上演苦情大戲,清冷的早上,吉天佑發現,還真是沒地方可去。漫無目的的晃盪着,就來到王世彪的門前。
吉天佑揉揉被凍紅的鼻子,敲敲門。
“進來!”王世彪喊一聲,吉天佑便推門而入,熱氣撲面而來,好不溫暖。
“天佑姑娘?”王世彪顯然沒有想到是她,立馬整了整歪歪扭扭的衣衫,憨憨的笑着,“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吉天佑靠着爐火旁坐下,輕輕笑道:“沒什麼事兒,就不能找你了?”其實我就是來取個暖。
“當然不是,歡迎,隨時歡迎,哦,對了,前不久虎門山還派人來傳信兒,讓你去他們那兒過年呢,我說你不在,他們還懷疑我們對你做了什麼。”王世彪鬱悶的講起那天的事兒,是一場誤會差點兒引發的血案。
吉天佑微微一笑,“真是委屈玉石寨的兄弟了,不如這樣,我現在就去趟虎門山,大當家的,要一起去嗎?”
王世彪喜出望外,激動地說:“可,可以嗎,虎門山可是從不允許外人踏入的,尤其是像我們這種……”
吉天佑擺擺手,“大當家的多慮了,我是來做什麼的,不就是引線搭橋嗎?指不定以後咱們玉石寨輝煌了,他虎門山還得依靠咱們呢。”
她眉飛色舞的朝着王世彪拋個媚眼,他以爲她是在說大話,可是那確實是她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