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四)
午後天色漸漸陰沉下來,沒一會兒便降下雨來。
這場雨說大不大,卻是纏纏綿綿惱人的很,不過是比牛毛大不了多少的雨,硬生生就下了三天三夜。而褚安安也在屋子裡悶了三天三夜,幾乎要待得發黴了。
清晨起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天邊的遠處還掛着一道幾乎快要淡去的虹橋,彎彎的,朦朦朧朧,卻美的很。
褚安安揉着眼睛起來,外邊兒已經是太陽高懸了。沒辦法,作爲宅女的她一向不習慣早起。這個時候飯堂裡一定沒有早飯可以吃了,就着杯子裡的冷水吃了個昨天晚上順回來的冷饅頭,總是肚子裡的飢餓感是平息下去了。
推開門,地面上還有不少的水窪,被陽光暴曬後,漸漸開始蒸發。外邊兒的溫度似乎有點兒低,太陽也顯得不那麼炎熱了。褚安安拍了拍衣袖上不小心沾到的饅頭碎屑,打了個哈欠,關上房門,慢悠悠的,又躺會了被窩裡。
反正她也沒洗臉沒刷牙,外邊的天氣也不適合她發呆,不如在睡一會兒吧!她本以爲自己沒這麼快睡着的,但大概是填飽了肚子,沒一會兒就帶着一臉滿足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正午了,陽光明晃晃的,外邊兒滿是陽光混雜着泥土的芬芳。抓緊時間洗了臉沾着牙粉刷了牙,她拔腿就向飯堂衝去。去晚了,可就吃不上午飯了啊!
拜着這姑娘多年來在學校食堂衝殺的經驗,一路上過關斬將,披荊斬棘,終於是吃上了一頓熱乎的飽飯。
嚥下碗裡的最後一口小米粥,在掃地大媽嫌棄的目光裡,她踏着輕快的步子,跳舞一樣離開飯堂,又回到她那遠離塵世的小屋去了。
說也奇怪,她這屋子的地理位置還真是不錯。緊靠懸崖邊兒上,要是有夢遊的習慣,黑夜裡指不定就來個自由落地一百八十度迴轉呢!但這地兒確實也清靜,而且她自己獨門獨院的,沒人打擾,以她不善於交際的性格,真是再好不過了。
回到屋子裡,搬出自己那張小板凳,她開始了每日的例行公事——發呆。
忽然,她的眼神順着地面上來來回回,在猶豫與果決間踟躕不前。
終於,她下定決心站了起來。然後,朝着陰涼處沒有乾透的泥土走過去。
重新坐上自己的小板凳時,褚安安手裡已經捧了一大把的黃泥。手下一邊兒運作着,一邊嫌棄着自己:褚安安啊,你是有多無聊,多蛋疼啊!實在沒事幹,也不至於像個沒長大的孩子玩泥巴吧!
但心裡雖腹誹不止,本人卻是玩的很愉快,甚至有些不亦樂乎呢!
軟趴趴的黃泥在她手中成型,最終成爲一隻搖頭擺尾狀的小狗。看着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吐着舌頭,分外可愛的小狗,褚安安也開心的笑了起來。
“看起來,你過得很不錯啊!”忽而,淡淡的男音在她耳畔響起。
褚安安沾着泥巴的手撩起耳邊垂下的一縷碎髮,尋找着聲源的出處。不知何時自己面前多了一名男子,他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袍,長髮未梳,毫無形象可言的蹲在那裡,掩在陰影中的面容看的不大真切,但從身材上來看,是名年紀不大的青年。
眯了眯眼睛,褚安安隨口問道:“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男子似好笑的搖了搖頭,指着自己顯得有些歡快的說:“好久都沒有問我的名字了。我叫蕭逸竹,你呢?”
來而不往非禮也,褚安安自當是點了點頭,憨憨道:“我叫褚安安。”
蕭逸竹蹲在那裡,右手託着下巴,一臉趣味的向着褚安安。“你的名字很有趣!”
褚安安可不認爲這是稱讚,因爲這話音裡明顯的譏諷意爲她還是聽的真切的。但她臉上並沒有露出一絲不滿,或者多餘的表情,僅是點了點頭,道:“是嘛,我自己覺得還好。”
“果真很有趣啊!”蕭逸竹眯了眯眼睛,脣角的笑容擴大。看來他提早回來果然是有收穫的,起碼讓他見到了小寵物活潑的模樣。“你在做什麼呢?”他一直盯着褚安安的動作,卻未出聲打擾,只因爲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有趣。
“看不出來嗎?我在玩泥巴啊!”褚安安沒好氣的回道,拍了拍手上多餘的泥巴,就打算抱着她的小狗回屋裡去了。
“等等。”蕭逸竹在身後叫她。
“幹嘛!”不滿的回頭應着,手上忽然一輕,自己好不容易捏好的小狗已經被搶走了。怒視着某人的強盜行徑,褚安安大聲吼道:“還我!”
被當作強盜的某人卻是一臉興味的看着自己手掌上這隻惟妙惟肖的小狗,讚了聲:“手很巧嘛!”
但顯然褚安安並不領情,因爲她正張牙舞爪的撲了過去,試圖搶回她的作品。
若是被這麼一個不諳武功的女子將東西搶去,他蕭逸竹
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反手將小狗藏在身後,他笑的一片痞氣:“想搶回去啊~可是,不可能的哦!”
真的太惡劣了!女子不滿的鼓起雙頰,黑眸裡盡是怒意。
果然很有趣啊!蕭逸竹開心笑着,看來今後的日子不會太無聊了。掂了掂手上還溼潤着的泥捏小狗,他出聲:“奉勸你一句,看清楚自己是處在誰的地盤。”
當褚安安還沒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不緊不慢踏着登雲步悠悠飄遠了。而褚安安卻是第一次見識到傳說中的輕功,雖沒驚愕到大睜眼,但足以震驚到口不能言。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挽回她被搶走東西的怒火。“混蛋!你給老孃滾回來!!”
蕭逸竹並未走遠,聽到這聲怒吼不由皺了皺眉,掏了掏耳朵。“嘖嘖,真是呱噪。不過嘛,挺有趣啊!”看着手上憨態可掬的小狗,他彎起嘴角。“你們兩個長得還真是相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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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的心情似乎很好呢!咬着饅頭,左慕偷偷猜測道。起碼,他剛剛的笑容比自己以往一個月裡見到的都要多。
午飯時間早已過去了,但也沒有人覺得左慕叼着個饅頭亂跑有什麼不對。雖然,比女子還要美豔的右護法佑羣看到她後總沒有什麼好臉色,一臉嫌棄。但只要左慕本人不在意,也不會有其他人在意的,不是嗎?
左慕站在湖心的一座小亭中,而此處正對着某位教主休憩的小樓。雖然她並不是有意窺視,但能見到他這麼開心的笑容,也很值得不是?也許,她又有了八卦話題了。不過,她要是將她剛纔看到的和別人去說,有人會相信嗎?畢竟,主上平日裡露出笑顏的時候可不多見啊!當然,除了私下裡偶爾一次罷了。但今天主上笑得這麼開心,總該不會是哪裡出問題了吧?
狠狠咬了一大口饅頭,左慕暗暗想着,也許該讓佑羣給主上看看。
蕭逸竹坐在懸在圍欄旁的長椅上,嘴角帶笑,自然不知曉就在前方不遠處,他自己的屬下正對他各種腹誹。他正端詳着手掌心這隻土黃色的小狗,足足看了一個時辰還沒有看夠。真是越看越有趣,這圓溜溜的眼睛,怎麼這麼好玩兒呢!看來當初決定將人撿回來這個決定還真是做對了呢!摸了摸下巴,他不禁想起,自己忠心的屬下有好大一部分都是自己不小心撿回來的,就更加佩服自己的高瞻遠矚。
對了,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來着?褚安安,似乎是這個名字了。不好不好,還是小狗兒可愛一些。決定了,以後他就是本教主的寵物——小狗兒。
此刻的褚安安並不知道她已經被人給擅自改了姓名,因爲在她狂怒了一陣後,冷靜下來細想着蕭逸竹的話,有種無端的後怕。
剛纔那個男人雖沒看清他的長相,但顯然是具有傳說中的武林高手的氣質。這裡似乎叫什麼浮雲教,古里古怪的名字。不過,她可沒心思細究人家教派的名稱。讓她在意的是,剛纔那個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又會武功,難道說……褚安安震驚了,這裡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邪教吧!
不得不說,褚安安在某一成分上真相了。雖然這邪教和魔教還是有些許區別的,但這些江湖上正道人士的眼中,都是魔道之徒。而褚安安因爲這個想法,瞬間繚亂了。她甚至想要拔腿逃跑,她可沒有什麼激進的思想,也不想加入邪教啊!
抓耳撓腮,就差着抱頭大喊了。不過,在這種情緒過後,她反而異常鎮定。雖然她這條命是白撿的,但也不能隨隨便便就交待在這兒不是?!當務之急,還是得想個脫身辦法。
首當其衝要做的事情就是——重新找一塊泥巴,繼續捏她的小狗。嚶嚶,她那隻小狗可是好不容易捏好的,沒想到就被壞蛋給搶走了。內心裡咬着小手帕痛苦,順便詛咒某人出門摔死。
至於某人會不會出門摔死則是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事,但有兩個人卻快被某人古怪出現的笑容給逼瘋了。
佑羣拎着裙角,扭扭捏捏的找了的凳子坐下。至於左慕則是大刺刺翹起二郎腿,一副男人婆的模樣。雖然這兩個人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但身爲左右護法的他們不單肩負着保護教主的重擔,默契也是有的。稍稍一個眼神,就明白彼此在想些什麼。
作爲男子,佑羣雖喜好女子裝扮,但也比左慕這個貨真價實的女人要同蕭逸竹更加親近。饒是如此,他也想不透,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讓他們的主上笑個不停呢!難道說,這江湖上竟然有人厲害到,可以對蕭逸竹下毒嗎?這個猜測簡直是太讓人震驚了!
“你們覺得這個怎麼樣?”
眼角抽了抽,佑羣看着自家主上一臉獻寶似的託着個黃泥捏成的小狗十分開心的模樣,就覺得呼吸困難。這種小孩兒才玩耍的玩意兒,主上你又是爲哪般啊!忍了忍,他清咳了下,努力做出一副讚賞的模樣來。“這個挺不錯的。”
“呵呵,是嘛,我也這麼覺得。”
聽到
這句話,佑羣就覺得某個地方有種異樣的疼痛。後世稱之爲——蛋疼。主上啊~勞煩您記得您的身份,咱們可是有錢人,一隻泥小狗,值得您老這款高興嘛!
與佑羣的心思相比,左慕倒是直白的多,所以才常常被人說是沒心眼。“挺好看的呀!主上,在哪兒買的呀!我也弄一個去,這玩意兒可比活的要好,不會吵着你,偶爾還能把玩一下。”
這個沒眼光的!佑羣扶額,無奈的想。
哪曾想,蕭逸竹卻是一臉不滿道:“不是買的,別人送的。”(畫外音:褚安安一臉抓狂:“尼瑪!明明是你從老孃這裡搶走的!乃個混蛋!”)
“送的?”左慕擡眸,仔細打量了下,讚道:“挺有眼光,挺襯你的。”
佑羣這邊兒捏緊羣吧,整個人都要抓狂了。襯什麼襯啊!難道主上那高貴的氣質和這種平凡的泥土相稱嗎?!左慕你個死蠢的,用你那可憐的腦殼兒好好想想啊!
襯他嗎?蕭逸竹摸着下巴,表情晦暗不明。“本教主最近養了只寵物。”
“寵物?什麼品種的啊!”念在這浮雲教裡沒人養任何寵物,左慕不由感興趣問道。
“一隻土狗,但挺有趣。”
“哦。”左慕應了聲,瞟向他手上的泥小狗。“和這個一樣?”
蕭逸竹點了點頭,沒有吱聲。
“那應該不錯。”
佑羣自是被左慕哄着過來給他們教主瞧腦袋的,沒曾想這兩人倒是聊得歡快,而且話題還越來越奇怪。這種處處彰顯着居家風格的對話是爲哪般啊!!他們可是魔教啊!不要這麼溫馨好麼?!
“佑羣,怎麼不說話啊!”
感情您老人家終於注意到我了!沒好氣的看了左慕一眼,佑羣只道:“不知道如何開口?”
左慕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最後似乎是頓悟了一般,恍然大悟道:“難道說你終於覺得你自己的嗓音實在太難聽,決定不再開口了嗎?真是個好現象啊!”
滾!你才難聽,你全家都難聽!像他這種美人,聲音自然也是極美的。自戀的摸着自己的臉蛋兒,全然不顧旁邊的左慕一臉想要嘔吐的表情。
誠然,佑羣卻是是位美人,平日裡也是一副女子裝扮。但不知怎麼的,左慕就是看着不舒服。
蕭逸竹卻沒顧忌自己兩名手下眼刀亂飛的,他將泥小狗擱在桌面上,手指輕輕叩着桌面,一副沉思的模樣。“關於上次的遇襲事件,說說你們的想法吧!”
左慕同佑羣互看一眼,終於拋棄了以眼神殺死對方的嘗試。由於這次佑羣並沒有一同隨行,對於路上的遭遇並不是很清楚。但從探子那裡傳來的消息,也讓他知道了個大概。只是覺得好笑而已,別的倒無特別的感受。也不知道這趙通是怎麼想的,就是連浪君陌也不敢輕易挑釁主上,這人倒好!一看就是白日夢做多了,腦子都不清楚了。
若讓左慕去殺一人可是簡單的很,問她問題,可是難住她了。索性蕭逸竹對她的想法並沒有抱幾分期待,讓左慕可是大大鬆了口氣。
“我覺得這次的遇襲不簡單。你們莫非沒有想過,這趙通是如何知曉本教主要經過白屋鎮的。”雖然只要他一出現在江湖上,必定要引起風吹草動,正道追殺無數。但他可不認爲有人能對他十分了解,竟然知道他的下一步動作。
“這麼一想,倒是有些奇怪了。”佑羣思忖了下,斟酌着開口:“難道說……是有人將主上的行進路線泄漏了出去。”
蕭逸竹點了點頭,不過是去江南尋找那位知名的點心師傅,結果就弄出這麼多的事兒來。結果人雖然找到了,但心情卻不大好。
“這可有些不妙啊~”擡手看着自己修剪的整齊的指甲,佑羣撇了撇嘴角。抽個時間調些適合自己的竇丹吧!這指甲的顏色,太素了。
浮雲教建立的時間不久,但卻已經有了叛徒的出現,委實不大妙啊!
左慕雖不太明白他們說些什麼,但也知道似乎是關於浮雲教內部的問題,便沒有出聲打擾,而是靜靜聽着。
“關於這個隱藏在我教中的細作……佑羣,就交給你了。可千萬不要手軟啊!”殺雞儆猴,給那些人看看也好,免得以爲他這浮雲教好欺負的很。
“屬下領命,定當完成!”美麗的容顏多了幾分嚴肅,少了幾分柔媚。
蕭逸竹滿意的點了點頭,終於恢復了往日裡低頭不語的表情。
左慕左看右看,見沒自己什麼事兒,爪子一伸,撈過桌面上的一盤糕點,吃的津津有味。反正那些陰謀陽謀啊交給佑羣就對了,她只要跟在主上身邊,頓頓有饅頭吃,順便砍砍人,睡睡覺就好了。這樣的日子,還真是美好啊!因吃到美味的點心而滿足眯起眼睛的左慕迎着陽光,心中無比溫暖一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