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船

迷霧中能見度極低,潮溼的空氣使霧氣更加凝滯,船長朝桅杆上大聲喊道,“看着點海根,如果離岸太近或者有礁石,趕緊告訴我,否則我們就等着餵魚吧!”說完,又全神貫注的掌着舵。

船在迷霧中穿行,周圍一片白茫茫,看不清附近的情況,即使是在船頭的弗恩,也看不清船尾的船員。沒有人敢出聲,生怕漏掉任何預示着危險的聲響。

突然,海根急促驚慌的叫喊聲劃破了寂靜,“左方有船,快右滿舵!”隨即,又大聲吼道,“右邊也有,天啊!”

“見鬼,你這是要讓我怎麼轉?”船長大聲咒罵到。

話音剛落,一陣猛烈的撞擊從梅利公主號左方側舷傳來,衆人拼盡全力保持平衡,才勉強站住沒有摔倒。但是立刻相同程度的撞擊從另一個方向傳來,這次,還沒完全站穩的弗恩等人都跌倒在甲板上。幸好梅利公主號的船體都是用瓦利斯北方寒冷環境下生長的上等硬木所造,所以即使是如此猛烈的撞擊,也沒有撞穿船體,只是受了點輕傷。但是那兩艘船就沒這麼幸運了,船頭都被撞爛,碎裂的木板濺落在水裡,漂浮在河面上。

弗恩掙扎着站起身,向左邊的船望去,甲板上死寂一片,絲毫不見攻擊者的身影。

船長朝不知所措的船員大喊,“快點撐開它們,難道想等他們跳過來嗎?”

大副莫名的一攤雙手,“但是,我的船長,這些船上一個人都沒有。”

“什麼,你是不是被撞傻了?”船長氣惱的自己跑到側弦邊查看來襲船隻,當他看到空無一人的甲板時,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見鬼,難道是鬼在開嗎?你們幾個,過去看看。”他朝身後的幾個船員叫到。

船員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向前走一步。弗恩突然覺得面前這一幕和在羊圈村的經歷十分相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對面船隻的船艙裡蠢蠢欲動,即將破門而出。他警覺的盯着艙門,用極快的語速對船長說到,“我們最好繼續前進,推開這兩艘船,快點!”

船長輕蔑的瞥了傭兵一眼,嘴裡不屑的說到,“我說什麼來着,別看你們像是挺有本事,在船上,還是嫩了點。”他朝大副吼道,“快點夥計,帶上兩個人過去看看。”

弗恩見船長不聽勸,着急的看向瑞,但是瑞似乎並沒感覺到危險,她無奈的朝傭兵聳了聳肩。

大副已經帶了兩個強壯的水手從船沿邊跳了過去,每人手裡拿着匕首或者短棍,警惕的朝船艙走去。霧仍然瀰漫在四周,並且越來越濃,弗恩剛纔還能看的清楚的艙門此刻已經有些模糊,靠近艙門的三名船員也開始逐漸離開視野。

“回來。”弗恩下意識的朝三人喊道,不好的預感使他認定他們如果離開視線就再也回不來了。

大副等人被弗恩嚇了一跳,轉過身來不停咒罵着,在這個距離已經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了,只有聲音從對面傳來。船長把傭兵一把推到背後,“瞎叫什麼,再亂來把你扔到河裡餵魚!”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平靜的河面突然泛起波瀾,三艘撞在一起的船同時搖晃起來。大副等人雖然熟悉船性,勉強平衡住身體,但卻不能快速進退,只見越來越濃的霧即將把他們吞噬。此時,船長也慌了,大喊着讓他們先回來,還沒等大副答應,只聽見艙門砰的一聲飛到半空中,隨後是三人的驚叫聲透過濃霧傳到衆人耳中。梅利公主號上的人們都慌作一團,船長大聲喊着大副的名字,同時一邊拔出身上的長刀。

斯坦剛想奮力跳過去,卻被弗恩一把拉了回來,“你在這裡都站不穩,過去只會幫倒忙。”然後傭兵轉向妮絲,“你有辦法驅散這該死的霧嗎,哪怕一點也行。”

“我試試。”妮絲點了點頭,伸出雙手並且手掌朝向大副所在的方向,嘴裡開始唸誦咒文。

對面驚叫聲不斷,卻不見三人跑回來,這邊水手們也在不停叫喚着自己的同伴,但看不清對面的狀況,沒有人敢貿然衝過去。

這時,原本潮溼凝滯的空氣忽然開始流動起來,一股久違的微風拂過衆人的臉龐,接着風越來越大,吹起妮絲的長髮,髮絲凌亂的散落在女孩表情嚴肅的臉上。

弗恩知道妮絲的魔法已經開始顯現出效果,風捲入前方的迷霧,將霧打散,視野逐漸清晰起來,眼前的景象讓船上所有的人此生都不會忘記。船艙的門已被彈開,數個面無生氣,渾身浮腫的死屍已走出船艙,眼睛和嘴裡還不停的滴着黑紅色的血液,後面仍源源不斷的有死屍穿過艙門。大副三人被這幅景象嚇得兩腿直打顫,根本沒辦法拔腿往回跑,只能原地大叫着。

“屍鬼!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弗恩還算冷靜,一邊拔出佩劍一邊問身邊的瑞。

“不,他們不是屍鬼,我感覺不到他們,但是我應該想到的,魔法的殘餘,沒人操舵卻撞向我們的鬼船……”瑞懊惱的說到,同時抽出魔杖準備應戰。

斯坦雖然震驚於眼前的這一幕,但騎士處亂不驚的特質使他並沒有驚慌失措,他拔出長劍,雙手緊緊握住。“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弗恩回頭看了看右弦的另一艘船,暫時還沒有任何狀況。“瑞,你跟我過去救人,斯坦,你在這裡保護好妮絲,她在施法,無暇顧及周圍的狀況。”傭兵踏上船沿,回頭朝船長囑咐到,“我們先過去擋住它們,你馬上派幾個人把大副他們拉回來,要快,我們撐不了多久。”羊圈村的戰鬥仍然令弗恩心有餘悸。

船長機械的點着頭,他已被對面船上的情況嚇悶了。

“妮絲,儘量讓河水平靜些。”弗恩轉頭焦急的朝妮絲喊道。

妮絲微微點了點頭,只見她雙手握起魔杖,嘴裡唸唸有詞,長髮和斗篷都伴隨着施法不停飄動着。

不一會兒,河水逐漸平靜了下來,弗恩見勢縱身一躍,跳到甲板上,握緊了劍就朝前衝去,瑞緊隨其後。

死屍行動緩慢,離大副仍有幾碼距離。弗恩衝到大副跟前,舉起劍朝着帶頭的死屍劈頭就是一劍,劍嵌入死屍的頭顱,將整個頭垂直砍成兩半,黑紅色的血液迸出,帶着一股腥臭味四散噴濺。

弗恩感到自己的胃一陣翻滾,嘴裡泛起酸味,幾乎要嘔吐出來。就是這一遲疑,兩邊各有一個死屍已將傭兵包圍,舉起浮腫的手對着弗恩橫掃過來。弗恩來不及躲閃,舉起劍招架住左邊死屍的攻擊,眼看右邊的手已距離自己的臉只有幾尺,腦子一悶,沒有可能躲掉了。

突然,一團黑霧籠罩在右側死屍的頭上,將整個頭顱淹沒其中,只見揮到一半的手頹然垂下,緊接着黑霧逐漸擴大,直到把整個死屍覆蓋。裹着黑霧的死屍轟然倒地,沒有一絲掙扎,當黑霧褪去,甲板上只剩下破爛的,沾着血跡的衣物,裡面死屍的肉體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般。

瑞舉着魔杖的右手慢慢放下,黑色的眼睛充滿了威懾力,讓傭兵打了個寒顫。弗恩沒時間多想,他將劍順着死屍的手臂轉了一圈,藉着力把它的右手砍了下來。接着乘勝追擊,橫斬一劍,死屍的頭頸印出一條血跡,隨即頭顱從身體上沿着血跡整齊的分開,掉落在甲板上。

雖然解決了三個死屍,但是越來越多的行屍走肉從船艙裡涌了出來,逐漸將兩人包圍,弗恩見不能久戰,必須儘快脫戰,他朝身後的大副大喊,“快跑,快!”

但是大副等人的腳早已嚇得不聽使喚,根本動彈不得。

妮絲在梅利公主號上見形勢危急,自己必須繼續施法而幫不上忙,只得朝斯坦大叫到,“快想想辦法騎士!”

斯坦也是急得滿頭大汗,卻見船長依然沒有回過神來,無奈只好放下騎士的矜持,跑上前去一把抓住船長的衣服,“還在等什麼呢?快過去救人,他們支持不了多久了!”

船長被斯坦這麼一吼,終於恢復了神智,他雙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回頭向其他船員命令到,“快,跟我過去救人!”說完,自己帶頭跳了過去。又有幾個膽大的水手跟着跳過去,幾個人迅速把大副等人擡了起來,踉蹌着回到船頭,一把推回梅利公主號,這邊的水手馬上扶住了他們,然後船長等人自己也跳回了這邊。

弗恩見人已救出,一邊招架着死屍的攻擊,一邊奮力移動到瑞的身邊。“你快過去!我來斷後!”

瑞雖然運用着強大的魔法摧毀了數個死屍,但她畢竟不是善於近戰的戰士,此時已漸漸招架不住,手臂上也已經負了傷。她揮舞起魔杖在面前橫掃了一個扇形,使兩人面前的死屍被彈開少許。“小心!”趁着這一間隙,瑞轉身跑向船邊,死屍見獵物就要跑出自己的攻擊範圍,猛地向前竄出,只見一道弧線劃過,攔腰將它斬斷,弗恩擋在了死屍與法師之間,瑞這才得以安全跳回梅利公主號。

弗恩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現在已經沒有人能爲他抵擋另一邊的攻擊,儘管他極力想要向梅利公主號靠近,但卻被死死困在甲板上。

妮絲已經停止了施法,焦急的向弗恩大喊,就在這個時候,右弦那艘船的艙門也被彈飛到半空中,同樣的死屍也從船艙裡魚貫而出,走向梅利公主號。

斯坦猛力的揮舞着長劍,將兩個企圖爬過來的死屍砍成兩半,但是更多的死屍已經爬上船沿,眼看就要登上梅利公主號。斯坦朝不知所措的水手們大聲吼道,“快來幫一把,是死是活,就看你們了!”

隨後斯坦雙手將劍向上豎起,橫擋在面前。“爲了榮譽,爲了多伊爾。”長劍的劍鋒所向披靡,劍身被血跡染紅。水手們被斯坦的英勇舉動所感染,也拿起匕首等武器阻止死屍登船,一時間血肉橫飛,砍殺聲不絕於耳,暫時阻擋住了右側死屍的進攻。

瑞見雖然緩解了右側的攻勢,但畢竟只是暫時的,他們必須儘快擺脫這兩艘船,而且左側的弗恩已經漸漸支持不住了。她抓住妮絲的胳膊,用非常強硬的語氣說到,“妮絲,快召喚風元素吹起風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妮絲回頭看了看被死屍重重包圍的傭兵,搖着頭說到,“不行,弗恩怎麼辦,他會死的!”

瑞的語氣依然強硬,“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快開始施法吧,我會告訴弗恩的,他會沒事的。”瑞跑到船邊,迷霧又開始聚集,傭兵的身影隱約可見。“弗恩,右邊的死屍過來了,我們必須強行突圍,你只有十五秒!聽到了沒!?”

“弗恩,你一定要趕上啊。”妮絲心裡默默的祈禱着,接着她緊閉起雙眼,握着魔杖的雙手十指交叉,嘴脣快速的張合着。法師的亮紅色長髮飄揚起來,不停翻動着,眼淚從眼角流出,順着臉頰匯聚到下巴。

瑞的話弗恩聽的清清楚楚,但奈何無法擺脫眼前的這些難纏的傢伙。一陣強烈的風吹過,弗恩知道妮絲已經開始施法,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梅利公主號的風帆鼓起,正緩慢的向前推開左右兩艘來襲船隻。弗恩可以感覺到船在慢慢轉向,他奮力向前方揮出一劍,隨即立刻轉身斬斷擋住退路的四個死屍中的兩個,並撞開其餘兩個,開始全力跑向梅利公主號。

突然,弗恩感覺有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己的左腳腳踝,瞬間身體失去平衡向前倒去,重重的摔在甲板上。這一下把傭兵摔的眼冒金星,五臟六腑都要顛倒了,他轉過頭向身後看去,只見一個死屍倒在地上,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左腳。弗恩舉起劍一把砍斷了這隻要命的手,剛要站起身來繼續跑,才發現退路又被兩隻死屍堵住了。

死屍的身後,梅利公主號已經頂開了兩艘船,正開始向前方駛去,一絲絕望閃過弗恩的心頭,剛纔與死屍纏鬥所受的傷此刻也突然疼痛起來。“不行了嗎?難道,就這麼結束了?”背後的死屍也再次包圍上來,看不到任何可以脫圍的希望。

弗恩大腦一片混亂,已經無法再戰,下意識的舉起劍等待着最後一刻的到來。有那麼一瞬間,弗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彷彿終於卸下了扛在肩上的整個世界。他垂下舉着劍的手,幾個死屍同時揮出手臂,“卡雅,等着我,我來了……”

千鈞一髮之時,突然一束強有力的水柱從河裡升起,躍至空中,隨即從上方猛烈的噴向甲板上的弗恩和圍住他的死屍,將他們全部壓倒在甲板上。傭兵溼淋淋的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掙扎着推開壓在身上的一具溼透了的死屍,踉蹌着爬了起來。隨後也顧不得身邊的情況了,弗恩拼盡全力向梅利公主號跑去,邊跑邊收劍入鞘。

對面,斯坦和瑞伸出手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可弗恩此時什麼也聽不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雙腿上,最後,他用盡所剩力氣死命的一躍,劃過半空,落向梅利公主號。

但還是差了一點,在還有五碼距離的時候,弗恩向河裡掉去,他無助的伸出右手,盲目的向前方抓着什麼,眼睛因爲驚慌而圓睜。這時,兩隻粗壯的手臂從船上探下,牢牢的抓住了傭兵的右手。船上,斯坦大半個身子探在船外,身後,是數個水手抱住了他的腰和腿。

“我可不會拋下我的朋友。”弗恩眼前是斯坦堅毅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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