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孫仲謀踏足鉅鹿城的當天開始算起,到今天爲止,這場秋雨已經是綿延了三天的時間,瞧這勢頭,竟是還有繼續下去的意思。
就在這三天的時間裡,徐北遊走了二百餘里的路程,斬殺馬賊三十有二,包括兩名三品境界的馬賊頭領。
這一路倒是走得不緊不慢,除去殺馬賊之外,徐北遊的大部分精力還是花在劍十三上面,其實現在殺這些普通馬賊對於徐北遊自身劍道而言,已經是毫無裨益,徐北遊只是希望那些僱傭十二狼盜的人再僱傭下一波殺手,這種免費送上門的靶子樁子,才真正合乎他的心意。
夜幕降臨,秋雨越發細密,本就寒冷的草原此時更是寒意逼人。
徐北遊揹着天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漆黑的草原中,冰冷的秋雨已經將他淋透,好在有體內氣機支撐,無甚大礙,若是一個尋常人在這樣的雨天走上一夜,多半要活活凍死在草原上。
一直走了大半宿的時間,徐北遊終於是見到遠處點點篝火,走近後發現原來是幾名商人臨時搭了個遮雨的棚子,正圍坐在篝火前取暖,見到孤身一人的徐北遊後,這幾位商人雖然略有戒備之意,但也沒有把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夥子放在心上。
徐北遊拍了拍已經溼透的雙袖,濺起點點細小水花,取出一小塊散碎銀子,道:“幾位,路過行人,想要借地方避一避雨,烤烤身上衣服,不知能不能行個方便?”
爲首的一名商人看了看徐北遊手中的銀子,略微沉吟,然後點了點頭。
徐北遊笑了笑,將手中銀子拋到商人的手中,自行走進棚子,在角落裡坐了。
有了銀子的面子,商人們也樂意露出幾分笑臉,做些順手之勞的善舉,一個精瘦漢子遞過一個酒壺,“小兄弟,淋壞了吧?喝一口,暖暖身子。”
按照老江湖們的經驗,在外面不明底細的酒萬萬喝不得,不過徐北遊倒是沒有推辭,接過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又把酒壺還給那精瘦漢子,報以感謝一笑。
徐北遊這番信任舉動顯然贏來了其他幾名商人的好感,爲首的那名商人自我介紹道:“我叫張素恆,是陝州那邊的商人,我們幾個算是個跑單幫的,小兄弟把溼衣服脫下來吧,我這兒還有件外袍,你先披着。”
都是男人,徐北遊也沒扭捏,脫下已經溼透的衣服,只留褲子,然後披上張素恆的外袍。
將溼衣服架到火堆上後,幾名商人又開始繼續剛纔的話題。
那精瘦漢子灌了一口酒,嘖嘖說道:“要說這無名劍客,倒也真是個人物,先前砍殺了百餘號馬賊,我聽說幾名大馬賊放出風聲,說是花費重金請動了十二狼盜,要這劍客的項上人頭。”
說到十二狼盜,精瘦漢子稍稍拔高了聲音,倒是有點酒樓裡說書人的氣勢,“那十二狼盜是什麼人?橫行秀龍草原,殺人無數,窮兇極惡,這幾年死在這些野狼手裡的高手也不算少了,就說前些年,有兩位中原宗門出來的一對俠侶,都是實打實的二品境界,惹上了這十二狼盜,還不是栽在了十二狼盜的手裡?尤其是那女子,被撥光了衣裙,被十二個精壯漢子生生給折磨了個半死才被剜心而死,那場面實在是慘不忍睹。”
張素恆點頭道:“這事我倒是也聽過一些,怎麼着,那位無名劍客被十二狼盜給宰了?”
精瘦漢子一拍大腿,“宰了是不假,可不是十二狼盜把那無名劍客給宰了,而是無名劍客把十二狼盜給殺了個乾淨,十二個腦袋串在一起掛在木樁上,個個死不瞑目。”
幾名還沒聽說此事的商人面面相覷,顯然有些不信兇名赫赫的十二狼盜就這麼死了,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真的假的?那無名劍客真有這麼厲害?”
精瘦漢子越說越是亢奮,瞪大了眼睛,“那還能有假?前天都有人看見了,十二個人頭和十二狼盜的招牌兵器,還有十二匹馬,一樣不少,你說不是十二狼盜還能有誰?”
張素恆微微色變,道:“如此說來,這無名劍客倒還真是個人物,說不定就是一品高手,能爲秀龍草原除了一害,倒也是善事一樁了。”
徐北遊忽然插話問道:“看幾位應該是剛從鉅鹿城中出來,如今正值鉅鹿互市盛事,人人都往鉅鹿城去,幾位怎麼要早早走了?”
張素恆與精瘦漢子對視一眼,苦笑道:“實不相瞞,如今的鉅鹿城中風起雲涌,各方高人齊聚,實在不是我們這些小蝦米可以摻和的,銀錢再好,可也得有命去花不是?小兄弟你若是也想去鉅鹿城,聽哥哥一句勸,早些回頭吧。”
徐北遊好奇道:“這是怎麼個說法?”
張素恆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你知道這次鉅鹿城互市要來一位道門大真人的傳言吧?”
徐北遊點了點頭。
張素恆繼續說道:“這傳言是真的,鉅鹿城裡真來了一位大真人,而且還是一位誰也想不到的大真人,竟然是道門鎮魔殿殿主!老哥我走南闖北這些年,也算是見過世面,聽說過道門鎮魔殿的事情,那可是和咱們朝廷暗衛府相提並論的,你說這鎮魔殿殿主得有多大?”
張素恆頓了一下,稍稍壓低聲音,“可話又說回來,若是隻有這位,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天上的神仙也不會爲難我們這些地上的小人物,可奇就奇在後來又來了一位魔頭人物,正應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句話,這兩位要是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我們這些小蝦米可不就得趕緊跑,以免被殃及池魚。”
看其他幾人的神色,顯然已經是知道了此事的原委,只有徐北遊問道:“什麼魔頭敢跟道門裡的大真人打架?”
張素恆低聲道:“其實也不是跟鎮魔殿殿主打架,而是跟一位叫東方鬼帝的道門高人打,這東方鬼帝也是神仙人物,飛天遁地,呼風引雷,至於那個魔頭,聽說是叫公孫仲謀,好像還是什麼宗主,跟那位東方鬼帝打得是昏天地暗,魔頭一揮手,這雨絲就變成了劍,有多少雨絲就有多少劍,那壯觀場面,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差點把道門的東方鬼帝打成篩子。”
精瘦漢子幫腔道:“可不是,那漫天的劍,就像下雨似的。”
徐北遊面色平靜,輕聲問道:“後來呢?”
張素恆難掩臉上的一抹神往神色道:“接下來就真的是仙人對話了,天外有人傳音,滿城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說話的人就應該是那位鎮魔殿殿主了。兩人約定要在三天後分出個勝負,也正因如此,我們這些小人物纔要遠離這處是非之地。”
他下意識地看了那年輕人一眼,剛好看到他低下頭去。
張素恆收回視線,嘆息一聲,“都是天上神仙吶,神仙打架可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
精瘦漢子問道:“對了,這公孫仲謀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跟那黑衣掌教論勝負?“
張素恆也有點拿不準,遲疑道:“既然是魔頭,大概是後建那邊的人吧,聽說那邊的魔頭很多。”
徐北遊擡起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輕輕說道:“是劍宗宗主。”
張素恆一愣,然後道:“劍宗不是亡了嗎?”
徐北遊長長嘆息一聲,“是啊,劍宗亡了,剩下的都是劍宗餘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