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復很惆悵,甚至有些抓狂。
他實在想不明白,三國伐齊,聯軍百萬,但只是數日的功夫,周國慘敗而歸,突厥更是連老巢都被齊國摧毀,幾近滅國。雖然齊國沒有佔領突厥一寸土地,但突厥的衰敗已是必然。而今只有陳國的三十五萬大軍還陳列在齊國的邊境,究竟是戰是退,於司馬復來說實在是個艱難的抉擇。
他初登大位,立足不穩,正需要功勳業績提升自己的威望,此時若是不戰而退,必然會打擊全軍士氣,對他的威望更是有損。然而周國與突厥六十萬大軍在齊國面前都是不堪一擊,他單人獨力,又當真能夠戰勝齊國麼?明知必敗而戰,無疑是極其愚蠢的做法,只能給陳國帶來巨大的損失,但就這麼灰頭土臉地退去,他又委實不甘。
“叔叔,想不到周國如此無能,三十萬大軍竟如土雞瓦狗一般,如此輕易地就敗在傅伏手中!那宇文神舉和宇文孝伯亦是徒有其名,枉朕對他們一片信任!”司馬復坐在龍椅上,手中是從齊國傳回的戰報,他已看了不下十遍,對於周國和突厥充滿了憤怒與失望,臉色很是陰沉,雙眼血紅一片。
聖火教火王坐在司馬復下手,亦是愁眉緊皺。百萬大軍伐齊,氣勢浩蕩,震動天下,數日前他們還憧憬着如何瓜分齊國的領土,如今三國聯軍卻是已去其二。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一時反應不過來,準確地說是不願意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皇上,依微臣之見,我們還是立即撤軍吧!”沉默許久,火王才緩緩開口,他的語氣很是凝重:“依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看,齊國擊敗周國與突厥損失極小,而且他們還擁有我們所不知的恐怖武器。倘若我們還要主動攻擊,且不說戰勝齊國的機會不大,更會激起齊國的怒火,萬一齊國挾大勝之勢,舉國之力來犯,我們還真未必能抵擋得住啊!”
儘管司馬復心中很是不忿,還是遲疑道:“叔叔,我們已經與齊國交惡,就算我們撤軍,齊國恐怕也不會與我們善罷甘休,與其如此,我們不若與之堂堂一戰,縱是敗了,也不能讓人看輕。”
火王搖頭道:“皇上,周國與齊國乃是世仇,這幾年周國又趁齊國積弱屢屢出兵進犯,齊國就算要出兵,也不會第一個選擇我們。”
頓了頓,火王又道:“突厥兩次伐齊,損兵折將五十萬,而今王庭被毀,民心動盪,大邏便幾人又是爭權奪利,短時間內恐怕再無力南下,草原貧瘠,齊國取之無用,所以高興不會對突厥用兵。”
“我們有天險長江爲憑,齊國不善水戰,只要我們不刻意挑釁齊國,想必高興也不會引兵來犯。但周國卻是不同,宇文贇昏庸無能,周國朝綱混亂,而自周武帝伐齊兵敗以來,周國國力每況愈下,此次又是幾乎全軍覆沒,高興斷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司馬復頷首,但臉上的憂色卻是未減:“叔叔所言甚是,只是我們難道要坐視齊國攻入周國麼?若是周國爲齊國吞併,齊國實力大漲,我們豈不是更加危險?”
“脣亡齒寒的道理我也明白,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此時我們應該自保爲主,否則齊國大舉來犯,無論勝負,我們都會損失慘重。”司馬復沉聲道:“倘若齊國真欲討伐周國,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時機成熟之時可以偷襲齊國,或許能有奇效。”說道這裡,火王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司馬複眼前一亮,他已經明白了火王的計策。沉吟片刻,司馬復才道:“既然事不可違,朕即刻命令吳明徹將軍撤軍,同時遣使赴齊,告訴高興我們之所以出兵,實乃周國蓄意挑撥,並非朕的本意,再獻上大量金銀財寶,縱不能交好齊國,想必也能麻痹齊人。”
說到這裡,司馬復不由低嘆道:“只可惜高興不好女色,不然倒是可以在他身邊安插些我們的人。”
這一點火王也沒有反駁,自高長恭登基以來,各方勢力都想盡辦法向齊國宮中安插人手,只可惜齊國防備森嚴不說,高長恭父子更是除了妻子,宮中的宮女看也不看。若非知道高興身邊美女如雲,又新誕下龍子,恐怕世人都會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疾,亦或者是龍陽之好。
“高興此人當不是不好色,應該是警覺謹慎。不過他能管得住自己,如何管得了別人?只要我們示之以弱,齊國出兵的機率不大。不過,”火王一臉嚴肅,“皇上還要選忠貞親信之人,秘密前往周國,告訴周帝,我們不會任由齊國故作非爲。如此周國知道有援軍,既可堅定他們與齊國死戰的決心,他日我們出兵之時周國也能全力配合,反敗爲勝不無可能!”
“叔叔此計甚好,朕這就下令!”
……
在司馬復考慮退兵與否時,黃法瞿與吳明徹卻有些度日如年。周軍與突厥相繼兵敗的消息傳來,讓他們極其震驚,對於齊軍的戰力更是驚疑。以他們的兵力無法覆滅齊國,就算奪下幾座城池也免不了被齊國收回去,使得這場戰爭突然沒有了太大的意義。
正因如此,黃法瞿和吳明徹便守在營中,沒有再主動出擊。好在齊國也很安靜,並沒有要反攻的跡象。數日前雙方還是劍拔弩張,如今卻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讓普通百姓很是莫名。
這一日,安靜的盱眙突然有了動靜,莊嚴的城門開啓,五萬裝容整肅,刀槍林立的齊軍排列着整齊的隊列浩浩蕩蕩地走出城來,一股驚天的殺氣瀰漫四方,讓天地都爲之變色。尤其是隊伍最前列那一杆沖天的龍旗,隨風舞動,透着無盡的威嚴與肅殺之氣。
齊軍甫一出城,黃法瞿便收到了消息,然而奔上營中的哨塔,看見那栩栩如生,氣勢吞天的金龍時,臉色驟然大變。
“齊帝高興?他怎麼會突然來到盱眙?該死,難道齊國要與我大陳決一死戰嗎?”
如果說齊將中黃法瞿最恨誰,自然是高興無疑,而他最怕的也是高興。高興小小年紀卻是用兵如神,即便是成名久已的韋孝寬,宇文憲也敗於他手,就連宇文邕和他鉢可汗也因他而死。當年高興初至盱眙,先是引兵救走王琳,其後又自後偷襲黃法瞿,將陳國伐齊的大好局面破壞殆盡,若非黃法瞿當機立斷,恐怕都會死在高興手中。堂堂大將敗於黃口小兒手中,還是一敗塗地,你叫他如何不恨不怕?
而今高興親至,所帶來的壓力可想而知。只是愣了片刻,黃法瞿便厲聲大吼道:“敵襲!備戰!”
陳*軍營中頓時沸騰起來,所有人都迅速拿起武器集結在校場上,大戰的壓抑氣氛霎時籠罩了整個營地上空。很快,在黃法瞿的帶領下十萬陳*軍便走出了軍營,拉開了陣仗等待着高興的到來。
當看見齊軍帥旗下那銀盔銀甲的將軍,黃法瞿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也蕩然無存,呼吸霎時壓抑而急促起來,臉色更是無比凝重。黃法瞿還看見,在齊軍後方,有無數車輛,似是各種攻城器械,他的心更是如沉海底。
“高興難道真的要藉機對我陳國用兵?”黃法瞿擔憂之時,心中也難免有些怒意。高興此舉完全未將他黃法瞿和十萬大軍放在眼裡,未免太狂妄了些。
“黃法瞿,看見偉大的齊國皇帝陛下到來,你還不跪地迎接,束手投降?”魯智深手中馬鞭遙指黃法瞿,揚聲高喝道。
黃法瞿大怒,寒聲道:“鄙賤小兒,一時得志,竟然如此得意忘形?就憑高興也陪讓本將投降?簡直是做夢!高興,今日你既然來了,那就不要回去了!”
衆齊軍皆是面有慍怒,魯智深更是想要衝上前去,高興卻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似雷霆一般,撼動蒼穹,讓十萬陳*軍心神震動,面色微變。
“黃法瞿,你這老匹夫,好不要臉!當年敗於朕手中,今日不知退避三舍,反而口出狂言,當真可笑啊!”說完,高興再次大笑,身後五萬齊軍亦是鬨然大笑,直讓黃法瞿臉色陣青陣白,臉上火辣辣的刺痛。
黃法瞿怒吼道:“高興小兒,你休要猖狂,今日本將就在這裡,看你能耐我何?”他很想下令進攻,但沒有摸清楚敵情,又害怕落入高興的詭計中。
“無知者果然無畏!”高興的語氣淡淡,與黃法瞿的怒火沖天截然不同,“朕給你半個時辰的功夫,退出石粱城,否則朕會去建康找陳叔寶討個說法!”
高興的語氣中充滿了睥睨天下的霸氣,讓黃法瞿心中凜然。別看他剛纔與高興針鋒相對,實際上心中卻是沒多少信心。突厥和周國兵敗的消息已經在軍中散播開來,陳*軍的士氣受了不小的影響,在面對齊軍時,他們的氣勢差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