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的相處,難道你還不相信夫君的爲人嗎?雖然他那個人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態,殺起人來也是從不手軟,冷酷無情,但我卻知道,他向來討厭殺戮,是這天下間少有的仁慈良善之人。”
“雖然他四處飄泊,與我們姐妹聚少離多,但他對我們的感情卻是真誠而深厚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對於親人朋友,夫君一向都是坦誠相待,關懷備至,隋國公既是妹妹你的父親,夫君又如何會以死相對?”
白衣女子幫紅衣女子理了理鬢角的亂髮,眸子中閃過一抹溫柔的思念之情。
“姐姐,我害怕!”紅衣女子眼圈一紅,猛然撲入白衣女子的懷中,哽咽着說道。
“不怕,無論是爹爹還是夫君都不會傷害國公大人的,你就放心吧!”白衣女子輕輕拍着紅衣女子的背脊,聲音愈發溫柔,“外面風大,我們回去吧,免得爹爹擔心。”
紅衣女子擡起頭來,俏臉上掛滿了淚珠,寒風中看上去是那樣的楚楚可憐,那般悽美,讓人心生憐惜。白衣女子心底微微嘆息一聲,擡手幫紅衣女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柔聲道:“走吧!”說着,她便牽着紅衣女子飄飄蕩蕩地向山下走去。
這兩女卻是高興的兩位夫人,紅衣者是楊麗華,白衣的則是陸晗玥。
高興離開盱眙時曾囑咐陸晗玥保護高長恭的安全,後者也沒有辜負他的託付,一直悉心盡力地與凌蕭雲保護着高長恭夫婦的安全。
此次高長恭北上,本打算讓陸晗玥留在家中,但後者卻執意要跟來,高長恭勸說幾次也只能作罷。陸晗玥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爲高興的囑託,二則是她希望自己能爲高興分憂解難。
高興的妻子,章蓉,武順,陸晗玥,楊麗華,張麗華五人中,章蓉與張麗華出身拜月教,無論手段還是社會經驗都是絕佳,有他們幫助打理高興的產業實在是最佳的人選;楊麗華出身豪門大族,性格堅強,處事果敢,時常能在軍政幫襯一番;武順溫柔細膩,賢良淑德,乃是照顧高長恭夫婦生活的不二人選;陸晗玥性情清冷,除了武功高超,其他卻不佔優勢,是以她便當仁不讓地擔當起了高長恭的護衛之職。
雖然五女相敬如賓,親善有加,但暗中卻還是隱隱存在着競爭對比,畢竟誰也不願作一無是處的花瓶,成爲高興的累贅。
自高緯將高長恭發配到盱眙,又幾次三番想要將他處置後快後,高長恭對他便徹底死心。雖然高長恭知道,憑藉自己的威望,振臂一呼,有很大的希望推翻保證,奪取皇位,但他卻始終不願揹負亂臣賊子的罵名,成爲高氏一脈的罪人,更不願百姓生靈塗炭,讓陳頊和宇文邕有可乘之機。
雖然高長恭此番率兵北進,但卻絕對不是相應僞帝高緯的號召,實是高興認爲,時機已經成熟。
楊麗華知道,楊堅身爲柱國大將軍,必然會參與到討伐北齊的戰爭中來。一面是心愛的丈夫,一面是生養他的父親,楊麗華又如何能不擔憂。在她的百般央求下,高長恭終於還是准許她隨軍北上。
對楊麗華,高長恭還是非常欣賞的。年前,高興爲了隱瞞身份,不得已讓楊麗華喬裝打扮自己,而後者也沒有讓高興父子失望,她堅韌堅毅,將軍中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
陸晗玥與楊麗華剛回到軍營,便有人傳令,隋王吩咐二人前往帥帳。
二女對視一眼,不知出了什麼事,楊麗華眼中不由有些懼怕憂慮,陸晗玥不由緊了緊握着前者的手掌,溫聲道:“消息還未傳來,你也別太擔心了,免得傷了身子,到時候夫君怪罪我沒有照顧好你!”
難得的,陸晗玥開了個玩笑,楊麗華有些羞赧,俏臉上浮上一抹淡淡的紅暈,“陸姐姐,你取笑我!”
“快走吧,別讓爹爹等急了!”陸晗玥輕輕扯了扯嘴角,便帶着楊麗華迅速向着帥帳走去。
當楊麗華與陸晗玥進入帥帳中時,正看書的高長恭立即放下手中的書卷,臉上溫暖的笑容卻突然收斂下去,皺眉道:“麗華,你怎麼了,告訴爹,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碰上了什麼難處,放心說出來,爹給你做主!”
看着高長恭眼中誠摯的溫情,楊麗華心中不由一暖,剛剛被風乾的淚水再次溢出眼眶,但她卻是緊咬着芳脣,輕輕搖頭。
高長恭眉頭一皺,將目光投向陸晗玥道:“晗玥,到底出了什麼事?”
陸晗玥答道:“回爹爹,楊妹妹只是擔憂夫君和隋國公的安全!”
“原來是這樣!”高長恭頓時鬆了口氣。許是因爲出身的問題,高長恭對於家庭親人一向十分看重,不然就憑他遭受的待遇,換做其他人,只怕早就揭竿而起了。因此,高長恭無論是對妻子兒子,抑或是高興的妻子,也都甚是愛護。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高長恭臉上再次浮現出溫暖慈和的笑容,溫聲道:“麗華,你不用擔心了,晉陽已經傳來消息,你爹雖然受了傷,但卻絕無性命之憂,而接下來的戰鬥他也不用再參與。”
楊麗華登時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高長恭,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從知道父親楊堅參與伐齊之戰開始到現在,她便一直提心吊膽,生怕父親或者高興遇到什麼不測。尤其是她害怕楊堅與高興相遇,依照她對楊堅的熟悉,他一定對高興恨之入骨,戰場相遇絕對不會有絲毫留情。
見楊麗華似乎還有些不信,高長恭起身,拿起桌上的一分卷宗來到楊麗華面前,道:“這是晉陽傳來的戰報,你看看吧!”
楊麗華此時也顧不得避險,一把接過戰報,迅速瀏覽起來,臉色變換不停,一顆心也是忽上忽下。終於,楊麗華確定楊堅雖然受傷不輕,但卻依舊活着時,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對不起,爹爹,麗華失態了!”楊麗華將戰報還給高長恭,恭敬地施了一禮,一臉不好意思地道。
“百善孝爲先,你心中記掛生父乃是人之常情,無礙。”頓了頓,高長恭又道:“你這丫頭,這一路上擔驚受怕,神思不屬的,現在放心了吧,快下去好好休息吧!”
“謝謝爹爹!”楊麗華眼中閃過一抹感激之情,再次向高長恭行禮後便退出了帥帳。陸晗玥卻是沒有離開,衝高長恭微微一笑,靜靜地站在了書案之後。
“晗玥,如今我身處千軍萬馬之中,不會有危險的,你也下去休息吧!”高長恭見一臉清冷之色的陸晗玥如同雕塑一般靜立不動,不由苦笑着說道。
“爹爹,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義務!”陸晗玥卻是固執地搖搖頭道。
“你這孩子!”高長恭只能無奈地嘆息一聲,重新回到書案後捧起書卷細細閱讀起來。
……
冬日的夜早早的便降臨大地,與之相伴的是更加酷寒的天氣。西北風嗚嗚的呼嘯着,肆虐在有些荒涼的大地上,但晉陽城的皇宮卻是燈火通明,一派繁華。
這皇宮本是高緯的行宮,如今正好成爲高延宗的皇宮。雖然只是一處行宮,但前任主人高緯可是揮金如土,奢侈無度的主,這皇宮就算比不上鄴城的宮殿,也是不遑多讓。亭臺樓閣,山水花草一樣不少,都分外的精緻華貴。
白天高延宗大勝宇文邕,使後者狼狽而逃,連日來壓在晉陽百姓心頭的巨石終於消失,而高延宗也得以揚眉吐氣,正是得意非凡之時,遂他下詔犒賞三軍,更是在皇宮中設宴慶功。
高興身爲此時扭轉戰局的關鍵角色,自然是高長恭的貴客,座位就在高緯的左側首位,與唐邕正好相對。
自周軍東伐後,齊軍便一直處於下風,失地丟城,一敗再敗,而今終於取得了一場空前的勝利,讓宇文邕打敗而逃,對北齊百姓來說是振奮人心的大勝,對於高延宗來說則是他坐穩皇位,贏得民心的籌碼,也難怪他會如此亢奮。
“諸位愛卿,今次朕能擊敗宇文老匹夫,解除晉陽之圍,使晉陽恢復和平安寧,全賴諸位以死相拼,同心竭力之功。請諸位與朕一同滿飲此杯,恭祝此番大勝!”
高延宗穿着寬大而華貴的黃袍,滿面紅光,舉着一隻華美的酒樽,因爲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一雙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我等只是盡忠職守,又如何敢居功,都是陛下指揮有方!”
“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天地庇佑,宇文老匹夫不過莽夫野仔,又如何能與陛下相提並論?”
“陛下驍勇無比,實乃我大齊第一勇士,無人能敵!”
……
聽着大殿中此起彼伏的恭維聲和高延宗那自打張狂的笑聲,高興眉頭輕皺,臉上隱有不悅之色。雖然在他眼中高延宗就像一個小丑一般滑稽可笑,但晉陽之圍得解,高興功不可沒,可高延宗卻將所有的功勞都歸到自己身上,還是讓高興隱隱不爽。
大殿中沒有拍高延宗馬屁的除了高興外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高興對面的唐邕,他是北齊爲數不多的,比較務實的官員,而且目光長遠,對如今的局勢並沒有高延宗這麼樂觀;還有一個則是高延宗身後的一名護衛,雖然他的穿着打扮已經大爲不同,但高興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