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徵明神情自若的開口：“我們下午去看了一個話劇，吃了飯，就請鍾阿姨過來喝杯茶，聊聊天，”
他把咖啡桌上的兩杯熱茶分別遞到鍾美琴和倪嘉手上：“小嘉，來，你也嚐嚐這個茶，鍾阿姨的朋友從日本帶回來的，很不錯，”
鍾美琴柔聲開口：“習慣了我們自己的龍井碧螺春，這日本茶葉我覺得就一般，”
“我感覺還不錯，口感柔軟，餘味很濃，”倪徵明移開茶杯的蓋子，嗅了嗅：“淡淡的清香，夏天喝這個茶一定更好，”
“飯後一杯淡茶，清涼解暑，就是這個味道，”
他們對視微笑，然後一起扭頭看着倪嘉，
倪嘉目不轉睛的看着鍾美琴，不敢相信她臉上的溫柔，意識到自己的嘴巴張得太大，她合攏雙脣，艱難的嚥下口水，對倪徵明說：“爸，你和鍾阿姨……我簡直不敢相信，”
“爲什麼？”他面色平靜，聲音和藹：“你覺得樓下的李麗蘭更有可能？她可是你媽最好的朋友，”
房間裡沉默了，倪嘉啞口無言。
“對不起，小嘉，”鍾美琴緩緩地開口了：“我知道你很意外，我也覺得有點不太合適，這個時候，的確——”
倪嘉張了張嘴，一句話沒說又閉上了，然後開口：“不，不是的，我只是，”她清了清嗓子：“就是十萬年，我也不會認爲……”
“爸爸有資格站在鍾阿姨身邊，”
倪嘉臉紅了，結巴的解釋：“爸，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楚喬說——”她突然捂住自己的嘴，一秒鐘以後，她就意識到，已經完全沒有必要掩飾，倪徵明一定什麼都知道了。
她看着鍾美琴：“楚喬說，您交了一個男朋友，我以爲會是古田小區裡的某個熟人，可是……你們怎麼會在一起？”她摸了摸因驚訝僵硬得發酸的脖子：“經過八年前那場被取消的尷尬婚禮，我以爲，咱們兩家即使不是夙敵，也決不會是朋友，在大街上碰面，不是應該假裝不認識，眼角都不願意看對方一眼？”
“小嘉……事情不是這樣的，”鍾美琴搖了搖頭，輕聲說：“你和楚喬的婚禮……因爲楚喬不負責任的逃避，婚禮被迫取消後，我感到非常難過，雖然我對你們突然決定結婚感到有點意外，楚喬剛
剛上班，你剛滿二十一歲，你實在太年輕——”
“也許是太不適合楚喬，”
“小嘉，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這種想法，”她輕嘆一聲，坦言：“不過，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和楚喬在一起有什麼不適合，”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小聲嘀咕，咬着自己的食指。
“不管我心裡怎麼想，楚喬臨陣脫逃的行爲讓我非常失望，在朋友和同事面前，我感到顏面掃地，甚至是恥辱，他是我教育出來的兒子，這樣懦弱毫無道德的從婚禮上逃走，讓我沒有辦法不生氣，也很難過，小嘉，我也是女人，我知道，這件事對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打擊，婚禮取消後，我很久都沒有辦法原諒楚喬，”
倪嘉點了點頭：“我知道，楚喬說您有近兩年時間沒和他說話，”
“是的，對我而言，這是名譽問題，我不但覺得自己臉面無光，對你們也感到很抱歉，”鍾美琴喝了一口熱茶，潤潤嗓子：“所以，我給你媽打電話，約她一起喝茶，專程表達我的歉意，你媽坦誠明理，大度寬容，那一次，我們聊得很愉快，我很喜歡你媽直爽的個性，”
“嗯，這件事，我媽和我說起過，”倪嘉很詫異，談起蘇珍，鍾美琴竟然如此有感情。
“幾個月以後，我和學校的同事一起去學健美操，因爲老年人活動中心離這裡剛好比較近，我就打電話給你媽，邀請她參加，她很高興的過來了，”
倪嘉看着倪徵明，他臉上依舊是平靜的表情。
“後來，活動中心開了一個週末書法班，邀請我客串講課，你媽自己沒什麼興趣，不過她幫你爸報名了，”鍾美琴停頓下來，微笑的看着倪徵明。
“是的，”他聲音平緩：“我很久沒寫字了，覺得新鮮，就和蘇珍一起去了，她學健美操，我練習書法，有一個週末，蘇珍邀請你來家裡喝茶，就這樣，我們偶爾在一起聚一聚，聊一聊，”
倪嘉拿着杯子，一口氣把茶喝光：“所以，你們在我和楚喬分手後，反而成了朋友，你們——爲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情？”她滿臉震驚的看着倪徵明。
“小嘉，楚喬的事，你受的打擊那麼大，如果告訴你，你的表現只會比現在更無法置信和不可接受，所
以我們就沒有讓你知道，免得你觸景生情，傷心難過，後來你和陸子譽結婚，生了孩子，我們覺得就更沒有必要了，事情過去了，何必再提起來，”
“那，哥知道這件事情？”
“他知道一點，我和他說過，這又不是什麼機密，”
“是的，不是什麼機密，”她呢喃：“您是對的……估計當時，我肯定很難接受，一定覺得很受傷，”
“我們就是怕你覺得難過，”倪徵明扶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坐下：“三年多前，你媽感冒高燒，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回來後，病情一下子嚴重了，記憶力急劇下降，控制力越來越差，那以後，我們就沒有再去活動中心，鍾阿姨也搬家了，這樣一來，兩家就失去了聯繫，直到三個月前，她聽朋友提起你媽的病情，才專程來家裡拜訪，”
鍾美琴聲音低沉，語氣遺憾：“看到你媽媽，我簡直不敢相信，她那樣堅強能幹，風風火火的一個人，唉……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這樣，不過就兩三年的時間，”
“是，蘇珍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誰也不認識了，她像個孩子，可憐無助，讓人覺得無奈又傷心，我真是不甘心啊，爲什麼偏偏是她，爲什麼偏偏是老年人癡呆，老天沒有眼睛，她這輩子沒有做過一件傷害別人的事，”倪徵明沉默了，看着自己的茶杯，片刻後，他擡眼看着倪嘉：“小嘉，我和你鍾阿姨的事……只是最近一個月纔開始的，”
鍾美琴的臉微微一紅：“第一次你約我去看電影，我真有點吃驚，那個晚上月色有點暗淡，星星卻很好，微微有點風，吹在臉上，涼爽而不寒冷，”
“很久都沒有那樣踏着夜色散步，感覺很舒服，回家後，我半天都睡不着覺，精神好得很，走那麼長的路，也不覺得累，”
“回家後，我也是半天睡不着，”
有那麼一瞬間，倪嘉感覺面前的兩個人似乎忘記了她的存在，他們旁若無人的四目對視，一起回憶那個美麗浪漫的溫馨之夜，夜空浩渺如天鵝絨的幕布，點點繁星像閃爍的粒粒鑽石，涼風習習，從兩張歡笑着的臉頰吹拂而過，在那樣一個安靜的時刻，他們突然發現——在高傲優雅的姿態下，她其實是一個善良溫柔的女人，在安靜沉悶的面容後，他是一個體貼可靠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