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裡的樓房基本都有一個相似點，在漂亮的小樓旁邊總有一個低矮的影響整體美觀的小丑屋。本地人稱之爲“鋪屋”。鋪屋一般用來燒火，放犁耙農用工具。
舅舅家的鋪屋有三間，爺爺住在頂頭一間。他死活不住舅舅的新樓房，說怕自己活不長死在新樓房裡，污染舅舅的新居。
媽媽推開門，見爺爺坐在牀邊上。
“她還沒有走吧。”爺爺問道。
“你知道她在外面？”
“她接連幾天一大早來，太陽落山了回去。”爺爺道。爺爺房間裡的一切都是從老屋裡搬過來的。漆黑的老衣櫃，很多裂縫的老桌子，茶垢很厚的壺和杯子。只有牀沒有完整地搬過來，因爲老屋的潮溼，牀的四條腿已經腐朽得如豆腐渣，搬運的過程中碰斷了。舅舅和媽媽要給他換一個新牀，爺爺固執地不肯，他用四摞紅磚碼在地上，將老牀放在紅磚上。可是老牀的木頭也不行了，從中間凹了下去，像一張弓。
但房裡沒有奶奶的照片，爺爺說怕嚇到小孩子。
“我以爲她一直跪在這裡呢。”媽媽說。
“晚上會回去的。”
“大伯，要不你還是幫幫她吧，也怪可憐的。”媽媽一面說一面將帶來的吃的放到老桌子上。媽媽從來都叫爺爺做“大伯”。據說這是因爲媽媽的八字跟爺爺奶奶的八字相沖。在算命的術語中，這叫“離娘犯”，意思是將來跟爹孃的關係不好，甚至會相剋。解決的辦法就是改口，將父親叫做“大伯”，將母親叫做“嬸嬸”。這樣顯得母子和父子之間關係不是那麼親密，避免“離娘犯”。這種改口方式在本地很常見。
可是我只見她叫爺爺做“大伯”。奶奶在世的時候，她還是叫“媽媽”。（《我跟爺爺去捉鬼》裡之前忘記提到這個，現在補上。）
“原來你跟你媽不是很反對我這麼做嗎？現在怎麼倒過來了？”
媽媽看了看外面，其實外面霧大得什麼也看不見，說道：“這次不一樣，一旦出事，大人和小孩都危險。”
“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復小人心。”爺爺唸叨道。
“嗯？”
“四年前她們家出葬那個女人的時候，我就提醒過。她們家的人把我一頓好罵！現在問題出現了，又跪下來求人？”
媽媽驚訝不已，問道：“以前你提醒過？”
爺爺道：“是啊。那時候亮仔還在讀大學，她弟弟的女兒還問過亮仔關於學習的事呢。”
在我的記憶裡確實有這回事。好像是我剛考上大學那年回家過年，一次我跟爺爺在畫眉村的一個親戚家裡做客，一個不認識的小女孩問我一些關於學習的問題。爺爺說那是某某親戚家的。我對某某也沒有印象，礙於情面只好敷衍了一番。
媽媽一愣，問道：“他弟媳不是因爲難產死了嗎？怎麼會有女兒？”
“她弟弟的前妻是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難產的，頭一胎生的是女兒。她父母希望有個男孩子延續香火，一直逼着兒媳繼續生。噩耗傳到我這裡的時候，我算了算，那天剛好是鬼星值日，問了斷氣的時間，時辰也很惡。我就去告訴她家人，提防死者變成產鬼。結果他們不信，把我臭罵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