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他真的有心嗎？他的心在哪裡？
墨宇殤看向慕雨麟，他不解，她爲何可以笑得如此淡然；他不解，爲何她能放下的那麼幹脆；他更是不解，爲何她總要裝出一副很懂他的樣子，他們明明只認識兩個月而已，她又怎麼可能看透他二十幾年的僞裝。
驀地，墨宇殤在心底不停的問着自己，漸漸的，他的眸光開始出現變化，在退去了所有的平靜之後，墨宇殤的雙眸頓時變得有些嗜血，那又冷又利的眸芒，夾帶着過往所有的痛苦，蜂擁的涌入墨宇殤的心裡，那一刻，是悲與痛的共鳴。
“慕姑娘，那你又知道嗎？其實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人。”墨宇殤說道，聲音如火似冰。
“我這種人？”聞言，慕雨麟不解的望向墨宇殤，她這種人？她是哪種人？
“沒錯，就是你這種人。”恍惚間，墨宇殤的腦中浮現出很久很久之前，那個雪夜，被鮮血染紅的白雪裡，那個女人，在垂死之濱要他牢牢記住的話，“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我曾經對你說過，從我一出生起我便已經知道我將來會是哪種人，以後又將如何活着。”
默默點了點頭，慕雨麟的語氣也有些沉重起來。“我記得，但那又如何呢？”
脣角浮起一絲譏笑，墨宇殤說：“那你可又知道，其實在這個世上，一共就只有兩種人。”
“哪兩種人？”兩種人？這話聽上去爲何如此的熟悉呢？像是在哪裡聽到過！
脣畔的譏笑不曾減退，墨宇殤說道：“一種人，她的一輩子都活的很順遂，兒時有疼愛她的爹孃，生活無憂無慮；長大後有愛她的夫君，成婚生子，生活安逸；等到老了，還有兒孫集聚一堂，共享天倫之樂。所以，這種人，她的一生都活在光明之中，她所見到的，聽到的，都是一些很美好的事物，又怎會知道在這個世上，其實還有另外一種人的存在。”
“那種人，他的一生從由不得他自己，他明明只是想要很簡單的活着，卻總是一而再的被人傷害。當他拼命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時候，卻又被人無情的拋到另一個人間煉獄。那種人，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他便已經嚐遍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在
死亡邊緣不斷的哀嚎求救，卻始終沒人來搭理他。他的痛苦，是那些一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人怎麼都無法理解的。”
墨宇殤越說越激動，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年了，他不曾在除了那個她之外的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他內心真正的痛苦。一直以來，他都自認爲他已經能夠自如的隱去所有的情緒，或悲，或喜，或憤怒。然而，這些在面對慕雨麟時，墨宇殤卻發現他的自認爲竟再三失靈。
看來，他的自控能力真是越來越不行了，竟然如此輕易的就被慕雨麟激得什麼話都告訴了她。那兩種人，那一番話，那些曾經的曾經，除了那個她以外，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從來都不曾有過，所以當墨宇殤說完那番話後，他自己的心裡也是一驚。
慕雨麟雖然無法猜出墨宇殤此時的想法，但對於他所說的那一番話，那兩種人，她卻是十分能夠理解。因爲麒麟寨本身就是一個善與惡交錯的複雜之地，在麒麟寨裡，每個人似乎都有兩面，一面光明，一面黑暗，就算是慕雨麟自己，也不例外。
“不，我可以理解，我懂你的意思。這世上的確存在兩種人，一種人一輩子活在光明之中，而另一種人，卻永生永世無法擺脫黑暗的束縛。我能夠明白你的意思，其實在麒麟寨裡面，也存在着很多這樣的人。”
慕雨麟當然能夠明白墨宇殤的話，因爲，曾經的麒麟寨也曾一度淪落在黑暗的邊緣。“他們的過去，或者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或者是弒兄殺妻的兇手。在他們的身上，揹負着不止一條的人命，而他們也曾經一度沉淪於黑暗的漩渦裡，夜夜噩夢，晚晚驚醒。”
但那些亦只是曾經，慕雨麟道：“但是最終，他們都還是走了出來，你知道方法是什麼嗎？”
方法？他還有機會走出那片黑暗嗎？墨宇殤冷笑一聲，他不相信地問：“是什麼？”
“渡。”慕雨麟只默默的吐出一個字。
“渡？”然而聞言，墨宇殤卻是忽地皺緊眉頭，“渡？什麼意思？”
深吸口氣，慕雨麟解釋道：“渡，是源自於佛門清心驅魔咒的一種衍生，渡在佛門之中的意思是，只有當一個人真正能夠獨自面對自己內心
的心魔的時候，他才能算是真正得到解脫，也就是渡過黑暗，渡過一切的苦難。”
“渡……”聽罷，墨宇殤忽地陷入一陣沉默裡。
渡，他能渡過嗎？
不，他不可能渡得過去，他的痛苦太深，太沉，他身上所揹負的，是那般切膚之痛與嗜骨的傷。他不需要渡，也不甘心就此渡過，他要回去，他要看着曾經笑話他的人一個一個的倒在他的面前，他要看着他們哭泣，看着他們求饒，那纔是他想要的。
這一刻，慕雨麟當然不知墨宇殤所想，她只是在盡她的所能，勸他別再執着下去。
“墨公子，我不管你有着怎樣的過去，但我始終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和我這兩個月以來的感受。你也許會說，我這輩子都活在光明之中，又有什麼資格對你指指點點。但我只是想說，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活在光明之中，只是你的那片光明不巧被烏雲遮住，所以你纔會暫時感到黑暗，但我相信，光明終有一日會重現的。”
話落，慕雨麟再次深吸口氣，然她伸手拿起火摺子，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油燈點燃。房間頓時重現光明，一道刺眼的光芒忽地從墨宇殤的臉頰反射進慕雨麟的眼中，她正視着他，看着他左眼上方那一片正淡淡閃爍着亮光的瑩粉，脣畔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我就知道，那個人……是你！”墨宇殤左眼上方的粉末，正是先前在客棧大堂，慕雨麟對着那黑影殺手拋出去的東西。那個粉末，是隻要一旦沾在人的身上，便需要三天才會脫落，所以，此時再見到那些粉末出現在墨宇殤的臉上，慕雨麟的心裡便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驀地，脣畔的笑容漸漸褪去，風一吹，油燈晦暗不明，淡淡的似一抹灰影，夜越發寒了。
“好了，墨公子，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我想這會是最後一次，所以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下一次用來對付你的就不會只是那單單的瑩火粉末，我一定會用麒麟五決，而且絕對不會留手，請你記清楚我今日說的話，墨——宇——殤。”
話至此處，慕雨麟不再逗留，她最後深深的望了一眼墨宇殤，轉身快步走出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