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尹正竟然修煉了這個法門,難怪苗靈兒說他修煉了一門邪法,壽元無多。
常昊不由輕輕一嘆,對尹正低聲說道:“你這樣做值得嗎?這消耗的可是你的生命啊。”
“當然值得!”尹正微微點着頭,眼中放出一絲莫名的神光來,“生命的確很重要,但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爲報滅門之仇,生命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我能夠獲得報仇的力量,那我死也無憾了。”
聽到這話,常昊心中不由一陣激盪,這世間難道真的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嗎?
修士們苦苦修煉、與天爭命,爲的不就是修煉之後獲得長久的壽元,可是爲什麼還會有人寧願捨棄這些修士們應該非常看重的東西,來換取其他一些東西。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常昊不禁問自己,難道自己一直以來的理想都是錯誤的嗎?
長生久視、逍遙自在,對於自己來說,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加重要的東西嗎?
如果真有一天,自己終於踏足自己所一直追求的境界,長生久視、逍遙自在,那修煉還有什麼意義呢,在時光長河之中一人獨自超然物外、沒有一絲羈絆,這真的好嗎?那時候的自己還會是自己嗎?
如果長生久視、逍遙自在不是最重要的東西,還修士們苦苦修煉又是爲了什麼呢。
難道人人都如尹正一樣,是想獲得強大的力量期報仇雪恨嗎?
常昊不覺有些迷失了起來。
“咳咳”尹正兩聲輕咳驚醒了常昊,他看着常昊,眼中流露出一種莫名的神色來,似乎決定了什麼,輕聲一笑,笑聲甚至有些燦爛,完全沒有十多年那個陰鬱少年的樣子:
“我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麼大的遺憾了,如果說真有什麼放心不下的,那倒還有另外一點小事情,十多年前是常仙師你領我走上修仙之路,如今在我臨死之前又遇到了你,我們之間應該是有些緣分的,這個小事情就託付給仙師你吧,有沒有答案都無所謂的,反正我也不知道了。”
說着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低沉了起來。
畢竟就算再怎麼看得開,再沒有什麼遺憾,在一個人在自己臨死之前,總還是有些傷感的。
此刻的尹正,已經不像是一個修士,更不想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殺生劍派魔道修士,反而更像是一個凡間青年,那種重病之下無力迴天的普通凡人青年,再看開之後卻還隱隱約約流露出一些傷感的情緒來。
常昊點了點頭:“你說吧。”
尹正背靠那棵大樹坐在地面上,看了看常昊,而後又環顧了苗靈兒幾人一眼,輕聲道:“抱歉,苗仙子,還有各位道友,我還有最後一點話留給常仙師,你們……”
聽到這話,黑袍青年乾天冷哼了一聲,立刻就轉身離開了附近。
江湖散人目光閃爍狐疑地看了看尹正和常昊,兩步就走到了苗靈兒身後;上官芷上官薇姐妹自然沒有什麼意見,只是將目光看向了苗靈兒。
這三人自然都是以苗靈兒馬首是瞻。
苗靈兒星眸轉動,深深地看了看尹正和常昊一眼,而後輕輕點了點頭:
“好,最後一點時間你們自己敘話吧,記住,我那《迴天針法》只能激發他潛力半個時辰的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還剩下一炷香時間。”
說着他也轉頭向這一小片紅楓林外走了去。
上官芷上官薇姐妹緊緊跟在跟在苗靈兒身後,毫不留戀;而江湖散人也是亦步亦趨,只不過偶爾回過頭來看向常昊和尹正的目光中卻閃現一絲絲精芒。
五人前後相繼離去,現在這裡就只剩下常昊和尹正兩人。
尹正靠在那棵大樹上,對常昊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常仙師,在周圍多佈下幾層禁制。”
見尹正神色嚴肅,常昊也不由一愣,而後便在兩人周圍佈下了幾層簡單的禁制。
這幾層禁制或許抵擋不住多強的攻擊,但是對於兩人想要的秘密談話還是十分安全的,除非在這禁制外有精通禁制之道的金丹大修士在,否則兩人之間的談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
見到常昊佈下了幾層禁制,尹正低聲一笑,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正常的紅暈來,而後輕聲道:
“我曾經給仙師你說過,我家之所以被人滅門的原因是吧。”
常昊點了點頭:“沒錯,你說你祖上曾經是修士,而且還曾經是築基期修士,只不過後人都無法休閒,於是便逐漸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凡人家族,而那兩個修士正是覬覦你祖上留下來的東西,所以纔將你滿門上下滅絕。”
尹正自嘲地笑了笑:“沒錯,就是如此,可是那兩人將我滿門上下斬殺殆盡之後卻並沒有找到什麼寶物,但在我的家族中的確有一件傳家之寶,只不過那件傳家之寶一直是被我隨身攜帶着的,而那一天我出門玩耍,所以才倖免於難,他們也沒有找到什麼東西。”
說着尹正艱難地伸手從懷中掏了掏,而後掏出一個令牌樣式的東西來。
“這件傳家之寶我一直貼身收藏着的,可是卻一直搞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又不敢隨意拿出來找人詢問,於是我便追查了我祖上的經歷,希望能夠找出這見東西的來歷。”
“但是很可惜,我始終搞不清楚這東西是什麼,只是查出我祖上曾經進入過這北海遺址,而這件東西很有可能就是從北海遺址中得來的。”
他輕輕一笑,然後又繼續說道:
“我早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而且有大仇得報,早已經沒有什麼太多的想法,只是一直沒有搞明白祖上留下來的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麼,有什麼作用,心中有一些好奇,於是便趁着自己最後一點時間跟着進入了這北海遺址,希望能夠在我有限時間內搞清楚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麼。”
“畢竟我一門上下都是因爲這件東西而蒙難,雖然已經報仇雪恨,但對着東西難免還有一點執念。”
“只是可惜,我進入北海遺址才一個多月的時間,根本沒有找到這東西的一點線索,然後就碰到了任天縱……”
尹正用手輕輕地撫摸了手中令牌樣式的東西,眼中露出幾分不捨的神色,而後又輕嘆了一聲,將這件令牌式的東西重重塞進了常昊的手中,而後低聲說道:
“這件東西是我們尹家的傳家之寶,是我祖上從這北海遺址中得來的東西,可是我尹家上下早已不存,而我也馬上就要身死魂滅,這件東西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現在就送給常仙師你吧。”
他目光復雜地看着常昊:“只是希望常仙師你能夠搞清楚這東西是什麼,又有什麼樣的作用。”
說着他輕輕一嘆,而後又搖了搖頭:“不過有沒有答案都無所謂了,只不過是一個念想罷了。”
聽完尹正的話,常昊沉吟了片刻,伸手接住了尹正塞過來的東西,然後仔細觀察了起來。
這件東西不過巴掌大小,像是青銅澆築,乃是虎符令牌的模樣,上面刻錄着一些符文,似乎附着這某種莫名的力量,但仔細看來又不像是什麼法器。
常昊不由眉頭一揚,將神識探出,但在碰到這青銅令牌外面的時候就被猛地彈了開來。
“這是……”常昊雙目一凝,這件青銅令牌在所有的特徵似乎在哪裡看過,應該是一件有着特殊作用的東西,卻又不同於一般的法器之類的,但倒底在哪裡見過呢,他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了。
看見常昊的樣子,尹正不由一喜:“常仙師,莫非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常昊搖了搖頭:“不,只是隱隱約約有一點印象,但卻始終想不起來。”
畢竟他看過的各種閒雜玉簡太多了,有一部分是按照自己的興趣來隨意閱讀的,還有更大一部分則是死記硬背,強行記憶下來的。
或許他曾經在某個玉簡中看過類似這塊青銅令牌的介紹,但因爲信息太多太過雜亂,他只覺得熟悉,卻暫時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尹正失望地搖了搖頭,而後苦笑了一聲:
“我在殺生劍派的時候也查找了不少玉簡,可惜都沒有這東西的信息,也許這東西根本不算什麼寶物也不一定,所以我雖然將它交給了你,你也不用太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常昊點了點頭,將這快巴掌大小的青銅令牌收進了儲物袋,然後對尹正說道:
“好,我雖然不會專門去搜尋這東西的線索,但如果在這北海遺址中找到了這東西的信息,我也肯定會追查下去的,你放心吧。”
尹正突然沉默了起來,而後卻突然低聲一笑:
“好了,終於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我也真的死而無憾了。哈哈,沒想到在這人生中的最後時間裡,我竟然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來了,我原本以爲早已經把這些事情都拋在了腦後,沉在了記憶的最深處裡,但現在卻突然全都翻現到自己的面前來。”
常昊也沉默了起來,他一直認爲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但很多時候一些人的表現卻有並不如同他想象的那樣。
就像當年他的師父常龍,就是那樣平靜地接受死亡的到來。
就像此刻,尹正也只是安詳地享受他最後的一點時光。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尹正這會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之中,臉上全是溫馨的微笑,絲毫看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殺生劍派出來的弟子。
而後,他的最後一點神魂也支撐不住,而後猛地破碎開來。
尹正終於身死魂滅。
常昊長生一嘆,看着已經沒有了生息的尹正屍身,心中突然出現了一些本不該出現的悲傷之意來。
事實上,尹正和他只不過見過三面而已,還遠遠說不上熟悉。
甚至原本常昊還有點不喜歡尹正,只是出於某種同情心纔給他留下了一部《小混元功》,但這只是三次見面,他就看着尹正進入修仙界,成爲築基修士,而後身死道消。
人的生命是什麼?修士苦苦修煉又是爲了什麼?
常昊突然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來,他也突然明白了燕歸來之所以要向很多人詢問爲什麼修煉的原因。
也許是因爲找不到方向或目標。
也許是對前路充滿了迷茫。
常昊站起身來,重新振作了精神,將尹正身上的儲物袋取了下來,而後在地上轟出了一個大坑,將尹正的屍身放入了其中,接着將泥土覆蓋其上,也沒有立什麼碑。
就這樣塵歸塵、土歸土吧。
也許這就是屬於修士的宿命,無論是以何種方式,終有一日會身死道消,隕落在修仙之路上,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常昊深深地看了地上的新墳一眼,而後長聲一嘯。
無論後路如何,無論在這一條路上能夠走多遠,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不管其他,盡力的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新墳,常昊轉身離開,帶着某種堅定和決絕。
無論前方是什麼,他都必定會走下去。
…………
紅楓林外,苗靈兒幾人見到常昊從紅楓林裡走了出來,立刻都迎了上前去。
見到常昊的樣子,苗靈兒黛眉一揚,清聲道:“都已經處理好了?!”
常昊靜靜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苗靈兒深深看了常昊一眼,而後星眸一轉,將衆人掃了一遍,“我們要加快速度了,至少在三天前,天魔宮的任天縱已經從這裡經過了,應該也是去趕往這北海遺址的中心,我們可不能太過落後。”
聽到任天縱的名字,黑袍神秘青年乾天明顯眼神一凝。
比起上官芷上官薇姐妹、江湖散人這幾個人,出身極樂魔宗的乾天更加能夠理解任天縱的強大。
天魔宮乃是魔道五大宗派之首,任天縱又是天魔宮年輕一代領袖級別的天才,更加是黃榜上名動整個北海州的天才人物,自然不比普通的修士,乃是和極樂魔宗聶紅塵一個級別的人物。
對於聶紅塵的強大,乾天心中自然非常清楚,所以他也很自然的知道任天縱是何等人物。
因此乾天也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而常昊也是靜靜地點了點頭,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至於上官芷上官薇姐妹以及江湖散人則都幾乎沒有什看法,自然隨着苗靈兒的意願行事。
因此幾人很快就就達成了一致意見。
而後依舊是苗靈兒在前方開路,幾人又形成了一直謹慎地隊伍,向前方慢慢探索了過去。
雖然知道北海遺址在這個方向,但每個人都不敢有一絲大意,就算是擁有超強靈覺、能夠提前查知意外和危險的苗靈兒也不例外。
一路上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有禁制的破禁制,有陣法的破陣法,有天險惡地的也都各使手段,雖然遇到了不少意外情況,但也都有驚無險。
很快六人就走了近十天的時間,走了不短的距離,常昊手中的地圖也又出現了一大片的地域。
這一天,六人正謹慎地向前摸索前進着,苗靈兒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常昊在最後面斷後,中間則是擁有特殊技能的幾人。
江湖散人一雙眼睛四處亂瞄,流露出一絲急色來,忍不住向苗靈兒問道:
“苗仙子,到底那北海中心遺址還有多遠的距離啊,我們這一走就走了近十天了,雖然有些不大不小的收穫,但也遇到了不少危險,再繼續下去,說不定會突然冒出一個我們也對不了的意外狀況來啊。”
苗靈兒星眸一閃,放出一陣寒芒,而後淡淡地說道:
“最多還有三天的距離,我們就應該摸到北海遺址中心的外圍地域了,據宗門前輩的推測,那裡的危險情況比我們現在所遇到的要更多更爲複雜。”
說着她頓了頓,然後又繼續說道:
“我之所以選擇將你們幾人組織在一起,也是希望接着你們的力量,互相配合,讓我們盡力突進北海遺址的中心,那裡應該有整個北海遺址中最有價值的的東西,只要你們有心,自然會獲得不錯的收穫。”
苗靈兒的淡淡地看着江湖散人,沉聲說道:“而且你也不用着急,很快我們都會遇到很麻紡的危險狀況的。”
黑袍青年乾天此刻卻接過了話頭,對苗靈兒問道:
“不是說天魔宮的任天縱也是從這裡過去的嗎,怎麼這些天來都沒有碰見過他留下來的痕跡,他的實力也不可能到經過這麼多意外狀況而不留下一絲痕跡的程度吧。”
苗靈兒黛眉一揚,轉頭看了常昊一眼,而後清聲說道:
“北海遺址中心位置是固定的,我們所走的只是其中一個方向而已,任天縱肯定是比我們先行一步,但很有可能只是和我們的行程有所交叉而已,而且你也不用太過注意他,這次我們去北海遺址中心位置,應該會遇見他的。”
說着她頓了頓,然後又繼續說道:“不僅僅是他,應該還會有很多天才人物。”常昊在一旁沉默着,並沒有說話,因爲他突然想起那件尹正送給他的那個青銅令牌是什麼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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