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朱有貞升朝,衆大臣分列兩旁。
衆人落畢,朱有貞開口道:“天雄分鎮之事如今進行的如何了?”
袁象先在朝下仔細的打量朱有貞及衆大臣的反應,兩隻眼睛在溜溜的轉個不停,自與李昪派來之人會面之後,他就一直在心裡估量着怎麼樣從中撈取最大的利益。
戶部尚書租庸使趙巖行將一步,道:“啓稟陛下,賀德倫、張筠已赴魏州,可能再有個三五天就應該到了。??”
朱有貞點了點頭,“不知爲何,朕心中屢有不安,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判官邵讚道:“陛下安心,有劉鄩、王彥章協助,理當不會出什麼亂子。??”
一聽兩人的言語袁象先心中有了定論,此兩人乃典型的作亂派,見不得藩鎮強勢,一旦藩鎮威武勢必他們的利益就要減弱,當年楊師厚之囂張跋扈的程度讓他們做夢都爲之膽寒。
在他正思量着要不要出去時,有一人站了出來,袁象先定睛一瞧,卻是中書侍郎張漢傑,此人雖爲外戚卻頗受朱有貞的重視,只見他道:“陛下,微臣心中亦有些許不安,恐事情不易與啊!”
“哦!”朱有貞頗有些驚奇,“愛卿有何疑慮,快說出來大家聽聽。??”
“魏博自唐起就爲心腹大患,二百年不能除,皆因其地廣兵強之故也。??羅紹威、楊師厚據之,朝廷皆不能制,然……”說道這裡張漢傑突然停頓了一下,袁象先搖了搖頭,所謂三人成虎,今次就算自己是有回天之力也幫不到李昪了。
這時反倒是朱有貞耐不住氣了,對張漢傑道:“此事衆人皆知。??朕亦有分鎮來應對,愛卿快說說然之所以。??”
張漢傑一躬身。??道:“然有其弊必有其利,就是因爲有天雄在,方保我河北固若磐石,西有李存勖惡狼在伺,北有王鎔虎視眈眈,吾認爲……”
“愛卿以爲不可分鎮?”朱有貞的表情有點讓人摸不着邊際了。
“不,分鎮之事勢在必行。??但手段有待商榷。??”張漢傑頗懂得朱有貞地心思。
朝下的袁象先心中瞭然,這李昪果然了得,連張漢傑也買通了,看來有必要幫他一把了,於是向前一步,道:“陛下,臣以爲張侍郎之言頗爲精確,眼下正是敏感期。??前番我有一部下往魏州探親,其言魏州內部頗有些亂象。??”
“哦,果真如此,那該如何是好?俗話有言,剛則易折,若是惹出什麼亂子來反倒不好。??衆卿以爲如何?”
朝堂上的大臣都陷入沉默之中,畢竟事關重大,誰也不敢在未曾細想前答話。
“難道除了楊師厚,滿朝文武竟然再無一個值得我依託的人麼?”朱有貞從高高在上的龍椅上站起,雙眉緊緊擠成一團,這讓他原本還算氣宇軒昂的臉膛變得陰沉起來。
“陛下聖明,事關重大,不經仔細思索,臣等不敢妄自獻計。??”趙巖一幅諂媚的嘴臉,帶頭跪了下來。??一朝大臣們都慌不迭地跟着跪下。
見自己微微一怒便將這些大臣們驚成這個樣子。??朱有貞神色有些鬆馳,他輕輕哼了聲。??緩緩坐進龍椅中,道:“那麼朕便讓你們好好想一下,今天若是想不出好計來,大夥兒就一起在這等着李亞子吧。??”
早朝地乾元殿中一片寂靜,連七老八十的大臣都強忍住咳嗽,生怕引發朱有貞怒火。??過了足足有一柱香時間,袁象先走了出來,道:“陛下,微臣有一策略。??”
“說吧,不要吞吞吐吐地。??”
“微臣以爲,要分鎮不如藉助下盧龍節度使李昪爲好。??”
“哼!李昪!”朱有貞冷哼一聲,臉色頓時就變了,雖說這幾年李昪各方禮數做的還算周全,說起來進貢的還算邊鎮當中最多的,但他心中知道如今的李昪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李昪了,很可能又養了個白眼狼,爲禍之甚甚至比李存勖,河北二李始終爲朱家的心腹大患。
袁象先心中暗道不好,拍錯馬屁了,忙道:“許其以利,讓其出兵攻伐鎮州王鎔,劉鄩、王彥章伺機北上,魏州兵必不敢亂,再行分鎮之事必要容易許多。??”
“不可。??”趙巖出列道,“臣則以爲還是原策爲好,若是李存勖出兵即令李昪出兵救援,李存勖兩次爲李昪所敗,當有所禪忌,定不敢在魏州城與大軍爭鋒,故此避實就虛轉攻中行,只須李昪出兵,李存勖小兒不敢妄動,魏州兵亦然有所威懾。??”
“哼,李存勖只畏李昪一人麼?”朱有貞臉色變了一變,他自恃勤勉多才,如今聽到連自己信任地趙巖也以爲李存勖畏的只是李昪一人,心中未免不是滋味。??“漢傑以爲尚書之意如何?”
“臣愚駑,以爲尚書之意必不可。??李昪身在幽州,若是突然冒然出兵的話可能會引起李存勖的警惕,打草驚蛇反而不好。??”
“唉,那當如何是好!”朱有貞有點惱怒了。
“不過...”張漢傑欲言又止。
“不過如何?”
“不過如果只是令其節制而不做其他指示的話,相比以李昪之能應當有應對之策。??”
“不可。??”趙巖當即反駁道:“所謂名不正言不順,何況李昪亦乃虎狼之輩,觀其這年的行徑就知此人野心頗大,幽州苦寒之地倒可聽之任之,若是被其浪子野心所趁,將又是一個劉守光矣!”
朱有貞點了點頭,頗爲認同趙巖的觀點,當下點了點頭,“即傳旨李昪,令其隨時觀望李存勖,一有風吹草動即出兵太原,魏州之事令賀德倫暫緩分鎮,待劉鄩、王彥章就位。??”
“陛下聖明!”
……
大雪初晴後,火紅的太陽毫不吝嗇地將溫暖與光芒播撒在人間,湛藍地天空下,草原上鋪上一層潔白的雪毯。
如果換了幾年以前,草原上的女真人此時定是因爲雪災而飢寒難耐,甚至舉家餓得嗷嗷哭泣。??但自從卓娜去了幽州,部落首領與李昪定下盟約以來,每年秋高草枯的時節,幽州的商旅便送來大量糧食,換走女真的皮毛牲畜。
因此連着三年冬季,草原上不曾有一頭牲畜因飢餓而被凍死,也不曾有一家人在這大雪天裡仍需追逐水草遷移。
女真人能歌善舞,薩滿神地名字與同幽州的盟約,早已被編入女真人牧歌之中,象這樣的晴天裡,女真人小夥在雪地裡摔跤角力,而姑娘們則唱着這新編的曲兒,笑也吟吟地將火一樣的目光投在最強壯的小夥身上。
紫兒長長呼出一口氣,真是好天地!錦州不斷的有卓娜的族人遷徙來盧龍,同女真人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他們也會被這火一般的民族火一般的熱情感染,也不會那樣閉族自封了。
“姐姐爲什麼嘆氣?”
卓娜抱着一個大雪球,輕捷地跑了過來。??瑕兒心細,知道條件不允許李昪長期地陪着幽州,而她地內斂又讓她們不會擅於表達,只是在心中默默的想念着自己地愛人。
“沒事,我覺得天好高……”紫兒笑着拍了拍卓娜紅撲撲的臉,卓娜尖叫着將手中的雪球扔了出來,一時間紫兒全身上下都被玉屑般的碎雪籠罩住了。
兩人在雪地裡歡快的追逐起來,整個平原之上,都是歡快的笑聲和銀鈴般的歌聲在飄揚。
李昪此時已然在兩日路程之外了,雖然是政務繁多,但相比起來,魏州的事情更爲急迫一些。
但也似乎覺察到了這歡樂的氣氛,放眼天地,心胸開朗,他禁不住笑道:“可惜我不懂平仄格律,否則見此情此景,定要吟詩一首。??”
陪同他來的,除去張藏英、謝銘外,尚有王郜,他身爲幽州特務部的頭子,這次是不得不來的,這次聽了他的話,王郜笑道:“不懂平仄格律又有何妨,主公何時曾將這些古人定的規矩放在眼裡過?”想起先前李昪在船上寫的那首‘大海啊,你全是水,駿馬啊,你四條腿’他不禁莞爾一笑。
“正是,從來都是咱家大帥定規矩,就是那金髮碧眼的番邦娘們也能讓她變中原味咯。??”馬六也跟着起鬨起來。
衆人都莞爾,全軍上下,敢於同李昪這般說笑的,只怕馬六有這個膽了。??李昪也開懷大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他振了振眉,夾緊馬腹,讓馬向前快跑幾步,心中如春潮澎湃,令他禁不住迎風長嘯,嘯聲如龍吟般直破長空。??隨着他前來的將士們盯着他的背影,似乎盯着巍巍青山。
“譁——”他身下的汗血寶馬似乎也被他滿腹的豪情感染,發出嘯聲和他相應和,一人一馬向着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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